一個小時後,花小姜抱著一袋速食,低著頭打開一樓鐵門。
在踏入樓梯間前,她回頭望了眼那原本停著他黑色休旅車的停車格,此刻上頭停了一輛銀灰色轎車,應該是附近的鄰居見沒人停,搶著佔走了位子的。
大家都快樂的過年去了,就連平常老愛在她身邊團團轉的蘇原璽也不見了。
她不是早該習慣這樣了嗎?
她搖搖頭,默然地關上鐵門,緩緩踩上水泥階梯,經過了一戶戶、一扇扇隱約透出歡樂團聚氣氛的門,直到高跟鞋停在自己家門前。
她低垂落寞的目光被一雙黑色球鞋吸引住了。
「回來了。」一個作夢也沒想過會出現在這里的低沉嗓音,含笑地在她頭頂響起。
花小姜猛然抬頭,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趙子安……他不是……不是回美國了嗎?
他提著一只飯店外袋盒,一身黑色毛衣牛仔褲的輕松打扮,笑容燦爛地看著她。
「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還是想留下來陪你過年。」趙子安揚了揚手上的外帶年菜盒。
剎那間,花小姜腦中一熱,懷里的速食紙袋再也抱不住,松手掉落。
「小心!」
他直覺伸手要接,可接到的是突然沖進懷里的柔軟嬌小身軀,心下一震,下一瞬間,已牢牢地攬緊了她。
那貫穿靈魂的激動、震攝與渴望來得太急太快,容不下半點思索的時間,只因在這一秒,她再也不想繼續這樣孤零零地騙自己了。
為了守住那份尊嚴,她已經和自己作戰到精疲力盡,偽裝自己根本不想要他、也不需要他,可是她錯了,他自始至終都根植在她心底,從來沒有一刻離開過。
而她,也已經寂寞得太久了。
「趙子安……」她把臉埋在他胸前顫抖,微帶哽咽地問︰「我……真的可以再相信你嗎?」
「相信我,無論未來發生什麼事,我永遠不會再讓你離開我。這次,我絕對不會再放開你的手。」他眼眶灼熱濕潤,雙臂將她擁得更緊,語氣堅定地道︰「我愛你。」
她忍不住閉上雙眼,淚水滑落臉頰。
是幻想嗎?是作夢嗎?
還是除夕果真有某種美夢成真的魔力,在最後倒數的這一個夜晚,幸福就會像時候到了就盛放的花瓣,自然而然地舒展開來。
「小姜,我愛你。」趙子安憐情地捧起她的臉,輕輕拭去她頰上的淚,柔聲道︰「這一句話,我已經欠了你十二年了。」
「我……並不想承認,」她輕顫著睜開雙眼,終于找到勇氣望入他深情的眼里,卻不免苦澀而自嘲地笑了,「可是怎麼辦?我怎麼也忘不掉那種愛著你的感覺,就像受了詛咒一樣。」
「被下了咒的人是我吧?這十二年來,我沒有一刻不想著你在哪里?你恨不恨我?你還愛不愛我。我知道這听來很可笑,可是只要一遇上跟你有關的事,我就瞬間退化成一個幼稚低能的笨蛋,越想靠近你,就越是把你推得更遠……」
「是嗎?感覺上你沒有閑著啊!」她吸吸鼻子。
「那些緋聞是……」他那張俊臉微紅,清了清喉嚨,「想看你會不會嫉妒、吃醋,也想知道你到底會漠視我到什麼樣地步。」
「你以為我會相信這麼拙劣幼稚的借口嗎?」她嗤了一聲。
「是真的!」他尷尬地抓了抓頭,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還是我請我特助作證?每次都是由他當秘密線人,負責通知狗仔……」
「是你的人,當然會幫你說話了。」她只是被愛沖昏了頭,又不是智力受損。
「不然我現在馬上打給他。」他真急了。
「不用了,那些都不重要了。」她仰望著他。
他有些儲備不安,「小姜……」
「過去怎麼樣,都不重要了。」花小姜伸手捧住他的臉,直直望入他眼底,「但是我會從這一刻起,相信你對我是真心的,並且,你心里真的只裝得下我一個人——趙子安,我真的可以這樣去相信嗎?」
「相信吧。」他溫柔的看著她,「在這世上唯一能擁有我心的女人,永遠只有你。」
她眼眶又發熱了起來,淚光閃爍,嘴角浮現的笑意卻好美、好美。
趙子安情不自禁俯下頭,深深地吻住她柔軟甜蜜的唇瓣,也吻住了他這一生最初、也最真的美好。
靶謝老天,她總算又回到他身邊了。
那十二年來走失了的心,終于再度穩穩地回到了左邊胸口。
*****
冬季的淡水河上煙波迷蒙,美得像一場不其實的夢。
他們坐在八里的渡船上,盡避氣溫低得令人瑟瑟發抖,兩人依偎得那麼緊、那麼暖,交握的十指也始終緊扣著。
「你還記得那次搭渡船,你暈船的事嗎?」花小姜靠在他強壯溫暖的懷里,心滿意足地望著淡淡霧氣氫氫的河面,輕聲開口。
「當然記得,糗爆了。」趙子安忍不住笑了起來,自嘲道︰「堂堂航運世家的大少爺,竟然連搭個小小渡船都會暈。不過當時你真好,都沒有笑我,反而還努力幫我拍背,四處問其他乘客有沒有暈船藥。」
他永遠記得,他就是那天真正對她動了心的。
從小到大,明著金湯匙出生的他像是擁有了整個世界,外貌更是從可愛變俊秀、從俊秀變帥氣,又自認天資聰穎,無論念書還是各項體育活動,他樣樣都是第一。師長寵愛他,女生迷戀他,男生崇拜他——|他對于這種高人一等的天生優越戲,一向很享受。
所以暈船吐得慘兮兮的那天,真是他十七年來最落魄也最「不帥」的一天了。
他還以為,小姜會覺得對他英雄式的幻想破滅,甚至是嫌惡地躲在一旁,因為他簡直是遜包。
可是她不但沒有,還著急關懷地替他拍背,甚至在他來不及朝河面吐的時候,用自己的T恤來接他吐出的穢物——就連他自己,都怕弄髒了身上的名牌T恤。
短短十分鐘左右的航程,他悲慘的狂吐了三次,最後臉色慘白呈癱軟的弱雞狀態死當在椅子上,可是她臉上始終沒有不豫之色,依然那麼溫柔,小心翼翼地照顧著他,甚至還四處去求那些看笑話的乘客。
「請問有人有帶暈船藥嗎?.拜托給我一顆好嗎?謝謝,謝謝……」
盡避吐得半死不活,在那一剎那,他楞楞地看著她。
她……不覺得他丟臉嗎?
「那時候我還小,不懂事,不然就應該假裝不認識你。」花小姜眸光低垂,也想起了當時的點點滴滴,心微微揪痛著。「一個人尷尬總比兩個人丟臉好。」
趙子安回過神來,一顆心因歷歷在目的往事而悸動激蕩,他溫柔地看著她,「不,我從沒見過比你更懂事的女孩了。」
真的懂事嗎?如果當時她真懂,那麼後來也就不會付出那麼大的代價了……
花小姜面色微微黯然,隨即若無其事地笑道︰「現在不一樣了,要是你再暈船,我會直接把你推下河去,讓你用游的游到八里,就不會暈了。」
「今天淡水氣溫只有九度!」他假裝倒抽了口涼氣。
「嗯,也對。」她摩掌著下巴,故作沉吟。「而且你要請我吃飯呢,若是游一游皮夾掉了就糟了,為防萬一,你現在先把皮夾給我吧!」
「可以留一張信用卡給我嗎?」趙子安還真的掏出皮夾,慢吞吞又可憐兮兮地她不由噗地笑了出來。「算了,攔路打劫不是我的風格,而且搞不好你皮夾里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要是曝光了怎麼辦?」
「也對。」他笑腕她一眼,邊收回皮夾邊半真半假地道︰「不能讓你發現里面藏了一兩個之類的……」
「變態狂啊你。」她又好氣又好笑。
「所以說,有些秘密還是讓它永遠成為秘密好。」他揉揉她的頭頭,笑咪咪地補了一句︰「免得我純情小生的形象在你面前毀于一旦。」
「你純情?」還真敢講,花小姜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我早上吃的蛋餅都快吐出來了。」
「給點面子好不好?」他撒嬌地把頭靠在她小巧肩頭上,「我已經進步很多了。」
「嘿啊。」她戲謔地道︰「從一樓進步到二樓,然後目標是一。一大樓。」
「這也太嚴格了吧?」他吸了一口氣。
「所以繼續努力吧。」她拍拍他的頭,眼神掠過一抹狡獪。「對了,不如唱首歌來听听吧,讓你一下子跳兩層樓,要不要?」
「不行!」唱歌是他的死穴。
「就算為了我破例一次都不行嗎?」花小姜充滿希冀的看著他。
「除了這個以外,其他什麼都行。」趙子安臉色很是難看,抵死不從。
「好吧,放你一馬。」早在十二年前,她就听聞過趙子安上音樂課都死不肯開口,甚至不惜當場翻臉走人。
雖然很好奇他的歌聲能可怕到何種地步,不過做人也不能太得寸近尺啦!
「如果我表現不錯,要給我什麼獎賞?」他松了一口氣,興致勃勃地問。
「你想要什麼?」
「搬過來跟我一起住。」顯然這個念頭已經在他腦海里縈繞多時了。
「我不喜歡同居。」她咬著下唇,雙頰浮現一絲紅暈。
「你不想要每天在我懷里醒來嗎?」他眸光熾熱地凝視著她,嗓音低沉誘人。
她臉上的紅暈更深了,口是心非地道︰「想得美。」
「小姜——」
「想我改變心意,那你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行。」她嘴角輕輕上揚,語帶暗示。
「沒問題!」他咧嘴笑了,佔有欲濃厚地將她環得更緊。「看我的。」
花小姜滿足地靠在他懷中,在這一刻,再度感到無比的幸福。
眼看冬天就要過去了,春天難道還會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