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又在對我吼叫。我不曉得自己有什麼理由要受這種罪,我以為你叫住我是要向我道歉。」
他不吭聲了。
「還是你根本不曾向人道歉過?」
「妳喜歡跟我吵架?」良久以後,他開口問。
「我不喜歡和任何人吵架,包括你。如果你沒有話要說,我要下去吃飯了。永憐要我提醒你,你答應她要下去的,今天是她的生日,難道你忘了?」
「我沒忘,待會兒我會下去。」
晴亞聳聳肩,拉開房門走了出去,就在要關上門前,她似乎听到他在說話,于是又推開門︰
「我……我說對不起。」他轉過身不看她︰「沒事就出去吧!」
「真沒禮貌。」她咕噥著,微笑地下樓去。
所有的人都端著自己的餐盤在客廳邊吃邊聊,似乎是高子翔說了些什麼,大家笑得很開心。
「在聊什麼?這麼好笑。」她也拿了晚餐加入他們,刻意挑了離葉強較遠的位子坐下。
「妳怎麼現在才下來?二哥呢?他忘了我的生日?」永憐問了一大串。
晴亞吞下了一口飯菜︰
「他沒忘,待會兒就會下來。」
永憐滿意地點點頭,大伙兒又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葉強仍不時把眼光投向晴亞,而晴亞只能盡量避開,真避不及時便勉強微笑。
大約在七點半時,石永寒出現在石宅客廳,引起了一陣蚤動。除了永憐之外,大家明顯地都收斂很多,甚至惠敏都顯得有些羞怯,完全不同于以往那活潑刁鑽的模漾。
他向每個人問好,態度雖然不是非常熱情卻也不失禮。晴亞看著他,心情忽然冷靜下來,葉強的注視竟不再那麼深深影響她。兩位男生很有興趣地提及一些有關商場上和建築設計方面的問題,石永寒也一一回答。他的話依然不多,人家問什麼他就答什麼,兩個即將畢業的男生,似乎得到許多寶貴的信息。
大概過了半小時,他以還有公事為理由先離開,晴亞才發現自己恍恍惚惚,根本沒听進去多少大家的談話。
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石永寒送給妹妹的生日禮物上,永憐努力地拆開包裝紙,晴亞于是也圍了過去。
「哇 ,手表!」翠文忍不住羨慕著。
「好漂亮啊!妳二哥眼光不錯,一定常買東西送女朋友吧!」惠敏笑著說。
「二哥好像沒交過什麼女朋友,不過真的有女孩子死纏著他!怎麼樣?有沒有興趣來當我二嫂?」
湘湘聞言做了個擦口水的模樣,大家笑得東倒西歪。
「妳口水都流光了也沒用,人家才看不上妳這種黃毛丫頭呢!」翠文笑著說。
「對嘛!看看我們,我們也不差呀!」高子翔擺出一個帥哥的姿勢,大家又笑倒了。
晴亞也跟著笑痛了肚子,是呀!在他眼里妳個過是個黃毛丫頭,蕭晴亞!妳又怎能作太多不切實際的美夢呢?
夜已深了。
石永寒柔柔酸疼的眼楮,疲憊地靠上了椅背,好累!沒想到回台灣會這麼忙。其實他早已習慣忙碌,真正讓他感到累的是——女人。
他從來就弄不懂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像魏秀萍。她到底要什麼?他不相信她為了他會飄洋過海追到台灣來,那是什麼這樣吸引她?他根本什麼也沒有啊!
或許她不知道吧!就像從前曾黏過他的每一個女人。
可是這里是台灣啊!在這個保守的社會里,身為公司的總經理,又怎能惹人笑話呢?如果任她繼續下去,一定會有不良的後果。天啊!他早已為應付她而疲憊了,如此冷漠地待她,不料竟使她更加熱情如火,難道真是時代變了?
他又一次後悔回到台灣,這里有這麼多牽絆,叫他怎麼做才好呢?
畢業展進入了最後的沖刺期,每一組都使盡全力做最後的修飾。
晴亞她們也不例外,四個人日以繼夜地忙碌,就是為了讓自己的作品能在台上展現出最好、最美的風采。後天!後天就是所有努力呈現的時候;過了後天,一切都會不同了。
離開學校的日子一天一天逼近,再好的朋友也無法像從前一樣天天見面,原本受到抱怨的繁重作業亦將結束。人或許總是矛盾的,學生時代一心期盼著早點畢業,而當這個日子真正來臨時,不料竟會帶來這麼多的不舍及遺憾。有好多事想做卻沒有做,離開了校園,可還有機會去實現?尤其好友就要各奔前程,再相聚亦不知何年何月了。
翠文打算留學日本,繼續研讀服裝設計。
湘湘決心插班大學。
惠敏尚未決定,不過想要先出國玩玩、見見世面。
晴亞呢?雖然自知三年學校生活無法給她足夠的知識去面對社會的競爭,但她並沒有選擇的權利;何況她一直渴望能夠獨立自主,除了從工作中學習經驗外,還有什麼路好走?
「晴晴,練台步的時間到了,妳和惠敏快過去吧!剩下的我和湘湘會做完,明天彩排時就可以看到效果了。」翠文說著,手仍忙著縫扣子。
惠敏看了看手表︰
「唉,真不想練了,累得半死,秀的還不是別人的衣服?真沒意思。」
「話不能這麼說啊!大家都是選出來的,妳好好表演人家的作品,別人也會盡責地展現我們作品的特色,互相嘛!」晴亞邊收拾東西邊勸著。
「妳倒看得開。這樣兩頭忙,到了上台那天,我懷疑要用水泥漆才蓋得住臉上老化的皺紋呢!」
「太夸張了吧!走啦!遲到不好意思的。」晴亞拉著惠敏,回頭對湘湘、翠文說.︰「兩位美女,剩下的麻煩妳們了。」
見她們走了,湘湘羨慕地說︰
「我也是模特兒就好了,現在就不用縫扣子、裙鉤的。」
「妳以為模特兒好當啊?妳當模特兒?哈!人家又不是童裝秀。」
湘湘都起嘴。喃喃念著︰
「妳就是愛看不起我。」
兩人時而說笑,時而無語,手卻始終不曾停下。
晴亞和惠敏兩人在禮堂練了一個半小時的台步,整個人彷佛都要虛月兌了。惠敏要趕公交車,晴亞便叫她先走;已經十點了,她寧願搭下一班也不想和夜間部下課的同學擠。
等她走到校門。,已經快十點半了,一抬頭竟看見石永寒怞著煙靠在車上。
她訝異地走過去︰
「你不是說最近很忙,不能來接我嗎?」
「我最近是很忙,但也總看不到妳人影。」他將煙熄了。
「我也很忙啊!你不需要跑來,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看了她一眼︰
「上車吧!」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上車坐在後座,他更是二話不說便發動了車子。
兩人不再說話,直到車子停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小面店,他熄了火,頭也不回地問︰
「去吃面好不好?」
她張大了嘴,好一會兒才說︰
「都停下來了才問。」
「妳不想吃?」
她嘆氣︰
「吃,怎麼不吃?我餓昏了呢!」
兩人走進那小小的面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晴亞知道那是由于身旁這位男人所散發出的不凡傲氣;即使他只是穿著件襯衫、牛仔褲,大家還是不敢相信,他是會在這種地方吃東西的人。
他們找了角落一個位子坐下。
「想吃什麼?」他絲毫不介意周遭的低語,淡然地問。
「肉絲面吧!加一個蛋。」她答。
「要不要吃什麼小菜?」
她搖頭︰
「吃不了那麼多。」
他以慣常的態度點完了菜,便在對面打量起她來,專注的目光讓她感覺很不自在。
「干麼這樣看我?我臉上有什麼?」
「妳瘦了!」
「本來就這樣的,怎麼吃也胖不了多少。」她聳聳肩。
「我真的不希望妳這麼累,妳忘了上次昏倒的事嗎?」
「那是意外,你以為我喜歡這麼忙?是沒辦法啊!如果畢展成績不理想,我就得花更多時間去找工作;可是我根本沒時間可以浪費,最好是畢業前就能找到不錯的工作,這樣我搬出去的房租和……」
「我已經說過妳不能搬出去,妳忘了嗎?」他粗魯地打斷她,稍大的聲音又引起了其它人的注意。
「你不必這麼大聲。」她責備地看他︰「你習慣受人注目,我可不習慣?」
「那就別再提搬出去這種無聊的事。」正好面送來了,才稍微化解了一下尷尬氣氛。
晴亞瞪了瞭他,說︰
「我還是要搬出去的。」然後不理他憤怒的表情,徑自吃起她的面。
這是她所吃過最安靜的一次消夜,兩人細嚼慢咽地,什麼話也不說。晴亞偶爾偷偷看他,知道他也不時抬頭瞄她一眼,那種眼神好像……好像在壓抑什麼。她不明白,他這麼忙,卻堅持要接她,尤其今天還帶她來吃滑夜,如果不是提起要搬出石家的事。道應該會是很愉快的一餐。
為什麼他不肯讓她搬出去呢?這樣他就可以擺月兌她這個「責任」了啊!她的心一陣疼,想到要離開石家,離開永憐和……他,她忽然失去了胃口。
承認吧!妳是舍不得的,她心里想著。不曉得為什麼,她似乎非常期待和他單獨在一起的感覺,她是舍不得永憐,但他呢?如果離開他,難道就能毫無掛念嗎?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回程時車上仍是全然的沉默,直到車子在石家門。停住後,石永寒沒有回頭,對著後座的她說︰
「真的別再說要搬出去,我不會同意的。」
「我不可能一輩子都住在你們石家啊,」晴亞說。
「為什麼不可以?」他暴怒地捶了方向盤一下,回頭看著她。眼里仍盡量壓抑著︰「我們虐待妳嗎?排斥妳嗎?不然妳為何老要離開?」
「不是這種原因……」她被他突來的怒氣嚇著了,低聲答道。
「那是我們管妳太多,妳覺得不自由?」他將她的沉默視為贊同,深吸了一口氣︰「是嗎?真是這樣?妳希望我不要理妳,讓妳幾點出去就幾點出去,要多晚回來就多晚回來?這樣……妳就會留下?」
「根本與這些無關的。」她說︰「我本來就該試著獨立,沒有人會永遠照顧我,我總要學著如何照顧自己啊!你不要自以為是,替我亂找理由。」
他閉了閉眼,又張開看著她︰
「如果……我能一直照顧妳,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不會丟下妳,妳真的可以留下的。外面的世界並沒有妳想象的那麼好。」
「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壞。石大哥!你不可能永遠照顧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總有一天,你會有自己的妻子、兒女,那時候他們可能會不喜歡我分享你的關心和照料,畢竟那應該是完全屬于他們的啊!」
「我不會結婚的,我對女人……沒有什麼興趣。」
晴亞張大了嘴︰「你……你是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