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企業家戚冠毅帶著獨子造訪了南部一家老舊的孤兒院,它名為「志輝」,設立至今已經歷了四十多個寒暑。
站在門口,看著字跡已然模糊的招牌,戚冠毅心里有著筆墨難以形容的感動與懷念。他曾經在這里待了二十年,而離開之後,他日夜為事業忙碌,算算也有十年不曾回來過了;今天抱著一線希望走這一趟,還能看見這個稱得上是家的地方,令他激動不已。
這麼久了,應該也歷經了無數次風浪,而它還在,還在為世上那些無父無母的孩子們盡心;他是既感謝上天的厚德,又感覺萬分慚愧。
他獲得太多,付出太少了。對「慈輝」,他應該回饋包多,而不是想到了才寄張支票來;畢竟當年要是沒有楊媽媽以愛心感化了一個叛逆不羈的少年,也就沒有今天的戚冠毅了。
靶慨地嘆了口氣,戚冠毅低頭對兒子說︰
「看見了嗎?小軍,這里就是爸爸小時候住的地方。」
「看起來好破舊。」他十歲的兒子皺著眉不甚感興趣地應道。
「經過這麼多年當然老舊了,爸爸都已經三十多歲了啊!」
「我不喜歡這里,就因為你在這里長大,我才沒有爺爺女乃女乃。」小孩子撇過頭去。
「不是這樣,兒子,是因為沒有爺爺女乃女乃,我才必須待在這里,你把先後次序弄錯了。」戚冠毅笑道。
「都一樣,反正我永遠都只能收到一份生日禮物。」
「你那份生日禮物可比一般小朋友的貴多了。」
「只有一份禮物可以拆開,太無聊了!你跟媽媽至少該一個人買一份,便宜點也無所謂。」小孩子說。
戚冠毅笑著模模他的頭。
「我懂了,你喜歡多拆幾份禮物是不是?回頭我會跟你媽媽說一聲,明年你生日那天,我們各買各的禮物。」
「你可不能說說就忘了。」
戚冠毅大笑著搓揉兒子的頭發。
「我忘記的話,你可以提醒我啊!好了,我們進去吧!今天晚上還得趕回台北,你媽煮了好吃的紅燒蹄膀等我們回去呢!」
就這樣,他們走進「慈輝孤兒院」,沒有花費多少工夫便找到了一臉詫異的楊媽媽。戚冠毅放開兒子,微笑著向前擁抱這個在他心目中幾可代替他母親地位的老婦人。
「我是阿毅,楊媽媽,我回來看你了。」
「阿毅?你——你是阿毅?」老婦人茫然的眼神漸漸凝聚,嘴角也漾出笑容。「你這孩子,可真是有好一陣子沒有來看我了。咦?這個小帥哥是誰啊?長得和你小時候是一模一樣。」楊媽媽離開戚冠毅走向戚少軍,拉起他的手。「來,我們到里頭去,楊女乃女乃有餅干請你吃喔!」
戚少軍最討厭吃甜的東西,所以,當他听到楊女乃女乃要請他吃餅干,一雙眉不禁皺得老高。不過他喜歡這個老女乃女乃,她說話和笑的樣子很像隔壁小毛的女乃女乃,所以他任她拉著往屋里去。
吃餅就吃餅吧,他想,小毛都能一下子吃下一條瑞士巧克力卷,他又為什麼不能勉強吃兩塊甜餅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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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閑聊後,戚冠毅將一張面額頗大的支票放在桌上,推向楊媽媽。
「幾十年了,經過日曬雨淋,「慈輝」已經又破又善,我希望能盡一點心力它整理擴建,以便能容納更多需要愛和照顧的孤兒。」他說。
楊媽媽微笑著搖頭。
「別再拿錢給我,之前你寄來的已經夠多了。說起來還真巧,我也正打算拿你給院方的錢祀幾棟比較破舊、危險的教室整修改建一下呢!沒想到你為了這件事還專程跑來一趟。」
「這麼久沒有回來看您,實在——」
「哎!我知道你忙,不能經常回來,但我知道你心里還惦著這里,否則也不會經常寄錢回來了,也多虧有你的資助,我才能順利找到願意幫忙的人手。」楊媽媽嘆了口氣。「人人都有經濟上的壓力,再有愛心的人也不可能成天在這兒義務幫忙的。」
「需要增加老師或大姊姊就找吧!只要我還有能力,我會負擔這些開銷的。」戚冠毅道;他看見身旁的兒子正認真听善他們鼓話,不禁微微一笑。「既然您也有整修孤兒院的計畫,不如就照我說的,順便將它擴建吧!善心不怕多,擴建「慈輝」就能收容更多需要照顧的孩童,這不也是您的希望嗎?」
「但是——」
「錢的事就讓我來操心吧!建築業我有熟人,交給他們可以省下不少整修費用呢!」戚冠毅笑著說。
楊媽媽頗欣慰地點點頭。
「難得你有這份心,我當然很高興了;只是孤兒院一擴建,收留的院童就會增加,相對地一些開支也就多了,像人事、伙食、水電……」
「我說過,錢的事交給我,您就不要擔心了!您只要想想該怎麼安排現有的這些院童就可以了。等確定了開工時間,這里暫時就不能待了。」
「我之所以會在這個時候興起整修孤兒院的念頭是有原因的。」楊媽媽喝了口茶。「幾個大點的孩子,朋友們幫忙給他們安排了工作,巧的是最近又有幾對不孕的夫婦來領養了四、五個還在喝牛女乃的小孩;所以,這會兒院里就剩下五、六個半大不小的,我打算帶著他們暫時住到我姊姊那里去。她守寡多年,兒女都在國外,我姊夫留下那麼大間屋子就住她一個人,她老喊著無聊,要我過去陪她呢!只是我忙院里的事,總是拒絕她。」
「既然是這樣,那我就著手安排拆除和擴建的事了。」
楊媽媽忽然面有難色。
「等等,還有件事沒解決呢!」
「什麼事?」在一旁的戚少軍首次開口問,他一直很專心听著父親和楊女乃女乃討論擴建孤兒院的事。
楊女乃女乃對他笑了笑,轉頭對戚冠毅說︰
「有個小朋友,個性很很特殊,她跟其它小朋友怎麼都合不來。要離開孤兒院住到我姊姊家的事,我跟這些小朋友都提過,他們都好開心,就巧夢一個人反對,還采取了一些頗激烈的手段表示她反對的決心。」
「巧夢?您說反對的這個小朋友是個女孩?」戚冠毅掀掀嘴角問。
楊媽媽點頭。
「她今年五歲,一年前,父母因車禍過世,唯一的親戚是舅舅,帶了她三天就推說家境困難把她送到這里來。」
「她的遭遇倒是跟我很像。」戚冠毅道。
看了看他,楊媽媽吃口氣回答。
「也許你會說她那唯一的舅舅太絕情,但如果你跟那孩子相處一天——不,只要半天,你就會發現她——她太特別了,如果沒有十足的耐性是無法真心接納地的。」
「意外常迫使一個人必須早熟。」
「我也不曉得那能不能稱得上是早熟,總之,這一年來她在孤兒院培養了很了不起的技能。」楊媽媽苦笑道。
「五歲的小女孩能做什麼?」戚少軍以不屑的語氣說。
「她能做的遠超過你們的想象。」楊媽媽又嘆氣。「老實說,我很擔心,因為她很認真地告訴過我,如果我真要她去別的地方住,她會逃走。」
「這麼小就懂得離家出走了?」戚冠毅笑了。「她不怕會餓死?或是被壞人拐跑嗎?」
「她鬼靈精一個,你想拐都拐不走,而且——我也不認為她會餓死。」
「啊?」戚冠毅父子不解地皺著眉。
楊媽媽疲憊地揉揉太陽穴。
「我實在非常不願意這麼說,但她——巧夢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偷兼扒手啊!」
「小偷?」戚冠毅喊。
「扒手?」戚少軍皺起鼻子。「真酷!」
「怎麼——怎麼會這樣呢?她還這麼小——」戚冠毅著實嚇了一跳;縱使他以前再怎麼叛逆、再怎麼壞也不曾扒竊過別人的東西。
「她剛到這兒的時候很靜,對誰都不理睬;而一般的小孩子對新來的同伴難免會產生一些排斥感,她冷漠的態度似乎更加深了院童對她的不友善。」楊媽媽嘆口氣。「就這麼惡性循環,她和院里的小朋友始終不能好好相處。也許她是為了要表示對這種疏離感的抗議,所以,巧夢開始拿其它小孩的東西。起初只是明著拿,後來就不一樣了,不管東西是放在口袋、還是抽屜等一些上鎖的地方,她都照樣拿得到。」
「你是說——她的「技巧」越來越純熟了?」戚冠毅問。
「我真不知道核怎麼說才好,她是我收留過的小孩子當中最難纏的。每天都有小朋友來跟我抱怨丟了東西,而只要我向巧夢要,她又一語不說就把那些東西全拿出來放在我面前。我認為她根本不是真想要那些東西,只是——只是在報復,她要報復那些排擠地的孩子。」楊媽媽搖頭。「這幾天我一直在擔心一件事,那就是巧夢到了我姊姊那里,不知會闖出什麼樣的麻煩來,尤其是她根本就沒有要去的意願。」
「我想,您一定花了很多時間在糾正她的行為。」
「可惜那完全沒有用!她聰是不吭一聲任你說,然後繼續她不當的行為,甚至變本加厲。天!我越想就越覺得住到我姊姊那里去實在不是個好主意,她的心髒不像我這麼健康,一定承受不了太大的刺激。」
戚冠毅蹙眉沉思,接著問︰
「沒有別的人選可以在孤兒院擴建期間照顧她嗎?」
「這可不是三、五天就能完工的事啊!而且以她這種不討人喜歡的個性及扒竊的壞習慣,有誰會真心疼愛她呢?」楊媽媽苦笑道︰「雖然她讓我頭痛極了,但她終究還小,身世又這麼可憐,如果托給不能好好疼愛她、教育她的人去帶,她這種叛逆的舉止只會越來越嚴重,這叫我怎麼忍心?」
戚冠毅微笑了,他很清楚楊媽媽與生俱來的愛心有多豐富,他自己就曾經蒙受其利長達十多年之久。
「哎呀!別談這個了。」楊媽媽搖搖手。「你們難得來一趟,卻盡听我在這兒說些無聊的事。」
「這怎麼能算是無聊事?我來這里除了看看您,最主要就是與您商討擴建孤兒院的事情啊!」
「你的心意我知道,但是還是等我安排好巧夢再說吧!對了,怎麼沒帶老婆一塊來?她叫愛娟是吧?我還沒有機會見見她呢!」
「媽媽搭車暈車,搭船暈船,搭飛機還會吐,所以哪里都去不了。」戚少軍替父親回答了這個問題。
「真是可惜,我非常想見見她呢!她一定是個很好的媽媽,才能教出你這麼乖巧的小孩。」楊媽媽對戚少軍微笑說。
「愛娟是幼兒園老師,對教育小孩是很有一套。」說到這里,戚冠毅忽然有了個念頭,雖然是夸張了些,卻能夠解決眼前的問題。「楊媽媽,我可以借用一下電話嗎?」
「當然,就在那里,你用吧!」
楊媽媽和戚少軍互看一眼,不了解戚冠毅那忽然而來的興致勃勃所為為何;而十分鐘之梭,他卻笑著對正納悶著的兩個人宣布,陳愛娟已經同意他把小女孩帶回家里作客一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