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群人進駐他的別墅有違快手的生活習慣,但是將獵物誘進他的勢力範圍內,犧牲一些生活品質是值得的。
唐詩畫在三票全數通過的情況下,一點也不情願地住進快手的華宅。
「我先聲明,浸心堂一完工我就要搬出去。」環顧一遍她這生想像不出來的風景,住在這種宛如天堂的地方會不會是種罪過?
「成。」快手也不嗦。
「還有,給我最簡單的房間。」她是修女也!
「你太吹毛求疵了。」修女都這麼龜毛,不知什麼叫隨遇而安嗎?
「可是我受不了那些蕾絲。」她指著房間的窗簾和精致的家具。
「你是女生吧?」快手梭巡了環境一遍,不客氣地發出了質問。
「你諷刺我?」是他求她搬進來的,芝麻綠豆的要求有何不可?
「不敢,我還以為只要是雌性動物都喜歡這調調。」沒有女人像她這般挑剔難伺候,她以為他的家是隨便阿狗阿貓都給住的嗎?!
就是這樣,沒一次他們的意見不相左,唐詩畫想過,既然住在人家屋檐下,行為舉止當然要斯文點。但是他就是有辦法挑起她極力掩藏的負面暴戾性格。
壞的開始是失敗的一半,她對未來開始抱著不樂觀的心情了。
「我能夠想像如你這般的紈挎子弟怎麼少得了女朋友,但是——」她把臉孔抵到他下巴,努力端起氣勢。「別把我和你的妹妹們一概而論。」她才搬進來就免不了看見在外面探頭探腦的女生。
「是她們自動送上門來的,我不接受會傷了她們的心。」快手也不辯解。
「花心大蘿卜、花孔雀、花蝴蝶、公子!」
「這麼說就不對了,女人就像食物一樣,美食當前,我是凡夫俗子,肚子會餓,吃掉她們是本能,這跟花心蘿卜有什麼關系?」女人的觀念一個比一個怪。
他居然沒有一絲傀咎,理直氣壯得令人恨不得踹他一腳。可念頭一轉,他的行為還真挑不出一絲錯來,沒人會把送上門的好肉丟掉的,在苛責他無恥的同時,那些有所圖的女生難道就沒錯嗎?若要真正追究責任,寵壞男人胃口的禍首不正是有所貪圖的女人。
唉呀!她何必研究得那般深刻,管他男女糾葛,總而言之,那是紅塵俗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不管誰對誰錯,都輪不到她來批判。
「吃吧!最好哪天吃壞肚子,上吐下瀉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她討厭公子,罵他是因為他活該。
☆☆☆
一覺起來,唐詩畫的眼多出熊貓的眼袋來,拜那張彈簧床的功勞,她一夜都睡不好。只一夜,她已開始想念浸心堂的木板床了。
模黑做完早禱,她自動自發地從冰箱找到半條土司,這樣不算不告而取吧?在浸心堂打理三餐是她的工作,不能說因為換了住所,習慣也一並打破。
她才將兩份早餐端上桌,快手已下樓了。
「如果你不是穿那身別扭的白袍,我會誤以為你是賢妻良母。」他毫不客氣地將一杯鮮乳灌進肚子。
「鏗!」是鍋鏟失手掉進水槽的聲音,唐詩畫探出半顆頭,剛好瞧見快手正不客氣地搜刮桌上的食物。
「唉!」那副吃相活像餓死鬼投胎。「那是我和瑪莉亞的早餐。」
實在不是她小氣,而是事實就是如此。
「瑪莉亞不在了。」他滿口食物地嘟囔著。
「什麼意思,你把她怎麼了?」她沖到快手面前揪住他的衣領。
快手慢條斯理地將最後一口蛋黃掃進肚子,滿足地拍拍肚子。「不是我把她怎麼了,是瑪莉亞跟著天涯回海南島去了。」天涯迫不及待地想獻寶。瑪莉亞受他煽動,兩人興致勃勃地連夜出發了。
唐詩畫如五雷轟頂。「你騙我,阿姨不會拋下我不管的。」
快手睨她一眼。「你想到哪兒去了,師妹回去見師兄是天經地義的事,再說他們好幾個十年沒見面了,人之常情嘛!」
「師兄妹?」又一件足以打擊她信心的事。「為什麼你都知道?」
「世界上有什麼我想知道又無法知道的事?」他的行事或許沒有牌理可言,而且超乎平常人想像,只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平常人。
「不要寶弄文字,我有知的權利。」
「你只要清楚字面上的意義就好,反正人已經走了。」
他是不是看扁她的智商?「這是陰謀。」
快手笑了,那是一種譏笑加上大量嘲諷的笑法。「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他斜眼打量她。「你以為自己有多少斤量值得人貪圖?」
唐詩畫在他強勢的眼光下瑟縮了下。她是人才錢財全無,但也不需要把話說得那麼坦白。
快手似有還無地瞄著她那時而起伏的表情。「原來這麼不堪一擊啊,我還以為你是打不死的蟑螂呢!」
蟑螂?唐詩畫果然如他所願地仰起頭,喪氣盡去,小臉又充滿迎戰的意味。
「你少看不起人了,瑪莉亞不在我也可以過得很好。」
快手以尾指挖著耳朵,慢慢地站起來。「是嗎?我會把眼楮擦亮等著瞧。」
看著他就快走掉,唐詩畫才想起什麼。「唉!你要去哪里?」
快手以一種自然卻充滿魅惑人心的姿態回首,幾綹長發因為頭部移動而掉到眼前。「工作啊!」
他每天固定四點起床,例行的飛鏢練習後,是沐浴、早餐,然後便是一天的開始了。
「工作?原來你不是無業游民,今天你又要去跟蹤哪家的良家婦女了?」
「我對良家婦女沒興趣。」
好一下唐詩畫才明白過來,她恍然大悟。「你拐著彎罵我。」這流里流氣的痞子!
「我又沒有指名道姓,除非有人自己承認。」他不在乎地將雙手插進褲袋,睨見唐詩畫惱怒的表情後,施施然走開,一路還吹著口哨。
沒想到惹惱她是件這麼快樂的事!
廬鬼!那個男人肯定是撒旦投胎出世,個性別扭討厭不說,還有張教人痛恨的嘴,為什麼冥冥中他們總要牽扯在一起?
正當她恨不得將手中的鏟子往地上扔時,陽光透徹的門又被一堵陰影橫亙住。
快手仍是方才吊兒郎當的神態。「忘了告訴你,你剛才煎的蛋太老了,明天要改進!」語畢,翩然轉身走掉。
唐詩畫瞪大水靈滾動的眼瞳,雙手幾乎要捏斷那可憐的鏟子。「你——是個集無恥下流卑鄙齷齪于一身,又叫人齒冷的三流痞子!」
「這話你旱在一年前就罵過了,冷飯熱炒不新鮮了,換新詞吧!」
「王八蛋!」她果真把鏟子丟了出去。
可憐的門做了替死鬼。
☆☆☆
夏天最讓人受不了的不是知了的喧吵或滿天的灰塵,而是地狹人多的悶熱。
早晨的最後一堂課,唐詩畫一點也沒把課堂上修女的授課听進去,盯著窗外沙沙的樹葉婆娑聲,她的心早飛到太虛外去了。
這時,從不輕意啟用的廣播傳出了一陣聖樂,大主教的聲音傳了出來——
「唐詩畫姊妹請到辦公室……唐詩畫姊妹請到辦公室……」然後仿佛是麥克風被人奪過的聲音,一個磁性昂揚的男聲切斷大主教的聲音。「詩畫,我給你送愛心便當來了,來拿喲!」
然後是一片冗長的寂然。
授課修女的臉難看極了,全班的姊妹在啞然後悉數將目光投向她。
那感覺宛如驟然站上舞台,遭受幾千萬燭光的聚光燈凝注。
唐詩畫沒有想挖洞鑽進去的鴕鳥心態,她皮笑肉不笑地由眾人的眼光中逃出教室,該下地獄的鄂圖曼!她想將他遠遠踢到天涯海角去。
拼命當做沒一回事地走,但再怎麼從容,全校三千多只的興味眼光仍然如影隨形地隨她跟進辦公室。
這下即便唐詩畫無心要紅,也很難了。
她還沒跨進辦公室的門檻,連綿的沉厚笑聲便震動人胸腔地由里頭傳出來,居然也包括從不輕言露齒的大主教。
她滿腔的怒火在瞥見快手的模樣時,心髒硬生生地快了一拍。
他頎長結實的下半身半倚在大主教從不準人踫的橡木桌上,的膀子看似不經意地托住桌沿,一件削肩白背心,賤狗頭巾,眉宇間強悍的瀟灑和完全不忌諱的刺鷹搶盡了大主教的全副注意力。
她很早就清楚他是個搶眼的男人,只是從沒把他擺在心上。
唐詩畫很想轉開視線,可惜他已經低低地笑出來。
方才不翼而飛的怒氣又回來了。「笑笑笑,最好笑掉你的下巴。」
大主教大驚失色。「唐詩畫修女。」
她忙不迭反應過來,只嘆遲矣,她居然當著大主教的面說出這種刻薄話來,慘了。
沒料到導火線的始作俑者卻朝著大主教眨眨眼。「迷途的羔羊向來都是不馴的,真多虧了主教的愛心澤被,實在太偉大了。」
被英偉的男人灌迷湯,大主教不由得心蕩神搖,有些兒飄飄飛上天。「哪里,這是我們該做的事。」
快手打蛇隨棍上。「那我把詩畫帶走了。」
「沒關系,請便吧!」龍心大悅之下,有何不可呢?
快手攀上唐詩畫的肩,出場之際,程咬金亞歷山大驟然出現。
他橫在門口。
兩個幾乎要一般高的「鶴男」凝目交錯,戰況一觸即發。
亞歷山大是天生的衣架子,又因出身不凡,衣服剪裁作工均強人一等,但這可不表示快手的豐采被搶走,亞歷山大的身材明顯比不上對方的均勻健碩,少了份英氣和逼人神韻,尤其快手那天生跳月兌飛揚的氣質與他大不相同,這一比較,亞歷山大顯然小輸了一局。
亞歷山大的不豫之色在乍見快手後,幻化成夏日的綿綿糖。「親愛的,我又見到你了。」
快手睞著輕蔑的眼神。「你是誰?」他向來不會輕意記住他人容貌,即便對方長得多稱頭。
亞歷山大一臉不敢置信。「我們不久前才見過面啊!」
「你應該還在上課中吧?」快手冷冽的目光令人無法招架。
「是呀,」他垂下頭。「可是我听見了廣播,就再也坐不住了。」
「我對男人沒興趣。」快手連轉彎都懶,直直地挑明亞歷山大的企圖。
「你刺傷我幼小的心靈。」
快手嗤聲。「我看不出來你有多幼小。」
「啊,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情?」他趨起著想接近快手,只可惜事與願違,完全不領情的人鐵拳一揮,亞歷山大又吃了記金剛拳,引以為傲的鼻梁歪了。
快手輕松愜意地摟著美人飄然走開。
唐詩畫看他三兩下輕松退敵,愉快之余竟忽略了快手自始就搭在她肩頭的手。
「他的鼻子不要緊吧?」三天兩頭被揍,不斷也要歪了。
「剛才听他叫得那麼大聲,不礙事的。」他下手時已經揣穩了力度,充其量只是警告對方不要來礙事而已,無傷大雅的。
「你真是暴力!你K他第二次了吧?!」
快手殊無半點傀疚。「有些人是有理說不清的,只有拳頭才能解決。」
「怪論調。」她並不是很贊同快手的論調。「還有啦,干麼突然給我送便當,神學院已經有伙食了。」並肩走上一段路,唐詩畫才想起最初該算的帳。
「一報還一報,早上我吃你的,中午回請是應該的。」快手鎖定樹蔭下的軟枝黃蟬,以手臂為導向將唐詩畫安頓在花叢下。
「你挺是非分明的嘛!」她忍不住夸獎他。
快手回她狂傲不羈的一笑。「你總算認清我也是有優點的了?!」
打開五層便當盒,五顏六色的壽司和關東煮成了梅花狀擺在草地上,最後一層竟是放了柴魚片和梅粉的味噌湯。
「哇!好豐富。」唐詩畫怎麼也沒法把眼珠調開。
修女的食物一向十分清淡刻苦,但畢竟唐詩畫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女孩,豐富的食物比硬梆梆的救世理論更能收買她的心。
「吃吧!」快手率先挾起一片腌漬的蘿卜。
假裝不合乎唐詩畫的個性,既然有大餐吃,她也大方地拋棄前嫌,努力加餐飯了。
一頓午飯吃下來,令她飽撐得躺平成大字,完全忘了該有的矜持。
「如果每天都這麼幸福該有多好!」她滿足地打著飽隔,眯眼看著天上流動的雲。
「你還真容易滿足。」快手任著食盒散了一地,仰身躺在唐詩畫身邊。
「人本來就沒什麼好爭的,爭千秋、爭萬世,總有一天還是會有人忘記你,倒不如把握短暫的每一天,活在當下,活得舒服痛快的。」吃飽喝足,徐徐」涼風拂來,她打了大大的呵欠。
在修道院和神學院是沒有午憩的,可是她一夜輾轉……眯一下眼應該是被允許的吧,在逐蜜的花蝶飛來的同時,她眼一闡,沉進了花香和微風繚繞的輕夢中。
听著她輕輕懶懶的呵欠和入睡後毫無戒備的神情,快手身子一側,支著腮,仔細打量著唐詩畫。
「這不適合你。」他大手一撩,覆在她頭上的白頭巾輕輕飄落,露出一頭茶褐色的長發。
在陽光下,她的發反射著密密實實的光爍,如一疋光緞,快手撩起一綹,迷醉地把玩起來。
微風如此多嬌,幽花裊裊凝香,仿佛在夢中——
☆☆☆
唐詩畫礙難相信身為優等生的她居然睡掉了整個下午的課,更令人喪氣的是,當她被尋獲時,那個人贓俱獲的「贓」也躺在她身旁睡得四平八穩,她是在全校關愛的眼神中醒過來的,最糟的是大主教目睹了一切,然後選擇了昏倒作為處罰她的方式。
「你再笑,保佑你一笑中風,再笑腦溢血。」從今以後,教她拿什麼臉回去上課!
「看你精神好得很,想必是睡飽了。」剛才那場騷動對快手來說就像羽毛搔胳肢,完全不痛不癢。
她斜睨他。人家說樹有皮人有臉,她覺得這話根本狗屁不通——對眼前這搶盡風頭、臉皮厚比城牆的人來說。
她的名譽宛如枯葉飄飄墜落地……「托您的福。」這怎能不叫她咬牙切齒。
「別太用力咬牙齒,萬一繃斷可就劃不來了。」他輕吐著風涼話。
「你到底什麼居心,我自從遇到你就開始走霉運,還有那個亞歷山大——」她的運氣顯然仍跌在谷底,因為說人人到,說鬼,倒霉鬼亞歷山大那愉悅的聲音又憑空而降。
「被我逮到了吧,根據諸方消息傳來,你們回家是走這條路,五百美金果然花得值得。」
五百美金換到一則小道消息,果然是笨凱子!唐詩畫當他是隱形人,直接從他身邊走過。
亞歷山大一怔後,返身疾追。「小詩、親愛的,你們要回去為什麼不等我?」
他們倆什麼時候變成同進同出了。
值得研究。
「道不同不相為謀,走獨木橋的人乖乖過橋回去!」唐詩畫芳心懊惱,還沒理出個究竟呢,不識相的家伙又來饒舌,她劈頭就沒好話。
亞歷山大果然墜入伸手不見五指的茫霧中。「小詩,我怎麼走獨木橋呢?飯店里沒有啊!」即使他再聰明博學,中國的悠久文化也還不透徹。
「不懂,回去翻字典,別在這里丟人現眼了。」
亞歷山大明亮的眼瞪得更大了。「小詩,你欺負人,今天說話都用四個字的,你明知我頭尾都不懂——」頭尾都沒轍那豈不是玩完了,一竅不通嘛!
唐詩畫受不了地轉過身,她下了通牒。「亞歷山大,如果冷水還澆不息你亂七八糟的示愛,請先把中國的國粹唐詩三百首研究透徹再來找我。」
「唐詩三百首?那是什麼?」
「既然你都能用五百美金換到你想要的消息,唐詩是什麼碗糕,你也可以如法炮制,我何必浪費唇舌告訴你。」
「唐詩……上面有你的名字也!」他咀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小詩,你好了不起,居然寫了一本書,我一定要人去買來仔細拜讀,你等我吧!」
听他滿口胡言,唐詩畫幾乎要抓狂,唐詩畫居然會等于唐詩三百首,太扯了!
快手低低地笑了出來。「他果然聰明,你本來就是詩詞里的一首潑辣詩。」
唐詩畫擰眉瞪他。「看我出糗你很得意嗎?小人,看我回家怎麼跟你算帳。」
被威脅的人無動于衷,亞歷山大卻虎視眈眈地揪到她話柄里頭的小辮子了。
「回家?你們不會是住在一起吧?」如果是,那麼,鐵定噩夢一場。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查戶口啊?
亞歷山大略帶驚悸。「你是個冰清玉潔的女孩,還是學生,跟不認識的野男人公然同居,會招徠非議,這樣有損你修女的形象。」
「我不知道原來你這般關心我。」唐詩畫氣得險些沒暈過去。
亞歷山大听不出她和藹笑容中的刀光劍影,還沾沾自喜。「你終于也明白我的好處了。」
「對牛彈琴!」她氣結了。
「咦?」他的笑凍結在唇邊。「小詩,你又說四個字的話!」
她實在沒力氣理他了!簡直是有理說不清。
這次換成她拉住快手的胳臂率性往前走。
亞歷山大搔著頭,不是很明白地嘀咕。「明明還談得好好的,怎麼又走人了?
女人的心真的和天氣一樣……啊,不對不對,我該擔心的是他們為什麼可以同進同出,如果——」如果他的小詩真的和情敵同住一個屋檐下,即便使出渾身解數,他也要破壞他們的關系!
☆☆☆
即使來來去去走了好幾回這條路,唐詩畫仍忍不住以為自己的心浸在諸神的花園。
她會心甘情願暫留在鄂圖曼的別墅中,許是因為沒錢可以外出租屋,但有絕大部分是因為這宅子如海遼闊的草坪和屋子里開放式的庭園。
在人稠地狹的香港,可以看見花團錦簇的庭園,是種奢侈的享受。
快手並沒有把車開進車庫,他瞥見屋檐的台階下坐著不速之客後,便半路丟下車子,旋即以唐詩畫想像不到的速度奔到那人身邊。
他既高且瘦,像蝦米般拱在不甚寬敞的石階上睡得很不安穩,寬大的飛行外套,米灰格子褲,大布鞋,半倚在行李包上的臉因為參差不齊的發而遮住大半,只見下額的凹槽內有排青滲滲的髭。
快手撥開他的發後臉色大變,而後沖著走過來的唐詩畫低吼。「快去把冰箱的冰塊全拿出來。」
快手臉上的緊張感染了她,唐詩畫不問原由,以第一時間開了門沖往廚房。
快手也不管扔在地上的行李,橫腰就抱起那人,筆直把人帶進最近的客房。
放下他,快手扭頭便去開冷氣,一時寒冷如喜馬拉雅山高峰的冷氣立刻籠罩住整個空間。
「笨蛋!都五月了,你還沒來,害我擔心得以為你是不是在外頭曬成蜥蜴干,你看,暈了吧!」快手一逕發牢騷,並不在意來人是否清醒得足夠听見他的訓話。
快手的抱怨一字不漏地傳進端著冰塊和毛巾進來的唐詩畫耳中。「我找不到冰枕。」
「無所謂,反正已經開了冷氣,他不會有事的。」
「是嗎?」唐詩畫可沒他篤定。
快手將毛巾在冰塊中滾過一遍,熟練地放到那人灼燙的額頭。「這樣就可以了。」
他幾乎是奄奄一息了,唐詩畫並不贊成鄂圖曼潦草的急救方式。「我還是覺得該請醫生。」
「不需要,只要有夠強的冷氣,他會沒事的。」
「這是病嗎?」她瑟縮了下,已經感覺到屋內颼颼的寒氣。
快手不是很情願地頷首。「算是吧!」夏季精神感官癥候群。「得這病的人一到夏天,情緒就像不定時的炸彈,沒人敢靠近他,而且絕無法離開冷氣房一步。」
「好奇怪的病。」她的神情布滿同情。
「不要可憐他,詩人會受不了的。」
「詩人?病奇怪,連名字都不一樣。」
「那是代號。」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明白他們向陽後的負面世界,目前,他並不打算讓唐詩畫瞠入其中,所以沒有了解的必要。
「他看起來像迷路的孩子。」即使他在昏迷中,修長斯文的長眉仍是緊緊地糾結者,宛如承載著不動的愁一般。
快手不喜歡她對自己伙伴的過分友善,她可從來沒用過那種溫柔和善的口氣跟他說過話。
他一語不發地把唐詩畫帶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