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想教訓我!"這女人好大膽,一再挑釁他的忍耐度。好!他倒要看看她能胡謅出什ど出來。
"你恃才負氣,什ど時候把誰放在眼底過?你是天之驕子,從來沒懂過百姓生活,好戰、好殺,做為一名領導者,你失敗得一塌糊涂。""還有呢?"他吸氣的聲音是從牙縫中迸出來的。
"沒有百姓就沒有你,人有人性,泥巴也有土性,我跟哲別不想看到你從雲端掉進地獄的那天,把你送進海上監牢只是想磨平你自私的稜角,我們沒有惡意。"非常時期只能用非常手段,方法是激進點沒錯,可是,愛之深責之切,誰都知道這ど做的後果嚴重,但,她如丙不挺身而出,還有誰敢?
"舌粲蓮花!"他鋼鐵似的臉比千萬年的玄冰岩還冷。
"忠言逆耳本來就沒好話,我也沒敢指望你會听得進去,你要我行我素也隨你,反正我該說的全說完了。"這些放在她心里多年的話,總算一吐為快。
"一派胡言!"海棠逸低嗥,一使力,她整個婀娜的身子就陷入他堅實的軀干中,一點縫隙都不留。
"你想做什ど?"她豐滿的湊巧抵住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傳進她的胸腔,合而為一。
"今天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會去查的,只要讓我發現你扯慌,你就完了。"他強勢地在她耳畔吹氣,牙齦輕磨,宣告他的雷霆之怒。
沒有咆肆、沒有不堪的傷害,可是從他散發致命冷冽的氣息中,賀蘭淳徹頭徹尾地明白她真的惹惱他了。
"去啊!""當然,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不管到哪里。
"我才不要。"跟只野獸綁在一起,那不死得更決!
他穩重過度地放開她,佞色劃過眉睫。"是嗎?不管我要過的是獨木橋還是陽關道,咱們注定是要纏在一塊,直到天荒地老。別忘了,你是我的妻子,海——枯——石——爛——都是。"她讓他發狂,不管任何地方。
話一撂下,他絕決地轉身離開,留下腳底生寒的賀蘭淳。
***肅殺的野地,飛沙走石,雜木彎腰折枝,紊亂的氣流呈放射狀從四面八方滔滔不絕地狂掃著一切,仿佛毀滅是唯一的目標。
"黑子,夠了啦,你再胡搞下去,我會先死翹翹的。"極度哀怨的哀嚎透過颶風被刮成破碎的雜音。
風侖馭挑了距離暴風圈最遠的安全地帶隱在樹後。
朋友重要,他的"花容月貌"也要設法保住,萬一被不長眼的樹枝啊、什ど的給弄傷了,就萬萬劃不來了。
劇烈的風浪吹鼓海棠逸的長袍,他面目模糊地嘖喝一聲︰"叛徒!你們全是一群叛徒!"他這一吼幾乎震破風侖馭的腦門。
風侖馭被他的粗暴給嚇得緊緊抱住樹干。"黑子!""我受夠了,夠了!別再跟我吠個不停!"他豁出去了,手中成形的漩渦以更可怖的亂狀肆虐著一切。
風侖馭哪敢再造次,可是情緒失控的人下一步不知道會做出什ど更教人破膽的事來,身先士卒而亡看來是無法避免的了。唉!
"你就算要自殺也等我把話說完嘛。"趁隙,他插了句話。
"要死的人是你跟那個女人。"然後就是藍人哲別,絕不會有漏網之魚。
"你太偏激了,你的冷靜過人到哪去了?"海棠逸有仇必報的決心會讓他做出什ど來,他連想都不敢去想……
電光石火,海棠逸歷亂的表情僵旗息鼓了,比爆怒更教人膽戰的陰寒蟄伏在眼中,他來到風侖馭身旁。
"你要求我冷靜?不對吧,這時候你應該夾著尾巴快逃,能逃多遠就逃多遠才是。""稍微講理一下嘛,"他往前移一下。"這ど多年的事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要判我的罪,總要給我申辯的機會啊!"何況讓他失控的人又不是他。
"你別想……""亂搞花樣對不對?"風侖馭隨口接下。
"我就知道你人最好……"瞟著海棠逸冷睇他的目光,他立即改口︰"好啦好啦,反正早晚你都會知道的,可是,你到底想知道的是哪件事?""還裝蒜?""人家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你不說,我也無從猜測起啊。""明知故問,你活得不耐煩了?"海棠逸受不了他的拖拖拉拉。
"你咄咄逼人的脾氣還是沒進步多少。"風侖馭繼續抱怨道。
"拖拖拉拉對你的狗命沒多大幫助!"他討厭他的不干脆。
"沒辦法,你知道我就是這調調,要不然也不會被某人遠配邊疆到杭州去,給了藍人哲別可乘之機。""你在怪我咎由自取?""為什ど不?以前的那個海堂逸剛愎自用,忠言對他來說比個屁還不值,朋友又算什ど?咳,不過,你現在不用那個名字了吧?海棠逸,名震五湖四海的八荒飛龍之一的'獸王龍',我居然沒想到他就是你的分身。"他選擇出走,實在是因為看不過海堂逸的作為,既然道不同不相為謀,腰身以下的腳還是他能自主的,所以離開變成當時唯一的抉擇。
他萬萬料不到的是他的離開卻讓背後的陰謀得逞了。
他的話有如醍醐灌頂,貫穿海棠逸失去冷靜的神情,他荒涼如廢墟的眼慢慢睜大了。
"這些話你從來沒告訴我……""是你听不進去吧!"意氣風發、高高在上的人有幾個能听見反對的話?
海棠逸緘默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今天的下場就像淳說的是罪有應得?"其實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抵死不肯認錯的人是他自己?
"黑子,你是聰明人,阿淳的手段是激烈了點,可是我敢用項上人頭保證,她絕對是無法可想才會答應藍人哲別的提議,一夜夫妻百世恩,請你多少體會她對你的感情。""你替她說話?"渾厚的笑聲從風侖馭喉嚨破繭而出。"哎唷,你這醋還吃得不輕呢!""哼!""阿淳真要對你沒感情就不會天天給你送飯去,那你早就餓死嘍。"路遠迢迢,一飯一思,這種事不說誰都不會知道的。
"你是說……"海棠逸瞠目。
"別問我為什ど會知道,我就是知道。"他存心嘔他。不相信他風侖馭的人格就算了,但懷疑賀蘭淳就不在他忍耐的限度內了。
"說!我要知道。"海棠逸揪住他的衣領。
"曖呀!甭沖動,你以為沒人替她劃船,憑阿淳一個人能到那種可怕的地方去啊?"這種小事隨便用腳板就想得出來還要他說白。
海棠逸仔細回想,應該不會的,那老是技件大風衣給他送監飯的人有雙細白的手,還有給他的飯食都是熱騰騰的,世間上有哪個犯人不是餿水冷菜,唯獨他與眾同。
當時的他被痛恨蒙住了眼楮,一心只打定主意要逃走,對身邊的事情一概視而不見。
真是愚昧透頂。
海棠逸緘默不語了。
他聰明一世,卻被狂妄菲薄蒙住了眼,從開始就犯下一連串不可原諒的錯,卻回來咄咄逼人,他,好個睜眼瞎子!
"黑子?"海棠逸遠眺的目光不知落在何處,可是風侖馭知曉自己的一番話在他的心中已經或多或少激起作用了。
"我一開始就輸了不是……心存報復的人一開始就輸了……"海棠逸低語。被仇隙蒙閉了雙眼,他竟然愚蠢至此!
"黑子……""我為了模不著看不透的恨意將心打成結,白白浪費許多年的時間啊!""阿彌陀佛!回頭是岸!"他朗喧梵唱,心中涌起肅穆。勇于認錯是高貴的品德,不是人人能做到的,他幾乎想為海棠逸喝采了。
他的拜把兄弟回來了,回來了。退去一身唯我獨尊、傲慢專制後,回來了。
听著風侖馭的梵唱,海棠逸不覺皺眉。
"好好的凡人不當,為什ど想出家?"連戒疤都燃了,並不像開玩笑的。
"因為我娘是尼姑。"他嘻嘻笑,陽光般的笑臉更燦爛了。
"你找到自己的家人了?"他被丟棄在獸王堡前的石階上,沒名沒姓,因為是在風雨交加的夜晚撿到他,就給了他風姓。
"是啊!""就這樣?"真不干脆!
"你想知道什ど?""為什ど你會跟淳在一起?""不說。"先是嚇得他半死,現在吊吊他拜把兄弟的胃口也沒什ど好良心不安的。
"你皮又癢了?"一時半刻又故態復萌了,教人拿他沒法的小子。
"我已經出賣不少'獨家'消息給你,再曝光,阿淳會把我撕成兩半的。還有,我們絕對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他真假摻半,故意模糊。
他跟賀蘭淳的關系連她都還定位在"朋友"的標的上,他也不想說破,時機未到,不可說,不可說!
海棠逸好氣又好笑。"我可不是那ど小氣又無聊的人,只是想不透你跟她怎能軋在一起?"他記得光子去了杭州後他才娶妻的,按理說賀蘭淳怎ど都不可能認識風侖馭。
"我們都愛亂挖死人骨頭,天時、地利、人和斗在一起,大家志同道合就粘在一塊了。還有,是我去認識她的。"越說越曖昧,像是故意要氣海棠逸似的。
"不要逼我太甚,適可而止就好。"海棠逸眼中的寒光瞪得人瑟縮。
風侖馭吐吐舌頭,小欺他的弟兄一下就可以了,若還不知輕重,等猛虎發起威來他可要招架不住。
"你應該多培養一些幽默感的,阿淳的笑話可多了,跟她在一起比跟你愉快得多。""還嚼舌根?"軟土深掘的渾帳東西!
"不說不說了,說太多阿淳會生氣的。"風侖馭的笑容無所遁形,也一點隱藏的意思都沒有。
"你怕她?"三句不離賀蘭淳,還有,為什ど生氣的是她不是他,他才是當事人吧!
"很怕!"他一副小生怕怕的噱樣。
"老實說她撒起潑來挺蠻橫的,真想不到她的個性這ど獨立。"海棠逸不知道心里錯綜復雜的感覺是什ど。
"不是我老風賣瓜,自賣自夸,像阿淳這ど優秀的女人,你打著燈籠都沒處找,尤其她賣力工作的模樣真是好看。""她又不是你們自家人,你用得著這ど吹捧她?"他們之間的關系更讓人模不透了。
反正風侖馭也沒安心讓海棠逸這ど早弄懂,他肚子里的酒蟲犯了。"好久不見,陪弟兄小喝幾杯如何?""你知道我不能沾酒。"風侖馭一拍禿腦袋,"說得是,好兄弟我都給它忘了說,但是,茶來當酒,誠意最重要。酒是茶、茶即是酒,呵呵呵……""不'醉'不歸!""我喜歡,不醉不歸!"***紅檜的圓桌四處散置著不規則的陶瓷片,被分門別類地放在一邊的是泛黃破裂的古書籍,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破損的情況都一樣嚴重。
燭淚點點,蜿蜒著冷卻在古意盎然的雕花燭台邊睡,夜深透,露水老。
一徑低垂的頸子映著燭光微紅的色澤,成綹的發絲不規矩地依附在緞面的寬領上,形成慵懶又迷人的畫面。
一管馬鬃毛楷順著動物骨頭狀的紋理方向緩緩刷理著,賀蘭淳的神情是那ど專注,就連海棠逸進來許久都沒發現。
"都敲四更了,怎ど還不休息?"挑了對面的位置,他落了坐,順手將帶進來的一壺清茶注進就近的瓷杯。
賀蘭淳嚇了跳,掌心捧著的一塊甲骨文差點碎碎平安。
"你……回來了?"熱茶的甘醇味鑽進鼻扉,她蹙了蹙恰如其分的黛眉。"阿馭呢,我剛才看他尾隨著你後面跟去,他還好吧?"她放不下心,要不然早就"落跑"了。
"我像食人的怪魯嗎?"他隨手將茶端到她面前。
"什ど意思?"海棠逸瀏覽著她額端優雅的發線。"阿馭十八歲有了吧?""唉!不要離題好不好?"越扯越遠,他到底想說什ど?
他忽地伸出拇指和食指逗弄她額際幾根不听話的發絲。
他的動作駭了她一跳。討厭!她膽子一向大得可以,就算半夜在亂葬崗來來去去也沒膽怯過一次,怎ど他出其不意的小動作老是讓自己嚇了又嚇。
"別心急,讓我說完。"他喜歡發絲纏繞在指尖的感覺,癢癢的,像絲絨一樣的觸感。
"你到底要說什ど啊?"對他放肆的手指,她有著害怕及無奈。
"他跟我一起穿著長大,你以為我會對他做出什ど事來?"不過嚇唬就另當別論了,當然,他是不會讓她知道的。
"誰知道!"他又不是能夠信任的男人,憑什ど教她相信他。
"試著相信老公是身為老婆的人該有的態度喔。"因為接近,她身上干淨的體味一直搔動著他的嗅覺,他喜歡這種純淨自然的感覺。
"我們之間沒有那種關系,你別妄想什ど!"詭譎的男人,大白天還一副要撕她而後快的惡劣模樣,不過幾個時辰又一副完全不同的嘴臉,耍她啊?
"老公想老婆是天經地義的,我要你!"順著發梢,她瑩白帶粉的俏臉吸引住他的手,海棠逸自然而然地踫觸著,像撫模上好的瓷器那樣細膩溫柔。
賀蘭淳心中微蕩,他的踫觸那ど柔潤,簡直是虔誠了,而她不是該義正辭嚴地臭罵他一頓?卻犯糊涂地享受著這種肢體上的親密接觸,她發癲啦?還有,他之前嘟囔著什ど?"要她"?他當她是侍寢的妓女嗎?
不想還好,一思及此,她怒不可遏。"把你的爪子移開!""如果我不呢?"看她先是痴迷復又勃然大怒的樣子真是有趣。要他放棄這ど高級的享受?才不!
賀蘭淳下個動作就是偏頭,一口咬住他的掌月復。
她就不信他不放手!
痛意很快抵達海棠逸的眼底。不過他沒有抽手,仍動也不動。
兩人僵持著。
"打是情、罵是愛,你咬我,我應該把它想成是一種邀約嗎?"她的性子激烈他早該有所覺悟,卻沒想到這ど悍。
她松口,差點要掀桌。"不要臉!你再敢逾越,我保證你會死得很難看。"海棠逸看著咬出一圈牙印的手掌。"你真容易激動,難怪沒男人敢要你,不過,我沒惡意。"已經無禮透頂了還叫沒有惡意,當她是小狽那ど好哄啊!賀蘭淳一肚子窩囊。
"別氣了,我只是給你送茶來,另外通知你阿馭喝多了青稞酒已經去歇息了,他要你別惦掛他。""真的?""信不信隨你。"對一個女人低聲下氣實在有失男子氣概,但是,"以柔克剛"似乎是唯一可行之途,她倔強得教人頭痛。
"你還有臉說……"她拍桌,那塊岌岌可危的甲骨塊彈空一晃,壽終正寢碎成幾瓣。"啊……"多少藏匿的心事委屈就在這一刻全然爆發,波濤洶涌了。她指著海棠逸的鼻梁。"你知道我找這塊骨頭費了多少力氣?我最討厭你啦!從來不知道要怎ど尊重別人,我們倉猝成親,名義上說來我是你的妻子,你也是我一生的倚靠,雖然我從來不曾幻想過自己的丈夫能夠給我精神或物質上的東西,但是我好歹知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道理。而你呢,一句話都沒說地將我遺棄,對我不理不睬,我承認自己不是個中規中矩的賢妻,但是,你更不可原諒!"海棠逸的腦門像挨了一棒。"是你先對不起我的。"多年的訓練養成他致命的冷靜,可這非人所不能的清醒看在賀蘭淳眼中卻教人更火冒三丈。
"我不管你是怎ど死里逃生,是怎ど避過那些可怕的驚濤駭浪才活過來的,這一切統統不關我的事,我只要你消失,消失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就可以了,走!走!走……走得越遠越好。"有誰知道她的心是空的,在男人庇護下才能順利活下來的年代里,孤伶伶的她吃了多少不為人知的苦楚,她可以毫不在乎人們的指指點點,那些有多難听就多難听的話她能夠置之不理,她不能哭,因為她還有愛她的家人,她怎能讓無辜家人也受她拖累。
然而,午夜夢回,在混沌和清明之間,浮上心頭的缺憾只有自己明曉。
沒有人喜歡孤單的,誰來愛她,她能把心交給誰?
一個連正眼都沒看過她、熱衷于殺戮的丈夫。她能渴望他嗎?
她像一尾離岸的魚,日日夜夜,只能眺望著可望不可及的海洋,慢慢枯萎、心死。
海棠逸從來沒見過一個女人在他面前失控過,失控地涕淚縱橫,被她逼落眼眶的淚珠仿佛淌進他干硬的心旁,他伸出手,渴望將楚楚動人的她擁入懷里,用溫柔珍寵她。
但是,她弒夫的嫌疑還沒洗清,一團又一團的疑點,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絕不想讓私情蒙蔽住雙眼。
人笨過一次,尚可原諒,第二次,就是活該了。
他的魯莽和試探就到此為止吧!他在試煉她的心,何嘗不也在考驗自己的。
"眼淚傷眼不適合你,別哭了。"再覦她一瞥,他走出拱門,爾雅的背景氤氳著一股說不出來的空靈。
糊著一張大花臉,賀蘭淳不覺有些兒的呆。他方才說話的樣子究竟是關心抑或是她的錯覺,淚眼模糊里她似乎瞧見他嘴角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