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沿著小徑走,韓漱也咬著他喜歡的花生口味,三兩口已經喀啦喀啦的咬起新鮮香脆的脆皮杯了。
「為什麼來這里?」太多回憶,太沉重了。
「你喜歡那些小白花不是?」
他居然知道「干嘛那麼驚訝,再怎麼說你可是我們團里唯一的一朵花,你的一動一靜可是我們大家聊天的話題。」
「我?」她大大地咽了一坨口水。
可能嗎?他們眼里不是只有音樂?在意的是誰能飆高音、誰是鐵肺,能把薩克斯風吹得感人肺腑。除了韓漱動不動把她指使來指使去,張馭曉也不遑多讓的難搞,其他幾個男生也各有各的毛病,簡直比帶一個軍隊還要辛苦。
「沒有你到處去給電視台的制作人拜托,送我們的錄影帶給他們听,狂潮不可能那麼早出道;沒有你到處去給人家鞠躬道歉,替我和Dawn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收拾爛攤子,狂潮不可能創下那麼多輝煌的紀錄。」
狂潮的專輯,排行榜里居高不下,他們的演唱會門票賣的是同儕里最高的,曾經創下連續三年讓法國的模特兒公司請去米蘭表演……他們曾經做過的事情太多了,即使現在大家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但那一頁燦爛輝煌的過去,是眾人生命里再也無法忘懷的重要回憶。
樂團草創的艱苦,三條土司五個大男人吃五天的困窘,他們身邊要是沒有哈昀心,恐怕早早就被迫放棄音樂這條路了。
「都過去了。」
「怎麼會過去?我還在這里,我們還沒過去。」
鮑園的綠樹葉葉生碧,隨著漸漸淡去的日頭刮起了徐徐的風,白天的燥熱一掃而空。
炳昀心站住不動。
「我知道你離開我不是不愛,而是太愛了。」雖然領悟得有點遲,但是好過不知道自己錯過什麼,懵懂一輩子。
「你的自戀還是一樣嚴重!」她被他惡心到了,發出冷笑,丟掉已經融化的霜淇淋,掏出紙巾來擦手。
「昀心,我們復合好嗎?」
「喔,用魔鬼氈、三秒膠來縫補裂縫嗎?」她嘲諷。
「你看不出來我在追你嗎?我會成為一個值得你愛的男人,給我時間讓我證明我的心。」韓漱神情無比認真,任何女人听見他這麼深情的告白,沒有不被撼動的。
「你追我做什麼?」可惜哈昀心受到震撼後,努力壓抑自己過于劇烈的心跳,很快地找回心智。
「再嫁給我,當我老婆。」
「我講個網路笑話給你听。」她忽然跳Tone地說了這麼不著邊際的一句話。
「我听。」
他清楚地感受到哈昀心的改變,以前以為她沒有聲音、沒有想法,曾經以他為天的妻子在離開他以後,變得很不一樣了。
從前,他們似乎很少好好說話,更多時候是他說她听,他竟然對她沒有太多了解。現在,他們第一次說那麼多話。
「以前的人提到結婚,想的是‘天長地久’,現在的人結婚,想到‘能撐多久’;當初會結婚,說是‘看上眼’,後來會離婚,說是‘看走眼’;婚前,愛情是‘神話’,婚後,愛情是‘笑話’。
你不覺得這個網路笑話把現代男女的感情形容得很貼切?還有,我是個失婚的女人,你現在是看上了我什麼?」她害怕極了那種為愛一頭栽下去的感覺,不想重蹈覆轍。
「你的網路笑話很有意思,可是我不是很認同。人生第二次機會並不容易得到,我承認第一次婚姻的時候我太年輕,不懂什麼叫珍惜,難道你不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得到幸福?」
「幸福?巴望別人給我幸福,不如自己去找。」再次敞開心靈沒有那麼容易,他要追,她就要很開心地說「你來追」嗎?
她再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那些惱人的愛情追逐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要我消失、走開嗎?」她的眼里沒有火花,有的是冷漠,他真的要失去她了嗎?他的胸口堵得發悶。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如果可以的話……」
「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我就走開。」他的語氣听來如此心灰。
「……」她驀然有些害怕,要是他真的走了,不再回來……
她為什麼那麼矛盾?只要她開口,只要簡單的一句話,就能結束這種混亂的情況。
韓漱笑了,笑得有些苦,然後伸手為她把有些凌亂的頭發梳到耳後。
他的手指很慢很慢地弄著發絲,「我想我們真的分開太久了,你忘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他的氣息穩定,剛剛也許真的有受到打擊,但是很快就恢復了自若的樣子。
不知道是什麼攫住了哈昀心的末梢神經,她想後退,不想跟韓漱太過接近,可是身體卻無法動彈,心竟然怦怦地狂跳了起來。
「可愛的管家婆,我要是對某樣東西存了野心,就一定要得到手,音樂是這樣,酒店也是,你也是。我會用時間證明,證明我不是一時心血來潮,也不是把你當游戲,以前我錯過太多,以後我會讓你看到我的決心。」
炳昀心臉色慘白,她之前曾中了名叫韓漱的毒,結果沒能免疫,如今再次發病,是否下場會更形慘烈?
傾听著內心某個苦苦堅持的角落轟然崩塌,她陡地轉身逃走了。
韓漱很听話地消失了。
這一消失就是好幾天,她算過,一共三天又十二個小時。
炳昀心不確定他的不見是因為他把自己的話听進去了,抑或是覺得像她這麼難搞的女人實在麻煩,所以打了退堂鼓。
這些天,她料理著生活瑣事時,還時不時地去注意對面的大門有沒有開關的聲音,洗衣服時也注意著隔壁的燈有沒有亮,失望之余還為自己這種無聊的行為生氣。她連續好幾天心浮氣躁,可對面的那個男人究竟跑哪去了?
原來女人很容易被制約。
眼看都十點了,放下一個晚上沒看進去多少的財報分析,明天和開發商有約,不如早點睡覺吧。
她起身,門鈴卻在這時候啾啾啾地響起。
打開大門,門外站著好幾天不見,看起來風塵僕僕的韓漱。
「我回來了。」聲音帶著略微的沙啞,公事包背在肩膀上,看起來一副剛從別處回來的樣子。
「你……」去了哪里,那麼多天不見人影?要月兌口而出的話咽回肚子。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有什麼資格管人家去了哪、回不回來。
他推開門,在越過哈昀心時,眼光在她的胸口瞄了一下,帶著意味不明的淡笑進了門。
她失神了下,這才發現自己沒有提防他突然出現,洗過澡後她便披頭散發,身穿連身睡衣,自然到近乎隨便地露出一大片肌膚,她頓時尷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想趕快找件什麼來遮蔽,平常總是到處看得到的衣物這時卻一件也找不到。
腦海中浮現他剛剛要笑不笑的樣子,心底騰升起羞意,心怦怦亂跳,無濟于事的拉攏著領口,心想要不要沖回房間換衣服……
「還是你這里溫暖。」韓漱輕呼了口氣,月兌了軍裝外套,往哈昀心家唯一的一張兩人沙發躺了下去。
「你家在對面,韓先生。」
「我那里什麼都沒有,沒家具、沒床,冰箱也是空的。」他可不會為了那個空空如也的房子飛了三、四百公里遠的路回來。
三天跑遍一百多家店,例行的年度巡視,緊縮的行程不僅累翻了一行人,也讓所有店長級的人叫苦連天。
因為時間緊急,所以,若有展店意願的員工,或是店面虧損等需要上報的繁瑣流程,他要求一律以最簡短扼要的方式解決,絕不拖泥帶水。
至于酒商的邀約,他全部推掉。
連日的操勞,讓他狼狽得簡直就像打了一場戰爭回來。
「要不,你可以去睡飯店。」憑什麼她應該接納他?
他置若罔聞,月兌掉了鞋子,扯開領帶,松開襯衫扣子,然後向她招手。
「事先沒能知會你,我這幾天都在南部,巡視的行程半個月前就已經排定,推也推不掉,想打你手機,又沒有你的電話號碼。」
必上門,看見他的疲累,她的手有自我意識地倒了杯水,嘴里仍耍著倔強。「告訴我這些做什麼,我又不會想你!」
「可是我想你。」
她想不到該用什麼話來罵他,干脆繃起臉來與他相望,他帶著淡淡的笑,眼底的溫暖若隱若現,似乎帶著情愫。
「給你。」
他一口氣喝光了水,像喝的是甘霖。
喝完水,他的眼慢慢地眯起來,有好一下都沒動靜,見狀,哈昀心緩慢地俯下腰,卻驟然被一條長臂勾進了懷里。
她叫了聲,想掙扎,可是他的力氣實在不小。
「讓我抱一下,一下子就好。」孩子氣的要求,帶著撒嬌,酥軟人心。
炳昀心看見他眼角的倦意,心軟,塌了一角。看他像孩子似的臉龐,反正抱就抱,不會少塊肉……就順著他一次吧。
她偎著,起先身體還是僵硬的,然而頸邊他溫熱的氣息逐漸吹散了她心里的緊張,她悄悄瞅著他看,雙眸緊閉的他似乎睡著了,她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秋涼的夜靜靜的,窗外只有偶爾呼嘯過街頭的車聲,漸漸地倦意席卷而來,她竟然也沉沉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