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楊柳弄春柔。
動離憂,淚難收,猶記多情曾為系歸舟。
碧野朱橋當日事,人不見,水空流!
韶華不為少年留。恨悠悠,幾時休?
飛絮落花時候,一登樓。
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
──秦觀.江城子
定浚王府北苑
坐在床沿,宣臨微蹙起眉凝視著沉睡在他炕上的燻尹。
她的小臉有些蒼白,細瓷般粉雕玉琢的小臉上猶有未干的淚痕,長長的秀發披散在枕上、她的小臉兩旁,看起來格外織弱嬌柔。
當他將她從北安王府帶回定浚王府北苑之後,她便早已哭得淚痕狼藉,她甚至不肯讓任何人靠近她,將自己縮成一顆小人球躲在角落里。
終于,她不知道是哭累了,還是哭昏了,抽泣的聲音慢慢變小,最後,當他發現時,她已經靠著膝蓋睡著了。
宣臨抱起她,命令丫鬟先替她換掉一身礙眼的紅色霞帔,僅留下白色單衣,才將她平放到床上就寢。
宣臨伸出長指輕撫過她弧度優美的臉部線條,冷冽的眼神早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柔情溫存。
「這麼不願意嫁給我嗎?」他輕嘆。
北安王府三格格燻尹原是他的未婚妻,這是在他尚未出生時,定浚王爺便與北安王爺約定好的。
可是當他一出生,額娘與太福晉相繼過世,這個約定就不再被提起;之後宣豫出生,又過了三年,燻尹出生,定浚和北安兩王府這才又重新締結婚約。
小時候,燻尹常到定浚王府玩耍,從府中嬤嬤們的口中,他知道這個三格格本該是他的未婚妻。
他曾一度十分厭惡她,連他自己也不明自那是什麼樣的心態,或許是他在惱怒之余,不論青紅皂白的便把他阿瑪與北安王爺兩人的毀約,全一古腦兒的記到她的頭上,以致在憎恨他們的同時,也憎恨著她。
燻尹並不知道他的心思,盡避他對她不理不睬,她還是會常常偷偷跑到北苑找他。
她是第一個不以恐催、輕蔑的眼光看他的女人,她拼命的想辦法打破他們之間的僵局。
可是,他卻經常不領情。
所以,她屢試屢敗。
當他們漸漸長大了,燻尹不再方便常常到定浚王府來,也沒有機會到北苑與他見面、說話的時候,他竟然開始想念她;當他得知她遲早會成為宣豫的妻子時,他的心像被利刃到過般痛楚。
她將不再與他有交集的事實日夜啃噬著他的心,令他幾欲要發狂。
她是唯一一個能接受他的女人,也曾經是他的未婚妻,為什麼到最後卻要他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宣豫,成為他的弟媳?
他這一生不曾真正擁有過什麼,而這一次,他無法坐視屬于他的人被帶走!
他可以忍受被隔離于偏遠的北苑,可以忍受眾人的蜚短流長,可以忍受阿瑪的避他若蛇蠍,也可以忍受別人看他時的異樣眼光,可是,他不能忍受他們連他唯一僅有的愛戀也要剝奪。
這一輩子他什麼都可以舍棄,他可以不要錦衣玉食的生活,可以不要尊貴的貝勒身分,但唯獨不能沒有她!
她──赫爾那拉.燻尹,今生今世只能屬于他!
沉睡的燻尹被這樣深沉的嘆息撼動了。
她可以感受到嘆息的人那埋藏在心中深沉的悲傷,那人的喟嘆使得她竟有想流淚的沖動。
燻尹張開淚霧迷蒙的雙眼,想看看究竟是誰有那麼深的悲傷。
「醒了?」
出現她視線中的,是宣臨那張邪氣俊美的臉龐。
燻尹眨眨眼,又眨眨眼,花了點時間才想起現在置身何處。
「舒服點了沒?現在是巳時,你睡了一個多時辰。」
他伸手想撥開她的發絲,燻尹卻縮進炕床內側,叫著︰「不要踫我!」
她的抗拒使得宣臨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寧願她就這麼沉睡著,勝過她醒來時對他的排斥與抗拒;凝視著她的睡顏,至少他還能自欺欺人的認為她是愛著他的。
「求求你,宣臨貝勒,求求你放我走!」
婚禮該在卯時舉行,而現在都已經是巳時了,沒有新娘的婚禮該怎麼善了?
她被帶走的事情想必阿瑪、額娘,還有宣豫都知道了,可是他們卻不知道帶走她的人就是宣臨!他們曾往什麼方向去查?他們會發現是宣臨嗎?
「放你走?」宣臨在雕花檀木椅上坐下來,優雅地交疊起修長的雙腿,冷道︰「這里是定浚王府,不就是你的歸宿嗎?」
「那麼,請讓我見宣豫。」
宣臨搖頭哂笑道︰「不可能。」
若他肯讓她見宣豫,就不需要特意選在大喜之日將她帶走了。他絕不會讓她見宣豫,甚至是任何一個她想見的人!
「你沒有權利這麼做……」她不敢相信宣臨居然毫無顧忌的就這樣將她帶走,她是宣豫未過門的妻子,也是他的弟妹,他怎能這麼做?
宣臨的藍眸跳動著一族奇異的火光。
他站起身來緩緩地向她走近,坐上了炕床,以近在咫尺的間距無言的脅迫著她,他的危險氣息讓燻尹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沒有權利?」他唇角浮現一抹冷笑,「需要我向你證明我有多能嗎?」
「宣臨貝──啊!」
宣臨如同張狂的反隼般,狂傲地掠奪她口中的芳香蜜汁。
她是他的人!她是他的人啊!他絕不容許有人從他身邊將她奪走,連至親的同胞手足宣豫也不能,就算是燻尹想要將她的心交給別人也不能!
他的吻幾乎要吞食掉她的理智,在他的懷中,她竟然毫無招架之力。
不行!
燻尹倔強的與自己過于忠實的反應相抗衡,她不要輸給自己。
睜開迷蒙的曈眸,她看見他腰間的一縷閃光。
是一把匕首!用來裝飾、防身的匕首。
想也不想的,她靈巧地探向他的腰間,一把奪過匕首,迅速將刀尖指向自己的咽喉。
宣臨的臉色先是一沉,接著又恢復一貫的冷然。
「匕首給我。」他伸出手。
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撤掉心防,就連跟在他身邊最久的綺爾真也一樣。而他,竟然沉醉于吻她的感受中,以至于讓她奪走匕首,這前所未有的大意讓宣臨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怒。
「不!」她搖頭拒絕。
她這輩子從沒拿過這麼危險的東西,此刻,她的手竟微微地發起抖來。
「你打算在我面前自殺?」他冷然的語氣中夾帶著遠超過他想象的憤怒。
她竟然想要位宣豫守身?!
「不要過來!」她看著他的眼神充滿戒心,如臨大敵般地叫道。
宣臨的怒氣在瞬間達到臨界點,他幾乎克制不住的要勃然大怒了。
這就是他心心念念著、愛戀了整整十年的人兒?!
她不僅將她的心給了另一個男人,還不惜拿自身的安危來威脅他!
他為了等她長大,耗了足足十年的時間,結果,回報他的竟是這樣的結果!
劍拔弩張的氣氛彌漫在兩人之間,燻尹看著他愈來愈深沉的藍眸,克制不住的打心里頭發寒。
「貝勒爺!」一名僕人恭敬地站在門外通報,「二貝勒在大廳求見。」
宣豫?!
燻尹忙拋下匕首,便急著要沖出房間,但宣臨更快的摟住她。
「宣豫!宣豫!」她掙月兌不開,只好放堅大喊︰「我在這兒呀!宣豫!」
宣臨將她丟回炕床上,隨手抄過兩條紗帳的結繩,綁住她的雙手與雙足。
「放開我!放開我!」她亂蹬、亂踢、亂捶、亂打,宣臨就是無動于衷。
「你不可以這樣對我,我不是囚犯!」
宣臨一笑,卻是那種足以凍徹心扉的殘酷笑容。
「我說過──為了讓你成為我的人,我什麼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來。你最好乖乖听話,別逼我用強硬的方式逼你就範!」他的視線落在亂踢亂蹬之後,翻到大腿處的裙擺,裙擺下是一雙白皙誘人的修長玉腿。
「啊……」她難堪的羞紅了臉,卻因為雙手被反綁而無法拉下裙褲掩飾,只好大叫︰
「不許看!」
宣臨把她的話當作耳邊風,他徑自伸出大手,抓住她織細的足踝,在她的膝蓋處落下一吻。
燻尹臊紅了雙頰,一時之間竟忘了反抗。
宣臨抬首,一雙帶著邪氣的藍眸,除了溫存之外,還帶著警告。
「別妄想要逃走,如果你敢有一丁點逃走的念頭,我會讓你後悔莫及。另外,我也勸你最好省點力氣,這里是定浚王府中最僻靜的院落,就算你叫破喉嚨,宣豫也听不見的。」
撂下狠話,宣臨轉身走出房間,並命令兩名丫鬟守住大門。
「宣豫……」燻尹倒在床上,心灰意冷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怎麼辦?逃不掉了嗎?
不!她不認輸!她要逃,一定要逃!
看見桌上的燭火,她奮力的從炕床上滑下,一跳一跳的跳到桌邊,背過身子,想利用火舌燒斷手腕上的結繩。
「啊!好痛!」她疼得瑟縮了一下,本能的避開火源。
火舌無可避免地灼傷了手,燻尹咬牙含淚地等到痛楚稍微平緩,這才繼績背過身去,重新靠近火源。
重復了十幾次斷斷續續的燒灼,最後,她用力掙斷不再牢固的結繩,恢復了雙手的自由。
「成功了!」她痛得含淚而笑。揉揉紅腫疼痛的雙腕,迅速解開足踝上的繩子。
燻尹小心地望了一下大門,確定兩個丫鬟沒有注意到她之後,當機立斷的拿了一把椅凳到窗邊,借著椅凳的幫忙爬上窗子……
※※※
燻尹一失蹤,宣豫便找上門,換作是其他人,怕不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心知肚明宣豫是為什麼而來。
但是,宣臨不!
他不認為宣豫這麼快就會發現燻尹在他手上,因為宣豫從來不知道他對燻尹存在著什麼樣的感情,況且,以他迅雷不及掩耳的俐落手法,應該不可能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讓宣豫猜到擄走他新娘的人就是他唯一的兄長。
所以,當宣臨出現在北苑大廳時,表面上絲毫不動聲色,神情冷靜淡漠的一如往常。
看見宣臨走了出來,宣豫的神情更加凝重。
「大阿哥。」
宣臨撩起長褂,在椅子上坐下。
「怎麼突然來了?」宣豫不知情,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今兒個是我的大喜之日……」
宣臨一揮手,阻止他再說下去。
「就是你來了也一樣,我沒有出席的打算……」
宣豫微微地苦笑了一下。
「本來我該是為了這件事而來,但是……如今就算大阿哥肯出席,也沒有婚禮可看。」
宣臨看著宣豫,微挑起眉,佯裝不解。
「燻尹失蹤了。」
「怎麼個失蹤法?逃婚?」
「不,她被人給擄走了。」只要想到燻尹下落不明,他就急得亟欲發狂。
宣豫急躁的神情全落在宣臨的眼里,不期然的,燻尹听見宣豫上北苑來時激動的模樣在他腦中清楚地浮現。一種陌生的情緒──又悶又恨的感覓,像一把刀似的分割著他的心,但他表面卻依然不動聲色。
「有眉目了嗎?」
「不……沒有……」宣豫有些氣悶。「定浚王府與北安王府全都動員大批人力去找了,可是燻尹就像消失了一般,連個蛛絲馬跡也沒有。大阿哥,我擔心哪!燻尹是個格格,擄走她的人究竟會如何待她?我只要一想到這里就……」
宣豫沒有再說下去,但宣臨知道他想說什麼。
「與其窮擔心,不如加派人手去找,你的擔心對救燻尹一點幫助也沒有。」
宣豫點點頭。「我明白了。」
大阿哥仍是如以往般冷靜,可他卻心亂如麻得不知如何是好,看來,他的定力仍是差他一大截。
「如果我找回燻尹,屆時仍希望大阿哥能出席觀禮。」
宣臨露出一抹頗富玄機的笑,笑得邪氣而陰冷。
「等你真的找到了再說。」
※※※
宣豫離開北苑之後,宣臨正想起身回房,綺爾真卻從他的身後抱住了他。
「貝勒爺……」
柔弱無骨的豐盈嬌軀密密地貼合著宣臨挺直偉岸的背脊,艷絕人寰的如花容顏,靠在他寬闊的肩背上,未語先凝噎。
宣臨轉過身來,問︰「我要的東西呢?」
綺爾真看著宣臨雖俊美,卻滿是無情的臉龐,知道這次宣臨不僅對燻尹勢在必得,而且他絕對是認真的!
她顫抖地從袖中拿出一只錦繡木盒遞給宣臨。
宣臨伸手接過,隨即轉身欲走回房中。
綺爾真因他的視若無睹碎了心,不禁哽咽地道︰「不要……」
宣臨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只冷冷的去下一句︰「回清吟小築去。」
清吟小築是宣臨在王府外的行館,位于北京京畿,宣臨擁有無數的行館、別館等等居所,清吟小築只是其中之一。
「綺爾真回清吟小築,貝勒爺就會來看我嗎?」
這一次,宣臨回頭了。看見她帶淚的眸,他清冷的藍眸卻絲毫沒有動容。
「你該知道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從你踏進北苑那一刻開始,就該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朝夕相處的三年來,綺爾真對貝勒爺而言,仍舊是那麼微不足道嗎?」
她一直以為她的付出總會有代價,她一直希望與他在一起的三年時光,至少能牽絆住他的一絲絲情感,可是到了最後,她仍然不過是燻尹的替身,鳩佔鵲巢三年,當正主兒回來時,就該輪到她默默隱退了。
「我以為你與其他女人不同。」原來最灑月兌的女人也有提不起放不下的時候。
綺爾真瑟縮了一下。他的眼光嘲弄中帶著銳利,竟讓她提不起勇氣去注視。
「貝勒爺!不好了!」守在寢居外的兩名丫安慌慌張張地通報道︰「燻尹格格逃走了!」
「什麼?」藍眸倏地卷起風暴,宣臨立即返身趕回寢居。
怔怔地看著宣臨如一陣風般離去,綺爾真才知道她自始至終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點綴,在宣臨的心中,除了燻尹格格以外,再也沒有其他女人駐留的空間。
不知不覺地動了真情,為了挽回情人,不惜聲淚俱下──而這,是她向來最瞧不起的伎倆啊!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也會變成這般痴纏不休的女子。
然而,愛上一個人有什麼道理可講?如果可以選擇,她寧可保住自己的心,也不要為了挽留他而拋棄自尊。
如今已經付出的感情,要她怎麼收回?想到這里,綺爾真不禁頹然掩面而泣。
※※※
宣臨沖回房中,果然看見空無一人的景象。地上有綁住她的結繩,斷了的結繩上還有燒焦的痕跡;洞開的窗子,顯而易見當時她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思。
他沒料到她居然有那個膽子,竟然設法掙月兌了束縛逃跑!
宣臨笑了,這竟是他所惦念了十年的燻尹格格所做出來的呢!好本事!
不一會兒,派去尋找的僕人們紛紛空手而歸。
「貝勒爺,四處都找不到燻尹格格的下落,也許……也許燻尹格格已經不在北苑里了。」
「不在北苑,她會去哪里?」宣臨覺得有趣的問。
「奴才認為……可能是到主屋去找二貝勒了。」來報的僕人愈說愈小聲,深怕惹怒宣臨。
宣臨揚揚眉,不太以為然。
「她的腳程沒那麼快,再說……她不會坐視北安王府與定浚王府交惡,也不會忍心見到二阿哥與我翻臉,所以……她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去找宣豫……」宣臨說著說著,突然打開櫃子,果然燻尹正帶著慘白的嬌顏被宣臨揪了出來。
直到這一刻,燻尹還不敢相信宣臨居然這麼了解她,甚至把她的心思都模透了。這該說宣臨是可怕,還是老謀深算?
「沒事了,統統退下吧!」看著她不甘願的表情,宣臨不禁笑逐顏開。
「喳!」
一干僕役退出去後,燻尹不高興的開口道︰「你倒是很了解我的心思。」早知道就應該別顧慮宣臨的處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接投奔宣豫去才對!
「你的脾氣我一清二楚。」宣臨雖然臉帶著笑,但是笑意卻沒有擴散到眼底。
看見他那種皮笑肉不笑的笑法,燻尹心中的警鐘本能的當當作響。
「過來。」宣臨坐了下來,看著她道。
燻尹下意識地搖頭,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兩步。
經過剛才的風波,宣臨可沒有耐性跟她玩老鷹捉小雞的無聊游戲。他走上前,一把扯住她的雙手。
燻尹差一點嚇得叫出聲來。她以為自己會被懲罰,但是,當她驚惶的抬起頭看向他時,卻看見他陰郁地鎖起眉峰看著她輕微紅腫的雙腕。
「宣臨……」燻尹不自覺地喚道。
「下次不要這麼傷害自己。」看見她的傷,他的心竟忍不住隱隱作痛。
「對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明明是他綁住了她、囚禁了她,逼得她為了逃跑,只好燒斷繩子,結果不小心燒傷了手,而現在她竟然為了自己弄出的傷向他道歉?!
他漂亮的眸靜靜地凝視了她一會兒,然後松開她的手,背過身子走到窗邊。
「你既然這麼不願意與我生活在一起,留著你的人又能如何?」
他的語氣里有著疲憊與絕望,使得燻尹差點要奔過去抱住他,安慰他,並告訴他她沒有不願意……
天哪!她在想些什麼?她是應該不願意的啊!她是宣豫的未婚妻,怎麼能對宣臨動心呢?
「你在我這兒吃過中飯之後,我就會命人送你回北安王府。」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宣臨!」她突然沖動地叫住他。
宣臨停住腳步。
「還有事嗎?」冷漠疏遠的笑容,讓她原本想說的話全梗在喉嚨里。
「我……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的。我保證!」
不管怎麼樣,她還是不願意讓阿瑪、額娘、宣豫,乃至于定浚王爺知道這次她的失蹤與宣臨有關。
「隨便你說不說,我無所謂。」拋下這句話後,他轉身走出紫京苑。
燻尹一直呆呆的目送他的背影遠去,直到消失在院落的轉角。她該覺得高興的,可是,為什麼她竟一點也高與不起來?
片刻後,丫鬟們送上一道道香氣四溢的美味佳肴;芙蓉晶餃、紫蘇面餅、芝苗焗蟹、香草豆腐、珍珠丸子、酥烤明蝦、玫瑰酥片……
燻尹怔怔地望著這些佳肴,幾乎不敢相信這每一道菜都是她最喜歡的南方口味!如果她還懷疑這只是一個巧合,當最後一道菜,也是唯一的一道飲品燻衣草茶被送上來時,腦中殘余的一點懷疑便消弭殆盡了。
宣臨是真的知道她喜愛的口味,甚至連她與他第一次說話時喝的茶都還記得!
服伺燻尹用膳的丫鬟執箸微笑地問︰「格格想先從哪一道菜用起?」
「我想先喝燻衣草茶。」
丫鬟隨即利落地以西洋瓷杯斟了一杯泛著淡紫色、香氣燻人的茶遞上前。
蒸尹接過,望著清澈的茶汁問道︰「有楓糖嗎?」
「有的,貝勒爺吩咐過,說格格習慣加一匙楓榶。」丫鬟說著,徑自在瓷杯中加入一小匙楓糖。
燻尹幽幽一笑,沒想到他連這些都記得。
啜了一口香香甜甜的燻衣草茶入喉,竟是百般滋味縈繞在心頭。童年纏著他說話的往事,竟然又一幕幕掠過眼前,清晰得仿佛昨日,令她憶起曾經唱著「宜爾哈姑娘」時偷偷暗戀他的心情;相較之下,與宣豫一起游玩的點點滴滴,竟然淡得讓她無從回憶。
她不該還記著這些,她是宣豫未過門的妻子,怎能在這個時候意志不堅?她要嫁的人是宣豫,而非宣臨啊!
喝完了一杯茶,盡職的丫鬟又問︰「格格接下來想用哪一道菜?」
燻尹搖搖頭,站了起來。「我沒胃口……我該走了。」
她不敢再待下去,哪怕是一杯茶或一道菜,都足夠她回想起一些片段的過去;但是她更怕──怕她無力抑止胸中激蕩的情潮。
「奴婢替格格著裝。」丫鬟捧來霞帔,正要為燻尹穿上,卻見她扶住額頭,踉蹌的後退了幾步。「格格?格格?您怎麼了?」
「我……」燻尹背靠著牆,只覺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突然倒了下去……
「格格!榜格!來人啊!快通報貝勒爺,燻尹格格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