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女紅的測試,還有容貌的刪選,晉升的只剩下柳氏員外的千金柳金葉,還有五品官人之後的容心蕾。
近百坪大廳,主座是晏總管。大廳兩邊陳設著簡單的套椅套桌,但看得出每張椅子、每張桌子都是稀有的檀香木制成,是以廳里彌漫著一股沉香味,且每式桌椅雕工極盡精細的能事,而青石浮雕的立屏兩側各立著一只,令大廳更添幾許雅致的風韻。
廳里兩側圍滿人,那全是給柳金葉加油來的。方才每當柳金葉贏得晏總管的贊賞,那些人便肆無忌憚地大聲歡呼。
容心蕾心底雖緊張,仍努力的要自己泰然處之,一邊在心里默記著阿鳳說的話兒。
選親一路下來還算順利,現在,到了晏總管這兒,可說是關鍵的時刻了。
晏總管坐在大廳正中央王座上,他撫模著胡須,雙眸贊賞的望望柳金葉,又看了看容心蕾。這兩人可說是各有特色。
柳金葉臉蛋兒豐潤,細眉大眼,眼角眉楷帶著一股貴氣,穿的是罕見的淺湖褐綢地黑色蕾絲緣飾大襟裳。她的曲線玲瓏有致,比例勻稱,胸部飽滿,腰肢縴細,黑眸和長長的睫毛形成勾魂攝魄的魅力。而且,她說起話兒來甜滋滋、輕柔柔地教人骨頭酥麻癱軟,堡主應該會很中意柳金葉。
然而晏總管也沒有忽略了容心蕾。佇立在柳金葉身旁,她看來似乎太瘦了點,但那也許是骨架小的原因。晏總管琢磨著容心蕾,他奇怪她的服飾很特別,卻又說不出是哪兒不一樣,但是穿在她雪白的身子上就是非常出色,而且方才測試女紅時,她厲害得嚇人。晏總管注意到她有一對非常清澈的丹鳳眼,黑白分明,非常明亮動人。當看著容心蕾時,很難不在第一時間便被那對晶亮靈秀的眼楮吸引,她雖沒有柳金葉的嫵媚,卻有一股獨特的清韻,一種會吸引人去注意的氣質。坦白說,她少了富家千金的嬌氣,反多了一種說不出的樸實味。真奇怪,看著容心蕾晏總管皺眉了,她真的不似官人之後。不過晏總管頂欣賞她說話時果斷清晰。
照例,晏總管準備向她們進行口試——
廳外,莫紹擎剛巧經過大廳,發現那兒熱鬧極了,聚了不少人。他于是問身旁阿莽。「今日怎麼了?讓這樣多的人進飛雲堡?」
阿莽駭笑。「主子,您胡涂啦?今兒個晏總管在幫你選夫人哪!」
「是嗎?」瞧他多下關心,連這事都忘了。「選多久了?」
「一個早上嘍!」阿莽笑嘻嘻地。「晏總管考了一關又一關,科舉都沒這樣難考哩。」
「考試?」莫紹擎折起扇子,雙眸一亮。「這倒有趣了,我到要看看想當我的夫人得考什麼。」
他同阿莽從側廳進去觀看里頭的情況。
「是她?!」幾乎是同一時間,莫縉擎和阿莽都錯愕得倒抽口氣。
大廳中央佇立的不就是那日那個不受教的女人嗎?就算化成了灰,莫紹擎都不可能認錯。
他瞇起眼楮,現在他的視線不可能離開她了。他抬起嘴角,不知何故,心情登時大好起來,這可有趣了,這個踢他的女人竟然跑來爭著想當他夫人了。
顯然阿莽也非常興奮。「主子,她可真大膽是不?」他竊笑著說。「上回踹你一腳還不夠,這回要當您的夫人了。她八成不知您是誰,要不,大概會糗得想一頭撞死唄。
「噓……」莫紹擎用扇柄敲了阿莽的頭要他安靜,他想听清楚晏總管正問她們什麼問題。
大廳里的人渾然不知堡主就在側廳觀察著一切,晏總管清清喉嚨問起她們。
「請說一下妳們會怎樣照顧堡主的起居飲食。」這是夫人的責任。
柳金葉嬌媚地笑了,她勾人的眸子凝睇著總管。「堡主一早起床,金兒定差人幫堡主備妥水巾,金兒一早就會伺候堡主沐浴包衣,還有金兒肯定會細心打扮好自己讓堡主一早便感到賞心悅目。金兒還會說笑話兒給堡主听,唱曲兒給他解悶,他愛吃什麼,金兒就差婢兒小心著準備好。堡主冷了,金兒給他溫暖;堡主熱了,金兒供他消火氣。只要有金兒在,堡主保證日日愉快、夜夜歡喜。晏總管,在孔雀城人人都贊金兒是解語花,實不相瞞,除卻金兒,真的再無人能令堡主這樣歡喜了。」
別說是廳上的男人,就連晏總管听了骨頭都軟了,要不是年紀太老了,恐怕對著那勾魂攝魄的眼楮,真難不起動情反應。
「柳姑娘說得好極了!」晏總管激賞道。「這的確是男人需要的完美夫人典型,男人就是需要這樣貼心的妻子。」
柳金葉的親戚們不住地點頭歡呼。
就連一邊听著的阿莽都不住地落下口水,看痴了。「那柳姑娘真漂亮……」
莫紹擎雙手抱胸倚門斜立,他黝黑的眸子盯著容心蕾,他嘴角微微抬起,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真好奇容心蕾會怎麼回答。歡呼聲中,他注意到她的眉頭輕輕皺了皺,她的小手也握緊了。
容心蕾瞥了柳金葉一眼,她可真敢講是不?講話就講話干麼嗲來嗲去的,還扭腰擺臀地?她再看看四周的男人個個心醉神迷的呆樣——哼,她在心底暗罵,男人就是這樣蠢。幾句甜言蜜語,拋拋媚眼,就被哄得跟白痴沒兩樣。
晏總管回過神來,遲遲未听見容心蕾的回答,他催促道:「那麼容姑娘,妳呢?說說妳要怎麼麼伺候堡主?」
容心蕾扁扁嘴,看柳金葉對她拋來一個得意的笑容,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她鎮定思緒,舌忝舌忝干澀的唇,好吧,她也有腰也有臀,難道會輸她?
「晏總管——」容心蕾挺起胸,也放柔了聲音,也對眾男人們眨了眨眼楮,甚至露出她難得會露出的笑靨——雖然很勉強,但畢竟是收到了功效,眾人們終于把眼光又擱回她身上。
「心蕾一早不會差人拿水巾給堡主。」她說。
「什麼?!」晏總管詫異地按住椅子扶手,身子前傾。他有沒有听錯?旋即同他一般發出驚呼的眾人,證明了她的確是這樣說的。
這女人在想什麼?莫紹擎瞇起眼楮,好奇地等著听她往下說。
很好,容心蕾不慌不忙地迎視晏總管困惑的臉,現在大家可全安靜下來了是不?她滿意地又笑著大膽一句。「心蕾也不打算使著下人日日準備堡主愛吃的東西。」
又是一陣驚呼,莫紹擎忍不住咧嘴笑了,這態度果然是她合該有的,和那時踢他的表情如出一轍,他敢打賭,她在使詭計。
丙然,在大家的錯愕聲中,她終于又接了話,她不疾不徐卻非常果斷地道——
「我不會差下人準備水巾,是因為心蕾為了伺候堡主,肯定是不會睡熟,一定比堡主更早清醒。那麼當堡主醒時,心蕾自己老早就親手準備好水巾伺候堡主。」
她仰著臉,雙眸閃爍慧黠的光芒,嘴唇噙著一抹微笑,這下她可夠迎合晏總管的大男人主意了吧?
接著她又說︰「我不會時刻叮嚀下人們準備堡主的吃食,因為只要是堡主喜歡的、愛吃的——」她指指自個兒腦袋。「心蕾一定老早默記在這兒,心蕾自幼就愛烹食,堡主愛吃的,心蕾定親自準備親自炊食,保證食物新鮮,保證迎合堡主的需求和口味,當然為了堡主的健康著想,所謂男人的健康就是咱們女人的幸福,是故,心蕾一定會計算好堡主每日吃的食物,務必讓堡主長命百歲。心蕾一定以堡主的健康為己任,畢竟只要堡主健康,心蕾還有什麼好奢求的呢?」
「唔——好、好、好極了!」晏總管大笑拍手贊嘆極了。「的確,只要夫君健康,做妻子的還有什麼好求的呢?」
一直在人群里偷瞧的莫雪鳳搗住胸口,松了好大一口氣,這個蕾姨真詐,方才差點把她嚇死。
而莫紹擎則是忍俊不住,失笑出聲,他情不自禁贊賞地研究起她——「她可真聰明是不?」他對一旁的阿莽說。「但我以為那日的她分明是鄙視男人的,莫非為了名利,她竟可以轉變至此?」
阿莽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主子,你不知道為了想當您的夫人,這些女人啥都嘛願意做。」
莫紹擎輕視地搖頭。「連自己的自尊都可出賣,可憐。」不知為何,他竟有一種失望的感覺,他凝視著她,原以為她是個與眾下同的女人,看到她為了想當夫人而使勁奉承的模樣,令他矛盾地失望極了。
晏總管眼楮一亮,旋既又問︰「現在——說說堡主若發生了危險,妳們會如何?」
「嗚……」晏總管還沒說完,柳金葉便迫不及待地嗚咽出聲,眼淚汩汩而下,把容心蕾嚇了好大一跳。
哇咧,真夠夸張的了,竟然哭了?她不敢相信地瞪著柳金葉。
柳金葉抽出手絹啜泣地擦拭淚痕。哼!怎可讓容心蕾專美于前?她泣不成聲。
「嘻……瞧瞧奴家,光是听見偉大的堡主發生了危險,奴家就心中不住恐懼地顫抖,眼淚就情不自禁地涌了上來……」她噙著眼淚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請晏總管原諒小女子的真情流露……」旋即她抽抽噎噎、斷斷續續說著︰「倘若堡主發生了危險,小女子一定一定……」她號啕大哭。一定去黃泉路上陪他。不,我不敢想象沒有堡主的日子……晏總管,您不該問小女子這麼殘酷的問題,我簡直怕得不敢想……」她一副承受了多大打擊的模樣,一旁的人趕緊上來扶住她虛弱的身子,她幾乎快厥過去了。
真夠夸張的,莫紹擎一副頗不以為然的表情,而阿莽則是掩住嘴努力地憋住想大笑的沖動。這個柳金葉未免也太賣力了。
晏總管搖頭嘆氣。「的確,這個問題太殘酷了。難為妳了……」
「晏總管——」容心蕾趨前拱手道。「您放心,堡主不下可能發生危險。」她清晰道。好吧,非要這樣蠻干是吧?她也豁出去了,她一臉堅決之色,說著擲地有聲的話。「倘若堡主發生了危險,心蕾願意為堡主擋刀擋劍、擋住所有的危險,心蕾隨時為堡主做好犧牲的準備,守護堡主的性命,讓所有的危險和災難遠離他;讓所有的不幸和痛苦全由心蕾為他承擔,我願扛起他生命的擔子,一輩子當他的附屬和影子,只有在他有困難時才現身抵擋一切,好讓堡主可以一生一世高枕無憂。而且倘若真有一天我為堡主犧牲了一切,就算是生命,那也是我容心蕾莫大的榮幸。」
瞬間室內一片寂靜,怎麼?心蕾抬頭怔怔地望著眾人,說得這樣好他們還無動于衷嗎?這樣還贏不了柳金葉?這群冷血的笨蛋!
突然——容心蕾倒抽一口氣,奇跡真的出現了,她瞪大雙眸,再用力地眨眨眼楮,退了好大一步。不會吧?她看見晏總管一對眼兒迷蒙起來,不、會、吧?!一顆晶瑩的淚珠滾落他布滿皺紋的老臉,不、會、吧?!她又連退了幾步,她有說得這樣好嗎?
「嗚、嗚、嗚、嗚……」阿莽抹起眼淚哽咽道。「主子,她說得多感人,阿莽听得心都碎了……她簡直是對您太好太忠心了,能說出這樣情真意切的話兒,她肯定是真的很喜歡您的……」
「哼!」他不置可否一笑。「是——喜歡我的錢財、喜歡我的權勢。」對素昧平生的男人她也可以說得這樣天花亂墜,這樣動听感人,他簡直為她感到可恥、可悲。那日的她分明就不是這樣的人。
呀!莫雪鳳這下露出得意的笑容。蕾姨,真有妳的,把晏總管感動得都哭了。她恨不得馬上沖過去親蕾姨一口,再看看那柳金葉,她這下可沒癱在那兒哭哭啼啼地,她錯愕地張著嘴直直瞪著容心蕾。
天敵——這女人真是她柳金葉的天敵啊!她在心底挫折得大聲申吟。
只見晏總管輕輕擦去眼淚,然後又深深呼吸、再幽幽嘆了一口氣。他心底已有了主意,他站起來宣布——
「我現在宣布堡主夫人是容心……」
所有人無不緊張得洗耳恭听,此時莫紹擎在阿莽耳畔嘀咕了幾句,然後阿莽點點頭奔向晏總管。
耶!容心蕾忍下住歡呼,是她,是她……爹有救了,萬歲萬歲!
「等等——」晏總管揮揮手,低頭听阿莽說了幾句話。
容心蕾緊張地瞪著他們,怎麼了?容心……容心什麼?當然是她容心蕾啦,又怎麼了?」
莫雪鳳氣呼呼地雙手環胸,此當事人還緊張的狠狠瞪著總管,那阿莽干麼了,不會讓晏總管先宣布完?搞什麼?她緊張得一顆心都要進出來了。
晏總管听完阿莽的話,露出略微震驚的表情,然後這才清清喉嚨,重新宣布道︰「現在宣布堡主夫人——從、缺!」
「什麼?!心蕾傻了,嘴巴差點兒掉到地上。從缺?!有沒有搞錯?這又不是比賽,哪來從缺這碼子事?
一旁看見她此等錯愕呆愣模樣的莫紹擎,甩開扇子掩住嘴縱聲哈哈大笑。
晏總管皺著眉頭繼續宣布道︰「堡主傳令,冊立柳金葉姑娘及容心蕾姑娘為妾,並賞賜廂房各二間,南北二院。堡主並下令為期一月,觀察兩位侍妾的表現,再擇日宣布新夫人人選。」
柳金葉的親戚們低頭互相討論起來,柳金葉露出雖不滿意但可以接受的微笑。
至于容心蕾則還是呆在原地,她太錯愕了,現在,好象有一群烏鴉「阿阿阿」地飛過她面前,忽然之間她變成妾了,妾能干麼?她要當的是夫人,像莫雪鳳講的想干麼就干麼,可以幫爹買成堆成堆高麗蔘的夫人,而不是妾!老天、老天,她簡直快要暈倒了。
一旁的僕兒來帶她去南院,她只是失魂落魄,心緒紊亂,兩眼茫然地跟著走。
阿莽問主子:「為什麼?」他不懂主子怎麼會突然想立妾了?雖然這沒什麼不對,然而他明白主子分明不是那種沉迷的人啊?他真的不懂。
莫紹擎只是帶著那抹莫測高深的微笑,他看起來心情非常之好。他低聲道︰「我倒要看看她們能做到方才所說的幾分?」
那容心蕾說的話,他記得可清楚了。他非常期待看到她的表現,他更好奇她為了堡夫人的位置可以低聲下氣到什麼程度,她曾經大言不慚地痛罵男人是貪生怕死之徒,她曾經為了救一個小孩可以不顧性命,她更曾經極個性的在盛怒之下踢他一腳。
現在,她卻是一個涎著臉為了當堡夫人而極盡諂媚討好之能事,太矛盾了。
莫紹擎深思地皺起眉毛,他對她起了莫大的興趣,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哪個才是她真正的本性?為何她可以判若兩人、可以這樣矛盾?她激起了他的好奇,更激起了他想窺探她真面目的興趣。
這是頭一次,他對女人產生這樣大的興趣。這個容心蕾次次抓緊他的目光,次次叫他震驚意外,他開始期待他還會發現多少個驚奇——在她的身上!
※※※
好吧,什麼叫自作自受?什麼叫作繭自縛?容心蕾挫折地咆哮再咆哮。
「笨蛋,我真是笨蛋!」她在華麗的廂房里來回地用力踱步。現在她不但沒法實時拿到銀兩給爹買高麗蔘,她甚至還不能回去照顧他。她真蠢、真笨,怎麼會給自己惹這種麻煩?!
突然,房門被輕輕推開,莫雪鳳溜了進來。
「妳?!」一見到她,心蕾忍下住驚呼。
「噓……噓……」莫雪鳳暗示她噤聲。「我偷偷溜進飛雲堡的。蕾姨……」
「那個勞什子堡主。」心蕾激動的蹲下來按住雪鳳雙肩激動的搖晃道。「竟然把我和另一個女人冊立為妾了。」顯然她怒不可抑,氣得咬牙切齒。「這等自私的臭男人,只想佔盡便宜。把我們女人當什麼?喔,還得試用過了才決定選誰當老婆啊?雪鳳,那個亂說話的長工是誰?我撕了他的嘴,什麼堡主多好多好,狗屁……」
「冷靜,冷靜。」莫雪鳳心虛地極力安撫蕾姨。「我們還有機會,事情還沒有結束,這可能是那個晏總管自個兒的意思,搞不好和那堡主無關,難不成妳們都見過那堡主了?」
容心蕾站起來?思索著:「堡主倒是沒見過……」
「是啊——」莫雪鳳把罪過全往晏總管身上推。「所以這一切肯定是那晏總管的意思,堡主如果真是那樣喜歡納妾的人,早就不知道納多少妾了,還會等到現在嗎?」
「可是……」
砰!門突然被推開,莫雪鳳飛快地躲進床下。完了,她趴在地上清楚地看見爹的靴子,是爹!
一見到闖進來的男人,容心蕾霎時呼吸一窒,一臉呆怔。
眼前的男人穿著暗褐色蟒袍,長發束在一張粗獷英俊而狂妄的臉龐後。龐大的身軀,古銅色的皮膚,炯炯有神的眸子,唇邊掛著一抹嘲弄的笑容,令他看起來獨裁又霸道。
他有著使人喪失勇氣的銳利目光,那對黝黑深邃的眸子可以輕易地令女人驚慌失措。
意識到自己盯著他瞧,容心蕾臉一紅,忙斂容喝問︰「你是誰?怎麼可以隨便闖入這里。」
他回答得倒也簡潔。「我是妳主子。」他揚眉一挑。「所以高興闖進來就闖進來。」他注意到她眼楮噴出怒火,那正是他期待的,老天,她生氣時可真好看。
「我沒有主子,你在胡說些什麼?」她怒斥。
床底下的莫雪鳳沮喪地輕聲申吟,喔,老天,保佑爹少說幾句。
他突然伸手猛地抓住容心蕾的手臂,將她往他的方向用力一扯,她差點兒撲進他懷里。他的舉動教她臉更紅了,她狼狽地試圖掙月兌他的手。
她怒咆︰「太過分了,你膽敢如此放肆,難道你不怕堡主懲罰你?」
喔!老天保佑——莫雪鳳又換了禱告詞,保佑蕾姨放聰明點。
他好笑地挑眉終于放話。「我就是堡主。所以,容心蕾,我就是妳的主子。」
好吧,現在起碼有一萬只的烏鴉在她頭上「啊啊啊」地盤旋了!容心蕾怔怔地瞪著他。「你是——」
「沒錯。我就是堡主。而且——」他故意地強調道。「妳先前在廳上跟總管說的那些有關要如何『照顧』我的感人肺腑、真情流露的說詞,太令我感動了,所以,我迫不及待地來印證妳說的話。」他松開她的手,然後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容心蕾瞪大了雙眸,看他傲慢地踱向房里那張龐大華麗的鴛鴦床,他在床沿坐下,然後洋洋自得地拍了拍他結實的大腿,對她嘲弄地拾抬嘴。
容心蕾還是震驚地、混亂地、腦袋一片空白地愣在那里圓睜著眸瞪向他。
見她沒有任何的表示和行動,他揚起濃眉,目光犀利地問︰「怎麼?先前在廳上的伶牙俐齒跑到哪兒去了?」他將手撐在腿上,一派輕松地撐著下頷研究她。
容心蕾咽了咽口水,困難地重復一句︰「你就是堡主?」
他故意佯裝不悅地皺皺眉頭。「我實在不喜歡一再地重復我的話,妳最好先學會這點。」
他可真傲慢是不?容心蕾壓抑下自己的脾氣,這簡直快要了她的命。可是只要想到她唯一的親爹,她便什麼都可以忍受。如果她沒能拿到堡主夫人的身分,那麼也得先設法弄點銀兩先度過難關。她迅速冷靜下來,腦袋里兜了好些圈子。
莫紹擎清楚地看見她眸中閃爍的光芒,隨即,他更看見她的微笑。她非常甜美而順從地趨近他,瞬間他不快地發現當她這樣沖著他笑時,他感到呼吸有些困難。
她用清脆的聲調同他說話。「堡主,心蕾听說您是極慷慨又仁慈的主子。」她得說些好听話哄哄他,然後她將跟他要些銀兩。心下她雖憎恨自己諂媚的態度,但她知道男人吃這套。由于她不慣于拍人馬屁,所以,她的臉尷尬地微微泛紅。
「是嗎?」他注意到她臉紅了。他伸手將她拉近,當他的手踫觸到她那縴弱的柔荑時,他暗暗皺眉,他發現她在顫抖,他更發現她手上長著粗繭,他將她的手扳過來,俯身仔細地瞧了瞧。
容心蕾尷尬地想抽回手,因為長期操持家務的關系,她知道她的手不好看,而他的視線令她局促起來。
他緊抓著她的手直到看夠了才放開,然後那對嚴厲的眸子在濃眉下專注地凝起。他沉默地看著她——明白了她不是官府千金,她竟連推薦函都敢捏造?他懷著疑問但仍不動聲色。
「堡主,要我沏茶給你麼?」她沒伺候過男人,但是要是他再這樣沉默下去,她可能會厥過去抑或尖叫起來。
「或許我們之間不該這樣客氣,妳知道男人要的是什麼,我來這兒不只為著喝一盅茶……」他說著,蠻悍地將她用力一扯,然後,將她按倒在床上。她全身僵硬地被壓在他身下,驚愕得不敢吭氣。
他伸手托起她的臉,她還在顫抖。她明明想當堡夫人的不是?但她表現得就像是將赴刑場的囚犯,眼中只有惶恐,沒有一絲絲地心甘情願。
「妳怕什麼?」該死,他發現她美麗的眼楮就像黑夜里的星星,他發現丹鳳眼原來是這樣的迷人。他俯低身子,他的臉幾乎要貼上她。
「我不是怕……」不怕才怪!她努力地逼自己冷靜。不管他想干麼,她得先達到她的目的。但是他強壯龐大的身軀令她手足無措,而他灼熱的視線令她惶恐。她硬是逼自己擠出一句話來。「我顫抖是因為我高興……」
說謊!他微笑地故意問道︰「高興什麼?因為我將做的事?因為我將吻妳?或者是……」他溫柔地伸手,手指插進她盤起的發髻里,緩緩地將她的發髻松開。濃密如雲的柔軟長發如瀑布般散了開來,纏住了他粗糙的大手。
他的聲音低沉性感。「妳有一頭漂亮得像絲緞般的長發。」他真心贊美。這一刻他發現她的表情相當無助,臉色顯得蒼白,但是她的嘴唇卻紅艷得似一朵沾著露珠的玫瑰,他心中一緊,突然迫切地渴望親吻這一朵玫瑰,他俯身,當他的嘴唇即將品嘗到她的甜美時——
「等等——」她的手竟按在他臉上。「等一下……」
這簡直太荒謬了,他用力地扯下她的手。他板著臉,顯然相當不快。這女人破壞了方才甜美的氣氛。
「不論你想做什麼——」她突然緊張而急促地對他說道。「先給我錢!」她終于說了。
而且,幾乎是立刻的,看見他眼中閃著堆積起來的怒火,他的聲音比千年寒冰還冷。「我沒听錯吧?妳跟我要錢?」
「是的。」她狼狽地躺在他身下,她痛恨此刻的自己必須蔑視自尊和驕傲,她幾乎是低聲下氣地。二千銀就好。」她不敢看他鄙視的眼楮。「只要一千銀就好,這對你不算什麼吧。」她羞愧得真想一頭撞死。
他坐起身,他的聲音很輕,卻比利箭還傷人地道:「妳沒資格跟我談錢,妳可知自己的身分?不論我將對妳做什麼,我可以一毛都不給。」她竟敢不要臉到敢跟他要錢?他很氣,就算她虛榮好了,那麼至少也該遮掩一下,有必要這麼露骨嗎?
容心蕾撇過臉去,她努力地想壓抑住那幾將泛濫的淚水,她的喉嚨又干又澀,她的胸口又緊又痛。
然後她听見他冰冷的聲音。「我從不虧待我的人,妳需要什麼可以跟總管說。」現在他對她的迅速消逝無蹤,一種莫名的挫折感揪住他的心。為什麼他竟有一種受傷的感覺?
「不必,我只要一千銀,其它我什麼都不需要。」她僵硬地說。
「如果妳是在跟我討東西,最好看著我!」他生氣地將她的臉扳過來面對他,然後他怔住。她眼中盈滿了無助的淚水,他發現這一千銀似乎是她的某個秘密。她倔強地瞪著他,抿緊著唇正努力地壓抑啜泣出聲。
她脆弱的模樣敲痛了他的心,他被一種莫名的罪惡感折磨著。他換了比較溫和的口氣。「妳要一千銀做什麼?」
她沉默著。
他嘆氣,然後起身踱離。「我會叫總管送來。」他在門前佇立了一會兒,然後離開。
莫雪鳳迅速鑽出來,然後爬上床去。她輕輕地對著背對她的容心蕾喊著︰「蕾姨?」蕾姨看來似乎很沮喪。
容心蕾還是背對著她,她不想讓人看見那不爭氣的淚水。她淡淡地說︰「夜這麼深了,妳不用回家的嗎?」
這里就是我的家啊——莫雪鳳沒敢道出這句。蕾姨的難過令她感到內疚極了,她原本只是單純的想要一個娘而已,可是事情似乎不是她想的那麼簡單。
「蕾姨……」明知不可能她還是問︰「妳喜歡堡主嗎?」
她咬牙切齒回道︰「阿鳳,去幫我踹那長工幾腳。堡主根本是個驕傲自大的混蛋。」
「但是他對妳很溫柔啊……」起碼是她見過爹對女人最溫柔的一次。
「丫頭——」她轉過身子面對莫雪鳳。「妳沒听見我跟他要錢時,他是怎樣冷嘲熱諷的嗎?他說他可以一毛都不給,他說他高興想對我做什麼就做什麼,他真是尊重女人是不?他真溫柔真體貼對嗎?」她忍不住地諷刺道。
「不過他答應給妳錢了。」莫雪鳳幫父親說情。「他不是太壞的對嗎?」拜托,希望蕾姨不要討厭爹爹。
容心蕾疲倦地嘆氣,她沮喪地拉起棉被轉身欲睡。「丫頭,妳回去吧,等會兒讓人發現就不好了。」這畢竟不是她能亂闖的地方。「如果方便的話,幫蕾姨去當鋪看看,等一拿到錢,我立刻設法請人買藥材過去。」她真擔心爹的情況。
「蕾姨……」雪鳳爬到她身上親吻她的面頰。「妳不要緊吧?我是不是害了妳?」
「傻瓜。」容心蕾心疼地模模她的面頰,她勉強地擠出笑容,對她眨眨眼。「情況不太糟,畢竟我成功地要到錢了是不?!」她應該高興才對,至少她的目的算是達到了,至少他的父親可以拿這筆錢去買夠多的高麗蔘了。她欣慰地想,是的,還不太糟,她只要好好地休息一晚,她又可以精力旺盛的面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