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聖主派遣使者發帖至大理,邀請大理皇子、公主前來皇城作客。凝煙公主自願前往中原,大理王派出頂尖的銀衣護衛隨行,叮囑女兒帶著能起死回生的救命寶丹還魂丹上路,為的是怕路途遙遠,遇到凶險,可借寶丹救命。
大理王共有三個女兒,每人都配有一粒極珍貴的還魂丹,孰料待凝煙到中原面見聖主後,才知道中原聖主此舉之目的,是為了求得還魂丹醫治病重的金鳳公主。凝煙于洗塵宴上,當場拒絕了聖主的要求,立刻啟程返回大理。
途中歇宿在四季客棧,青羅剎使詐盜走了還魂丹,凝煙怒氣難消,臨走前撂下狠話,返回大理後定向王告狀,絕不善罷干休。
凝煙一行車隊日夜趕路,這天晚上,大霧彌漫,星光盡掩,狂風呼嘯,飛沙走石,霧中一名掮刀巨漢攔阻去路,冷冷地撂話——
「凝煙公主,請至魔羅教作客。」
安坐在轎內的凝煙,感受到一股凜冽殺氣,她掀開轎簾,注視來人——
男子身形健碩,墨黑長袍飛揚,背掮刀,亂發披肩,極為陽剛的臉上有一痕月形刀疤。凝煙心下一驚,糟!莫非是傳聞中的黑羅剎?魔羅教中最難纏又嗜殺的家伙。
「保護公主!」女婢石榴放話,隨身護衛拔刀戒備,狂風飛沙中,凝煙隔著霧氣,與那雙殘酷黑眸對峙。
一群不知死活的蠢物!黑羅剎警告道︰「歃刀一出,見血方休。」手按住背後大刀,眼露殺意。
見雷魈就要拔刀,凝煙揚聲制止。「住手!本宮跟你走,休要傷人。」
雷魈冷笑。「識相。」收回拔刀的勢子,隨即朝轎子劈出一掌,凝煙掠出,他擒住凝煙抱在懷里,撂話。「誰要通知大理王還魂丹之事,吾必砍下凝煙人頭。」轉瞬兩人消失于霧里。
「公主?」護衛們驚呼,荒野間已尋不著公主。
慘了!護衛們面面相覷,茫然無措。
護衛李明驚呼︰「怎麼辦?」
護衛吳鐘道︰「回去據實向大王稟告!」
石榴覺得不妥。「可是……那人不是說了嗎?只要向大王說了這事,他要斬殺公主啊!」方才那巨漢相貌凶惡,看起來心狠手辣的。
護衛丁閔惶恐。「大王脾氣暴躁,現在咱沒能保護好公主,回去後肯定沒命。」
一伙人頓時哀嚎不止。
「喂!萬福,你怎麼不說話?」李明問向他們之中個頭最高,一直沉默著的金萬福。
「是啊,你也想點辦法啊!」石榴也說。「不吭聲,是怎樣?嚇得啞了?」
萬福看了看大家,掩嘴低聲咳了咳,道︰「我覺得,我們不能回大理,我倒有個主意……」
「什麼辦法?」大伙兒一臉期待。
萬福接續道︰「既是魔羅教強擄了公主,還撂話不讓我們向大王告知此事,我們索性去找魔羅教」
「嘎」石榴驚呼。「還找他們?」
「是。」萬福說。「找到魔羅教,叫他們收留我們,提供好吃好住的。」
吳鐘指著萬福斥道︰「天真!你以為人家會管我們的死活?」
「會!」萬福保證。「各位,而今就只剩這條路可走了,我保證魔羅教會收留我們,讓我們過快樂逍遙的好日子。」
李明笑他。「說得跟真的一樣,你以為你是誰?」
萬福眼楮一亮,嘴角一揚,回道︰「我是魔羅教二堂主青羅剎」只見他手往臉上一抓,扯下一層面皮,現出一張清俊爾雅的臉容,眾人駭得瞠目結舌,他笑著向他們說︰「孫某在城里有座青熙別莊,諸位若不嫌棄,請隨我去那兒享榮華富貴,你們的好兄弟萬福已在那兒飲酒作樂,等著與你們相會,各位意下如何?」
大伙兒傻了好一陣,回過神,全心甘情願跟青羅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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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當空,繁星點點。黃土路,兩匹黑鬃駿馬拉著馬車,往黑寨馳騁而去。
轎內,雷魈閉目休息。凝煙暗暗打量他,一頭狂亂黑發,掩不去猙獰的刀疤,龐大身軀隱在黑袍底。想及方才乍見他那雙冷厲黑眸時,竟禁不住冷汗涔涔。曾听聞過魔羅教這組織,據說為首的黑羅剎殺戮無數,她睨向他背上的那把歃刀,听說歃刀飲血,它渴了,黑羅剎就用自己的血喂它。
這男人狂肆不馴、冷峻殘酷,此刻的他雖然閉目休息,她卻能感受到他周身散逸的危險氣息,正隱隱迫著她。凝煙可以確定,他不必睜眼,就能掌握她的動靜。
她的功夫不弱,卻也不願妄動,她不做沒把握的事,更不會傻到去激怒他。
這是哪?隔著小窗她觀察四周,兩旁森森暗林,林間飛螢明滅,冷風迎面撲來。轎外,有頭黑豹一直默默跟行。
凝煙揣想,是他養的吧?傳聞黑羅剎能役獸,看來是真的。
稍稍了解了周遭環境後,凝煙打破沉默,她說︰「你最好放我走。」
雷魈听了睜眼,轉頭看見她正對著他笑。他冷冷一句︰「不行。」他答應幫青羅剎軟禁嬌客,避免她回大理告狀,不利魔羅教。
「不就是區區一顆還魂丹,你真以為我在乎?」凝煙魅笑著說。
黑羅剎瞧了,眼色更冷。他定望住她,靜下心來,借著篩落轎內的淡淡月光,打量劫來的凝煙公主。
身著銀色錦袍的她,膚白若雪,黑發直瀉而下,柔順細密地垂落雙肩上,他仿佛能感受到那如絲似緞的柔滑觸感。
「你放了我吧。」她眼底氳著水氣,長睫下雙眸波光流動,紅唇抿著笑意。在這麼深的夜,她左肘擱在車沿,坐姿慵懶,似笑非笑地瞅著人,那無辜的眼色,柔媚的笑,就像個敏感又脆弱的小東西,任是再鐵石心腸的男子也被打動了。
黑羅剎舍不得移開視線,卻也不願允諾她的央求。
她像窗外透入的一束光影,這麼近,又覺得縹緲疏離,掌握不住。
看著過分美麗的她,他竟感到空虛。面對殺戮出名的他,她如何還能笑盈盈的?她不怕他?雷魈凜容,暗了眸色。
她笑意加深。「你倒說話啊?讓我走吧。」
冷空氣撲窗而入,他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清幽花香,記起老友孫無極的話——
「這凝煙公主,據說打小吃花,有人說她是花妖投生,什麼花到她手里都開得燦爛。你要小心,她很狡猾,別小覷這女人,尤其是她笑的時候……」
她正在笑,聲音柔軟。「黑羅剎,你再不放我,怕要遲了。」
遲?雷魈挑起一眉,不懂她意思。她笑得眼波柔媚,聲線綿密細膩,像絲絲細線縛住了他。
「帶著我,小心啊,引來殺身禍。」
這次,換黑羅剎笑了。「靠殺生起家,就不怕人來殺。」
「那好,這次就讓你殺個過癮。」說罷,她撇開臉,觀賞窗外風景。
雷魈肅容,弄不清她話里的意思,忽地轎外傳來黑豹的怒吼聲!
一陣狂風襲來,打得駿馬跪地,車頂跌墜,雷魈揪了凝煙飛掠而出。
幽暗中有人喝叱。「大理凝煙公主,皇朝小鮑主命危,聖主請你即刻交出丹藥!」
數名士兵攔路,為首的男子駕著白馬,面容陰沉,雙目如炬。他是聖主身邊八大名將之一,驃將軍。
「凝煙公主,听見嗎」將軍喝道。
凝煙微笑,挽住雷魈手臂,偏著頭望了雷魈一眼,然後對驃將軍說道︰「還魂丹在他身上。」
驃將軍瞪住黑袍男子。「好漢,報上名來!」
「你問我這口刀,如何?」雷魈拍拍肩後歃刀。
「大膽狂徒!」驃將軍擎刀指向他。「快獻上丹藥,否則性命不保。」
「憑你?」雷魈冷笑,熱血沸騰。很好,最近沒砍人,正渾身癢,拿這廝喂刀正好。瞬間,殺氣涌現。
「不知死活!」驃將軍震怒,執刀下馬,迎戰雷魈。對手下命令︰「動手!」
士兵呼喝,有拿金槍的,有孥箭的,有使銀棒鐵錘的,全撲向雷魈。雷魈回頭看了凝煙一眼,示意她退後。
「你自找的。」凝煙回他一抹勾魂魅笑。殺氣迫近,她後退再後退。
十幾把大刀斬向雷魈,為首的驃將軍飛刃凌空射向雷魈,他無視飛來的利刃,仍瞅著凝煙,看她笑著退離戰場。驀地,雷魈側身,以背上刀鞘彈開飛刃。
「吼∼∼」黑豹掠出,擋住沖來的兵士。它昂頭呼嘯,驚動密林隱匿的獸,它們听見了全數竄出,豺狼豹虎奔來擋住敵陣,齜牙咧嘴,目露凶光,低吼聲教人寒毛直豎。
兵士們詫退好幾步。怎麼回事?
驃將軍見狀,眼色驚惶。這些野獸……他瞪住巨漢,驚嚷︰「黑羅剎?」
凝煙走遠了,雷魈回望驃將軍,看他面色驚恐,冷冷一句︰「太遲了。」晚了,他想殺人了。雷魈黑眸迸出殺意。
黑雲掩住月兒,大地昏暗,雷魈瞟黑豹一眼,黑豹會意暴吼,群獸撲上,撕咬士兵。霎時哀嚎聲起,鮮血飛濺。
驃將軍拚死一搏,掄刀朝雷魈劈來,刀風振動雷魈黑發。歃刀聞到血味,在鞘內激震,像嚷著要飲血。雷魈卻不屑拔刀,只拿刀鞘應付,兩人激斗。
分明能一招內擊敗驃將軍的,雷魈卻不肯一刀斃命,像大貓戲鼠,與驃將軍對招數回,直至厭了,才按鞘拔刀,只見刀芒一瞬。
驃將軍怔住,覺得胸口一陣麻熱,低頭,卻不見胸口有傷。遲疑間劇痛襲至,他跪倒在地,忽地瞠目看見胸前緩緩浮現一道血痕,鮮血滲出,越涌越多,染紅前襟。猛地瞪住雷魈,顫聲問道︰「你……幾時……拔刀?」
要多快的刀,殺人一瞬不見血?要多深的傷口,需待一會兒,血才??涌出?驃將軍不懂,雷魈幾時動的手,他只見一瞬冷光啊!將軍癱倒,眼睜睜瞪著雷魈,恨自己死不明白。
雷魈冷眸相對。「去問閻王吧。」
只一會兒功夫,遍地尸體,群獸爭食。
雷魈抬頭,注視凝煙消失方向。
追是不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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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殺戮,凝煙掠空疾走,隱入樹林。她穿過花蔭,沿路摘了幾朵花兒收入銀袖內。來到溪畔,蹲在流水旁,注視水面倒影。她看見自己,那是張絕艷臉龐。父王說過,待這趟返回大理就要幫她招駙馬。哼,她才不要,她早有中意的對象。
凝煙伸手,指尖輕點溪水,水中麗顏起了皺紋。她看見自己眼中的渴望,渴望再見那人。
他是她的童年玩伴,他們青梅竹馬,有過盟誓。這趟來中原,早早計劃好要尋他,為了他們當初的約定。
邵賜方,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他是大理花師的兒子,一年多前來到中原後就消失無蹤,教她想得好苦啊。
凝煙從錦袍掏出青銅匕首,這是當時他們交換的定情物,她也回贈了一只的餃夢鐲。他們約好,就算大王不允,他也會設法帶她走。
凝煙細撫青銅匕首,珍重地收入衣內,掏出沿路收集的花兒,捧著團團粉紫花瓣,一口口吞入唇內。注視水中倒影,吃著美麗花瓣,懷念過往時光。她有錯覺,水中倒映的不是自己,是他,教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凝煙微笑了,事情的發展都在她意料中。一開始青羅剎奪走還魂丹,她便將計就計,誓言報仇,為的是讓魔羅教出手攔阻她。一路護送著她的護衛們肯定急得團團轉吧?銀衣護衛是父王手下悍將,真要感謝黑羅剎,要不是他插手,憑她一己之力,豈可能逃月兌?
凝煙不愛中原,王宮錦衣玉食怎麼也比淪落江湖好。刀光劍影的生活雖刺激,她卻更愛安逸的日子。賞花養鳥,憑欄啜酒,操琴吟詩,這才是她最愛過的日子。要不是為了邵賜方,她怎可能涉足江湖?那個栽花人,他流浪到哪了?
凝煙累了,臥在溪畔,听流水淙淙,月下入眠。樹影撫上她的臉,她在過往夢里酣睡,想象是他來輕撫她……
天亮,凝煙洗過臉,起身上路。她穿越樹林,來到熱鬧市集,走進一間當鋪。
半個時辰後,一名戴帽白衣少年走出當鋪,少年眉清目秀,眼色聰慧,抿著笑。「他」揮開檀扇,步往聚集著各路人馬的客棧,把華麗錦衣留在鋪里。
女扮男裝的凝煙公主,逢人便打听邵賜方的消息。
「公子可听說過這個人?」
被問話的身穿青衫的公子張嘴發楞。怔怔地看著眼前細皮女敕肉的少年,真是美得不象話,他面紅耳熱,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知道,邵、邵什麼?」
凝煙微笑。「邵賜方,公子可听過這人?」
青衫公子搖頭,凝煙又去跟客棧老板打听,陸續又找了很多人問,問不出消息,于是出城往關外走。
此時,黑羅剎剛入城,與青羅剎在客棧會合。
「劫凝煙時,她沒反抗?」孫無極問他事情經過。
「沒有。」
「護衛呢?」
「凝煙要他們別動手。」
「嗯。」寶扇輕揮,孫無極計量著。「不對,不像她的作風。」束手就擒、全無反抗?她豈會這樣懦弱?
雷魈傾酒入杯。「或許擔心部下受累。」
雷魈的話害孫無極大笑。「別逗了,她豈會那麼好心?」
雷魈也笑了。「她故意讓聖主的人知道魔羅教搶走還魂丹。」他只得殺了驃將軍滅口。
「要我跟你說還魂丹多好玩嗎?」孫無極笑覷老友。
「不必。」他沒興趣。
「那想知道我拿還魂丹做啥?」
雷魈啜酒,頭也沒抬,道︰「你愛玩就玩吧。」還不了解?孫無極就愛稀奇古怪的東西,淨找有趣事兒,兄弟高興就好。
「無極害你招腥了。」孫無極歉然一笑。
「江湖人,不怕腥。」雷魈也不倒酒了,直接抓來酒瓶灌一大口。
「是啊,江湖人只怕兒女情長。」孫無極似笑非笑地說。
雷魈緘默,懶得搭理。
孫無極自顧自地說︰「凝煙看來是不回大理告狀了。」
雷魈不解地看了孫無極一眼。
「我們都讓凝煙利用了。」孫無極道。「依我看,凝煙利用我們擺月兌護衛,只是,她留在中原的用意是什麼?」孫無極琢磨著。
雷魈扳了雞腿拋入桌底,黑豹張口吞噬。
有什麼事能讓金枝玉葉的公主甘願流浪江湖?雷魈思量著。
孫無極又說︰「聖主要我幫他奪還魂丹,我拒絕了。要讓他知道我非但不幫,還搶了他要的還魂丹,屆時又要找魔羅教麻煩了。最近啊我們都別惹事,最好低調點,謹慎行事,吩咐兄弟,別惹到聖主的人——」
雷魈打斷孫無極的話。「昨晚,我殺了驃將軍。」
「是嗎?」孫無極听了大笑。
雷魈又說︰「一並宰了十八名士兵。」
孫無極寶扇掩面,眼底染著笑意,調侃道︰「你獸性大發啊?」
雷魈但笑不語,殺光聖主兵士主要是不讓他們擒住凝煙,算是幫她斷後。握著酒杯,他看著杯里輕顫的琥珀酒液,想起昨夜她走前魅笑的表情,心口微微地熱了。昨夜她那只柔白小手,輕挽著他的手臂,雖只一下,當時,他的心跳真狂。
「既然凝煙公主無意回大理,就甭管她了。」孫無極說道。
「不,要抓她。」雷魈口氣堅定。
「怎?」
「她總會回大理告狀,為免得日後兄弟麻煩,我來抓她。」像貓兒擒鼠,要抓她是易如反掌。雷魈猛地灌上一大口烈酒,五髒熱燙,像見過凝煙後躁動的心,也熱燙了。
「嗯,兄弟說得是。」孫無極點頭,覷著老友,清了清喉嚨,探問︰「你該不是
雷魈瞪著孫無極,凶他一句。「閉嘴。」
無極呵呵笑。「好好好。不過,兄弟,我得提醒你,想多活幾年,就離那女人遠一點。」
雷魈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只道︰「幫我想想,她往哪個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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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魔羅教勢力,要揪出凝煙易如反掌。雷魈與孫無極吃過午膳,便找來這里的地頭詢問凝煙的下落,又跟散居在此的教友打听,按著凝煙走過的路線所經過的商家一一查訪。
在薛家當鋪,黑羅剎付一錠銀子,跟當鋪老板探問凝煙下落。
「今早確實是有位穿銀袍的女子……」老板回想著。「她身上有股香味,我記得她可是個大美人啊,從未見過那麼美的女子。」老板轉身進屋內,一會兒,拎來錦袍。「瞧,她賣了這袍子。」
青羅剎用扇尖撥了撥袍子。「沒錯,是凝煙的。」
雷魈問︰「她還賣了什麼?」
「嗯……」老板隨即拿出一對新月耳墜,紅玉手環,一塊色澤溫潤的白玉佩,雕花紋的銀簪。「全是罕見的上等貨,我給了她好價錢。」
黑豹忽地攀上櫃台,嚇得老板連退好幾步。豹兒嗅聞錦袍氣味,發出嗚聲。
雷魈將錦袍拎起,甩上肩膀,留在袍上的香氣頓時漫開。
雷魈問老板︰「她可有說過什麼?」
「她跟我打听一個人,可我不認識。」
「誰?」
「邵……邵賜方。」他記得是這個名字沒錯。
邵賜方?雷魈與孫無極交換眼神,這名字太令他們震驚,怎樣也沒辦法把凝煙跟這名字的主人兜一起。
「你們認識嗎?」老板察覺到他們異樣的神情。
「有沒有說為什麼找他?」孫無極問。
「沒有。」老板道。
「她往哪個方向走?」孫無極問。
「她往街右方去了。」老板將凝煙換上的裝束形容給他們听。
雷魈沉思,道︰「她的東西,我買了。」
孫無極听了斜睨老友。「嗟,買姑娘家的東西干麼?黑寨又沒女人。」
雷魈瞪他一眼,要他閉嘴。
老板收了銀子,將凝煙的東西收入包袱,恭敬地遞給雷魈。
步出當鋪,日光流麗。「唰」地一聲,無極甩開寶扇,邊搧著邊沉思。「邵賜方,邵賜方?嗯,如果我沒記錯,他是聖主的人。」
雷魈點頭,道︰「他是皇朝 鬼醫 唐大夫的女婿。」
表醫行事隱匿,曾和孫無極的好友神醫慕容別岳交過手。
表醫擅長殺人研毒,孫無極記得不久前慕容別岳曾跟他提過,鬼醫身邊有個叫邵賜方的,他跟鬼醫聯手栽植毒花,鬼醫剛招他作女婿,听說鬼醫有意將毒門功夫傳授給邵賜方。
雷魈凜眉沉思,凝煙找邵賜方做什麼?他們有什麼關系?
孫無極道︰「邵賜方的來歷我會派人去查。」他分析著。「看樣子凝煙還不知道邵賜方是聖主身邊的人。」他瞟老友一眼,搖頭嘖道。「雷魈啊雷魈,你打哪時開始喜歡女人的玩意?」他俯望蹲伏在地的的豹兒,隱忍住不笑,這威風凜凜的黑豹,背上馱個花包袱,里邊全是凝煙典當的飾物。
雷魈臉上略顯尷尬,硬聲道︰「我們在這分手,我去」
「去追凝煙?」
雷魈皺眉,拱手告辭。
孫無極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黑眸閃著笑意。「喂,該不是嫌自己殺氣太重,才掛上這麼香噴噴的衣服吧?」寶扇戳了戳雷魈肩上的錦袍。
雷魈瞪他一眼,黑豹察覺主子懊惱了,對孫無極齜牙發出警告的低吼聲。
孫無極呵呵笑了。他瞧出興味了,雷魈對這凝煙公主……挺有意思的。他對雷魈道︰「對了,為了讓你安心追凝煙公主去,大理王那邊我幫你解決。」
雷魈挑起一眉,不懂他的意思。
孫無極笑著解釋。「大理王遲早會派人來找凝煙。」
「所以?」
「所以就教他們找不著。」
「意思是,只要我一遇著大理來的探子就宰了?」
呵呵……孫無極大笑。「你真是滿腦打打殺殺,干麼非要見血啊?我自有妙計教他們找不著,也回不去大理。」
雷魈看他笑得得意,問︰「你想了什麼法子?只要是來找凝煙的,就抓去關了?」
「不不不,這打啊、關呀,都是下下策。」
「那上上策是?」
「招待他們、款待他們,日日讓他們飲酒作樂,樂不可支,誰還要去勞心勞力幫大理王找公主」
「你聰明。」雷魈笑了。
「還有更聰明的。」
「哦?」
孫無極拍拍他肩膀。「好兄弟,趁現在你耳聰目明的,快謝我一聲。」
「謝你什麼?」雷魈不解。
孫無極眼色一暗,笑道︰「謝我救命之恩。」
「胡扯什麼?」他越听越胡涂了。孫無極卻只搖著扇,笑眯眯地轉身走了。
雷魈瞅著那抹青色背影,這孫無極,講話顛三倒四,不知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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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煙一路查訪邵賜方下落,這會兒到一間鄉野小店歇腳。
也不知向多少人探問過邵賜方的下落,可惜都毫無所獲,凝煙沮喪。
邵賜方可是鼎鼎有名的花師啊,憑他變異花種的能力,早該闖出一番名氣了,但怎麼就是沒人識得邵賜方
唉!中原這麼大,她要找個人,談何容易?或者該換個法子,譬如拉攏聖主,請他幫忙……但是還魂丹被該死的青羅剎偷走了,拿什麼跟聖主談條件?
凝煙悶在店里一隅,徹夜飲酒。
外頭荒山野嶺的,大雨傾盆,銀雨飛入窗里,點點濡濕桌面。
凝煙黯然,想著故人,雨聲淅瀝,驀地紅了眼眶。討厭骯髒的客棧,更討厭風塵僕僕地找人。當然,如果忍受這些可以找到他,她甘願啊,可怕的是不確定的感覺。
邵賜方去哪?流落何方?該往南還是向北找?茫茫人海沒一點線索,她這麼只身一人的無人可靠,這盤纏用盡後又該怎麼辦?
凝煙細想著,越想越倦。她是大理公主,中原的事多是听來的,雖有一身好武功,難免也忐忑惶恐。
唉,她又喝掉一瓶酒。正惆悵,砰地,虛掩的門被推開,冷風刮來,雨水撲濕了一地。
來人一出現,四周靜下了,本來交談的酒客們都不敢吭聲。
凝煙略略側身,覷向來人,見是帶刀戎裝的將士,糟,立刻以手覆額,低頭隱住臉,心想他們定是聖主身邊的人。
來人走入客棧,腳步聲往凝煙靠近,越來越近,最後停在桌旁。
嗐!麻煩來了,八成是身上的香氣泄了底。
「在下皇朝驥將軍,請凝煙公主交出還魂丹。」將軍嗅到暗香,確定這素衣少年是公主巧扮的。
凝煙冷笑,抬臉望他。「怎?你不知道啊,還魂丹在黑羅剎身上啊!」
「在下沒听到這消息。」
凝煙掀眉。「去問驃將軍,不過……」她冷笑。「恐怕要到陰曹地府才問得到,他八成被黑羅剎殺了。」凝煙抓了瓶酒,斟酒,干了。唉!麻煩是躲不過了,索性把先把酒干了。
黑羅剎?將軍臉色微變。該死,怎麼又和那煞星扯上關系?他問凝煙︰「丹藥真不在公主身上?」
凝煙不耐煩地覷他一眼。「要我說幾遍!」一路吃不好睡不飽的,現下心情正差呢,懶得跟他扯。
驥將軍不信,拱手道︰「公主,得罪了。」上前就要給凝煙搜身。
「無禮!」凝煙拍桌,怒斥。「我再說一次,丹藥不在我身上。」
「抱歉,驥某職責在身,有所得罪,望公主海涵。」執意上前搜身。
「你想給我搜身?」凝煙微笑,輕道︰「好,我是撒謊。」
「凝煙公主——」
「你想要,就給你。」媚眼一拋,瞅得將軍臉紅。
客棧內,坐著幾名江湖客,全冷眼看著大將軍欺負個弱小文生,可沒人有膽敢得罪當今聖主。
「公主肯合作的話,那是最好了。」驥將軍看凝煙小手滑入襟內,貼著雪膚沒入襯衣,微露的柔白如凝脂的一片雪膚,害他這熱血男兒怔忡了,一陣恍惚。
凝煙覷著他,掏出丹藥,笑得教人迷失心魂。「給你了。」
猝然將軍眼前一紅,花瓣從她襟內團飛射出——
危險!驥將軍揚袖擋住襲來的暗器,凝煙飛身掠上屋梁,那些花瓣片片如箭射向將軍,將軍運氣迫走花瓣,可仍有幾片劃破戎袍,劃出幾道血痕。
痛、該死!他低咒,抬頭,看凝煙攀在高處,她單手攀著屋頂,腳踏梁,笑望他,輕聲細語數起來。「一、二、三、四、五……嘖,五道口子,疼嗎?」
將軍振袖,怒吼︰「妳自找的!」拔刀,腳點地,追上屋檐,凝煙躍下,飛出窗外,落地,霎時百名士兵圍住她。
「哼。」凝煙冷笑,瞪著大群士兵。「真給我面子,派這麼多人擒我?」
「抓起來!」將軍追出,命令兵士圍住凝煙。
凝煙立在暴雨中,冷眼覷著眾兵士。
雨勢粗暴,打濕凝煙發膚,這雨太狂,她無法施展暗器,只好徒手迎敵。
驥將軍喝令一聲。「動手!」憑一大群部屬要擒凝煙綽綽有余,他退後觀戰。
士兵們一起撲向凝煙,凝煙出招迎戰,她身手敏捷,想擒她的人不是被掌風擊倒,就是被踹得跌地。凝煙在士兵間飛掠,她招式詭譎,明明被揪住了衣袖,可她輕輕一甩,似有綿力,震開縛她的手。
幾番纏斗,凝煙衣裳濕透,更加滑溜似魚,雖被團團密密困住,卻沒叫他們真逮住。纏斗片刻,已折損三十名士兵。
驥將軍不耐,爆吼︰「退下!」飛撲過去,朝凝煙擊出幾掌,凝煙閃開兩掌又接了三掌,最後一掌打中肩膀。
「痛!」凝煙跌落在地,疼得流下淚來。
驥將軍追上去。「是妳自找的。」立在她身前,睥睨地望著手下敗將。
凝煙按著肩膀,面色蒼白,淚如泉涌。
美人蹙眉,眼眸氤氳又楚楚可憐,將軍心疼了,蹲下來問︰「我幫你看看吧。」伸手輕觸她的肩,大腿卻一陣劇痛。
「妳?」他摀住大腿,一片濕熱。該死!
凝煙趁他不備,擎出短匕刺他大腿,將軍又氣又痛,拽住凝煙長發,凝煙即刻抬腿踹他傷處。
「該死!」驥將軍痛嚎,松手。
凝煙翻身掠出,將軍提氣運掌劈下她來。
來不及躲,凝煙結結實實挨了掌風,暈倒在地。
「敬酒不吃吃罰酒!」兵士們奔來幫驥將軍止血。「一群飯桶!」他斥退下屬,彎身抱起凝煙,望著懷里美人,心坎巨震。好美啊,他低頭嗅聞,好香的氣味。拇指拭去凝煙嘴角血痕,回頭向眾兵士喝叱︰「即刻回朝!」
「是!」眾兵整隊,速速動身。
暴雨中,忽地傳來一聲夾帶威脅的命令——
「放下她。」
士兵詫異,張望四周。雨勢滂沱,樹林幽暗,都不見聲音主人。
是錯覺?
驥將軍不理,緊抱凝煙,下令。「走!」
「放下她!」幽冥似的聲音又再警告。
驥將軍怒咆︰「誰有種現身較量,躲在暗處算什麼?」
說完,仍只有大雨擊打樹葉的聲響。然後,又過了半晌,群樹騷動,陰風呼嘯,送來一句——
「找死。」
驥將軍猛地回頭,注視聲音出處,黑夜中,密林深處,有一點白光,迫近再迫近,將軍怔住,隨著迫近的光影,他看清楚了,猝然驚駭是刀!正打轉著筆直飛來!
「護主!」手下呼嚷,驥將軍閃開,刀卻像長了眼,追著他砍,一時間刀光劍影,人叫馬嘶,護主的士兵被飛刃挾帶的殺氣震開,五髒俱裂痛倒在地。從那麼遠的地方使來,刀勢仍凶猛地震傷士兵們。
一轉眼,地上就躺了數具尸體,被飛刀挾帶的氣流震死。
手抱凝煙的驥將軍,忙飛出配刃抵擋,不料才出手竟被劈成兩半,他只好出掌應付,但掌風被刀震散,該死!他不得不拋出凝煙,吼︰「接住她!」
士兵們嘩地一聲撲上去接,一只黑豹搶在他們前頭掠出,眾人瞠目,看黑豹咬住凝煙甩上背,往暗處勁馳而去。
黑豹
「雷魈!」驥將軍怒吼。狼狽地跟飛刃格斗,待豹兒平安遠離了。那把刀才氣殆墮地,直插入地,將軍拔了瞧,寒意襲胸,凍住心髒。
「這……這不是歃刀!」況且如此,要是黑羅剎真拔刀時,他們還能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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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黑豹疾馳,濕透的毛發爍亮著,它敏捷地在林間奔馳,直奔向密林深處。
忽地豹眼猝然炯亮,盡頭,黑羅剎背身立著,听見黑豹馳來,他緩緩側過身來。黑豹在他腳邊停住,雷魈俯視昏在黑豹身上的凝煙公主,一陣香氣襲來,她身上白衣濕透,粘覆著若隱若現的胴體。
趴臥在黑豹背脊上,縴弱柔白的凝煙公主,美得動人心魄。雷魈抓住凝煙手腕,稍施力,拽著她負在肩上,與豹隱沒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