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聯想」負責人,季藏鋒習慣一天當三天用,才有辦法將默默無名的小鮑司經營到如今的規模。
二十八歲以前,他荒唐過,都怪那場太轟轟烈烈的戀愛。當時的迷狂,讓他認為這輩子再不可能用同樣勁道再去愛一回。當年他的初戀女友變心,跟別人走了。
普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戀愛故事。每分鐘這世上不知幾千萬對情人鬧分手,可天殺的,季藏鋒覺得當時的他真是窩囊透了,竟會為了失戀痛到想長眠不醒。那時他躺在出租套房冰冷的磁磚地上,頹廢了三天,什麼事都不做。他感覺時間漫長,心破大洞,哭不出來,又痛不欲生。很嘔自己,嘔自己被女人掌控情緒,整整三天都在問自己為什麼,她變心,為什麼?她離開,為什麼?他做錯什麼?
季藏鋒雖不是家世顯赫有錢人,可自問也從沒讓女友吃過苦。他省吃儉用,任女友予取予求。他騎摩托車上下班,跟女友約會就帶她搭計程車,百般呵護,怕她受點委屈。他原本有更好的發展,當時任職的貿易公司,要派他到新加坡分公司的管理部。他因為女友不高興,拒絕赴任,被公司列為黑名單。
結果呢?到頭來,她愛上別人。最傷他自尊的是,當女友提分手時,他听見自己很沒骨氣地說︰「但是……我不能沒有你……」
其悲情之程度直逼最狗血白爛的愛情劇,就差沒講出「我求你,你走了我活不下去,劈腿也沒關系,只要讓我留在你身邊,因為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唉,真丟臉,現在想來季先生仍慚愧得汗涔涔。
從此憤世嫉俗,重新做人。從此鞏固心防,唾棄愛情。從此深切地以為,戀愛是世上最沒用的狗屁。於是工作擺第一,做事講效率,他奉為圭臬。可是效率?效率?!效率呢?今晚可真有效率啊!
他薄唇輕抿,微笑了。穩穩操控方向盤,馳上高架橋,季藏鋒自嘲地想著今晚的事。他撇下愛車,去追美芝;他買捷運卡,去搭捷運。他末了再陪她走足二十多分鐘小路,平安送她到家。然後再一個人,在黑漆漆小巷里繼續走二十五分鐘,回大馬路攔計程車去KTV取他的愛車。有沒有很迂回、很浪費時間、很愚蠢又沒效率?糟的是,在做這些沒效率又不營養的事後,竟然心情很好?!
是因為今天崔美芝提案時,那淚汪汪卻無悔的眼神震撼他嗎?還是因為這幾天的相處,心里某處被她觸動了。
「雖然我失戀了,但是曾被寵愛過的溫暖,是不會因為沒結果就被抹殺掉。它曾讓我很快樂,被愛的美好,女人不會忘掉,不管十七,還是二十五、二十七,女人都需要愛的滋潤。那些開過的花,永存在女人心中……不管花開幾次,不管下次有沒有結果,追求愛情是女人一輩子的貪婪,直到死為止!」
當崔美芝理直氣壯地講出這番話時,當下季藏鋒心悸,忘記在開會,忽地在嬌小的美芝面前,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她那雙蘊藏熱情的眼楮,震撼他。是什麼讓這女人義無反顧地愛了一次又一次,失戀也無妨?她為什麼不恐懼再愛?可以前一天哭得死去活來,天亮後又一張鮮活笑臉。那麼他為什麼不行?是她對痛苦太健忘,還是她比他勇敢?
季先生好奇了,開始希望了解關於崔小姐的一切,不自覺地想靠近那熱情感性的靈魂。
是不是因為他的心太冷,所以需要溫暖?
心蠢蠢欲動,冥冥中,感覺愛的召喚。它召喚這只迷途叛逆的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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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在星星堆滿天的夜晚,約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廳。季藏鋒隨身的日志本,這天寫了十一項待辦事件,最後一條寫著——陪小美去談判。
是嘍,為了今晚睡前能很滿足地杠掉這一項,他,坐在這里。
他身旁,是內心很慌,但努力強裝鎮定的崔美芝。
對面,獨自坐著的,是表情冷峻的江皓東。在一番皮笑肉不笑的招呼後,江皓東捻熄香菸。「OK,我們開始。」他冷笑,心里很不爽,跟前任女友討論房子過戶的事,她干麼拉了莫名其妙的外人陪?
小美清清喉嚨。「既然你急著要分清楚產權,OK,我考慮清楚了,好,照你之前說的,房子歸你。但當初買房子的頭期款我出了八十萬,你要給我。」
「本來就說會給你。」江先生落落大方地強調,沒想過佔她便宜,他哪那麼小人啊。
「很好。」小美點頭。
「別忘了算利息。」季藏鋒面無表情地補上一句。
「利息?」江皓東驚詫,
「對啊!」小美掏出計算機。「過了三年房子會增值效,當初的八十萬經過了三年當然要算利息。就算你5%的利率好了,那就是……」美芝啪啪啪地忙著操控計算機。
「給她八十四萬元整。」不用算了,季藏鋒大腦動得比計算機快。
「對,給我八十四萬。」這個代理男友真強,經他一番指導,美芝如夢初醒,遂決定好好跟江皓東清算。之前哭也哭夠、傷也傷夠,你既無情我便休,她也不客氣了。
「八十四萬?」這是搶劫。江皓東面黑黑,酸溜溜地嘲諷︰「你還真敢要,沒想到你是這麼愛計較的人,情人當不成立刻翻臉,枉費當初我還對你……」
被了!「如果江先生不肯付這筆錢,崔小姐很樂意付給你,將房子過到她名下,你搬出去。」季藏鋒開口,堵住江先生將出口的話,怕小美遭二次傷害。
「對對對,我也可以付你錢,你搬!」講得好,小美精神一振。
情況對江皓東不利,他不能搬,書房是他放衣服的倉庫,真要搬家他會累死,何況平日忙做生意,哪有時間再去搬家找房子?思量後,遂咬牙道︰「好,我付,就八十四萬。」
可惡,這姓季的根本是來攪局。怪的是之前崔美芝老跟他臭罵這位季先生,曾幾何時,物換星移,他們感情這麼好,一鼻孔出氣?「既然我願意付錢,崔小姐,請你越快搬出去越好。因為我女朋友這個月想從香港來探望我,你在會很不方便。」到這地步,恩斷義絕,大家也甭惺惺作態了,越快了斷越好。人人都說好聚好散,但真做到世上又有幾對?認真愛一場,其間付出的心力財力物力,豈是簡單四字「好聚好散」解得了?
到底是道行淺,修行不夠,听見前男友這番話,小美霎時脹紅面孔,心絞痛。
「我不會死賴不走,你以為我那麼下賤?我才——」溫暖厚實的大掌,覆住桌下怒顫的小手。
季藏鋒說︰「江先生,等你把錢匯入崔小姐的戶頭後,崔小姐會在一個月內搬離住所。」他即時鎮定住小美的情緒,在一個拋棄你的舊情人面前,再難也要裝瀟灑,最慘莫過於連自尊都賠上。
季藏鋒不帶感情的聲音,低沈、冷靜,即刻安撫住小美。他左手握著她右手,溫暖大掌,透著安定人心的力量。她氣憤慌亂的心房,瞬間平息。好險!她暗吁口氣,差點又出丑了。
季藏鋒瞥她一眼,輕聲提醒︰「對了,你是不是忘了說什麼?」
啊炳,想起來了!本來這主意她覺得太過分,現下,哼,不客氣了。
「江皓東,既然你口口聲聲說要分清楚,那麼……」啜口咖啡,帶股狠勁,小美抽出隨身筆記本,翻開。
「客廳的沙發組是我買的,八萬。你想留下來用的話,就給我四萬!咖啡機我出了五千,你要的話就把錢算給我,不然我搬走。液晶電視我出了五萬,你要的話比照剛剛的辦理,不然自己再去重買。還有當初裝潢房子時,我出了三分之一的錢,也就是十五萬,同上,比照辦理。既然房子你要住,裝潢費當然要概括承受。另外還有床單、書桌、你書房的書櫃、餐桌……」她陸陸續續講了十分鐘,江皓東臉色由紅轉青非常精彩。
「算一算,加一加,除了剛剛的八十四萬,你只要再給我三十八萬七千七百二十一塊錢,二十一塊我就不跟你拿了,省得你嫌我小氣。這筆錢請你一並匯入我戶頭,喏,這明細給你當紀念。」撕下來,扔給他。「這樣,我們就真的分得很乾淨很乾淨,如你所願,乾淨得不得了∼∼」
「唔……」季藏鋒贊賞地點頭,拍拍她的背,有進步,這次講得條理分明,果然殺江皓東個措手不及,他目瞪口呆,張嘴不知如何反應。
但,這樣就結束了嗎?且慢,季藏鋒這位代理男友,還有義務未盡,還沒表現個夠。他打開公事包,拿出合約,扔到江皓東面前,在傷口灑鹽。「口說無憑,大家立約為證。我權當二位見證人,請簽字。謝謝合作,」
話都講完了,江皓東還一臉恍惚,沒回過神。現在,知道崔美芝帶姓季的來干麼了。姓季的面無表情,舉措冷靜,但眼中的狡光透著陰險。這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帶這討厭鬼來,根本是來助她搶劫!
談判結束,走出咖啡廳,小美跟季藏鋒道再見。
「謝嘍,真是痛快啊!」出了她一口怨氣。
這時,江皓東走出咖啡廳,冷覷她一眼,雖然住同地方,但他逕自上車,開車走了,沒意思要讓她搭便車,連再見也不說,看來氣壞了。
「哇,翻臉跟翻書一樣喔。」小美望著車子消失的方向,對身旁的季藏鋒說︰「你剛剛看見了嗎?他瞪我的那個眼神,嗯∼∼」夸張地打個哆嗦。「好殺!」
他看表。「這時本來要企劃莞升的案子,被你耽誤了,你來幫我?」
「?加班喔?」
「只是要你建檔,又不累。」
「噢,好啊。」反正很不想回去,江皓東那模樣真是冷啊。
「走吧。」他又隨口丟下一句︰「要是弄到太晚,就睡我那吧。」
「好啊。」馬上同意。
他走在前面,小美沒看見他在笑。她那聲「好啊」顯得急切又高興,他猜得對,她不想回江皓東那里。他說謊,其實沒什麼緊急的文件待處理,他只是不希望在傷感的談判後,讓她回那里。
但當她那麼快就同意住他家,讓季藏鋒很有滿足感。這代表小美情願留在他的地方,同時也代表,今晚又要失眠,跟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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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餐桌兩邊,季藏鋒修改明日要傳給客戶的合約,小美則打開筆記電腦,幫他把客戶資料輸入電腦建檔,
能夠反擊到江皓東,她開心,搖頭晃腦哼著歌,每完成一個檔案,就滑稽地朝空中擊出一拳喊︰「我厲害,了不起,五千多字只花半小時∼∼OHYES!」
嘿,她真的很愛碎碎念。季藏鋒推推眼鏡,感到納悶,她不管有沒有人在听,整晚自說自話。
她又說話了——
「江皓東,你活該!」瞪著螢幕,敲打鍵盤,她得意洋洋。「爽爽爽,爽歪歪,江皓東,哀哀哀……」還編起繞口令了。
終於忍不住,季藏鋒問︰「你在跟誰講話?跟我?」
她聳聳肩膀。「沒啦,隨便念啦,你不覺得太安靜了嗎?」沒電視、沒音樂,好安靜喔。「講講話,這樣比較熱鬧。」
「我工作時從不開電視也不听音樂,這樣才能專心。」
「噢,可是一個人住,這麼安靜,不覺得可怕嗎?」
「可怕什麼?」
「很……很不舒服。」
「我不會……」季藏鋒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你會嗎?」
慌得回避那太犀利的眼神,她低頭,掀翻文件。「如果吵到你,我就不說話了。」
是他多心嗎?好像看見她臉上,閃過一抹受傷的表情。
不需要音樂或電視的聲音,季藏鋒一個人住從不覺得太安靜。
真的太安靜了!凌晨一點,小美處理完文件已經去客房睡了,季藏鋒還在修改客戶的合約。當身邊座位空了,桌上擱置她喝過的杯子,她握過的筆,瞥見這些,他心神不寧,感覺這里確實太安靜,與其說安靜,不如說感到寂寞。正這麼覺得而發呆時,客房傳來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他走進客房,床前窗前,窗簾搖蕩著,月影篩落在她的臉龐。她睫毛濡濕,在夢里哭泣。她側躺,抱枕,蜷縮著,因為哭泣身體輕顫。
是不是作惡夢了?那麼傷心……他小心地,在床沿坐下,輕搖她的肩膀。
「小美?」
「嗯?」她皺眉,緩緩睜眼,眼眶濕濡,神情恍惚。
「沒事吧?」他擔心。
她呆望,眼神空洞,像沒醒過來。
他放低聲音,用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溫柔口吻問︰「是不是作惡夢了?你在哭。」
她微眯起眼,想到方才的夢,豆大淚珠,一顆顆滾落。是,她作惡夢。
「怎麼辦?」她呢喃著。
季藏鋒看見她眼楮深處的恐懼。
她苦笑,更多的淚掉下。「沒想到……我又變成一個人了……以後要自己住,周末沒要見的人,下班沒有約會,晚餐自己吃,我很喜歡煮東西,但是如果只有一個人,菜會很難買啊……」說到這,她將臉埋進枕頭里,哀哀哭泣。
季藏鋒沈默著,終於那傷心的哭聲讓他再也受不了,便將她拉來,讓她枕在他腿上哭,她像溺水人抓苦了浮木,立刻攬住溫暖厚實的身軀,哭得更急切。
「為什麼我老是被拋棄?」小手像鉗子緊揪他的衣服。她夢見小時候,媽媽晚歸一個人在家,晚上很怕不敢睡,一直數著時間,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無止盡等待……一個人,對著鐘傻等,她恨這種感覺,恐懼孤獨,討厭落單,於是不斷地戀愛。真諷刺,越怕孤獨越孤獨,好不容易戀愛了,竭力討好對方,恐懼變回一個人,結果一再失去戀人。
她不是一個人啊,像是要讓她安心,他的大手握住她的肩膀,將她壓人懷中安慰。
她聞到他的氣息,混雜了香皂跟體味的男性氣息,邪氣味令人安心、軟弱,興起想依賴的念頭。
「怎麼這麼怕寂寞?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他心疼,又覺得荒謬好笑。
「你听過雨聲嗎?」她悶悶道︰「听過那種下雨的晚上,雨停了,樓上窗台的積水,順花台滴下,有一滴沒一滴地打在屋檐的聲音。你听過嗎?」
「不就是雨聲嗎?」哪來那麼多分別?
「不—樣,夏天午後的雨聲,夜晚的下雨聲,還有我剛才說的那種雨滴聲,它們都不一樣。我十幾歲的時候,每次都會被那種雨滴聲驚醒,它不是成片嘩嘩的雨聲,而是很低沈,滴滴答,很慢很哀怨的雨滴聲。那種聲音會讓你覺得天永遠不會亮,尤其當你一個人睡在那麼黑的午夜里,听見那種聲音,心里會很慌,感覺到自己好孤獨,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你一個人。」
他詫異她有那麼怪異的感觸。誰會無聊到去辨別各種雨聲?除非……她真的太寂寞了。他忽然發現對她的了解太少。
他問︰「十幾歲的時候,應該還是跟家人住的吧?」
「我媽離婚,只有我跟我媽住,她以前在醫院工作,要輪夜班,常常天亮才回來。你知道嗎?小時候每次听到那種雨滴聲,就很希望有人在旁邊陪我,不說話也沒關系,只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好了。」
季藏鋒心緊,原來,她從小就常常領教到寂寞的滋味。季藏鋒胸口一陣酸澀,怪不得先前她嫌屋子太安靜,怪不得她會自言自語,羅羅嗦嗦的。這是太寂寞而發展出來的怪癖,習慣一人自說自話,假裝屋子熱鬧,佯裝並不孤單。
了解到這點,他好慚愧,好氣自己。以前總刻薄地揶揄她老發戀愛瘋,哪知道每個人的性格,都是生長背景延伸的特質。他自大地認定自己的價值觀,不知道該尊重別人的理想。明白她的過去,才知道自己多殘酷。
他愛憐地揉揉她的發,真心誠意地說︰「別難過,會的,會有人珍惜你。」譬如他,他決定守護這怕孤單的家伙,只是還找不到適當時機說。
「真的嗎?」該相信真的會有一輩子的戀情嗎?她很早就立誓要擺月兌孤獨感。長大後帶著彌補自己的心態,立志組織熱鬧溫暖的家庭,很重視感情,可是越想抓緊愛情,結果卻一直失敗。因為他這麼溫柔,她於是不怕被他笑,敞開心胸,說出自己的夢想——
「我很想找個人過一輩子。生幾個小孩,每天熱熱鬧鬧的,家里被小孩弄得亂七八槽,髒衣服洗不完,老為剩菜剩飯煩惱,庸俗地活著,就是我最大的夢想。這麼俗氣啊,怎麼會那麼難呢?又不是要當少女乃女乃,也不是要中樂透賺大錢啊……」她不哭了,倒是越說越氣,很有不甘心的口氣。「我到底有什麼毛病,都沒辦法留住男人的心?明明對男朋友都很好啊,百依百順的,我不懂……」
他懂。扶她坐好,抽面紙,擦去她眼角的淚。「不是你的問題,愛本來就很善變,所以我才老是說工作比愛情重要。因為工作是最可靠,只要你努力,就會有收獲、有成績。」
「可是工作上的成就不是我的夢想,我的理想是有個溫暖的家,所以當然要努力地維系感情。」
「可是不停地恐懼情人會離開,老想賴在他身邊,像只涎著臉搖尾的狗,太努力討好,反而讓對方得意。擺明離不開,於是死心塌地,不管他做什麼都喝采,百依百順,男朋友說啥你都說好、說對、說可以、說沒關系,卻不照顧自己的需要,表面是善解人意,實際是軟弱沒個性,像只會附和的鸚鵡。」
「是嗎?我看起來是這樣嗎?」
他語重心長地說︰「小美,你跟客戶提案時,客戶質疑你,如果你沒主張,一味認同,客戶反而瞧不起你,覺得你沒想法,不想跟你合作了,也不會珍惜彼此的關系。」
他又說︰「你在工作上,懂得據理力爭,為什麼談戀愛,卻沒了自己?心思全放他身上?」
她知道為什麼,不怕被上司討厭,所以敢據理力爭唱反調。戀愛不一樣,她怕被討厭,乖巧地迎合情人的步調,變成沒想法的應聲蟲……原來季藏鋒沒有變小狽,小狽是她崔美芝。繞著情人的世界打轉,想想,還真像他形容的,一只搖尾乞憐的小狽,既卑微又渺小。
「難道……是因為這樣,我戀愛都失敗嗎?」
「換作我,也會離開這麼沒主見的女朋友。只會附和,是不會被尊重的。」
講話真直!「听起來還亂有道理的。所以在戀愛的時候我表現得很笨嘍……」她想了想,看著他。「難道你戀愛時,還能維持聰明?」
「對。」他微笑,拒絕承認他也曾狠狠地栽過,所以才領悟出這些道理。
把恐懼都說出來,她心情好些,也舒坦多了。她笑覷著他。「欽,那你知道我在這段感情中,最笨的是什麼嗎?」
「不就是一起買房子?」難道還有更笨的?
有的。小美說︰「我讓你看一樣東西。」她月兌下T恤,里面只穿著件細肩帶背心。
月光中,季藏鋒看見她做過最笨的事,看見後,仰頭,大笑。槽,該同情她,但實在忍不住。這女人竟在左臂刺青,刺一雙白翅膀。左翼是她名字「美」,右翼是舊情人的名「東」,好個比翼雙飛∼∼
「笑得很樂喔。」小美很糗地推他一下。
「我服了你,勇氣可嘉。」這下糗了吧?比翼雙飛,飛不到白頭,還在皮膚上永遠留下飛過的痕跡。「怎麼這麼蠢?我的天!」他大笑不止,幾乎笑岔了氣。「刺青就算了,連名字都刺上?」
笨透了!她被笑得不好意思了,尷尬地解釋︰「那時跟他熱戀嘛,他問我敢不敢在手臂刺上他的名字,表示會永遠愛他,我被激到,就刺給他看,真衰,實在很嘔,結果是他變心……」她蒙臉,倒床,哀哀叫。「以後怎麼跟別人談戀愛啊?賠大了。」
他忍不住挪掄︰「有什麼關系,下一任情人問起,就說這個東跟美,就是『東方很美』的意思。」
「拜托∼∼誰會信?」
「不然就說這意思是——美麗的東方女子。」
「還英俊的西方男人,听也知道是硬拗。」
她破涕為笑了,他心情大好。唉,她笑得真可愛啊,他的心,都被這笑聲笑暖了。
「你可以雷射除刺青。」終於提出個建設性辦法。
「听說很痛啊。」
「當初刺就不痛?」
「痛,怎麼不痛,你知道我在哪里刺的嗎?痛得我都飆淚了……」她滔滔不絕地說給他听,還嘰嘰呱呱講了很多小時候的事,聊著聊著,忘記傷心,漸漸眼皮沈重,慢慢很困了,不知是在和他聊到哪一句時,栽入夢里,
季藏鋒舍不得離開,不想回自己的房間,他側身躺下,好滿足地看著她。
她臉枕著右肘,側身,弓身睡。鬈鬈的發,穿背心、很單薄的身子,出來的白皙臂膀,讓季藏鋒想起毛茸茸、軟綿綿的貓咪。?他好像養了一只寵物,在過分冷清的大房子里。養寵物很麻煩,但沒想到寵物也讓人開心。他伸手,觸踫軟軟的鬈發,發絲細軟,情不自禁模了又模,愛上那觸感。忽地嫉妒起膀上的那雙翅膀,那個「東」字真刺眼。看著看著,不老實了,又看向那柔軟的腰身,熱血沸騰。胡思亂想,想著這細軟的發雪白皮膚,如果能每晚貼在身前,不知有多好。於是身體緊繃堅硬,像燒紅的烙鐵,渴望將她揉進懷中……但終究壓抑渴望,也睡了,還作了春夢。夢見那柔軟細密的發絲搔癢胸膛,在甜蜜深邃的黑夢里,他像頑固堅硬的石子,沈沒在金色的海洋,溫暖、柔膩,這潮濕的海水裹住他,輕輕搖晃他。
睡夢間,小腿一陣冰冷,他驚醒,驚訝地瞪著身上的崔美芝。她什麼時候趴到他身上了?像只無尾熊,把他當樹夾纏。那記冰涼,原來是她的腳丫。季藏鋒小心地,攬著熟睡的美芝,緩緩坐起,去握住她的腳掌,驚訝著它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