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給我辭職？！」

海產店老板「發哥」暴跳如雷，郭菲上班時，竟然跟他說她不做了。

他嚼著檳榔，抖著腳問︰「你嫌錢少嗎？！」

「這不是錢的問題啦！」郭菲尷尬地嘿嘿笑。「對不起，我只做到今天。」她好想快一點跟葉明雋一起上班，光想就好興奮喔。

發哥可沒有她那麼好心情，他氣死了。「喂，你講不講義氣啊？你不知道海產店很忙又很難找人嗎？你忽然給我說你要走人，你這樣對嗎？我就知道年輕又漂亮的小姐靠不住，我看錯你了！我還以為你很乖很能吃苦，我對你太失望了！」

冰菲抖了一下，一陣心虛，方才還笑嘻嘻的，這會兒可一點都笑不出來了。發哥嫌棄的眼神，教她意識到過去常遭家人抨擊的缺點——她不負責任，不可靠，感情用事，又不顧事情的輕重緩急，太隨興。

她正在重蹈覆轍，這正是人家說的積習難改。

冰菲咬著下唇，內心掙扎不已。

發哥揮揮手。「Ｘ！你不想做就走啦，算了，我跟你也沒什麼好說的，是我看錯人啦……」

發哥氣呼呼去忙了，郭菲追上去。

「老板啊，等一下啦。」郭菲深深一鞠躬。「對不起，我知道我很過分。這樣好不好，我再幫你做七天讓你找人，你可以把我的薪水打對折，補貼你找人的費用，這樣可不可以？你不要氣啦，對不起啦！」

「這樣喔……」發哥稍稍息怒，點點頭。「是啦，這樣才講義氣啦，這樣听起來我舒服多了。我不會扣你薪水啦，只要你願意給我時間找人就好了，好，謝謝你，我很謝謝你！」

冰菲笑了，深吸口氣。啊，感覺舒服多了，原來這就是成熟負責的處事方式啊。欸？她好像有進步喔。

她笑嘻嘻，趕快跑到角落跟葉明雋打電話，稟告狀況。

「我要再做七天，因為老板要找人，我必須講義氣。」她很驕傲地強調最後一句，又補充道︰「這才是負責任的態度。」

她那認真的口吻，教葉明雋感到好笑，雖然有點失望她不能立刻跟他一起工作，但是支持她成熟的做法。

「沒錯，這樣比較不會造成別人的困擾。我也已經跟樸真的老板娘說好了，你就七天後再來上班吧，福利跟薪水她會和你當面談，她人很好，我相信待遇不會比海產店差。」

「可是我等不了，明天就想跟你去‘樸真’上班。」

「你不是還要在海產店工作七天？」

「我白天可以去‘樸真’學啊，晚上八點再去海產店工作。」

「不行。」他嚴詞拒絕。「這樣你太累了。」他知道海產店工作繁雜，需要體力。

可是郭菲苦苦哀求。「我好想快點跟你工作，拜托，拜托啦，才七天嘛！一下子就過去了，而且我體力很好，廚師不都是需要體力好嗎？趁這機會鍛煉一下啊！」她這會像賴皮的小孩，黏著他求不停。

葉明雋心軟了。「好吧。但是如果覺得受不了，一定要跟我說，絕對不可以勉強。」

「沒問題！」

「對了，我和小悟要給貓做個屋子。」

「欸！那要怎麼弄？」

「沒什麼啦，只是釘個木板，量一量尺寸而已。」

「我也好想跟你們一起弄，听起來很好玩。」

「我看你什麼都好玩。」他好笑道。

「我晚一點可以去看貓的屋子嗎？」說了又後悔，她咬咬下唇，懊惱地皺眉，她會不會表現得太熱情？但是她今天也很想見他。她揣測著他跟昨天的葉明雋一樣嗎？一樣的喜歡她？還是經過昨夜，他的熱情就減少了？她忐忑不安，幸好葉明雋答得很明快。

「你幾點下班？我去接你過來，你給我地址。」他早就想提議去見她，可是又擔心她下班後會很累，既然她說了，他立刻答應，高興的咧。

OHYES！冰菲好樂，可是，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一點才下班，你可能已經睡了。」

「剛好我都很晚睡。」為了她，葉明雋馬上變身夜貓一族，刻意強調︰「我都差不多三點才睡，我一點去接你。」反正愛到了就什麼都甘願做，他很想念郭菲，想到晚上還可以見到她，要他不睡覺都行。

「那就一點見。」郭菲嘻嘻笑地關掉手機。天啊，怎麼這麼幸福啊，幸福到要出油了。

電話講完，她去上工，十一點輪休半小時，她溜去海產店後面的豆花店吃豆花，又把手機拿出來，這次是打給莊凱文。

「凱文——」

「寶貝——」莊凱文熱情的回應，對她充滿同情。「可憐的菲菲，你還活得好好的吧？」他沒忘記昨夜她告白失敗時，一副快死掉的表情。他正打算這幾天約她去踏青，甚至已幫她擬定一堆單身聯誼活動，決心要把好友拉出失戀的痛苦深淵。以他最高的L君品質，讓郭菲重新找回幸福。

「我好得不得了。」沒想到郭菲不但不沮喪，還非常亢奮。「你絕對不會相信發生什麼事。天啊！天啊！天啊！我真的太開心了。」

「寶貝，不要一直天啊天啊，慢慢講，講清楚，嗯，我耐心听著，我了，這種歇斯底里的狀態是過程，會過去的，寶貝。沒錯！人會發瘋，是這樣的沒錯，但是，瘋過以後，你才會成長，才會更成熟，不要難過，平靜下來，深呼吸，對！深呼吸。」

喂，這個莊凱文越來越像心靈大師了喔。

冰菲哈哈笑。「不是啦！我是說真的，我開心到快瘋了，我一定要跟你分享，你不會相信的，我戀愛了，超甜蜜的！我活到現在，從來沒這麼幸福過。」

「對，有時遭到巨大的創傷，我們反而會故作開心。沒關系，這是過程，接受它，它會過去的……」

「神經病啊你，我們在雞同鴨講嗎？我是說我跟葉明雋，我們戀愛了！天啊！你相信嗎？就在我絕望時他……」接下來郭菲壓低聲音，巴拉巴拉講了昨晚曲折離奇的過程，以及他們終于有了非常甜蜜的纏綿，以及她對葉明雋說的那些不要約束、不要有壓力的交往建議。

莊凱文听不下去，他受不了了。「天啊！天啊！天啊！」換他鬼叫了。「你怎麼可以跟男人提出這麼恐怖的建議？你明明不是玩咖，怎麼會講出‘浪女’才說的話。」

「什麼？浪女欸？」有嗎？浪在哪里？不解喔。

「有哪個正經的乖巧潔身自愛的女人會跟喜歡的男人說，我們在一起睡覺，但你不需要承諾，也不用對我負責，如果你遇到更好的可以離開，我遇到更贊的可以走掉，我們只要現在不用計劃未來，你不用有壓力，我不用有負擔。寶貝，這根本是炮友們的‘官方說法’？。」

「喂，怎麼被你形容起來感覺很低級？」明明人家是很純情爛漫的。

「你完蛋了你，你前途堪慮了你。」莊凱文這只世故老鳥發出驚悚的勸告︰「你知道你說的那些話，在男人听起來是什麼意思嗎？意思是——你可以玩我沒關系，反正我很放蕩的；你不用對我負責，我可以很方便到手喔，我也不會要你認真的，反正我是個隨便的女人啦！」

Ｘ！最好她有發出這種意思啦！冰菲嚷嚷︰「你講得太邪惡了！你不要扭曲我的意思。」

「就是有你們這種笨女人，不懂得保護自己，傻到對男人釋放這種不用負責的訊息，那些花心風流的壞男人才會那麼多，事後又靠夭男人真無情，我受夠了，你這個宇宙無敵的大笨蛋，你會被L君唾棄的。」

「喂，我會這樣說是希望他不要有壓力，反正他愛我的，好嗎？」

「愛你？舉例。」

「昨晚我們纏綿後他送我很棒的東西。」

「過夜費嗎？」

「喂！」

莊凱文酸溜溜地說︰「好啦，繼續講。」

「是一套刀具，德國雙人牌的，你听過嗎？刀面上有兩個人靠在一起，舉著手，像在幸福地說‘嗨’。」

「寶貝，我是六星級飯店的首席管家，我當然知道這個頂級刀具好嗎？問題是誰會在纏綿後送刀子？你們不需要走到‘殉情’的地步吧？」

「你講話真刻薄欸。」郭菲哈哈大笑。「因為他是廚師，我也在努力學烹飪，他認為我需要一組好用的刀子，還有，我猜我知道他送這種刀子的意思。」

「讓你後悔時可以自盡。」

「呸呸呸，我很愛惜生命好嗎？那個雙人圖案的商標是他的暗示，暗示將來我們要手牽手心連心一起朝烹飪之路前進，成為很多人羨慕的廚師雙人組，做大家愛吃的菜，讓人們吃得很幸福，我們會同心協力共創美好的未來，帥啊。」

「講完了？你真是樂觀開朗的總代表，連廠牌商標都可以刺激你的想像力，很好很好。」

冰菲不爽了。「我不說了！要跟你分享我的快樂，結果你卻一直在掃興，真討厭！知道好友終于能跟暗戀的人在一起了，你就不能好好祝福我嗎？」

莊凱文嘆息。「小姐，因為你昨天才靠夭得那麼傷心，今天卻跟我說你們上床了，還說那些巴拉巴拉什麼交往但不用負責的屁話，身為你的好友，我能不擔心嗎？我是為你好。」

「我又不是笨蛋，我寧願你這時候不要為我好，而是為我歡呼。」

「……」莊凱文沉默幾秒，大概也覺得自己講話太毒了，他說︰「好吧，我祝福可以吧？我祝福你跟他白頭偕老，但是你也要請我吃飯，吃大餐。」

「為什麼？」

「因為你對這位前姊夫，一下喜歡一下要忘記，一下絕望一下又重燃希望，一下又心灰意冷，一下斗志高昂，你反反覆覆的，害我這個好朋友一天到晚听這個老梗，听到我都快發瘋了。一下要為你高興，一下要替你擔心，你不累我都累死了。」

她笑嘻嘻，好像是喔！「好啦，我在海產店會再上班七天，最後一天上班時你來找我，我掏腰包請大廚幫你準備一整桌頂級菜肴當作賠罪，可以嗎？」

「唔，勉強可以。」莊凱文說。「我也不敢期待你會請我什麼豪華五星級大餐，就這樣吧，恭喜你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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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悟睡熟以後，葉明雋出門接郭菲。他在小悟旁邊放了紙條，告訴小悟他有事出去一下，很快回來，怕兒子忽然醒來找不到他會緊張。

他提早半小時抵達海產店，把車停在巷內，站在暗處等候，不想打擾她工作。

凌晨，攤販都休息了，海產店打烊中，員工忙著清潔工作，郭菲跑進跑出，拎廚房垃圾去收集處扔。

葉明雋看她拎著笨重袋子，小小身子快被壓垮了，他很心疼。為了方便刷洗工作穿上的大塑膠圍裙，幾乎把她身子全覆蓋住了，只露出頭來，她笑盈盈地和同事聊天，高聲說話，他們的對話大都在揶揄彼此，挺無聊又沒營養，但他們打罵笑鬧得很開心，都不介意身上的油漬和正在清理的髒污碗盤，明明都是很辛苦的工作，他們卻做得很灑落。葉明雋本來挺心疼她的，後來就變得很欽佩她。

她其實是很能吃苦的女孩，只是有時缺乏定性，也許那是因為沒有待在對的環境。過去她確實換過不少工作，念書念得亂七八糟，听說考上私立大學，但是書念得很差，最後被二一退學，她是杰出家人眼中老是月兌線演出的頭痛人物。可是當郭菲認真起來時，她有屬于她的氣魄，她眼中熱烈的光足以掩蓋掉那些缺點。她的開朗，可以讓周遭氣氛明亮愉快，然後連帶染亮了他的生命。

本來只是猶豫著該不該跟她交往，現在真正交往了，他竟然又患得患失變得很擔心失去她。

他是不是很傻？他笑著，胸腔漲滿對她的感情。他想，除非她要走，否則，他是永遠離不開她了。

他想，他是深深淪陷，被她俘虜了。嘴里說著祝福她為她好的話，很虛偽，其實他由衷期盼她永遠愛他。當他可以這樣理直氣壯的欣賞她，那些難題，似乎都不重要了。

一點鐘，郭菲下班了。

葉明雋看她跳著笑著急急摘下圍裙，松開發束，她抓松頭發，整頓衣服，又急著問一名大嬸，臉上有無髒污？她似乎想以最好的狀況跟他見面。

葉明雋看著，感動著，他怎能不愛她？她是這樣傻氣又可愛。他走上前去，郭菲看見他了，笑著跑過來。

「我下班了……」然後，忽然定住腳步，嘿嘿笑地倒退走。「……我先跟你說喔，海產店味道很雜，我還沒洗澡，所以我現在身上都是臭油味喔……還是先回我家，我洗個澡再去看你們的貓屋？」先講清楚，免得把他嚇跑。

他拉她過來，攬進懷里，緊緊抱一下。

「走吧。」她的臉緊挨著他胸膛。他夾著她走，他說︰「我這邊的是自助餐的臭油味，聞到沒？」

她格格笑了。「所以現在是海產店的臭油味跟自助餐店的油煙味嗎？」才沒有，他身上有沐浴後的香氣，他騙人，他已經洗過澡啦！但是，知道他故意講來讓她好過，感覺亂甜蜜的啦！而且他很好笑欸，竟然用手臂夾著她一路走，他再大力一點她腳跟都可以離地讓他拎走啦。

「我們這樣叫‘油膩膩’。」他笑道。

「油膩膩，油膩膩，油到最後甜蜜蜜嗎？」

「這是什麼啊？」他哈哈笑，打開車門。

「這是廚師的情詩啊，我做的。」

「哦。」他點點頭。「原來你還是個才女啊？」

「我是啊我是啊，」她鑽進車里，故作憂郁地托著下巴凝視車窗，輕輕嘆息。「實不相瞞，我愛看書，只是……不愛看教科書。」

他坐入車內。「听說才女都很多愁善感，你一點都不多愁善感。」

「哪有，我很多愁善感的，上烹飪課第一次剖切魚肉時，我還哭了。」

「好吧，是多愁善感。」

「你看看，你看看我。」她微眯眼楮，遙望遠方。

「這什麼？」他問。

「這就是多、愁、善、感。」她學電視劇女主角憂郁的神情，惹得他哈哈大笑。

「可以了，我還是習慣笑嘻嘻的郭菲。」

他們聊著鬧著，車子在暗夜里駛向他家。兩盞車燈亮晃晃地映著黑柏油路，車兩旁整排的白楊樹，像沉默觀眾欣賞車廂內，那小小的甜蜜的幸福。在人生路上時有的黑暗時光，如午夜的柏油馬路遙望過去那麼的黑，仿佛暗得沒有盡處，仿佛永遠尋不著光。

當時午夜騎車回家時，她懷疑這樣悲慘的孤單的生活永無止盡了。

可是相同的午夜，同樣的風景，一樣是黑暗柏油路，她竟高興得笑了一路，而過去每一個午夜孤寂的痛苦感受，反而加強了此刻跟相愛的人同在時的感激與歡樂程度。因為苦過，所以更懂珍惜，更加歡喜慶幸。她笑望著葉明雋，眼里滿是對他的情意。她深深明白，她將比任何人更珍惜這段得來不易的情感。

葉明雋也是，雖然沒說什麼甜言蜜語，但他已打定主意，要照顧郭菲疼她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