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玉瑾瑜走出珞珞閣,順著前頭的藥圃走去,再往前登上樓台,她可以輕而易舉地看見睡熟的西湖。
在這個黎明破曉前的黑暗時刻,天上的雲幕和地面上的湖水全都是同一種藍色,烏藍、烏藍的,教她搞混了現下的時刻。
玉瑾瑜低嘆一口氣,讓略微蒼白的小臉暴露在朦朧月光下,任憑月光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青藍悚懼的光絲。
自從玉氏血案之後,跟著大姐在杭州扎下了根,她的身子骨也跟著好一點,不似以往那般,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讓她得在,躺個十數天。
可是大姐往北去了,為了找尋自己的姻緣,這樣的大姐一直是她崇敬的對象;能夠明確地知道自個兒要的是什麼,便勇於追求什麼,讓她好生羨慕。
只希望大姐這一趟去,真能找到她所想要的,待會兒天一亮,她便要到杭州城外的廟里,替大姐求個平安,也求菩薩替她指點迷津吧。
否則像她這樣的人,總不能一輩子都仰賴著大姐照顧她吧。
大姐肯,她倒也未必肯;這是她最後的倔,也是僅剩的自尊。
中雲,待會兒咱們再順道到城外後山腰的破廟外找些不同的藥材。,拜完神,坐上中雲為她準備的馬車,玉瑾瑜邊交代著他一些事情。
自從她到了玉色樓後,除了將身子養好一點,便是幫著玉色樓里頭的姐妹們看看病,替她們解決一些小問題。
除此之外,她可真是一無是處。二姐琳瑯有著一手好手藝,總是在她病重之刻,能做出各種珍饈餚饌;四妹琬琰是玉氏正統的繼承人,懂得選茶、制茶、泡茶,更是她的啟蒙師傅;五妹玲瓏一雙巧手,能夠織出千變萬化的布料,舉凡杭織錦繡、絲綢綾羅,對她來說更是易如反掌。
而她呢?說穿了不過是一身的爛皮囊,虛擲著自己的生命。
除了當年因體弱而留在御醫文世伯的府中,習得點滴皮毛功夫,總算讓她感到自己還有點用。
可學了醫,又有什麼用呢?姐妹們的身子骨奇佳,鮮少生病,總是讓她無用武之地;不過,這想法並不是代表她希望姐妹們生病,而是想要找到一點活下去的勇氣吧。
想要讓自己覺得自己還是有點用的,因為她總不能一輩子活在姐妹們的保護之下吧。
隨著馬車輕盈地飛馳,風聲颯颯地落在玉瑾瑜的耳邊,不一會兒,風聲乍止,中雲掀起布簾,好讓她下馬車。
玉瑾瑜一下馬車,便瞥見破廟里頭有著一抹瑟縮的人影,不像娃兒、不像狗兒,真像是個彪形大漢的身形。
可怎麼會呢?
是乞丐?還是受傷的人?
中雲僱來的馬車,在她下車之後,便離開了,現下只有她和中雲,而她正思忖著要不要到那破廟里瞧一瞧。
主意一打定,玉瑾瑜便往破廟走,搞得中雲一頭霧水,不懂主子怎會不往後山腰走,反倒是走向破廟里。
「小姐,,今兒個不是要到後山腰找些五味子嗎?」,中雲跟在玉瑾瑜的身後,亦步亦趨地走著。
「是!不過,我瞧見破廟里似乎有一抹人影,像是受傷了。」,玉瑾瑜輕描淡寫地解說著。
她僅有的一技之長也只有文世伯傳授給她的醫學,功夫到不到家是另一回事,最主要的是,她還學到了文世伯的慈悲心腸。
要她看見一個受傷的人而置之不理,可能直接一刀將她殺了,她還會覺得舒坦幾分。
文世伯將他的畢生所學全教給了她,若是不能善用,那她可能會下了黃泉,也不敢去見文世伯。
跨過破廟的門檻,映入玉瑾瑜眼簾的是一尊殘破不堪的菩薩像,而下方有著一抹人影,像是亟須幫助。
玉瑾瑜心神一定,立即往前跨出一大步,往那一抹人影靠過去。在她伸手可及時,那抹人影卻突然揮出一把大刀,幸而跟在她身後的中雲隨即發現那一道充滿肅殺之氣的視線,將玉瑾瑜拉回他的身後,讓那刀子落空。
那人影自菩薩像的下方走出,是一個有著紅發綠眸的異族男子,那一雙像是佈滿著憂郁的藍綠色眼眸,像是她日日夜夜所見的西湖顏色,連他眼中的孤寂,她都可以簡單的看透。
「我祇是想幫你的忙,你別誤會。」,玉瑾瑜驚魂剛定,便吶吶地向眼前的異族男子解釋。
「小姐!」,中雲對於玉瑾瑜的作法相當不以為意,遂將她拉回自己的身後。若是有個萬一,他也得力保三小姐全身而退,否則他怎對得起對他恩重如山的大小姐呢?
「中雲。,」玉瑾瑜推了推他,自他的身後走出,,「中雲,他已經受傷了,你不可以這樣待他。」
中雲順著玉瑾瑜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那名異族男子的腰間正不斷地流出血水。他一定是因為受到衙門的圍捕,所以才會受傷。
這幾年來,自從先前的聖上遭外族擄去,來自於關外或沿海的外寇便益趨囂張,公然在各個熱鬧的城鎮奸婬擄掠;不過,他倒是沒想到,這幫外族已經來到了杭州城外。
一思及此,中雲更不能掉以輕心,若是隨意放下防人之心,說不了一個準,他和三小姐便會喪生於這個外族男子的大刀下。
「這位公子,不妨讓我替你療傷?」完全把救人擺在第一位的玉瑾瑜,絲毫不理會中雲過度的提防心,逕自優閑地走向那位身材高壯、俊爾狂肆的異族男子。
,「多管閑事!」在玉瑾瑜尚未接近他之前,那異族男子撂下狠話,大刀也霎時落在玉瑾瑜的頸子。
兀荊韃的一雙眸子直瞅著玉瑾瑜帶笑的星眸,不解這女人為何還在笑?若是一般人的話,看著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這一把大刀,老早就嚇得兩腿發軟、跪地求饒,又豈會是她這副德行?
他不懂。像她這般的姿色,美歸美,身子卻顯得太單薄,不是他所喜歡的型;可她的那一雙眼,卻讓他覺得很想將她擁入懷中好好地疼。
那一雙眼……和他太相似了。
嘖!若不是他的行動做得太過火,今日他也不會落得如此危險的境地,更不會遇上這個可人的姑娘。
若是情況允許,他定要帶她回關外他的族群里去。
「公子,你若不趕緊包扎的話,恐怕你會失血不支倒地。,」玉瑾瑜觀察一下他的氣色,發現他的身子似乎是健康得令人嫉妒,可若是這樣不管他,難保他不會失血而亡。
「你不怕我?」兀荊韃扯了扯菱角分明的唇,微皺下濃眉,拿著一雙寂寞的眼探進她的心里。
「怕。,」玉瑾瑜直言無諱。「可我更怕你就這樣死了;若我放著你不管,讓你就這樣死了的話,我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哦?」,兀荊韃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將手上的大刀略加施力地湊近玉瑾瑜的頸子,立見絲絲的血,緩緩地滑落。「這樣也不怕嗎?」
中雲見狀,立即趨上前去,想要以掌勁推開那把致命的大刀,卻被兀荊韃冷言嚇阻。
「若是想讓她死得早,你大可以靠過來。」
雖然他不知道眼前的男子和這位討他喜歡的姑娘究竟是什麼關系,不過,他是不愛自個兒喜愛的女人同其他男人有瓜葛的,這讓他心頭不甚舒坦。更何況,他還想將她帶回關外呢。
「你!」,中雲怒不可遏,卻又無計可施,更氣自己的粗心大意,讓三小姐落入這般的險境里。
「中雲,他不會殺我的。」雖然他能輕松地舉起大刀擱在她的脖子上,可卻顯得有點氣虛,誰都看得出他在逞強,只有鹵莽慣了的中雲,才會看不清楚這種顯而易見的假象。
听見玉瑾瑜的吩咐,中雲忍下滿月復的怒火,靜靜地閃在她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