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縱隊向前!」
朱熹宣猛喝一聲,跟著搖動旗幟,身後的鑼鼓喧天、震耳欲聾,五千輕騎分成三列,成羽翼狀散去。
中央第一列前進偏關城門,其余兩側也跟著逼近,前進的輕騎兵隊如萬馬奔騰般氣勢磅礡、萬夫莫敵。
朱熹宣領兵位于第一陣線,正欲接近城門時——
「王爺!」
波臨駕著一匹黑色的駿馬急馳到他的身邊。
「波臨?」朱熹宣瞠目結舌,不敢置信她居然來到前線。
她不是應該和玲瓏在一起的嗎?為什麼……
「我說過我要拿旗幟的。」
波臨綻著一朵笑靨和朱熹宣並駕齊驅,一雙小手正伺機奪取他手中的旗幟。
「玲瓏呢?」朱熹宣隱忍著暴怒,一雙怒眸迸裂出詭邪殘佞的眸光。
現下一陣兵荒馬亂,若是失了蹤影,怕是……
眼前幾欲到達城門,他若是臨陣離開,怕會影響士氣;可若是不將她尋回,怕是再也不用找了!
「我怎麼知道那個女人在哪里?」波臨見他只記得擔心玉玲瓏,心底不禁又氣又怒。
她可是為了他才會從最後一頭直奔前線,他不但不夸獎她的騎術,還斥責她……
居然為了那個女人罵她!?
「你為什麼不待在後頭?」
後頭的騎兵一直往前趨近,逼得朱熹宣只能一直前進。
「我說過我要幫你掌旗了嘛,我才不管那個女人!」波臨滿不在意地說。
「而且,誰教她騎那麼慢?」
「你!」朱熹宣咬牙切齒地望著她。
想不到她居然連一點最基本的體貼都沒有,更遑論將心比心、設身處地地替人著想!
是他把她高估,是他錯看她!
他早知道波臨的個性不會變,他不該大膽地將波臨和玉玲瓏放在一起,更不該愚不可及地以為她們會互相照料。
而且,他竟然忘記玉玲瓏一直住在南方,鮮少有騎馬的機會,而他卻……
「靳潼!」
朱熹宣一喝,穿過陣陣喧囂,靳潼立即策馬來到朱熹宣的身邊。
「王爺。」
「本王命你代領第一列隊,看好波臨,別讓她出了亂子。」
朱熹宣話一說完,隨即將手中紅黑交雜的旗幟交給波臨。
「本王將旗幟交給你了,你必須听靳潼的命令舞動,別亂了軍心。」
朱熹宣方欲轉身離去,卻又讓波臨抓住韁繩……
「王爺要去哪?」波臨急急問道。
「本王去接玲瓏。」話還在嘴邊,朱熹宣已經扯掉她的手往前沖去,再往旁處一閃,剎那間已不見他的蹤影。
「王爺!」
波臨來不及阻止,只能望著他揚長而去地身影。
她是故意甩掉玉玲瓏的,他干嘛還去找她?
***
「玲瓏!」
才剛月兌離軍隊轉下半山腰,朱熹宣便看見慢慢吞吞騎著馬的玉玲瓏。
吁了一口氣,朱熹宣總算讓狂亂的心跳恢復一貫的平靜。
「我……不習慣騎馬……」
一看見朱熹宣,玉玲瓏除了詫異,還有一點惶惑驚愕。
「那你為什麼不叫本王?」
朱熹宣策馬來到她的身旁,神情有點淡漠,黑瞳綻出一絲邪佞的眸光。
難道她不知道他會擔心?
一個弱小女子竟然落于全軍之後,若是遇到韃靼的突襲戰略,誰又能擔保她的安全?
以往他一心戀著玉環彬,可是,現下不一樣了……
眼前的玉玲瓏已經代替玉環彬在他心中的地位,成了他想廝守一生的女人;他怎能忍受見她落于危急存亡之間?
若是能在此拿下大捷,他必要向皇上稟明一切,就算要他立即舍去一切,他亦無悔……
「我……」
玉玲瓏水眸朦朦地望著他,心底驚覺他的古怪;他帶領輕騎欲攻下偏關,現下理應在第一陣線,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是擔心她的安危嗎?在這危急存亡之間。
她可以大膽地將他的所作所為,解釋成——他總算是有點喜歡她了嗎?
玉玲瓏嬌羞地垂下螓首,不敢再拿一雙澄澈的水眸瞅著他放蕩不羈的眼瞳,徑自望著絞緊的小手。
「快走吧!」
朱熹宣笑了,大手一探,將她拉到自個兒的坐騎上,讓她橫坐在自己的前方。
玉玲瓏一愣,隨即抬起一雙水眸望進他帶笑的黑色眼瞳,還來不及開口,乍見他的唇緩緩地壓向她的,濕熱的舌霸氣地探入她的口中,恣意地摩挲著,一股暈暈然的酥麻感直襲她的腦門,令她無以思考。
餅了半晌他才不舍地結束這個吻,一道急遽的烈火焚向他的心窩,若是他現下不停下來,怕是自己會在此時此地要了她。
他的大手溫柔地將玉玲瓏嬌艷的小臉壓向心窩,一手握著韁繩,喝的一聲,胯下駿馬瞬間奔如電馳雷掣。
玉玲瓏偎在他溫暖的懷里,只听見他的心跳聲夾雜著颼颼風聲;他不用說什麼,她已經可以明白。
方才她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他的眼中不再映著玉環彬,已經染上她的色彩。
***
朱熹宣駕馬狂驅,一眨眼的工夫便已回到城門前,可是城門前已不再如先前的劍拔弩張,而是一場雜亂廝殺。
一場混亂之中,輕騎隊早已經沒了隊形,而靳潼和波臨更是不見蹤影;這樣的結果,不禁令朱熹宣又驚又急。
他拉著韁繩,勒制著馬匹,一雙大眼直掃向一片混亂。
照眼前這局勢看來,雖然隊形已亂,但是兩國戰力仍是不分軒輊。
正當朱熹宣欲上前勘查時,一道影子掠過他的身邊。
「靳潼!」
一見到靳潼,更是令朱熹宣認為局勢仍在控制之中。
「王爺,屬下辦事不力,讓波臨王妃……」
靳潼的身上已有多處刀傷,血水早已經凝在他黑色的戰袍上。
「波臨怎麼了?」一提及波臨,朱熹宣不禁急了。
「她……已遭韃靼擄去……」斬潼懊悔地說著。
「王爺方才一走,波臨王妃便隨意揮著旗幟導致隊形大亂;韃靼大軍看準時機,大開城門欲將我軍殺個措手不及,幸而輕騎隊依舊照著隊形前進,屬下遂無暇顧及波臨王妃……待屬下回過神時,王妃已遭擄……韃靼蠻子誤將手持旗幟的波臨王妃當成掌權先鋒,遂將她擄入城內……」
朱熹宣一听,氣憤難忍,正欲一鼓作氣殺入城內時,城門上……懸著淚如雨下的朱波臨。
「波臨!」朱熹宣怒發沖冠地望向城門上。
上頭的韃靼頭子手握大刀,二話不說即將刀子落在波臨的頸項——
須臾之間,玉玲瓏取出臨行南京前二姐送與她的軟鞭抽向城門上,千鈞一發之際將波臨扯了下來。
波臨驚魂未定,見到朱熹宣早已全身瑟縮在他的懷里,玉玲瓏一見,只得安靜地下馬,退到一邊去。
「沒事了……」朱熹宣雙手緊抱住波臨,溫柔地安慰著;見她哭得像個淚人兒,再多的斥責也已說不出口。
然而,波臨還來不及訴苦,冷不防,一枝快如閃電的飛箭射來,不偏不倚地射在朱波臨的心窩上……
波臨僅皺了皺眉,尚來不及說什麼便已氣絕身亡……
朱熹宣怔愣地望著手中仍溫熱的尸體,再望向仍在前頭沖鋒陷陣的兵將,不禁悲憤交雜。
痛失尚未相認的胞妹,令他雙目染紅;皇上慘無人道的對待,更是刺痛他的心……
朱熹宣目欲裂,不禁仰天長嘯,一聲聲淒厲的暴吼,逐一宣泄他難忍的悲切哀慟。
他長劍一揮,雙腿有力地蹬著馬月復,身形疾如風雨,見人即砍,恚恨難平,心中怒濤洶涌駭人,悲慟難忍。
人生何所悲?
莫過于出生亂世,手足相殘!
天子優閑地待在宮內享受著文武百官的跪禮,享受著眾人之上的權貴盈身,不懂得體恤他人,只知道如何鞏固自己的霸權!
不可饒恕!
他猶記得那日,他正義凜然地同熹康說︰「君命臣死,臣不可不死;臣盡忠節便是值……」
值得嗎?他捫心自問,值嗎?
他不和他爭皇位,不和他爭權貴,不和他爭江山,不和他爭粉黛,而他……一步接一步,直逼他退無可退、忍無可忍,他仍是逼人太甚,欲讓他毫無容身之處!
如此君主……不值!
千萬個不值!
他不再愚忠、不再愚讓,他要他還他一個公道!
他絕不會讓自己死在這里!
***
一場混亂之後,五千輕騎只余千余人……
朱熹宣殺紅了眼,殺得忘了自己是誰,手握長劍,劍鋒上還淌著上千個韃靼的鮮血……白色的戰袍早已是一片血紅……
他獨自站在城門上,雙眼陰驚殘虐得令人不敢接近,仿佛誰靠近他的身邊,他便會揮劍向之。
玉玲瓏站在他身側數步,一雙熠熠水眸望著他淒惻的側臉半晌,遲遲不敢走向前去。
「玲瓏姑娘……」
靳潼站在玉玲瓏的身邊,不知所措地望著她。
韃靼大軍早已潰不成軍,逃的逃、傷的傷,其余皆成朱熹宣的劍下亡魂。
現下,大明輕騎正等著他的號令,而他卻如此恍惚,像是忘了自己是誰,不禁教人退避三舍。
而波臨已死,現下也唯有玉玲瓏才有權控制大局。
玉玲瓏頷首,示意她已經明白他的意思,隨即緩步走向朱熹宣。
「王爺……」
玉玲瓏輕聲試探,全身戒備以防他在無意中傷了自己。
「本王沒事……」過了半晌,朱熹宣才輕輕地吶道。
他已經清醒了,早在先前砍下最後一個來不及逃走的韃子時,他便已經全然清醒。
「王爺,大明已經拿下偏關,恭喜王爺。」
玉玲瓏見他冷肅的神色漸緩,才放著膽子,走到他的身邊。
豈料,朱熹宣卻突地放聲大笑,笑得極為淒厲悲愴,笑得令玉玲瓏不禁動容落淚。
「王爺……」
玉玲瓏噙著淚,悚懼地望著朱熹宣不羈的側臉;原來……在他的心中,波臨是恁地重要……
「這有什麼好恭喜的,本王失去了還來不及相認的胞妹,即使拿下偏關又如何?」
停下笑來,他的臉上依舊帶笑,可是一雙眼瞳卻已經染上血絲,怨悔地望向玉玲瓏。
朱熹宣帶著一臉魔魅,詭譎地凝向玉玲瓏,不禁令她自心底打著寒顫。
他方才到底說些什麼?
難道波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