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請各位來欣賞今年情人節的各式巧克力禮盒,還有由飯店業者推出的巧克力特餐……」
鐘離禁很委屈地躺在沙發上,雙眼直盯著電視新聞的熱鬧畫面,孰知每一個新聞台所說的廢話全都一樣,令他原本打算讓自己清醒一點的腦袋不禁又混沌了幾分,他隨即不客氣地轉台,不料……
「今年的情人節踫巧是在大年初三,于是一系列中西合並的巧克力風格……」
轉!毋庸置疑。
「西洋情人節…」
再轉!毫無疑問。
「二月十四日……」
混蛋!這算什麼玩意兒?
「今天是大年初一,祝大家龍馬精神、馬到成功……」
啪的一聲,原本彩色絢麗又富有農歷年氣息的特別節目,隨即化為一片死灰,哀怨地呈現在躺在沙發上的鐘離禁眼前。
「節目不好看嗎?」在客廳一隅的小廚房里忙碌著的初梓璃,不禁回頭睇了他一眼。
「你以為呢?」他沒好氣地回道。
她哪里知道好看或不好看的定義在哪里?
看電視不過是希望自己別再不知不覺的又陷入昏睡,哪知道一打開電視,每家新聞都把焦點擺在後天的情人節,沒有任何與資訊和財經有關的新聞。
他們該不會以為只要有情人節,只要有收到巧克力,今年的景氣就會變好嗎?以為這樣便可以改變今年的低迷景氣?
包夸張的是,那些特別節目居然和他在十二年前看到的一模一樣。除了主持人變了,來賓變了,其余的從沒改變……到底是誰在看這種節目?要不然怎麼會延續這麼多年?
他簡直無聊到快要崩潰了!
不管是有線還是無線,全都沒有他有興趣的節目,腦袋里又轟隆作響,幾乎快要把他逼到臨界點,仿佛試驗他所剩無幾的耐性到底還可以撐多久。
對了!還有那個說要做飯給他吃的女人……
「初梓璃,已經九點多了,你到底還要搞多久啊?」雖說他沒有什麼食欲,更不敢冀望她那雙拿畫筆的手能做出什麼山珍海味;但是為了要吃藥,再怎麼說也得要先吞點東西。
存心想要報復他也不需要采取這種手段吧?
太沒人性子!
「你再等一下會死啊?」初梓璃也不客氣地回道。
把菜倒進盤子里,不算俐落地清洗完鍋子,整理流理台,不一會兒她便把所有的菜端到客廳的茶幾上頭。
「很好,感謝你趕在我斷氣之前把菜給煮好了。」他冷哼了一聲,抓著椅手坐起身,再趕緊用被子包裹不斷發顫的昂藏身軀。
「放心,在你用商業王國統治全世界之前,你絕對不會斷氣的,所羅門公子。」她冷笑一聲,拿起碗要盛稀飯的手不禁停在半空中,一抬眼,便發覺他對她露出懷疑的目光。
吧嘛,懷疑她的手藝嗎?
她可是吃了五年,至今還活得好好的;雖說一開始有點不太習慣,但頂多多跑幾趟廁所,也該要習慣了。
「你真的確定能吃?」他微眯起魅眸。
天曉得這一頓飯會不會是他的最後一餐?
「試試看就知道了,不過,看你病得一塌胡涂,外加一臉孬樣,我看這一場小靶冒八成已經把你存貨不多的膽識給用光了。」她挑釁地道,外加挑釁的笑聲兩聲,十足十的挑釁。
而且……很成功。
「誰說我不敢吃?」他眯起魅眸。
男人最恨被人說成孬種,尤其是被一個女人這麼形容,要他怎麼吞得下這一口氣?就算眼前擺著一鍋砒霜,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吞下。
「很好。」她為他盛了碗稀飯。「我幫你煮了清粥,還有一些比較容易消化的小菜,你就湊合一點吃吧!我做的東西當然比不上你常吃的佳肴,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只好委屈你了。」
蠢弟弟,愚蠢如往昔,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用大腦里頭的哪些部位經營東皇集團的?東皇集團沒有因為他而倒閉,反而是蒸蒸日上,八成是因為他是天生的帝王命;要不然依他這股傻勁,真不知道要倒閉幾次了。
「知道我委屈就好。」
可惡,他又上當了!明明知道她是蓄意挑釁,為什麼他偏是沉不住氣?為何在她面前,他總覺得自己矮了她一截,而且是很大的一截。
他斂下沉重的眼皮,睇著手中的清粥,不禁想到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吃過這麼清淡的食物了。
以為她忙了那麼久,已經做出一桌的滿漢全席,想不到竟然只是簡單的清粥小菜外加一碗蛋花湯……算了,反正他也沒什麼食欲,吃什麼東西都一樣,只要讓他吞得下的就可以了。
全身酸痛地端起一碗不到五百公克的粥,小嘗了一口,卻有點意外這理應索然無味的清粥競有點淡淡的甜味,沒有他想像中的難以下咽。
「配點菜。」
「嗯。」抬眼瞅著她面無表情的淡漠模樣,嘗著並非相當可口的菜肴,兩人圍在茶幾兩側對望,好像某種畫面……
而他唯一確定的是,她確實變了,讓他幾乎快要認不出來。
要是以前的話,她這個驕傲自大的女權主義者是絕對不可能下廚的,但是現在的她反倒像個賢妻良母,雖說手藝並非那般精湛,但是卻有一種味道,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
唉,一定是因為感冒的關系,否則他的心底怎會浮現這般感性的念頭?
生病了,他是真的生病了……
***
「初……梓……璃……」
夜深人靜,偏離市區的大街上早巳寂靜得毫無塵囂之感。
因此,小鮑寓里一有細微聲響,便顯得詭譎不已,尤其當那沙啞嗓音隱藏著一股怒氣破空而出時,更形驚心動魄。
「可惡……」
很狼狽地趴在冰冷的地板上,鐘離禁怒紅的魅眼只差一點點便可以噴出熾人的火焰。
那沒良心的女人到底又死到哪里去了?
懊死,吃過藥之後,他便又被她攙回房里休息,但是天知道她到底是幫他買了什麼樣的成藥,吃了之後,不但沒有感覺好一點,反倒覺得更痛苦。她不會卑鄙到在他的藥里加進不該存在的藥物吧?
包過分的是,他已經接連喊了她好幾聲,她居然又來個相應不理。
現在是凌晨三點,別告訴他,她又出門去了……放一個對她有重大恩情的病人不顧而兀自出門玩樂去,那簡直是太沒人性了。
倘若不是因為不想讓其他幾號的情婦們見到他這窘狀,他是絕對不可能再待下去的。雖然實際上,他也可以到別的地方去,不是非待在這里不可,只是……
呃,頭痛的時候實在不太適合動腦。
現在最重要的是——離開地板。他不當嬰兒很久了……
一個成年的男人,除非其他不良于行的因素,否則不該還趴在地上?只是感冒而已,如果他連最基本的御敵體力都沒有的話,豈不是要讓人給笑死了?
沖著一口身為天之驕子的傲氣,鐘離禁奮力撐起沉重的身軀,上氣不接下氣地靠在牆上,一步一腳印地開門往外走,才要張口再次斥罵,卻發覺幽暗的空間中唯有一絲光亮自畫室的門縫流瀉而出。
畫室?不會吧,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吞了吞口水,硬是潤滑有點干澀的喉頭,再緩緩地走向畫室,微微推開房門,便見到縴細的身影在畫布之前和藝術之神進行著美麗的對話。
他不懂畫、不懂藝術,但是他卻愛極了作畫時的她。
向來倨傲的水眸,在揮灑畫布的同時更是犀利得教他折服,然而他永遠不知道她作畫的雙眸到底會落在何方……
「梓璃……」倚在門邊已用盡他所有氣力,最後只能很無奈地落座在門邊。「如果听到了,就回我兩聲吧……」
真是的,她每次一站在畫布前,就算是發生火災地震,也轉移不了她的注意力。所以當她在作畫時,他總是會在畫室里半是休息、半是欣賞地等著她完成至一個段落︰而她也窩心地在畫室里放了一床軟墊,讓他不知覺的在充塞顏料氣味的畫室里睡去,倘若他沒睡著或是真的等不下去時,他總是會半強迫地將她拉到自個兒懷里……
那一段記憶不知道怎麼搞的,現在回想起來竟有點酸澀,一定是因為他生病了的關系吧!
***
「阿禁,你怎麼會在這里?」
仿佛听見他不規則的呼吸聲,初梓璃充滿動力揮舞著的手不由得停了下來,然後跑到他的身旁。
「因為我痛苦得快死了,想要問問你到底是給我買了什麼藥,如果要報復的話,也不要用這種會留下證據的犯罪手法,如果真被識破了,我會覺得自己死得很丟臉……」盡避氣喘吁吁,半是戲謔半是玩笑的諷刺依舊掛在他的嘴邊。
這是天性,怕是一輩子都改不了的。
「誰要報復你?」是她嗎?
這個笨孩子是因為冤家太多了,才會可悲地把她也聯想成他的冤家嗎?低頭睨了他一眼,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唉,她必須把自己養得強壯一點,否則哪有辦法攙著他走來走去的?
「不是你嗎?」這個地方只有兩個人,不是她,難道會是他自己?
「我為什麼要報復你?你做了什麼要我報復的事?」她回頭看著擺滿畫的房間,瞬地想到她收在角落的軟墊,連忙把軟墊拖出來。「先過來這里躺著,我想我沒有辦法再攙著你回房間了。」
嘖,果真是大少爺脾氣,硬是要她伺候他。
「這張軟墊……」這觸感他還記得……他們以往都是在上頭嬉戲的。
他常常窩在這上頭,等著她在畫布上頭填滿他看不懂的色彩;嚴格說起來,他和她還真不是普通的極端,而且像是永遠不該會有接觸的南北兩極。
她听不懂他的商業經,他不懂她的藝術美;她把他的商業經當成催眠曲,而他則是把她的藝術美當成另一種待價而沽的商品。
但是他卻喜歡窩在她這里,在她遠到歐洲之前……
「我以為你不會再來找我了,所以為了節省空間,便把這張軟墊收起來。」
把他安置好,她隨即又跑回房間拖出被子。「今天晚上,你就在這里屈就一下,這樣我也好就近照顧你。」
她坐在他的身旁,瞅著他依舊蒼白卻又狂傲不馴的模樣,也只能苦笑在心底。
唉,這下子真是麻煩了。
以為讓他吃下藥之後,他很快就會復元了,哪知這一具鮮少讓病毒找上門的健壯身軀卻是如此耐不住病毒的侵襲,非但沒有好轉,看起來反而更糟。
「我能說不嗎?」勾起戲謔的笑,盡避體力不支,魅眸依舊不減其妖惑。
他連要移動自己都倍感痛苦了,不待在這兒還能去哪里?只是他沒想到她居然沒把軟墊給丟了,看來她對他的恨還不是那麼深嘛!都已經五年了,再深的恨也差不多要停止了,她也該再自動回到他身邊了吧。
「弟弟乖,乖乖在這邊看我畫畫,如果不舒服的話,再叫我一聲吧。」她難得溫柔地撫上他的額,卻微蹙起眉頭。「喂,你真的發高燒了,依我看還是到醫院去比較好。」
「不用了,我只是小靶冒而已,還沒到要送急診的地步,我只要睡一會兒就好了。」他啐了她一口,不禁又道︰「還有,我不是小孩子,年紀也不小了,不要再叫我小弟弟,听起來還真是刺耳。」
啐,她以為他還是十年前和她初相遇的小男孩嗎?不過,不知為何,當她以如此輕松的語氣待他,竟讓他感到些許窩心。他有自虐傾向嗎?不過是場小靶冒罷了,他的腦筋竟也如此不對勁了。
「你年紀比我小是事實。」他以為她改變得了嗎?
倘若可以的話,她希望自己能再年輕一點。
「用不著這麼強調。」他冷哼了一聲,勾著勉強的笑。「如果不是因為我身體不舒服,我會讓你知道你眼中的小弟弟也是個男人,就像我們五年前那樣……」
她一愣,隨即回到畫布前。「那都過去了,你快點睡吧。」
「喂,都已經三點了,你不睡嗎?」他抬眼睇著她的背影。
什麼叫都過去了?在他還沒有宣布游戲結束之前,沒有所謂的過去。
「我只有一條被子。」她背對著他,腦袋里不再是奔放的色彩,反倒是他蒼白卻又不失霸氣的俊臉,和盡避身體不適卻依舊不減他與生俱來的威嚴。
唉,不是每一個弟弟都跟他一樣的。
「我以前買的呢?」啐,這是什麼回答,他們又不是頭一次一起睡。
「丟了。」她不太好意思說是之前生氣泄恨時撕爛了。
沉吟了會兒,頭痛得讓他懶得再琢磨這句話的意思,「過來,我好冷。」他像個不可一世的王者下達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還不累。」她的畫興正濃哩。
「過來,這條被子一點都不暖,也難怪我的病一直都好不了。」他不耐地伸出手,等著她自動走過來。
「喂,你的病一直不好跟被子沒關系,八成是因為你經年累月的疲勞在這當頭一次迸發,再加上你沒在保養自己的身體,所以這一次的感冒才會讓你這麼難受……」她嘴上是這麼說著,但雙腿卻已經走向他,甚至倒進他高溫的懷抱里。
她只是不希望他的病情再惡化而已。基本上,他是學長的弟弟,總不能要她見死不救吧?送佛當然要送上西天,否則她之前所做的不都白費了?
「該死,想不到你的身體居然這麼冷,難道你一點都不覺得嗎?」觸及她冷得教他直打顫的身體,他非但沒推開她,反倒是用雙手有力地將她圈進懷里。
「不用抱那麼緊。」她想要推開他,卻被他抱得更緊。
吧嘛?報復她之前對他所做的事嗎?
但是這種姿勢還真是舒服,她幾乎快要忘了用體溫溫暖彼此是這般舒服的事情。
不對,是因為這個房間太冷了,所以她只好委屈自己成為他的暖爐,雖說她不是性能極好的暖爐。
反正,她本來就不是當暖爐的命。
「體溫是最棒的保暖物,只要我再抱著你一會兒,相信你待會兒就會熱起來的。」他低啞輕喃著。
丙然溫暖了一點,雖說冷意依舊,但是身邊多了一個可以擁抱的東西,感覺上果然是踏實多了。
哼,他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感冒的時候竟然會如此脆弱,居然在等待她的擁抱。
唉,生病丙然可以磨掉一個人的意志力,甚至是改變一個人的價值觀,他現在是由衷地相信。
「可是如果你抱著我的話,到時候不就把感冒傳染給我了嗎?」想用僅剩的理智與之抗衡,可惜成效不彰,她逃不出他宛若銅牆鐵壁般的雙臂。
哎呀呀,她可不想一個不小心又栽了進去,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掙月兌的。
「我就是要把感冒再傳回給你,既然我享受完了,當然也要分你一份,你知道我一向很慷慨的、行善不落人後……」他甚至開始胡言亂語了。
啊,暖暖的感覺,烘得他昏昏欲睡。
靶覺上,好像比較舒服了一點,仿佛連頭痛也好了似的,唯一可惜的是,他依舊全身無力。
「喂,我有畫展要開辦了,我……」這是一個相當蹩腳的藉口,為的只是想要逃離他。她的意志力薄弱得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倘若現在不走,她好怕歷史再次重演。
「不要亂動!」他用著低嗄魅人的嗓音低暍著。「我的身體已經夠熱了,不要讓我失控!」
實際上,他沒有失控的本錢和體力。
懊死,這攸關他男性的尊嚴,然而他卻無力維護……他討厭生病!
初梓璃聞言,全身隨即僵硬得不敢再輕舉妄動,連呼吸仿佛都在剎那間停止。
靶覺到她詭異舉止的鐘離禁不禁放聲大笑。
「你犯不著這麼緊張吧,這樣一點都不像你了……咳咳……我的喉嚨……」
「誰要你笑的?」她的話听來有點惱,還有一點欲蓋彌彰的嬌羞。
可惡的死小孩!居然用這種方法戲弄她。
「因為……」他發現她不是真的那麼無動于衷。
她抬眼睞著他的笑臉,不自覺地跟著笑了。
或許她不懂他的世界,他也不懂她的夢想,但是,他的喜怒卻可以牽動她的哀樂;不想承認,又不得不承認這五年來,她以為自己改變了許多,然而從某種層面看來,她還是原來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