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東門郊外的十里亭里,一抹頎長的身影優雅端坐,手里拿著紙扇輕搧著,空氣中吹拂著淡淡的寒氣。
男子濃眉大眼、唇紅齒白,神情泰然自若、舉止卓爾不群;他深邃的大眼隨意地查探著四周,溫爾的俊臉神清氣爽,迷人的唇角淡漾著笑意,仿若是個飽讀詩書的文人。
半晌,另一名身著藏青色袍子的男子幾個箭步走向亭子,對他躬了躬身。
「太葦,找著地方了嗎?」君逢一淡聲的問,低沉的嗓音略帶著笑意。
「找著了,從這兒往西走約七里路。」太葦惜字如金地稟報。
「哦?」君逢一微挑起濃眉,側身盯著通往這十里亭唯一的路徑,也就是方才太葦走來的這一條泥濘小徑。
「太葦,後頭那些是你的朋友嗎?」
太葦頭也不回地道︰「不是。」
「是嗎?」君逢一淡噙笑意,深邃的眸子直瞅著朝亭子逼近的幾個人。「看起來,似乎不是什麼善類,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要到此乘涼借歇,還是……」
唉!初到貴寶地,實在不想要惹上什麼麻煩,雖說世道不算太差,然而依舊有些山賊盤據在城外的山頭上,而今他們人就在城郊外,倘若說迎面而來的這幾個人,是為了劫財而來,他也不會太意外,只是他身上的盤纏不多,實在是禁不得劫呀。
他正思忖著,便見到四、五個人將亭子團團包圍,他不禁又在心里暗暗低嘆一聲。
實在是不願意節外生枝,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留下買路財。」
「唉!」果真是……
君逢一手持紙扇輕搖著,斜眼睇著在一旁張牙舞爪的山賊,以眼示意太葦自個兒決定要怎麼處理。
他呀……可不愛與人動手。
「各位,我們主僕兩人初到這兒,不懂得什麼禮節,還請各位多多包涵。」太葦面無表情地道。
「廢話少說,留下買路財。」一干人亮出刀子。
太葦回頭睇著君逢一,見他噙著溫文的笑意,他隨即向前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搶下眼前男子手中的大刀。
「各位,咱們主僕初到這兒,身上沒有多余的盤纏,能否請各位放過咱們?」太葦依舊面無表情。
眾人莫不震懾于他眨眼間的動作,然而震懾也不過是瞬間,一干人隨即將注意力放在坐在亭內的男子;被搶走大刀的男子以眼示意,圍在另一頭的人隨即擁上,拿刀架在君逢一的脖子上。
君逢一不減優閑的神態,唇邊的笑依舊,就連拿著的扇子依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搧著。
「太葦,我被人給架住了。」他不禁輕嘆。
面無表情的太葦見狀,不由得面露擔憂。「請你們不要……」天,他們居然動到主子身上,倘若發生了事……
「哼,若是怕了,就將身上所有的盤纏都留下。」被搶走大刀的男子得意地大笑。
「我……」
太葦左右為難地睇著他,再睇向主子,見主子向來斯文儒雅的臉色微變,仿若是動怒的前兆,不禁別過眼,無奈地等待主子自個兒動手;然而,卻在這當頭,听到女子的怒斥聲。
「放肆,誰準你們在這兒行搶來著?」
也不知道是怎地,三兩個女子出現,一干山賊居然二話不說地作鳥獸散。
君逢一朝亭子外頭的三兩個女子探去,魅眸高深莫測地直瞅著方才出口制止的姑娘。
好個俊泵娘,居然放膽朝一干山賊斥喝……不知她到底是什麼來頭,能教這一群山賊知難而退。
「沒事吧?」淳于後領著兩名婦人走來。
「多謝姑娘相救。」君逢一笑彎了黑眸,瞧起來像是個再斯文不過的文人。
「沒事就好。」淳于後稍稍打量了他一下。「你大概是外地人吧!要不你不會笨得在此處遛達。」
看起來就像個沒用的文人。
「在下確實是外地人,初到長安,正派家僕到前頭探路,孰知竟遇見了山賊。」听她這麼說,他倒也不惱,漾在唇角的笑意依然不減。
「原來如此……」淳于後斂下眼,在心底稍思忖了一下,索性好人做到底地道︰「你打算要上哪兒?」
「我要去城西的御繡莊。」
「御繡莊?」她不由得眯起瀲水眸。
「你去那里做什麼?」
她可不記得自個兒認識他,他絕對不可能是她的遠房親戚,可他上御繡莊要做什麼?
「提親。」
唉!可不是他自願的,是師父兼義父逼的。他只希冀淳于後,不會像是長安畢府那四個可怕的千金,要不他會找機會偷溜回廣陵的。
「提親?」
淳于後不禁瞪大眼,隨即回頭瞪著兩個隨行的婦人,兩名婦人面面相覷,頭搖得像博浪鼓似的。
敝了,好端端的怎會有人要提親?
再者,他還是個外地人,像是個文人,瞧起來壓根兒不像是懂繡莊生意的模樣,他憑什麼來提親?
他一身錦衣玉服,身旁還帶著家僕,在在顯示他家世極好;雖說御繡莊極富盛名,但自從爹過世之後,盛名已不復從前,倘若他要娶妻,也不該挑中她,況且他又是個外地人。
總覺得不大對勁。
「不對嗎?」他收起紙扇,直視著她。
「你是誰?」
君逢一抬眼直睇著她,不解她為何突地這麼問,卻依舊自我介紹了一番︰「在下君逢一。」
「怪名字。」淳于後毫不客氣地道。思忖了一會兒,她隨即又沒好氣地道︰「你出身何處?」
君逢一漾在唇角的笑意益發擴大。「在下廣陵人氏。」
這姑娘可真是有趣,不過是萍水相逢,居然對他做起身家調查。
「廣陵?」廣陵和長安,差得可遠了。「既是廣陵人氏,又怎會特意上長安提親?」
「這位姑娘……」
太葦盡忠地擋在兩人之間,想要示意她說話要檢點些,然君逢一卻輕輕地推開他。
「太葦,不得對姑娘無禮,況且姑娘還是咱們的救命恩人哩。」倘若他沒猜錯的話,眼前這位姑娘就算不是淳于後,也肯定是和她極為熟識的人,現下先給她一些好印象,好換得日後的先機。
淳于後直睇著他看似溫文無害的笑,益發覺得渾身發毛。「你為什麼要特意上長安提親?」
「在下上長安提親,乃是私人之事,就算姑娘救了在下,在下也不是非說不可,但,若是……」
他難得笑得唇角微彎,頓了頓才道︰「敢問姑娘是……」
「本姑娘就是御繡莊的傳人,淳于後!」
不老實,這男人瞧起來壓根兒不似他的外表這般斯文之輩,他要上御繡莊提親絕非好事,她非得想點法子趕他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