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妮胸臆間的怒火拿整座大海來填都熄滅不了。
這混蛋、這混蛋……他實在氣得腦袋要爆炸;是怎樣的異想天開,她居然召集四、五十個兵士來偷看他洗澡?
將她剁成肉泥、制成包子,拿去喂狗都泄不了他滿腔的羞恥與憤怒!
「你最好有一個完美的解釋,否則我就……我就……」含恨的一掌拍在帳蓬里的木桌上,桌子頓成一堆木屑,塵歸塵、土歸土。「讓你好看!」
可惡啊!若換成別人,腦袋早飛了。可偏偏虎兒不是別人,這一刀就是砍不下去,徒然氣炸了自己的心肺。恨哪、可恨──。
虎兒拉拉被他扯亂的衣衫,小小的胸膛挺起來。「我不是說過有辦法讓那些兵士們不再見著你就發呆?」
他呼吸一窒,不敢相信,「這就是你所謂的‘辦法’?」找人偷看他洗澡!
她點頭,還是光明正大的,所思、所想、所為全是為了他,不覺有啥兒不對。
「他們為什麼見著你就發呆?因為你的容貌和威名令人迷戀;但這種崇拜是盲目的,唯有讓他們瞧清真實的你,幻想自然破滅,發呆的毛病也就不藥而愈了。」
「瞧清的辦法多的是,而你們卻……」
「有什麼辦法比讓他們看清楚你其實跟他們長得一樣,沒胸沒臀,更能喚醒他們清明的理智?」
這是什麼話?莫非那些家伙以前見著他的時候,腦子里淨是一些齷齪下流的幻想!
東方妮更怒了,頭發一根根往上直豎。
「老爹!」她軟下聲,方才鼓起勇氣侃侃而談,其實心里怕死了,「我保證這辦法絕對有效,所以……」
「我管他有沒有效!」他咬牙切齒的,真正憤怒的是給人偷窺了,這是恥辱啊!「你給我過來。」今天不教訓她,他「東方妮」三字就任人倒過來為了。
虎兒飛快後退了一大步。「你不能只處罰我。」時值非常,也顧不了什麼道義了。
「廢話,凡是參與者,全打三十軍棍。」而且他打算親自下手,打爛那些家伙的。
「那恐怕三天後,沒人能跟你上戰場了。」
「什麼意思?」黑臉轉青。
「我是說……」她揉搓著雙手。「跟我去的那些人只是監看,其實……下注者……」
「下注?你們拿我來打賭。」他的頭頂冒出白煙。
「呵呵呵……」她搔著頭傻笑。
東方妮肯定現下在他體內奔流的絕不再是血液,全數換成怒火了。
「很好。」他倏地伸手,點了她三大穴道。「我要把你關起來,關一百年,一千年,這輩子你都別想再出來了──」虎兒瞪大眼楮,限制住她的自由,豈非比要了她的命還慘。
「至于其它的家伙,我會給他們好看的,絕對!」
同一個時間,半座軍營里的人都在打寒顫。是不是……天要異變了?
※※※
那些以為「狂虎將軍」的名號只適用于外敵的人,這回可是踢著大鐵板了。
自從打賭一事露餡兒後,營里的操練比起平常,起碼嚴厲了一倍。
東方妮把所有的怒火全發在兵士將官們身上。一天十二個時辰,最少有八個時辰可以听見他在怒吼。
兵士們人人自危,個個悔不當初。
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是︰士氣提高了,見著東方妮就發呆的情況已逐漸改善。
這到底是虎兒的「辦法」生效?還是東方妮的雷厲風行大大減了他迷人的姿態?
誰曉得,反正虎兒都給關進黑牢里了,那結局也沒人再有興趣去研究。
「將軍,你要上哪兒去?」大個子石威好不容易才取得東方妮侍從的位子,樂得寸步不離他身旁。
「不關你的事,你留下來,盯著拔營行動。」明天起,軍隊就要進入西夷國了,或許一月、或許三月才能再返,這最後一日,他無論如何想再瞧瞧虎兒。
「可是將軍,我是您的護衛啊!我得保護您才行。」石威就怕一個沒留神,侍從位子又要給虎兒搶了去。
「你的武功能比我行嗎?真要發生危機,到底是你保護我?還是我保護你?」
東方妮瞪他一眼,輕功一展,甩開他,朝黑牢方向行去。
前兩天,他氣正盛,不願見她,就怕一時控制不住,會傷了她。
挨了兩日,再挨不下去了,他發現自己竟會想念她?真是古怪得緊!
八年前迫不及待逃離她,怕的是她的胡鬧,終要逼得他失控。可在「狀元樓」里,他一眼就瞧出她來,卻證明了心底始終沒能撇下她。
真知她所言,撿了就得負責?所以打十三年前開始,她就注定是他的責任了。
懊如何是好呢?
這樣一個不同于凡人的小家伙,拿她當什麼都不對!
黑牢在望,幽暗暗的牢房並未因盛大的日陽而減去幾分陰森。
幸虧他氣歸氣,仍沒忘了叮囑牢頭關照她,別教她餓著、冷著;否則一個健健康康的人直著進去,怕不出幾日就要橫著出來了。
「參見將軍。」牢頭對他行了個揖。
「你出去吧。」摒退牢頭,他在桌上拿了鑰匙打開牢門。
「嗨!老爹,好久不見。」虎兒笑咪咪地對他揮手打招呼。
「你的精神倒不錯。」早知她非常人,他操個什麼心?
「還好啦!」她的挪了挪。
「干什麼?」
「這里有跳蚤!」她隨口掰了句。
他眉一皺,月兌下風衣。「拿去墊著。我會叫牢頭把牢房打掃一遍,順便拿著驅蟲藥來撒撒。」
「喔!」她點頭,接過披風,卻是覆在自個兒身上。
「怎麼?你冷啊?」
「有一點兒!」她徑自笑著。
他連鼻子都皺起來了。這牢頭,該打板子了,沒給她好吃、好穿的嗎?
「回頭我叫牢頭送你回威遠侯府。」
「放我自由啦?」
「換個地方關。」要給她自由,起碼也得等他打入西夷再說,他是絕不讓她上戰場,那地方太危險了!
虎兒眼光往下垂,「你又要自個兒走了是嗎?」
他心頭一慟。莫名啊!
打第一眼,就對她熱血沸騰,直到現在,這股子激動未因時空而改變,反而與日俱增著;如今,更在興奮中摻入了某種不一樣的東西,是什麼?令他不敢看她,又禁不住牽牽念念?
「你乖乖在侯府里等著,侯爺自會照應你。」
「那你呢?」她話里掩不住苦澀。
「我打了勝仗就回來。」
「你會順便去‘銀月國’嗎?」
他愣了下,她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自然要去。」
「你不懂五行八卦。」
「憑我的身手也沒幾人傷得了我。」他是有自負的本事。
虎兒再吐口氣。算啦!不跟他說了,這人根本不听道理!反正她是跟定他了,他休想獨斷獨行。
東方妮把她的沉默誤以為死心。她肯乖乖听任他的安排,他也可以放心了。
「你在侯府里等著吧!我一拿到‘尋夢枕’就回去,再陪你一起去找師父。」
說著,他伸手模模她的頭。
「哼!」她輕哼一聲。
他為她孩子氣的舉動莞爾一笑。
「乖,別再鬧脾氣了。」他想拍她的肩。
虎兒卻為這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溫柔嚇得跳起來。
他的大掌倏然擦過她粉女敕的頰。
四只眼楮同時睜得圓大。
東方妮甩著手。燙啊!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虎兒跪倒在地,俏臉上紅雲、白雲交錯閃爍不停。
「將軍,石先鋒來報,出發的時間到了。」牢頭突然出現。
他捧著手,倒退著步出牢房,驚疑不定的眼就是離不開她的臉。
「將軍。」石威進來找人。
東方妮被他拖著走,怎地他的心卻好想留下來?
虎兒……輕輕地,他在心里喚了聲。
「呼──」直到牢房阻斷了東方妮的視線,虎兒腿一軟,癱倒在地板上。
怎麼了?她的臉燒得燙手!
自幼就跟他打打鬧鬧的,這樣的肢體接觸也不是沒有過;這回突然發燒,全都該怪他,脾氣不穩、性子不好、變來變去的,教人怎麼適應嘛!
不過剛才真是嚇死她了!一個沒留神就跳起來,忘了遮住才挖好的小狽洞,還以為會被他發現呢!
雖早已收買了牢頭,可她沒把握能躲得過他的監控;幸虧他也反了常,平白賜給她一個逃月兌的良機。
虎兒拍拍,把他的披風穿在身上,往小狽洞里鑽呀鑽的。
誰要在侯府里乖乖等著他?她要跟在軍隊後面陪他去西夷!
※※※
「狂虎將軍」不愧是威鎮天下的名將。
由東方妮率領的「靖遠軍」連戰皆捷,不過半月,就已幾乎打入了西夷國的國都。
軍隊包圍在城池下,攻入國都是指日可待的事。
「將軍,你真是太厲害了。」石威眼里閃著崇拜的光芒。
「別太大意,當心驕兵必敗。」東方妮睨他一眼,語音里少了往日的狂霸。
說來,這一仗能打得如此順利,全是虎兒的功勞。因為她偷來了西夷國的地形圖,他才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將來若要論功行賞,虎兒當居首功。
只可惜她不能親眼見他攻入西夷國,不過回去時他會給她帶些禮物的。只要她乖乖的,沒闖禍的話。
沉思的視線又自落在掌上。那一天,他模了她的臉……
好滑啊!是特屬于女性的觸感,但又沒有一般姑娘家常帶的那種脂粉味兒。
他不討厭女人,可也不見得喜歡,身上老是一股怪味兒,又愛哭,好象踫一下就會散了。
在他心里,女人是設定在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位子上,所以不管老爹怎麼說,王尚書的千金再優秀,他就是不想娶妻。
但虎兒不同,他撿了她、養大她,小時還幫她洗過澡,常常,她會月兌口叫他「爹」……真是個討厭的稱呼!
他們之間到底該怎麼定位呢?心里再無法將她當成單純的「虎兒」了,他變了,為什麼?好煩惱,又想不透,可惡──。
「將軍,外頭西夷軍來叫陣了。」一名兵士來報。
「什麼?那群家伙這麼不怕死!」先跳起來的反而是石威那莽大個兒。「將軍,石威請纓出戰,我一定會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咱們都兵臨城下了,他們還來叫陣?」東方妮深鎖重眉。這事兒挺反常的,稍微僅一點兵法的人都不會干出此等蠢事,除非……「由得他們去叫吧!」
「將軍!」石威瞪大眼。這一路行來,東方妮總是身先士卒,哪一次退縮過了;他教所有人都見識到了「狂虎將軍」的厲害,怎麼卻在這緊要關頭卻了步?
「少廢話,我說的話就是軍令,你想違抗軍令嗎?」東方妮懷疑西夷國是安排了陷阱想誘他們進入,他才沒那麼傻咧。
「可是……」
「你敢擅做主張,當心我治你叛亂之罪。」
「將軍!」石威不服啊!
「出去!」東方妮怒吼。
石威這才不得不認命退下。
出得帳來,西夷國的叫陣聲越來越響,而東方妮卻仍喝令三軍不得妄動。
沒半晌,西夷軍得不到響應,遂開始罵人了。
「‘狂虎將軍’是膽小表、沒種的王八蛋……」
「不敢應戰沒資格稱‘狂虎將軍’!」
「天朝派了個膽小表將軍,膽小表將軍……」
東方妮只當沒听見,重遇虎兒後,他的耐性給練厚了不少。
石威心底的理智之線卻倏然繃斷了。誰也不能侮辱了他心目中的偶像!
「格老子的,看誰是膽小表?」也不帶兵,他舉著雙錘就往外沖。
「石先鋒,將軍下令不準迎戰的。」一名兵士擋住了他。
「閃開。」石威一錘逼退他。「老子不是去打仗、老子去扁人。」扁那個膽敢罵將軍的混帳!
「石先鋒──」兵士擋他不及,石威沖了出去。「完了,將軍要發火啦!」雖然害怕,卻又不得不往上回報,這回會給石威害死。
兵士苦著臉,入帳通報東方妮。
他臉色轉黑又轉青。「這該死的……」一句話沒罵完,又有人來報。
「啟稟將軍,方才沖出去的石先鋒……」
「他怎麼了?」冰珠子迸了一地。
兵士一身骨頭抖得快散了。「給圍困住了。」
「召集兵馬。」東方妮果斷地下命令。這混蛋石威,待將他救回來之後,看他怎麼整治他!「先點三百騎兵隨我出去救人。」
「是!」兵士們退下後,東方妮披起了戰袍。
除了九環刀外,他另外帶了幾柄飛刀在身上。因為這是一個陷阱,可恨為了石威,他卻不得不自投羅網。
出得帳外,兵士已聚集完畢。
「這回咱們不硬拚,目的是在救回石先鋒,各自散去,保命要緊,听到了沒有?」
「遵命。」
「那好!」東方妮一揮手。「出發了。」
三百騎兵隨著一聲號令,紛紛跨上馬背,跟隨他身後而去。
石威稱得上是一名猛將了,可惜沒大腦。他單人匹馬沖出去,還跑不到一公里就給圍住了。
所謂雙拳難離四手,任憑石威再勇,人家十幾個人攻他一人,他也討不了好。
東方妮領軍殺出,瞧見著的就是這幕「蟻多咬死象」的景況。
「這笨蛋!」九環刀高高舉起。「兵分三路,先救石先鋒,哪一隊救了人,立刻轉回營里。」
「是,將軍。」三百騎兵同時策馬前進,一時聲勢浩蕩。
包圍石威的西夷軍似乎被嚇住了,有後退的跡象。
「哪里逃?」石威胸口的怒氣還沒泄盡呢!拔腿就往前追。
「站住,石威!」東方妮厲吼。這白痴,到底打了幾年仗啊?有敗軍退逃得這麼整齊嗎?分明另有陷阱。
石威沒听見他的話,一心只想逞威風。
東方妮真想一刀劈了他,省得他的沖動連累了同袍。
不知不覺間,石威越跑越遠、緊追在他身後的東方妮也月兌離了隊伍。
「石威!」終于,東方妮抓住了石威。「你這笨蛋,竟敢違抗軍令,回去後看我怎麼教訓你?」
「可是將軍……啊!」他一句話未完,教急射而至的利箭截斷了話尾。「哪個王八蛋竟敢偷襲將軍?」
東方妮用力一掌煽得他在泥土地上滾了兩圈。
「你這笨蛋,中了人家的計啦!」
「不愧是‘狂虎將軍’!」隨著一陣低沉的話落,由東、南、西、北,各個方位竄出了近百名西夷軍,將東方妮和石威團團圍住。
東方妮看著領頭人,他穿得古里古怪,臉上還畫滿五顏六色的花紋,那裝扮分明是苗疆地帶的巫師。
西夷境內出現苗疆巫師!說沒問題誰相信。
九環刀暗暗握緊在手里,腦海里轉著待會兒該如何先把石威送出去。東方妮面對巫師說道︰「這可是條好計呢!你想的?」
「哪里!我不過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巫師微點了個頭。
「哦?可否請問你要消的是什麼災?」東方妮覷到空檔了,在西夷軍的層層包圍網中,東南方因為有個緩丘,防衛最弱,可利用這個地方送出石威。
「將軍是明白人,何必多問?」
「這……自然是要問的。」東方妮的嘴角像水波般蕩漾出一抹彎弧,那笑容是天邊的星辰掉落下來的碎片,明亮得眩人耳目。
「好機會。」他的黑眸倏然睜大,五根手指夾著三把柳葉刀射出,嘟嘟嘟!連續三名西夷軍中刀落馬,東南方的包圍網立刻裂出一個缺角。
東方妮大手提起石威的領子,運功送他下緩丘。
「可惡──」巫師駭了一跳,沒料到東方妮不僅武藝驚人、才智謀略更是不可小覷。「還不快去追!」一聲令下,十來名騎兵追逐石威身後而去。
「將軍!」石威不想活了,本該是守護將軍的護衛,竟讓將軍舍命救了,他還有臉回軍營嗎?
「快走!」東方妮九環刀一揮,為他擋下了追兵。
「我不能扔下將軍!」石威掙扎著。將軍若是有個萬一,他絕對以身相殉。
「笨蛋,你過來干什麼?還不回營里搬救兵去。」包圍他們的騎兵有上百啊!
東方妮再狂傲,也不敢自信能夠以一檔百,再拖個石威做什麼?墊棺材底嗎?
「可是……」石威揮錘砍殺了幾人,可西夷軍實在太多了,漸漸又有了被包圍的趨勢。
東方妮抽出僅剩的三把柳葉刀為他解了危機。「快走──」或者少了石威,憑他的輕功還能殺出一條血路。
石威把牙一咬,他不能浪費了將軍的心意。「將軍,你等著,我立刻就帶兵來救你了。」他拚命地往營區方向跑去。
包圍網中只剩東方妮一人,巫師臉色乍青乍白。
「我真是人小看你了,‘狂虎將軍’。」
那聲音像是砂紙磨著瓦礫,難听死了!東方妮把眉一皺。「所以你注定失敗。」九環刀圈起的狂風非比尋常,他準備突圍了。
「那可不一定。」巫師一臉猙獰。
「哼!」東方妮不想浪費力氣與他廢話,只是把刀越使越緊,轉眼間,上百騎兵給他砍翻了十來名。
一手策馬,韁繩霎時繃緊,東方妮胯下的「迅雷」的龐大身軀躍上半空中。
刀風再轉,擋路的西夷軍給掃落了戰馬,再一點點、只需過了這道關卡,他就能殺出重圍了。
突然!巫師雙手齊揚,一陣粉紅色的煙霧飄向東方妮。
「呃!」東方妮鼻端只嗅到一陣淡淡的桃花香味,神魂兒頓昏,握韁的手逐漸失去了力氣,眼看他就要栽落馬背──。
「吼嗚──」帶著翻江倒海的魄勢,一陣虎嘯席卷而來。
「呀──」霎時,所有騎兵胯下的馬匹盡數騷動了起來。
「啊──」至少半數以上的騎兵被他們的戰馬摔下了地面,連那巫師都未能逃開。
東方妮昏眩的神智一醒。「是虎兒嗎?」怎麼可能?她應該還待在侯府里等他才是?
「吼嗚──」又是一聲虎嘯,西夷的騎兵隊再也維持不下去,全散了。
一條藍色的身影迅如雷電般沖進戰場。
東方妮想看清楚來人是誰,可他的頭好暈、全身燒得像要炸開,怎麼辦?他不行了……
突然感覺腰上多了雙手臂,一陣熟悉的氣味襲來。
「是你嗎?虎兒……」他撐不住了,合上眼,心里卻盈滿了她的身影。
「撐著點兒,東方,你千萬不能死,不能……」她憂心如焚,雙腿用力一夾馬月復,給虎嘯嚇得驚慌的「迅雷」又奔跑了起來。
「不要跑──」西夷軍還想阻攔。
「格老子的,你們這些不要臉的西夷軍,老子來啦!」是石威,他領著救兵趕到了。
「駕!」虎兒用力一拍馬臀,「迅雷」吃痛,迅速朝前奔去。
西夷軍追之不及,又給石威領來的援軍團團圍住,眼睜睜看著東方妮月兌出重圍。這下子全完了。
沒能殺死「狂虎將軍」,最後一隊的精兵又將告滅,西夷怕是只有歸降一路了!
※※※
「迅雷」馱著東方妮和虎兒奔往南方跑去。
虎兒憂心如焚,東方的身體越來越熱,是中毒的征狀!
「東方、東方……拜托你,醒一醒……」拚命拍撫著他如火般燒燙的面頰,可他的意識依然全無。
怎麼辦?她急出一身冷汗,得找個地方為他療毒才行。
她豎起耳朵,彷佛听見流水的聲音,從左手邊傳來。「迅雷!」手控韁繩,讓馬匹朝水源方向跑去。
約過了盞茶時間,一條清澈小溪豁然出現眼前。
「東方,你振作點兒。」扶著他下馬,希望冰涼的溪水能夠減低他的體溫,他再燒下去,怕連命都要燒沒了。
解下他身上的盔甲,手指觸及他赤果的胸膛,居然覺得手燙。這是什麼毒?這般厲害!
「如果師父在就好了!」天機老人號稱「武林一代怪杰」,不僅武藝一流,也深諳岐黃、機關之學。只可惜兩個做徒弟的,一個酷愛武學、一個嗜好機關,就沒人肯去學學醫術,直到此時才感到後悔。
虎兒把他扶進小溪里,時值九月,溪水雖還沒結冰,卻已是寒冽徹骨。
東方妮在里頭泡了大半個時辰,體溫不僅沒往下降,反而還在升高中。
「怎麼會這樣?」她臉白似雪,他再不降溫,就要死了。「東方、東方……拜托,你千萬要撐住……」
將他拖出小溪,她猜這熱毒是從體內發散出來的,所以光降低膚表的溫度並不能解救他的性命。
「我給你逼毒。」雖然內力不強,可為了他,任何一種辦法都得試試。
內力過遍了他的五髒六肺,虎兒訝然瞪大眼,汗如雨下。
「沒有中毒!怎麼會?」小心翼翼執起他的腕脈把視著,脈象分明呈現窒礙跡象,內力卻逼不出毒素!
她焦急地拿拳頭捶著地面。她看不出來、看不出來啊!
「唔……」他難受地喘息著,身體因為高熱而不停盜汗。
「東方。」她月兌下外衣擦拭著他一頭一臉的汗。「我……我帶你回營里找軍醫。」雖然不清楚那些大夫們懂不懂得治毒傷,但總比在這里一籌莫展好。
虎兒輕手輕腳搬動東方妮,突然,他因為受到震蕩而張嘴嘔出一大口鮮血。
「東方──」她心痛欲絕。
同時,他高熱的體溫卻反常急速下降著。
「你怎麼了?」張開雙手緊緊抱住他,老天!前一刻還熱得燙手的身軀,現在居然冷得像冰。
瞧著他越來越紫的嘴唇,她全身抖顫,就怕他……真要離開她了!
「別,不──」豆大的淚珠不停滑下眼眶。「東方,我不要你死啊,不要!」
腦中驀地一轉,不是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救他嗎?
餅毒──將他體內的毒素盡數過到她身上來,他自然就得救了。
虎兒抽出靴中的匕首,在腕上輕輕劃下一橫;他的手也得割一刀,傷與傷相疊,讓她的血與他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