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柳條兒一邊陪著鐵漢三糊牆紙,一邊長吁短嘆。
再兩天就過年了,她和鐵漢三之間還是沒有改善。
他仍然供她吃住,卻不再對她溫存體貼。他究竟在氣什麼?是氣她賣掉母狐狸嗎?但她已經深切反省餅了啊?
她不知道要怎麼做,他才會原諒她,不禁泄氣。
「你如果累了,就去休息。」她在那邊唉來唉去的,听得他心里都哀怨了。
「我不累。」她忙打起精神。「鐵大哥,我要幫你。」
「你不要逞強。」
「我真的不累。」她原地跳兩下。「你瞧,我精神多好——啊!」她不小心拐腳了。
「怎麼樣?摔到哪里了?」他蹲下來扶她。
她模著抽疼的腳,眼楮又開始泛水。
「我看看。」他月兌了她的鞋,替她檢查傷處,幸好只是有些泛紅。「回去拿藥酒,我幫你推拿一下,很快就會沒事。」
她的腳被他握在手里,他的手好暖,她的眼淚也掉下來了。
「鐵大哥,你別再生我氣好不好?」沒有他的溫柔,她覺得日子像在地獄。「你要我怎麼道歉都行,對不起,你原諒我吧!」
「你別這樣。」他手忙腳亂地抹著她的淚。
她繼續說對不起,抽抽噎噎的,又吐了很多委屈,哭到最後,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
他被她哭得很心疼,把她摟進懷里,輕輕拍著。
「好了,好了,我根本沒生氣,你別再哭了。」輕輕地,他在她額上吻了下,又迅速離開。
她怔住,眼楮睜得大大地看著他,眼角還掛著一滴淚。
「抱歉……啊,不是……」他有些難為情。不是故意佔她便宜,是她的淚太讓人心疼。「柳姑娘……不,我叫你柳兒好嗎?」
她的臉一下子燒紅起來,脖子低低地垂下,不敢看他。
「好……」過了好久,她才小聲地說。
他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覺得她實在太可愛了。
「柳兒……」他的唇又去踫她的頰。
她的眼睫顫呀顫,原本凝在上頭的水珠落了下來,正好落進鐵漢三的嘴里。
他嘗到咸味,還帶著一股濃厚的悲傷。
「柳兒,我真的沒生氣。」他是有些不開心她做事的方法,但沒到生氣的地步。「所以,別再哭了。」
柳條兒害羞地抬眼看他,又見到他眼中睽違數日的溫柔,心頭充滿激動。
她用力摟緊他。「以後我做錯什麼,你罵我打我都可以,千萬不要不理我……」那令她比死還難受。
「傻瓜,我怎會打你?」她這麼瘦弱,他只怕踫了弄傷她。「我也不會罵你。」就算她做錯事,他也只是訓兩句,絕不爆粗口、也不動手。
她定定看著他,想知道他的火氣是不是真的消了。
他唇角彎起一抹笑,把那抹笑印在她的臉頰上,她只覺得自己的臉快燒起來了。
「柳兒,我會珍惜你的。」他發現自己喜歡寵她,當她滿面羞紅,並用那種情意綿綿的眼神注視他的時候,他的心情就特別好。
當然,他的身體有一點熱,很想抱住她,對她做一些讓她更害羞的事。
她的一舉一動強烈地勾起他的反應,他特別地在乎她。
也因此,他對她的舉動要求更嚴格。
柳條兒捂著臉,嘴角偷笑。她知道女孩子要矜持,他一親,她就巴不得把自己送到他床上,太丟人了。
她應該嗔他幾句,但她說不出口,她很害羞,可是又非常開心他親她。
不過好事總是很難成雙,他沒有再親她,反倒把她抱了起來,送她上炕。
「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去拿藥酒來幫你推拿。」
鐵漢三轉身離開的時候,她依依不舍地拉住他的手。
「怎麼了?」他疑惑。
她看著他,發現他黝黑的臉也藏著紅。
她知道他真心喜歡她,興奮莫名。
她小聲問他︰「鐵大哥,我……我還可不可以跟你和丫丫一起吃飯?」
「當然可以。」他從沒阻止過她同桌吃飯。
「真的?」她開心地跳起來,連腳痛都忘了。
「小心點。」鐵漢三急忙扶她上炕,迅速拿來藥,幫她搽好,便道︰「你休息一下,注意別跑別跳,走路也小心些,我估計明天就會好。」
「嗯!」她笑得甜蜜蜜。
快過年了,他有一大堆事得做,但又舍不得離開她,一步三回頭,但理智還是喚醒了他,他至少得做午飯,才不會餓著她。
柳條兒看著他的背影離開,整個人便在炕上翻滾起來。
他親她了、他親她了!
她好開心、好興奮,從炕頭滾到炕尾,又滾回來。
他還答應讓她同桌吃飯!喔,今天實在太幸運了,感謝老天——她在炕頭跪下來,朝四方拜了拜。
她巴不得午時快點到,可以跟他、丫丫一家子圍一桌,再度快樂地共餐。
說實話,一起吃飯久了,突然又是一個人吃,孤單單的,原本美味的飯菜,也變得不好吃了。
她等得心焦,沒到午時,她就拖著傷腳把餐具布好,等著他上菜。
今天過得特別慢,她只覺自己已經等了一年那麼久。
好不容易,丫丫從六嬸子那里玩回來了。她滿頭的汗,一手抱著她的大頭女圭女圭、一手拎著半個土豆餅。
「姊姊你看,嬸婆給我的,我吃一半,另一半留給你和阿爹。」說著,她還拚命咽口水。
柳條兒好感動,丫丫居然忍得住嘴饞,把土豆餅留下來給她和鐵漢三。這就是一家人啊!
「謝謝你,丫丫。」她用力抱住小丫頭。
丫丫有些疑惑,但仍伸出小手,圈住了柳條兒的脖子。
「姊姊這麼喜歡土豆餅嗎?那下回嬸婆再給我,我整個都留下來給你。」她把土豆餅塞到柳條兒手里。
「發生什麼事了?」這時,鐵漢三端著飯和兩道菜走過來。
柳條兒幫他放好菜,跟他說了土豆餅的事。
鐵漢三模模丫丫的臉。「謝謝你,丫丫。」自己養得丫頭體貼懂事,他自然開心。「你該洗手吃飯了。」
「嗯!」丫丫點點頭,跑去洗手了。
柳條兒抓著半個土豆餅,正在抹淚。她最近哭的次數是過往二十二年的幾倍,都是感動的。
突然,鐵漢三問︰「你喂好小狐狸了嗎?」
她覺得本來蓄在眼眶中的熱淚,瞬間變冷。
「你不是說我可以跟你和丫丫一起吃飯?」
「我從沒阻止你吃飯,但你總得先喂好小狐狸吧!」
「為什麼一定要我去喂小狐狸?」她有點不樂意了,感覺他剛才的體貼好像是耍她的。不樂意與她同桌就直說,何苦讓她先開心、再失落?
「你不喂小狐狸,難道要看著它餓死?」他有些訝異。好端端地,她鬧什麼?由她代替小狐狸的母親照顧它的事,不是早說好了?
「小狐狸一餐不吃就會餓死,那我呢?」她餐餐都得喂完小狐狸才能吃,豈非更可憐?
「我難道苛待過你一餐?」她也太不講道理了。他霍地站起來。「你不想喂小狐狸就算了,以後由我來照顧它。」
鐵漢三轉身走了出去,心里有些失望。以為讓她跟小狐狸多相處幾天,她會喜歡上小狐狸,反省自己的自私,進而珍惜生命、愛護大山……但看來,她根本不明白,她對山林的予取予求,給山林帶來了多大的災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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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條兒抱膝坐在炕上,丫丫在她身邊,已經睡著了。
鐵漢三還在外頭忙著。明天就是除夕,一年的最後一天,家里有好多事要忙。
不過柳條兒幫不上太多,尤其是縫衣制服——唉,她連如何穿針都不會,還縫衣呢!
沒人教過她,她也沒機會學,怎麼可能會?
她突然有個念頭,自己在這里除了吃飯,就什麼用處也沒有了……
她透過門簾往外看,昏黃的油燈下,鐵漢三正在趕制一件皮襖,應該是要給丫丫的新年禮物。
他已經連趕了好幾夜,不禁心疼。這對父女都這麼體貼對方,真是好人。
可她心里莫名閃過一絲慌亂。人人都有事做,就她一個人每天閑著,現在連狐狸都不用照顧,那她還能干什麼?
她忍不住嘆氣,富裕無憂的日子竟變成一種壓力。
她受不了心底沉甸甸的感覺,小心地下炕,去找鐵漢三。如果跟他說她想幫忙,他會有事情分給她做吧!
雖然他們中午才鬧過不愉快,但他不是小氣的人,應該不會跟她鬧太久脾氣。
鐵漢三听見動靜,放下手中的東西,過來查看。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我睡不著。」她低頭扭著衣角。「鐵大哥,有沒有什麼我能做的?」就算只是陪著他也好,她要的只是參與這個家的感受。
「沒事,都快忙完了。」她縴瘦的身子讓他覺得好像多操勞一點,她就會垮掉。他舍不得。「你身子還沒大好,別熬夜,去睡吧!」
「要不,我給你泡杯熱茶?」
「我不渴。」
「那我給你換個手爐吧!你大冷夜里還要縫衣服,可別凍著。」她得證明自己有用,才有臉待在他身邊,是不是?
「有小狐狸在我懷里,我不冷。」他笑著模出一團白色小雪球,卻是睡到呼嚕聲連響的小狐狸。
「它怎麼在這里?」
「傍晚,我喂完它,它就纏上我了,我沒時間陪它玩,又听它叫得可憐,就把它隨身帶著,想不到特別暖和。」他愛憐地模了小狐狸兩下,又將它放回懷里,捂著它、也暖著他。
以前柳條兒喂它的時候,它也喜歡與她鬧,她有心情便逗逗它,若急著吃飯,便把它趕回去。
她總是不若鐵漢三的耐心,對誰都能耐著性子安撫。她跟他的性子其實相差很遠。
「好啦,你快睡吧,明兒個天一亮,還有好多事要做。」他哄著她,讓她上炕去,看她躺平,幫她蓋好被子,他才離開。
「明天早上你想吃什麼?」他在門邊問。
「菜飯團子。」她說。
「嗯,我給你做。」他出去了。
他好溫柔,但她心里卻茫然。他總是忙,而她永遠閑著。
在山里,人人都會做飯、打獵、腌制蔬果……她卻沒一樣在行,有時候洗碗還會打破碟子。
結果,在這里,她唯一會干的就是喂小狐狸。可諷刺的是,她最討厭做的事便是照顧小狐狸。
它的存在好像是提醒她,她做錯事了。
可明明大家都在打獵、剝取毛皮,她只不過做了一件大家都會做的事,怎麼她就錯了?
她心里很矛盾,既愧疚又委屈,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胡思亂想著,也不知多久,天亮了。
鐵漢三做好早飯,來叫柳條兒和丫丫起床。
丫丫親了鐵漢三一口,這時,柳條兒才裝模作樣地打著哈欠起身。
丫丫刮鼻子羞她。「姊姊是小懶豬。」
「錯,我不是懶豬,是懶貓。」柳條兒喵嗚一聲,撲過去和丫丫玩耍。其實這一晚,她根本沒睡,想了一夜亂七八糟的事,卻什麼答案也想不出來。她的頭脹得快爆了。
「好了、好了。」鐵漢三阻止一大一小的玩鬧。「趕快去漱洗,然後吃早餐,一會兒還得包餃子呢!」除夕夜,家家戶戶都吃餃子,那一盆散發著熱氣的「銀元寶」,象征來年的富貴與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