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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照坐在書房里,听著銀瓶誦念賬冊。
白雲書院規定,男學子只能帶書僮,女學子則有丫鬟服侍。
唯獨他例外,隨身服侍的是名女賬房。
很多人羨慕他,因為銀瓶聰明能干又美麗妖嬈,身處偏僻清幽的書院,能有這樣一個人伺候、夜里幫忙暖床,一定很幸福。
但高照一點都不快樂。為何他出來玩,還要弄個賬房在身邊,天天工作不離身?
他已經後悔答應老爺抽空看顧家業了,他要想辦法把銀瓶趕回去,偏偏听見她念的帳目有錯,他還是會不自覺出聲提醒。
糟糕,自己是不是做生意做到腦子壞掉了?
也許他應該再找點新鮮事來玩,他發現做學子已經不再有趣。
接下來要玩什麼呢?
混江湖,以前玩過了,每天打打殺殺,久了也氣悶。
進廟堂,他那個王爺姊夫見他太出色,居然想把他收入麾下,待日後成大事,共享天下。
白痴!打天下很煩的,他是喜歡玩,卻沒興趣讓自己累成一條狗。
懸壺濟世?他曾在槐樹村拜奇人為師,學了一年醫術,而後行腳三天——確實只有三天,不是他醫死人,是廣大病患太熱情,他們痊愈後,居然給他立長生牌位,每日三炷清香,祈求他長命百歲。
他至今想到別人給他燒香鞠躬,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他還沒死,不想這麼早就吃元寶蠟燭香。
那還有什麼事好玩?
砰!書房大門突然被撞開來,門板斷成兩截,其中一半朝著銀瓶飛過去。他揮手,將門板打成碎屑。
砰!又一個巨響,卻是一條人影沖進來,直撲高照。
「小埃星?!」這家伙怎麼回事?雙眼通紅,好像誰殺了她全家似的。
砰,一只軟軟白白、好像雪花糕的小拳頭就吻上了他的臉。
實話說,高照並不疼,別看他錦衣華美,就像個王孫公子,正因為出身富貴,少時文武兼習,打熬出一副好身骨,憑著蕭福星一只繡花拳頭,根本打不痛他。
但她是第一個打他的人,這件事就詭異了。
他不生氣,相反地,他倒覺得她很特別,居然敢打他,膽子長毛了。
「告訴你,」蕭福星得意地道︰「我也會武功。」雖然只是跟廟里的和尚練了半個月的養生拳,還練得零零落落,但依然是武。所以,別小看她。
就憑她那蚊子都打不死的力道,也配稱武功?高照驚訝不已。
可她敢跟他叫囂,該說她有勇氣?或者是傻大膽一個?
不管是哪一種,她都很有趣,而他現下很無聊,他要惹是生非,他要找樂子。
決定了,他下一個游戲對象就是她——蕭福星。他要把她拐出書院,順便甩掉銀瓶,和那些永遠也處理不完的賬冊,再去雲游四海。當然,要說他是去遺禍天下,他也不反對啦!
斑照閉上眼再睜開,黑亮的眸炯炯有神。
「不錯、不錯,自本公子記事,你是第一個敢跟我動手的人,想必你已有準備要承受我的憤怒了。」拔扇,開打!
蕭福星嚇一跳。他那扇子太可怕了,一扇下去,紅木做的茶幾碎成粉末,這要打中人還得了?她不敢想,狼狽地左躲右閃。
好幾回,高照的扇子差點打中她,幸好她躲得快,扇子只劃破她的外衫、削斷她幾根頭發。他緊追著她從房內打到房外,從堂屋打出書院。
「少爺,你別走啊!你走了,我怎麼跟老爺交代?!少爺——」銀瓶急喊,緊追不舍。
斑照只當沒听見,與蕭福星追打得更加迅速。
他不停地攻擊,迫使她一退再退,兩人一路打到半山腰。這時,銀瓶的呼喊聲已經淡得只剩一縷余音。
斑照出招更凌厲了,好幾回,蕭福星以為自己死定了,但她總是鬼使神差地躲過。
難道不知不覺中,自己的武功已臻化境?這念頭剛浮上她腦海,就見高照一扇直劈她面門,她連尖叫也來不及,慌不擇路地繼續跑。
就這樣,高照一路攆著她跑出白雲山。
一夜過去,他們追逐了近百里路,終于徹底甩月兌銀瓶那塊狗皮膏藥。
蕭福星快累死了。不就打了他一拳,有必要生死相見嗎?
可高照不停,她也不敢休息,想起他房中那茶幾的下場,她抖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若變成那模樣,一定很難看。
她又繼續跑,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揮舞扇子,像趕羊一樣,驅著她往一個方向奔。
金陽升上中天,蕭福星的腳像灌了鉛似的,再也動不了。
「你殺了我吧!」她認了,得罪小人,算她倒霉,她不怕死,只遺憾為什麼改變不了他邪惡的心靈?
「我干麼殺你?」她死了,他找誰玩去?
「你不殺我,但追了我一夜?」
「錯,我是趕著你跑了一夜。」追和趕,字不同,意思也不同。
她恍恍惚惚有些明白了,自己一直沒挨打,不是她厲害,是他故意不打人,像耍狗一樣遛著她跑。
「你到底想干什麼?」
「擺月兌銀瓶,到處玩一玩。」
「銀瓶?」
「剛才在我房里的女賬房。」每天跟在他身後念賬冊讓他處理家業,比蒼蠅還煩。
「你是為了跑出來玩才利用我?」
「是啊!」而且還是她自己送上門讓他玩,這小埃星還真是他的福星,他一見到她,就有樂子。
「既然你只想出來玩,現在目的達成,你還不住手?」蕭福星咬牙切齒。這人實在太壞了,他的心腸一定是墨做的。
「為什麼要停手?」
「你自己說不殺我的。」
「但我沒說不欺負你啊!別忘了,你打了我一拳,這是我記事以來第一回挨打……嗯哼,小埃星,你膽子不小。」
「你——」她停下來,喘得胸膛快炸了。「那你打我一拳當扯平好了。」她閉上眼,恩怨早結她早休息,真的好累啊!
「我干麼打你?」
「那你想怎樣?」
「你再陪我玩一個時辰——」
唰地,折扇打開,掃向她下盤,蕭福星不自覺滾地閃躲。
「高照,你這個變態!」她滿身泥灰,大罵。
「我是教導你,有時候殺人並不是最好的方法。咱們要控制一個人,就要了解她的弱點、打擊要害,讓對方畏懼你,最終,看到你便直接投降認輸。」他刺激她。「這就叫不戰而屈人之兵。」
「這叫你是王八蛋啦!」她終于明白,自己徹頭徹尾成了他的玩具。
「你沒有更好的形容詞嗎?王八蛋我听過很多回,膩了。」
「你——」她受夠了。「我就不跑了,你有本事打我啊!」
「我說了不打你,我只想玩。」
「不玩。」
「你確定?」他不懷好意地抬起手,見她撇開頭,他壞笑地一掌按向她胸前。
「啊!」她瞪大眼,直勾勾地看著他。
「看起來很小,原來還好嘛!」他說,縮回手,拍一拍。「就是太髒,弄得我一手的灰。你該換衣服了。」
「高照——」她彎腰,搬起一塊石頭砸向他。
「哈哈哈——」他輕松地躲開,還不忘對她挑釁地勾勾手指。「想打我嗎?來啊、來啊,別客氣,我讓你一只手。」他就知道,她只是嘴巴上說不陪他玩,其實心里很想。所以他隨便逗弄她一下,她就撲過來了。其實不用那麼客氣,想玩,直接殺過來就好啦!
「我殺了你這登徒子!」石頭沒砸到,她改拿了半截枯竹竿打。
「殺我?你這輩子見過血嗎?」他恨鐵不成鋼地教訓她。「做不到的事,就別老掛在嘴邊,省得惹人笑話。」
「等我把你打成豬頭,你就知道是不是笑話了!」她殺啊!
他轉身便跑,偶爾回過身來與她對應幾招,這是幫她調整方向,免得她跑錯路,又繞回白雲書院怎麼辦?
蕭福星本來累得手腳發軟,一步都動不了了,但給高照一氣,就好像血氣方壯的年輕小伙子又灌上一碗老蔘湯,突然全身精氣神泉涌,直把高照追了幾里。
他邊跑邊笑,算足一個時辰後,停下腳步。
「好了,游戲結束,我今天很開心,你若想再玩,咱們明天繼續。」
「什麼?」她喘著,實在太累,一時沒力氣深思他的話。
「我說了,你再陪我玩一個時辰,你我之間的恩怨便一筆勾銷。現在時間到了,我不想玩了,你要玩,自己一邊鬧吧!」他找了一條河洗臉喝水去。
「你你你——」蕭福星胸口一痛,坐倒在地。她有一半是累的,另一半則是被他氣的。「高照,你是瘋子!」
「有進步。」
「啥兒?」
「你罵過我王八蛋、登徒子、瘋子,每一次都不一樣,足見你是個聰明、懂得求上進的人。我看好你,必然在我的教下日日成長,加油嘍!」
她指著他,卻說不出話,因為被他激得窒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