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名昭彰之井中月 第7章(2)
作者︰董妮

「我們本來還有一個五弟,剛入府時,表現也還算正常,後來不曉得被誰洗腦,認為平安是導致天下不寧的禍患、令災難不絕的鬼女,開始排斥平安。有一年,北部大旱,三個月未下一滴雨,大家忙得腳不沾地,他居然在這種時候覷機刺殺平安。當我們捉住他的時候,他狀若瘋癲,不停喊著,鬼女不死,天地不寧,只要殺了鬼女,天就下雨了……」

「荒唐!天災地變,豈是一人所致?這根本是無稽之談。」

「鬼女一說本就無稽,偏偏許多人信了。更該死的是,他也是平安從鬼門關救回來的,鬼女會這樣救人嗎?我承認平安是個又蠢又笨的濫好人,但她絕對不是鬼女。那一回,平安哭得好傷心,我第一次看她哭成這樣,完全不顧手臂上鮮血淋灕,一逕兒掉淚,哪怕在她的傷藥里放了龍骨讓她睡著,睡夢中,她的眼淚依然沒停過。那時我才知道,平安這麼堅持地到處救人,除了她本身就心軟,看不得人受苦外,另一個原因是她希望大家能看見她的另一面,不再處處針對她的出身。然而……很多事並非努力就能達成的,好比世人對她的看法,又好比我奇差無比的經商手段。我們驅逐了老五,然後我開始有些了解平安,開始有些明白,她跟我一樣都有恐懼,我們都掙扎著求生,這一點並不因為我們出身富貴或貧窮而有所改變。

我不再那麼厭惡平安了,也比較能心平氣和看待她四處灑錢,可對于她一天到晚從外頭撿人……不知為什麼,我依然覺得討厭,尤其看著她細心地照顧那些老老小小,忙到沒空來纏我時,我心里更覺煩躁。我不懂,她為何如此不受教,一個老五還不夠點醒她天意如刀、人情如紙,一旦遇上個人利益,什麼恩情、義理皆拋卻,利益才是真正永恆不變。「

她苦笑,像吞了一百斤黃連。「我想我懂了,你或許不喜歡龍平安到處撿人,但真正你心里不愉快的卻是你覺得她撿了你,就該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將你視作唯一,而她沒有,所以……你吃醋了。」原來他們的愛情萌芽得如此早,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情網已織、情絲早纏,這讓她如何去比?如何去贏得他的心?

他揚唇,仿佛風吹竹林般蕩起清幽與淡雅,讓她看得愣了,心里卻更加淒苦。

這樣的男人為何不能專屬于她呢?

他頷首。「是啊,一直到十八歲,看大哥三五不時送她一點小禮物以博取她的笑,那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不是討厭她,我是嫉妒……我吃醋她把關心分給那麼多人,而不是全部放在我身上。我是如此在乎她,她怎麼可以不全心全意對我……為此,我跟她、跟自己生了八年的氣,很傻是吧?」

她要說什麼,她同他一樣的傻氣?

可事實是,她跟他一樣地傻。

他為了龍平安,干了八年蠢事,但她的愛……恐怕她要用一輩子的時間,跟那已死的龍平安爭寵,比一比,誰更傻呢?

「不過……」他終于幫她把身子全部擦拭干淨了。「我愛平安,所以她死後,我願意陪她黃泉路同行,就怕她寂寞。可如今……我不想死了,我發現我必須為另一個人活著,不管我開心或不開心,為了她,我都必須活下來。」他定定地看著她,眼里的情意像要把她燒出兩個洞似的。「你猜那個人是誰呢?」

她的胸口忍不住劇烈起伏,止不住的歡喜從心里涌出、流遍全身。

「王夫,你是說……你真的喜歡我嗎?」她不敢稱朕,在感情面前,她始終是弱勢,弱到只能祈求他偶爾的關注,無能爭取那份全心全意的對待。

「你以為我這麼喜歡服侍人嗎?」他溫柔地撥開她覆額的劉海,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吻。「不是我在乎的人,我連一個眼神都不會給,何況替她擦身更衣了。」

因為愛,所以有了獨佔之心,不想把她交給其它人照顧,才會一肩擔起她坐月子的所有工作。

說來他的愛也是激烈、偏頗,不愛則已,一旦愛上,便要她從頭到腳只屬于他,她的所有事情只能由他來做,外人休想插手。

「你其實不必擔心我的愛究竟真不真誠,你真正該煩惱的是,會不會有一天,我的愛將束縛得你喘不過氣,讓你疲累到想要逃離我永不復見。」他很清楚自己的缺點,愛憎太分明,可能讓人驚喜,也可能是令人畏懼。

她撲進他懷里,緊緊抱著他,用力到好像要把他揉進身體里似的。

「那你也不夠了解朕,那種清淡如水的感情朕才不稀罕,什麼情到濃時情轉薄,朕不相信,朕的一生無論國事、家事都轟轟烈烈,自然在情感上也要轟轟烈烈,方不負朕在世間走這一遭。」她高傲地宣誓。

他听著听著,忍不住笑了起來,是啊!他怎麼忘了他的娘子不是個普通人?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為了實現富國強兵的想法,她甚至敢拆道觀、毀寺廟,跟天上的神仙叫板,這樣的人,她會畏懼什麼?

原來兜兜轉轉,他找到了一個最適合自己的人,是巧合、是意外?或是其它?

他不知道,反正……他回擁她,親吻她的臉頰、耳垂,和如櫻瓣似粉女敕的唇,嘗到絕妙的滋味。

只道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

找到合適的人在一起,必定快樂嗎?

兩個合適的人成親,日子便保證幸福嗎?

如果龍天宙曾認為以上兩個答案都是對的,那麼此時此刻,他也開始懷疑了。

因為打從三個孩子滿月起,他和女皇就開始吵架,每天吵、無時無刻不吵,吵到只差沒拿刀互砍而已。

他不明白,為什麼孩子一滿月就要送到皇子府,交由女乃娘、宮女、太監照顧,孩子的親生爹娘反而不能參與,說什麼這是避免外感憑著龍子鳳孫而干涉朝政、為非作歹。

開什麼玩笑!他龍天宙的孩子要讓一群陌生人照顧,而他每月只能探視一次——呸,讓那些莫名其妙的祖宗家法全部都見鬼去吧!

他頭一次這麼生氣,也頭一次在皇宮大逞雄風,讓女皇終于想起他也是龍家人之一,最喜歡干的就是視禮教如無物。

龍天宙闖進皇子府,侍衛們要擋,一把迷藥過去,全暈了。

爆女們要擋,他便送上癢癢粉,讓她們抓到死。

太監、女乃娘阻止,笑笑散撒過去,讓一群人笑到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然後,他搶了三個孩子,大搖大擺地回到養心殿,開始他養兒育女、當爹的快樂日子。

說來女皇也爭氣,一胎給他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的模樣都像他,唉,這可不是好事,男生女相容易招惹麻煩,將來一定要教他們武功,兩個孩子要練得強壯,誰敢上來打碴,全部一劍了事。

至于女兒,不好意思,女兒也承襲了他的好容貌,鳳目膽鼻,微微上勾的眼尾仿佛帶了一股魔性,將來長大後肯定是個禍國殃民的角色,因此武功更要練好,免得將來被一群狂蜂浪蝶欺負了。

他一邊想著,要把自己以前練過的武功寫下來,等孩子大一些,好教他們練習,一邊感謝他的弟妹,各自找到可靠又有用的另一半。

至于孩子們的滿月禮,龍天洪送三個孩子各一本毒經,讓女皇陛下氣到咬牙。

花淚痕則把自己多年來所見所聞的後宮爭斗、朝廷黨爭寫成一冊,送給三個孩子,教他們做好人無所謂,但一定要做個很有實力、能夠讓人畏懼的好人,才不會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此舉令女皇氣得眼花。

而房寶兒則送上她精練的養氣丹,再同龍天荒運功,一舉替三個孩子打通奇經八脈,保證他們將來若要習武,就算做不了江湖第一人,進入十大也絕不成問題。

至此,女皇氣暈了。

之後,她與龍天宙大吵,她的太子、皇子、公主要練武、習毒做什麼?太子該學的是治國之道,皇子當懂謙恭,習做賢王,至于小鮑主,只要她知書達理、溫柔體貼就夠了,難道要像龍天洪搞得一身毒,每天高來高去四處飛,引人注目?

她絕不允許她的孩子變成龍家人——好吧,若論本事,他們堪稱天才,但個性……是一群瘋子啊!

因此女皇堅決地在孩子滿月後,將他們全數送入皇子府,習儀、學禮、明規矩、知進退,務使他們成長為完美的龍子鳳孫。

但無論她把孩子們送進去幾次,龍天宙就是有本事將他們搶出來。明明他已經沒了武功,而且她也加派了一倍的侍衛防守皇子府,為什麼還是被他屢屢得逞?

當內廷總管又一次稟報,王夫將太子、二皇子、小鮑主從皇子府中搶走時,她簡直要氣瘋了。

「飯桶、飯桶、飯桶!幾百個侍衛都擋不住一個沒有武功的王夫,你們還能干什麼?」女皇真想殺人了。

內廷總管不停地嗑頭求饒,同時小聲辯解。「陛下,非小人等無能,實在是王夫他……他手上的藥太厲害了,沒人抗得住啊!」更可怕的是,這些惡作劇似的毒藥連太醫署的太醫都解不了,搞到最後,還得拜托王夫高抬手救人,這才是教人無奈又發瘋的事。

女皇不停地深深吐息,壓制怒火。王夫的手段她會不知道嗎?那是一等一的厲害,她心里也是佩服的。

但真正讓她氣怒的是,滿朝文武竟找不出一個制得住他的人,難道天底下的人才都死光了?

這簡直太沒道理了!她氣得差點又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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