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萬福 第8章
作者︰董妮

岸懷秋才走進家門那條巷子,大老遠便見莊敬提著燈籠,站在大門口等著她。

瞬間,她因為父親與大哥吵鬧而郁悶的心,立轉為甜蜜。

一股淡淡的暖流烘得她俏臉微紅,滿滿的幸福充斥心窩。

她不覺加快腳步,向他奔去。

莊敬也含笑迎了上來,同時也留心注意四周,察看還有沒有人跟蹤她,欲對她不利。

結果整條巷子除了他與她之外,就是野貓三、兩只,再無其他人了。

他不禁有些懷疑,前些日子看到的跟蹤之人和夜探他們家的黑衣人,是真或是他的錯覺而已?

可不管什麼都好,只要她平安快樂,他也就滿足了。

他快步走向她,來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抱入懷中。

岸懷秋愣了一下。莊敬怎麼了?自成親以來,他雖然對她百依百順,肢體上卻始終與她相敬如賓,不過分親密。

若非她能看出他眼里的憐惜與深情,否則也要懷疑他娶她純粹是救了她,心里其實是不喜歡她的。

但他的不作為也確實令她泄氣,她是真想與他做一對名實相符的夫妻,奈何……真不知他腦袋都裝了什麼,喜歡她卻不要她,這啥莫名其妙的念頭?

今晨,她才想著一定要想辦法勾起他的熱情,但什麼都還沒做,現下他卻如此,她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腦袋不清楚了?

「回來啦,今天累嗎?」他一手摟著她,一手替她理順散亂的發絲,眼里的溫柔讓她一顆芳心幾乎要化了。

「不累。」就算工作再忙,只要想到家里有個他,她便覺得再多的疲累也化為雲煙,消散無蹤了。

他環著她的腰,往家里走。

「今晚我做了你最愛吃的蟹黃獅子頭、雙色蝦、素三鮮,還有竹笙湯,包你滿意。」

「天天這樣吃,你不把我喂成大胖豬?」她嗜海鮮,他愛吃肉,但每回他做菜,總以她為主,讓她感動之余又是滿心幸福。

「吃胖點好,太瘦了我心疼。」若非她胃口小,他定會在正餐之余,再替她準備點心和夜宵,務必將她養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那可就不漂亮了。」他的話雖然令人開心,可她還是忍不住打趣。

「不會,你不管胖或瘦,肯定都是漂亮的。」他斬釘截鐵地道。

「你又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他俯近她耳畔,輕聲低語。「在我心里,無論你是什麼樣子,永遠都是最美的。」

她笑得眼楮都成彎月了。「油嘴滑舌,等我人老珠黃時,看你還能不能說出這句話?」

「為什麼不能說?只要你喜歡听,我每天都說。」未了,他又義正辭嚴地補了句。「而且保證字字出自真心,絕無虛假。」

「你又吃糖啦?」

「沒,家里的糖已經被我吃完了,今天又忘記去買,所以沒吃。」

「那就是喝蜜水了?難怪嘴巴這麼甜。」

「我不喜歡喝蜜水,而且……你確定我嘴巴甜嗎?」

「滿嘴甜言蜜語,都快膩死人了,還不夠甜?」

「我說的不是那種甜,是這種……」他突然傾身,在她唇上迅如飛羽般偷了一吻。「怎麼樣,甜嗎?」

一瞬間,她呆了。始終不敢越雷池一步的莊敬這是怎麼了?他剛才……他他他……她是不是錯覺了?可自己竟然被偷吻了,這種事可能發生嗎?

「小秋,你干麼不說話?是剛才沒嘗清楚嗎?那……」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

這一次,他慢慢地、溫柔輕巧地覆上她的唇,細細地吮吻,將她唇上的胭脂嘗了遍。「現在能夠確定我的嘴是不是夠甜了吧?」

她本是呆滯,搞不清楚他為何突然吻她,可就在她陷入茫然的時候,他再度吻了她,然後,她全身好像發燒了一樣,又紅又熱,偏偏心里又在歡呼——這一天,她已經等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快懷疑他是不是不喜歡自己,之所以娶她,只是因為同情。

接下來,他又問出了那個好笑的問題。那本是他們互相斗嘴的話,平時她也跟他玩得開心,可不知為何,此刻一听,她眼眶一熱,淚珠莫名其妙地便落了下來。

一見她哭,莊敬立刻慌了手腳。「小秋,好端端的怎麼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也想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可麻煩的是她不僅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情,甚至無法停下如斷線珍珠般的淚水。

「難道……小秋,對不起,是我唐突了,我道歉,我再也不會親你了,你別哭了好不好?」她哭得他好心疼啊!

同時,他也暗地將凌端罵了一遍。說什麼要跟她做一對名副其實的夫妻,她的心才會安,簡直是一派胡言!她如果安心了,怎會哭成淚人兒?

他氣凌端,更氣自己,明明下定決心要待她平復心情,再重新追求她,贏取她的芳心,為何自己就這麼沉不住氣呢?他恨不能給自己一巴掌。

「小秋,你……若是生氣,就打我吧!別哭壞了身子……」他發誓,任打任罵,絕不還手。

岸懷秋哭了半天,听聞他的話,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莊敬怎地如此糊涂?以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她若不喜歡他,豈會與他拜堂成親?

原來這個一天到晚講「情趣」的男人,才是根真真正正的大木頭,連她這「木觀音」都要甘拜下風。

她見他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心里也甜也惱、也羞也氣,真是萬般滋味在心頭。

可有一點卻是自始至終沒有改變——她喜歡他,無論他知情識趣也好,遲鈍無知也罷,她就愛他這番真性情。

「小秋,如果你怕打我手會痛,那……」他舉起手,就要扇自己兩巴掌,替她「出氣」,同時安撫她受創的心。

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啄一口。

「我沒有生氣。」付懷秋真不知道他怎會如此遲鈍?偏偏她就是愛慘了這個大傻瓜。「我們回家吧!」

她要拉著他進家門,他卻痴痴愣愣地杵在原地,活生生如一根釘入地里的木樁了。

「莊敬。」她喚他一聲。

他還是沒有反應。

她輕輕地在他臂上拍了下。「你發什麼傻?走啦,回家去。」

他依舊一動也不動,甚至連眼楮都沒眨一下。

「莊敬,你要呆到什麼時候?真是……」想起自己的大膽,又看他這副木頭模樣,她不覺有些羞惱。「你傻夠沒有?」

當然沒有!他滿腦子都是剛才那個蜻蜒點水般的吻。

那幾乎不算吻,只是她的唇輕輕刷過他的而已,但其中的熱和甜蜜足以焚盡他所有理智。

他體內彷佛有一把火在燒,腦子昏沉沉的,一會兒覺得幸福得像要飛上雲端,一會兒又怕這只是幻夢一場,她其實並未親吻他,一切純粹是他痴望太久,于是作了白日夢。

因此他費盡心思要回味那個吻,那個讓他驚心動魄、卻又輕如鴻羽的細吻。

奈何它開始得太突然,又結束得太快,任他絞盡腦汁,也記不清這吻到底是什麼滋味?是不是真的發生過?

他好懊惱,倘使自己的吻就這麼丟得不明不白,他非嘔死不可。

尤其對象還是他魂牽夢縈的付懷秋——不行,他一定要想起這個吻的滋味,要一輩子思念它、回味終生。

「莊敬!」這人發愣也要有個程度吧?哪有像他這樣的,瞬間變木頭,任人怎麼叫都叫不醒。付懷秋不覺有些氣悶,小腳在他的腳板上狠狠跺了一下。「你要回神沒有?」

「唔!」劇痛終于把他的神智從沉思中拉了回來。他委屈地癟著嘴。「小秋,好端端的,你干麼踩我?」她對他這麼凶,可見剛才的溫柔是假非真,令他不覺好生泄氣。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差一步就進門了,可我怎麼推你也不走,怎麼,想杵在這里當門神?」

「當什麼門神?」他悠悠地吐出一記好長的嘆息。「我只是……」算了,那個夢太丟臉了,還是不說了。

「只是什麼?」

「沒什麼。」

「喂,你是不是男子漢啊?畏畏縮縮的,一點英雄氣概也沒有。」

「誰畏縮啦?我……我怕說了你會生氣嘛!」他處處為她著想,她不領情,怎不教人郁悶?

「好,我保證不生氣,你快說。」她催促道。

「我……算了,這種事換成我都要生氣,更何況是你。」他今天已經招惹過多,實在不願再令她發火。

「你——」付懷秋最討厭被吊胃口了,當下狠狠在他臂上掐了一記。「我命令你,說——」

「呃……」他其實也不痛,但她這麼凶,他只好老實招了。「那個……就剛才,我好像作了個夢……夢夢夢……夢見……」

「夢見什麼?快說。」反正他皮粗肉厚,連軍棍都不怕,何況她小小的掐捏。于是,她又伸出兩指,掐住他腰間一塊肉用力擰了下去。

「唔!」他不痛,可他怕癢啊!「我說就是!我夢見……你主動親了我。」

「啥?」瞬間,她臉紅似霞染。

「我說,我夢見你親了我!」他豁出去了大聲說道。

「要死啦!你喊這麼大聲干什麼?」丟死人了。

「反正是夢,我就說著過過癮,有什麼關系……」他嘀嘀咕咕著,語氣充滿遺戚。如果那夢是真的,該有多好?

她噗哧地笑了出來。這傻瓜……他為什麼傻得這麼可愛呢?傻得教她……想不喜歡他都好難。

「笨蛋!」她踮起腳尖,又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為了不讓他又誤會自己在作夢,這一回她刻意吻得久一點,芳唇緊貼著他的,仔細感受他的體溫和氣息,一股熱慢慢在她心底燃起。

莊敬先是怔了一下,待確定唇上的芳香確實是她的吻,一陣喜悅如狂濤巨浪股席卷他全身。

她吻他了……她真的吻他了!老天爺,這不是夢!他感動得幾乎掉下淚來。

她的吻很溫柔,她的唇很軟,她的氣息充滿了春花般的芬芳……她的一切都讓他深深陶醉。

他閉上眼,情不自禁地抱起她,加深了這個吻。

她全身如遭雷擊,一股酥麻沿著背脊竄逼全身,讓她不自覺打顫。

他幾乎吻遍她的唇,嘗盡了她的味道,很甜,比糖蜜更加甘美。

她只覺有人彷佛在她體內點了把火,轟地一聲燃起,她的理智便消散了,只有情火燃燒得越發熾烈。

同時,她的嬌軀如水般在他懷里融化了。

她用力攀住他,深深沉迷。

「小秋,我喜歡你,我是真心喜歡你,想跟你做一輩子夫妻,所以……我們圓房好嗎?」她主動的親吻給了他信心,她是喜歡他的,這是愛情,或許其間也摻雜了些許恩情,但毫無疑問,她對他確實有意。

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當然是立刻捉緊她,讓她永遠待在自己身邊,永不分離。

聞言,付懷秋眼眶一熱,差些哭了出來。

她等這一刻已經等好久了,久得她真怕又來一個袁紫娟,把他搶走。

如今他說了,他要跟她做一輩子的夫妻,她開心得說不出話來,只能頻頻點頭,溫柔的眸光里散發滿滿的愛意。

他打橫抱起她來,大步跨進家門,直入新房。

就是今夜,他們要完成那遲到許久的洞房花燭,成為一對名副其實的夫妻——

仍是那間新房,雖然沒了龍鳳花燭、喜帳、喜簾等等,但桌上的油燈,爆開的並蒂燭芯,卻更顯喜氣。

岸懷秋滿面羞紅地看著莊敬,心里既期待,又有些害怕。

期待的是過了今夜,她便是他名副其實的妻,再也不怕有人將他搶走了。

可害怕的是,她娘親去得早,是小姑姑將她撫養長大,教她讀書識字、琴棋詩畫,甚至買賣營生,在她眼里,小姑姑幾乎是無所不能,而她也將小姑姑的本事學了八、九成。

但小姑姑什麼都教她了,唯獨人倫之道——為何小姑姑沒教她如何洞房花燭呢?

她躺在床上望著他,眼里有些茫然,不曉得接下來要怎麼做,才算是盡了做妻子的責任?

唉,後悔啊!早知如此,她早上就不該問凌端夫妻相處之道為何?

她應該問他,洞房花燭夜,做新娘子的要如何服侍新郎官才算合格?

不過也幸好她沒問,否則難保凌端不會當場吐血昏厥。

從某方面來說,付懷秋是聰明的,但就另一方面而言,她的直率和單純絕對是殺人于無形的武器,任誰被她那麼一請教,即便不死,也受傷嚴重。

可她不懂,並不代表莊敬不明白。

他有三個哥哥、三個嫂嫂,就算他不特意詢問,平常听兄弟們吹牛打屁,也知何謂人倫大道。

他吻了下她微顯蒼白的唇。「別緊張,我不會傷害你的。」

「我知道。」他對她有多好,她比誰都明白,因此她不怕為他所傷,相反地,她怕自己做不好,反而傷了他。「可我……莊敬,老實說,我什麼也不懂,若是傷害到你……那……你別客氣,千萬要跟我講,我會改進。」

他瞠目結舌半晌,差點噴笑出來。「小秋,你听誰說你會傷害到我?」

「誰說的啊?」她想了一下。「我記不太清楚了,反正是以前家里幾個婢女就是了,她們說洞房花燭很痛苦,簡直是場災難……我不明白為什麼如此難受的事,大家卻這麼喜歡,但……」若非要經過一番折磨才能成為他真正的妻,她甘願。

「你沒有……」他本來想問,從沒人教過她人倫大道嗎?可想起她母親早亡,姑姑又早早入了宮,偌大的相府就留下付相、付大公子、她和一堆奴僕,那些女兒家的事,她總不好隨便找個下人請教吧?而要指望付相或付大公子想起這妹子年紀不小,該當婚配了……那還不如指望天下紅雨來得快。

因此她不解情事也屬正常,他一面憐惜她這一路走來的孤單與寂寞,一邊想著,至此而後,絕不放她一個人,無論何時、何地,他們一定攜手同行,永不相負。

「對不起,我……我確實有些笨,所以……」她結結巴巴地說著。

他俯身,吻上她的唇,也把那些自卑自棄的話全數吻斷。

「胡說,你若笨,那我算什麼?白痴嗎?」他吻完她的唇,又吻她的頰、她挺翹的鼻、那總是泛著兩汪水氣的秋眸,和翠如遠山般的黛眉。「其實我也不懂,但有什麼關系,我們有漫長的一夜可以慢慢研究,怎麼享受一刻值千金的春宵。」

「你確定是享受,不是痛苦?」

「當然。」吻遍了她的五官後,他又重新吻上她的唇。「我這麼喜歡你,又如何舍得讓你受苦?」

「莊敬……」他終于親口說出喜歡她了,她感動得淚盈于睫。

「怎麼哭了?」他慌忙吻去她的淚。「從我們拜堂成親開始,我就發誓,終此一生都要守護你的笑容,絕不再讓你掉半滴淚,可是……對不起,我似乎把它搞砸了。我很抱歉,小秋,一直以來委屈了你,我……」

岸懷秋雙手勾下他的頭,吻住他更多的歉語。

「這是喜悅的淚,真的,自從嫁給你之後,我每天都過得非常開心,我很滿意現在的日子,莊敬,謝謝你給我帶來許多的快樂。」

盈盈淚光中,她綻出了宛如月下美人般的笑容,清雅月兌俗,美絕人寰。

「小秋……」他一時看得痴了,濃濃愛意充滿全身。

「謝謝你救了我,謝謝你對我這麼好,謝謝你完全支持我,謝謝……」她每說一句,便親他一下,直親得他面紅耳赤,心跳如擂鼓。

「小秋,我愛你。」

……

岸懷秋張開嘴,無力地喘息。為什麼會這樣?如此劇烈的刺激,讓她的心快要蹦出胸膛了。

這時,四個字浮現她腦海——作繭自縛,不正是她此刻的最佳寫照?她悔不當初啊!

莊敬親了親她的唇。「小秋,我愛你,這一輩子我都只愛你一個人,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永遠都會支持你,你什麼也不必怕,只要有我在,天王老子都傷不了你。」

她本來又羞又惱的,可听了他的話,卻覺心窩好暖,彷佛泡在蜜缸中,甜蜜得幾乎飛上天去。

「莊敬,我也愛你——」她主動勾下他的脖子,吻上他,兩人合而為一,一室春情,滿屋幸福。

他們的愛不需要金銀珠寶、華衣美食,只要不離不棄,便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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