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全部……」
貝一葦想著,對自己而言,究竟什麼可以稱之為「生命的全部」。
但是他發現——他沒有那種東西。
他喜歡小提琴,但是並沒有熱愛到可以為它放棄一切的地步。
或許在世人的標準里,他現在還是年少得志、事業有成的,可是他的心里卻有一種缺憾,怎麼也填不滿。
再大的成就,再多的財富,沒有人分享,也只是空虛而已。
用完了好吃到不行的招牌甜品芝麻香鍋餅與柚香炖冰梨後,貝一葦問︰「有沒有吃飽?」
「有,大~滿~足!」她心滿意足的拍了拍肚子說。
貝一葦露出寵溺的笑。「明天再帶你去吃別的。」
樂睇听了,只是淡淡笑了笑,沒說什麼,拿了包包與手機起身。
「你終于辦手機了?」他記得她以前最討厭被手機制約。
「對呀,沒辦法,工作需要。」
「給我你的電話號碼。」
樂睇念了一串數位,貝一葦立刻輸入進手機里,然後按下撥號鍵,將自己的號碼傳給她。
結賬離開匯芳園後,貝一葦招來了計程車。
「還想去什麼地方嗎?」
樂睇搖搖頭,「不了,明天還要排練,我得早一點回去休息。」
「那我送你回飯店。」
上了車,貝一葦對司機說了飯店名稱。
計程車里,兩人隨同坐在後座,中間卻隔著一個人的距離。
這就是他們現在的距離嗎?他們兩人心中都閃過一樣的問號。
貝一葦打破沉默道︰「明晚我會去看演出。」
樂睇不想破他冷水,但還是告訴他,「可是……首演日的票一個月前就已經賣完了哦!」
貝一葦笑︰「我會想辦法弄到票的。」
「什麼辦法?」她很好奇。
他側首想了想,「嗯……總之先透過關系問問看,不行的話就去網拍找,再不然就只好去買黃牛票。」
樂睇听完,不禁哈哈大笑。
見她笑得那麼開心,貝一葦也不由得笑了。
二十分鐘後,計程車在飯店門口停下,飯店門童替樂睇開了車門。
「謝謝你請我吃飯,很高興再遇見你,拜!」
目送樂睇下車離去,心底忽然有個聲音在質問貝一葦——
就這樣?
禮貌而生疏,這就是往後他們兩人的相處模式?這就是他想要的?
不!他不要這樣!好不容易才又見到她,他不要只是安于普通朋友的關系!
「樂睇!」貝一葦忽然喊道。
正要進門的樂睇詫異的回過頭,看見貝一葦竟跟著下了車。
「怎麼了?」
他看了她好半響,然後痛苦的搖頭,「不對!不是這樣的!」
他的神情,莫名的揪緊她的心。
「貝一葦?」
他望住她,滿眼苦惱,「像這樣言不及義的說些場面話,小心翼翼的像是在防備什麼,這樣的相處根本沒有意義,這不是我要的。」
樂睇咬住下唇,感覺心在顫抖。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有種預感,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會擊潰她——
「樂睇,無論你信不信,我只想告訴你,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等待與你重聚。」
***
羅曼、諾夫斯基舞團在台灣的第一場演出,獲得了空前好評,謝幕之後,來自觀眾席的掌聲甚至長達七分鐘之久。
下了舞台後,樂睇連舞衣都來不及換下,就馬上被諾夫斯基叫到休息室去。
諾夫斯基無視于由外頭涌入的賀電與鮮花,暴躁的將所有人都趕出休息室,只留樂睇與他獨處。
諾夫斯基臉色非常難看,兩道鋼硬的眉毛像兩柄雪亮的劍鋒在眉心交匯,他在休息室里煩躁地踱著方步,從左邊走到右邊,又從右邊走到左邊。
最後,他終于走到樂睇前面,用一種壓抑的聲音質問︰「告訴我,你跳舞的時候心里在想什麼?」
「想著跳舞。」
「胡說!」他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毀了整個演出!」
樂睇抿唇,沒有接腔。
「你扮演的是‘白色’,代表的意義是純潔無暇的稚愛!可是你心有旁騖,今晚你連平常一般的水準都沒有表現出來!你是想要我把你換掉是不是?」
「當然不是!」樂睇激烈否認。
跳舞是她的全部,樂睇無法接受自己被換掉。
諾夫斯基冷笑,「看樣子,昨天那個莽撞的年輕人果然給你帶來不小的影響……」
樂睇有些懊惱地咬住下唇,下意識避開諾夫斯基嘲弄的眼神。
她沒又為自己辯護一個字,事實上她也做不到——
因為諾夫斯基全說對了。
從昨天到今天,她沒有法辦克制自己不去想貝一葦,他對她告白的那句話,甚至讓她失眠一整夜。
餅去的記憶太深刻,而昨晚的重逢就像一場夢,她無法自制的回想起有關他的一切,甚至無法將他的形貌從腦海中抹去。
她不願意承認,但是在見到貝一葦的那一瞬,她清楚地意識到他們尚未劃下休止符。
「听著!我不想干涉你的私生活,也不想知道昨晚那個擅闖進來的家伙對你有什麼意義,但是身為一名職業舞者,如果你不能分清自己的身份,把公事與私事混為一談,搞砸了我的表演,就別怪我把你踢出舞團!你听清楚了嗎?」
「清楚了。」
樂睇挺直了背脊退出休息室。
一走出休息室大門,一大束香水百合就出現在面前。
「樂睇,有你的花喔!」巡演時負責照顧團員大小事的多麗笑吟吟的說。
她接過花束,勉強笑了笑。
「謝謝。」
「上頭還有一張卡片。」多麗提醒著。
樂睇取出卡片,不意外的,署名者是貝一葦。
樂睇︰
很純真動人的稚愛。
我在靠愛國東路的出口等你,我們一起去吃點東西。
一葦。
「是不是仰慕者啊?」多麗打趣的問。
「當然不是,只是個老朋友。」她故意說得輕描淡寫。
「待會兒贊助商邀大家去慶功,要不要一起去?」
樂睇搖搖頭,「不,我有點累,想先回飯店休息。」
多麗理解的點點頭,「OK!那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再打給我。」
「好。」
樂睇卸了妝,簡單的沖了個澡,換回便服後,便獨自走出戲劇院。
手機響起,螢幕上顯示著貝一葦的號碼。
她將手機關機,丟進包包深處。
她並未走向愛國東路,而是朝反方向的信義路走去。
「歡迎回來,裴小姐。」飯店的門童早已記住這個出色的像模特兒般的小姐,露出大大的笑容替樂睇開門。
「謝謝。」
樂睇正要走進飯店,冷不防的手臂卻被人扯住。
「樂睇!」
她訝異的回頭,看見貝一葦緊繃的面容。
樂睇無言,她怎麼也料不到,貝一葦竟會猜到她溜回飯店。
這時,飯店人員急急走過來對貝一葦道︰「抱歉,先生,您的車子不能停在這里……」
貝一葦卻只看著樂睇,問︰「為什麼不去找我?打電話給你也不接。」
樂睇垂眸不語。
見她神情不對,貝一葦緩下口氣。
「發生什麼事了嗎?你看起來臉色很糟。」
「先生,飯店門口不能停車,麻煩您馬上把車移走……」
飯店人員試圖插話,但沒人理他。
「裴小姐,需要我幫忙嗎?」門童見心中的女神被糾纏,不由站到她身邊來,用眼神「青」貝一葦。
可是貝一葦渾然無所覺,他全副的注意力都在樂睇身上。
他在擔心樂睇,他注意到她未施脂粉的小臉上,明白寫著蒼白與疲憊。
「樂睇,到底怎麼了?」他再問一次。
「沒什麼,我只是有點累而已。」
「只是這樣嗎?為什麼我覺得那不是實話?」
面對貝一葦不放棄的探問,被諾夫斯基責備、以及演出失常的壓力,忽然在一瞬間飆破臨界點——
「貝一葦,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逼問我?!」
樂睇失控的情緒,讓所有人瞬間靜默。
意識到自己竟然遷怒貝一葦,她覺得自己好差勁、好糟糕。
樂睇疲倦地說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但貝一葦卻鎮定如常。
「你還沒吃晚飯吧?我帶你去吃點東西好嗎?」
樂睇默然點點頭,被動的任由貝一葦環著她的肩送她上車。
她沒問要去哪里,事實上去哪里她都不在乎,就算是被載往天涯海角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