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
「……可以嗎?」他很認真的問︰「我真的可以追你嗎?」
裴樂睇先是杏眼圓瞠,接著爆出大笑。
天啊!這個貝一葦怎麼這麼好玩?居然真的考慮要追她?
「好啊,不過你先告訴我,是誰給你取這麼好笑的名字?」很背的家伙一尾,听起來好像很「衰」。
「欸……會好笑嗎?我名字是我爸取自蘇東坡《前赤壁賦》‘縱一葦之所如’一句,希望我能很安適的面對人生風浪的意思,我自己滿喜歡的,而且……」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頭,「很巧的是,我發現我的名字和你也滿能呼應的。」
「有嗎?」她怎麼不覺得。
「有啊!」他笑起來的樣子俊眼彎彎,「樂睇就是‘快樂的睇听這世界’的意思,你不覺得我們名字的含義很像嗎?所以我們之間應該是有某種緣分在的。」
一種難以言述的震動,忽然擊中樂睇的心。
從沒有人對她說過,她的名字有這樣的意義,但貝一葦卻注意到了。
她不自在地別開眼,道︰「你說你想追我,我可以給你機會,不過我要先警告你——我很難追喔!」
「這我一點也不意外。」他笑道。
真奇怪,當他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貝一葦發現自己竟然一點也不感到沮喪,反而躍躍欲試。
「那好,今晚十一點,到布魯克林區的‘世界盡頭’來。」
世界盡頭?那不是紐約最惡名昭彰的PUB之一嗎?更別說十一點已經過了宿舍的門禁時間,她是要他爬牆溜出學校?
「做什麼?」他警覺地問。
她對他眨眨眼,長長的睫毛扇呀扇,配上唇角的淺淺梨窩,與過分甜膩的嗓音,真有如惡魔的甜蜜召喚一般——
「那還用說?當然是‘約會’呀~~」
不知道為什麼,貝一葦忽然有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不過,這種感覺並不是因為「心動」,而是因為「心驚」。
如果他的預感沒出錯,一場艱難的考驗正要展開……
***
裴樂睇都是這樣對待想追她的男生嗎?
雖然說布魯克林區不是紐約治安最差的一區,但當他站在「世界盡頭」的門口,貝一葦還真的有點笑不太出來。
平心而論,往BrooklynHeight的方向還堪稱治安良好,但往Fultonmall的方向,就有些龍蛇混雜了,好死不死「世界盡頭」就開在這里,這種地方連大男人都會盡量繞道而行,裴樂睇怎麼敢在這種地區出沒?
但是,他既然答應了裴樂睇會來,他就不會逃避。
「世界盡頭」的大門口,杵著一尊身高近兩米的門神,他頰上的刀疤,配上一副凶神惡煞的長相,足以嚇壞任何良家婦女與小孩,更別說他手臂上累累鼓起的肌肉有多嚇人。
有這樣的圍事,除非是存心討打,否則應該不會有人敢在這里惹是生非。
貝一葦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朝著「世界盡頭」走去。
誰知道,那尊「門神」看見貝一葦,立刻把他攔下。
「生面孔?」他不客氣地上上下下打量著貝一葦,一臉狐疑,「來干嘛的?」
「來找朋友。」貝一葦神色如常的回答。
「找朋友?」
門神越看他越覺可疑。
這個白面書生型的家伙,怎麼看也不像是混這里的,莫名其妙跑到這里來,八成有鬼!
「你朋友叫什麼名號?報上來我听听!」
貝一葦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有被人當成「可疑分子」盤查的一天,不覺失笑。
「她叫裴樂睇。」
「啊!原來是樂睇的朋友。」門神恍然大悟,一掃凶惡,仰首大笑起來——不過他的笑容和怒容一樣教人毛骨悚然。「進來吧,她已經到了好一會了!」
門神一面說著,一面往他後背拍了拍,拍得貝一葦差點快要得內傷——也不知道是無心或故意。
「謝謝。」
看樣子,裴樂睇平時就是混這里的,才會連圍事都知道她的大名。
貝一葦走進昏暗的PUB,花了幾秒鐘適應里面的光線與震耳欲聾的重金屬音樂,開始在里面搜尋裴樂睇的身影。
幾乎不費什麼力氣,他就尋到了她。
就算在這里燈光昏暗,但她仍像發光體一樣耀眼。
貝一葦找到了她,但並不急著過去,他的目光緩緩掠過她今晚的衣著——
她穿著一件EdHardy綴水鑽的黑色骷髏T恤,原該是圓領的上衣被她極有創意地剪成一字領,左側的袖子翻卷成繩狀,恰到好處地卡在肩側,大方展露縴細的果臂與鎖骨;黑紅雙色蘇格蘭格子短裙下,搭著性感的黑網吊襪,足蹬粗獷的黑色漆皮馬汀靴,將她筆直縴長的美腿展露無遺。
他微微一笑。
在歷史悠久、學風保守的瑟林學院里,絕對沒有任何女生敢這樣前衛,但這樣的打扮,卻是如此適合她。
正在與酒保聊天的裴樂睇,像是听見什麼好笑的事般仰首而笑,就在這時,她忽然從眼角余光瞥見了貝一葦。
「嗨。」因為知道距離太遠她听不到,貝一葦朝她揮了下手。
樂睇的表情先是有些驚訝,然後她對朋友說了句什麼,便擠過人群朝他走來。
「你來了?」她笑著瞥了眼牆上的時鐘,恰好是十一點。「嗯,很準時。」
「我跟你約好十一點踫面的,不是嗎?」
她皺了皺鼻子,「坦白說,我還以為你一看到阿諾就會落荒而逃。」
「阿諾?」那是誰?
看出他的不解,樂睇指了指外頭。
「就是像門神一樣,站在外頭的疤面家伙。」她解釋。
「哦,原來是他!」貝一葦恍然大悟的笑起來,「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為什麼要逃?」
「說得好!」樂睇對他豎起大姆指,「貝一葦,我想我開始喜歡你了!走,我請你喝飲料!」
說著,她大方挽著他的手臂,擠過一群人,來到吧台前落坐。
「兩瓶海尼根。」她對酒保說。
一听她點的是酒,貝一葦忙問︰「你成年了嗎?」
「你說呢?」她故意對他擠胸,露出深深幽壑,害貝一葦差點噴鼻血。
「真要命!」他有些臉紅的別開視線。
「哈哈哈……我早就成年了,放心吧!」比起見慣腥羶色的夜店男子,貝一葦的「清純」簡直是奇觀!「看樣子,你不常上夜店喔!」
「確實不常。」他坦承。
「你不好奇我為什麼約你到這里來嗎?」她古靈精怪的問。
這又是另一個考題嗎?貝一葦傷腦筋的揉了揉眉心。
「你大概是想藉這機會試探我吧?你想知道我說要追你的話究竟有幾分真假。」
這時,樂睇拿起酒瓶的手微頓了下。
「嘿!老兄,你真的會讀心術喔!」
「這麼說,我答對了?」貝一葦接過她遞來的海尼根,笑道︰「就一個‘男友候選人’而言,我及格了嗎?」
「嗯~~留校察看中。」說著,她微笑地舉起瓶子與他的輕輕踫撞。
「這麼嚴格?」听了她的話,他並不失望。
他不介意她觀察他,至少這是個好的開始,表示她開始對他產生好奇。
而這也足以讓他一窺裴樂睇對戀愛的態度——她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樣愛玩,相反的,她既聰明又謹慎,絕不會有勇無謀的涉險。
「你常到這里來消磨時間?」
「我是常來。」她毫不扭捏地承認。
貝一葦笑︰「不怕隔天要上課爬不起來?」
「你沒听米雅說,我是個蹺課大王嗎?要是爬不起來,我就干脆蹺掉。」她自嘲的笑︰「順便告訴你,我還是個萬年留級生,從我十二歲進‘瑟林’,至今已經有十年了,連個學位都還沒拿到。」
瑟林音樂舞蹈學院招收的學生,年齡有上限而沒有下限,只要能通過入學考,年齡在二十五歲以下皆收,據聞現今「瑟林」所收最年輕的學生,才僅僅六歲而已。
他沉吟半晌,問︰「你幾歲開始學舞?」
「九歲。怎麼?」她好奇的挑眉。
這麼說,她才學了三年的舞,就考進了「瑟林」。
「我想,你一定是個天賦超凡的學生。」
他的結論,令她愕然大笑。
「哈哈~~還真是謝謝你的恭維!不過你這話要是被我同學听見了,他們一定笑掉大牙。」一個十年都畢不了業的學生,會有什麼天賦可言?
「我不是在恭維你,」貝一葦認真道︰「我只是覺得,如果不是你夠出色,瑟林不會讓一個蹺課蹺得那麼凶的學生繼續待在學校里。」
樂睇听得拍起手來,大贊︰「你這說法有意思!下次我就拿這句話去堵米雅。」
「樂睇,你蹺課是因為放棄跳舞了嗎?」
這句話馬上把裴樂睇臉上的笑容變得無影無蹤。
她的心里忽然響起警鐘。
生平第一次,她有種被人靠得太近的感覺,而她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感覺!
「OK,貝一葦,我發現我們還是比較適合做朋友。」
她這不知打哪來的結論,來得又快又沒道理。
「為什麼?」貝一葦不解。
是他說錯什麼了嗎?總覺得樂睇的態度好像變冷淡了。
「因為你不是我的菜,就這麼簡單,抱歉羅~~」她雖仍笑著,但眼底已沒了笑意。
他直視她的眼,仔仔細細看進她的眸心。
「是不是因為我踩中了地雷?」
「隨你怎麼想。」樂睇聳聳肩,拿起酒瓶就想換位子。
「樂睇——」
貝一葦正要追過去,忽然一只大手從背後伸來,緊扣住他肩膀。
「喂,你想對樂睇做什麼?」
他一回頭,看見酒保不善的眼神,但他什麼也沒有解釋,只用一對執著的眼眸望住樂睇。
「樂睇?這人找你麻煩嗎?需不需要叫阿諾進來?」
「好呀,」她甜甜地沖他一笑,「叫阿諾幫我把他請出去吧!」
好狠,這女人……
貝一葦還來不及對樂睇說什麼,他的衣領已經被人從後面揪住,下一秒,門神阿諾那巨大的身影已像堵牆似的站在他身後。
「喂,識相的就快點滾蛋!」
通常只要派出阿諾上場,不想討皮痛的聰明人就會模模鼻子離開。
偏偏,今天遇到一個不識相的。
「我不走。」
貝一葦此言一出,立刻听見周圍響起好幾聲抽息,連樂睇都為之詫異。
「什麼?」阿諾以為自己听錯了。
「我不走,」他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樂睇,「因為我還沒把話說完。」
「臭小子,你找死!」
阿諾舉起拳頭,快如閃電地揮出,一拳就把貝一葦給K.O.!
貝一葦只覺得轟然一響,眼鏡從他鼻梁上飛出去,自己則像是被卡車瞬間撞飛,渾身三百零六塊骨頭都移位了。
好……痛……
貝一葦眼前一黑,然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