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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
男人,叫喚著她的名字。
誰呢?是誰?
你不是想要殺我嗎?躺在這里,是什麼都做不成的。
她想殺誰?她誰都不想殺了。
沉香。
他又在喚著她了,那聲音,帶著濃濃嘲諷。
你不是想看到我的結局嗎?讓我死在別人手里,你會甘心嗎?
不,她不甘心啊。
可是,她累了,她沒有辦法對他痛下毒手。
我知道你不甘心,我要是死在別人手里,你死了也不會甘心的。你想折磨我,不是嗎?你做得可真好啊,但是這是不夠的,還不夠。
既然如此,為什麼他的語音里,卻透著痛苦?為什麼他的嗓音,會如此沙啞?
沉香,我沒有那麼容易被打倒。
你必須活著,懂嗎?好好的活著,才能看著我,折磨我至死啊。
男人,將她緊擁著,靠在她耳畔嗄聲低語。
明明那些全都是偏激的話語,但是卻讓她的心,又暖又疼。
你要活著,看到我的報應啊。
淚水,滑落眼眶。
男人萬般溫柔的,吻去她的淚,小小聲的,近乎懇求著。
所以,沉香,別死。
顫聲命令著。
不許死。
短短幾句話,揪著她的魂、擰著她的心,將她硬生生的,從舒適甜美的黑暗里,強行扯了回來。
在胸口劇痛的恍惚中,沉香睜開眼,看著那個臉色蒼白,緊緊環抱著她,在她耳邊反復低語的男人。
必靖。
看見她睜開眼楮的時候,他黑眸發亮,嘴角露出微笑。
「我就知道,你會不甘心。」
她無法反駁,倦累的重新閉上雙眼,卻再也忘不掉,在那短短一眼之間所瞧見的,他那狼狽的模樣,與眼中的水光。
是他把她喚了回來。
這個可惡可恨,又牽動著她心魂的男人啊……
***
因為受過重傷,幾乎致命,所以她睡睡醒醒,在蒙蒙之間,只記得關靖衣不解帶的照顧著她。
他親自為她換藥、擦身,喂她進食、喝水,完全不讓婢女插手。
每次沉香醒來,他總是在她身旁,寫著絹書、批著公文,甚至借口遭到刺客刺殺,受傷頗重,向皇上告了病假,連早朝都不上了。
但是,他還是管著的。
文武百官們,改為韓良接見,如果有要事,才會轉送到他這里來。
他又回到她睡榻上了,其實,是他的睡榻。
必靖不再留宿書房,她有時轉醒時,會看見他躺在身旁,但是那次數很少很少,因為他總是在忙。
他的筆,只會在她醒來時停下。
就像現在。
她才剛睜眼,瞧著他倦累的側臉,沒看了多久,他就像是感覺到她的目光,已經抬起頭來,離開睡榻,然後端著保持暖燙的藥,朝她走過來。
不論多麼忙,他還是一直在注意她。
「來,喝點藥。」
他在床邊坐下,撐著她坐起來,讓她偎靠在身上,親手喂她喝藥。他的胸膛好暖,她可以感覺到,隔著衣衫與肌膚下,強而有力的心跳,就在她耳畔鼓動。
療傷的湯藥,苦重味濃,卻掩蓋不住,屬于他的味道。當他把湯藥送到她嘴邊時,她順從喝下,沒有抗拒。
直到她咽下了,他才開口問︰「這麼乖,就不怕有毒嗎?」
沉香抬起視線,瞧見他臉上的笑,微微的有些惱火。
可是,當他再次舀著調羹,將湯藥送來時,她還是張開嘴,咽下那匙湯藥。因為她看見了,他的左手上,有道新添的傷。
她記得,他是空手抓住,要砍斷她頸項的利刃。那一劍,要是再砍深一點,他的手就廢了。
發現她的視線,關靖也沒有掩藏,繼續又問︰「你不是想殺我嗎,為什麼還要替我擋那一劍?」
沉香略微一僵,惱得抿起了唇瓣。
這個男人的性格,實在是乖僻可惡到極點,他根本就心知肚明,卻還要故意問她。
為了回報他的嘲諷,她月兌口而出。
「我是想看看,你會有什麼表情。」
「喔?」他凝望著她,緩緩揚起嘴角。「你滿意了嗎?」
虛弱的心,因他的凝望,用力的跳動了一下,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不由得避開視線。
「沉香。」
他又喚著她的名字,聲音低低的,回蕩在耳畔,灌入心房。
餅了好一會兒,她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應了一聲。
「嗯?」
「你滿意了嗎?」
他再問,就靠在她耳畔。
腦海里,浮現了先前他臉上的表情,黑眸中極為罕見的驚慌。那些,全都是為了她。
沉香輕咬著唇瓣,感覺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
「嗯。」她小聲的答了。
他低聲的笑著,然後滿心愉悅的,再喂了她滿滿一匙,既濃又苦的藥。
***
療傷的日子,感覺特別漫長。
可是,關靖細心的呵護她,讓她好想好想,再也不走出這間房子、再也不去面對外頭的腥風血雨。
但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還是在寫著治國大策。他還是身處政爭的暴風圈中。
此時此刻,只是暫時的平靜罷了。
當沉香養病期間,透過關靖跟韓良的對話,她知道刺客是賈欣派來的,但是他們沒有證據,因為那些刺客們,已經在那一日,都死在他暴怒的劍下。
那一天,他拖延著,是為了生擒那些人,卻沒想到她竟就在書房里,還挺身替他擋劍。
那一劍,讓他暴怒,一時間失控,沒有留下任何活口。
賈欣人會在現場,就是要制造同是受害者的假像。關靖差點連他也殺了,但是,他在韓良等人破牆而入時,搶第一時間沖了出去,據說還嚇得尿褲子,在床上躺了三天。
于是,整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沉香懷疑,他曾經遇過多少刺客?遭遇多少暗殺?他還記得清楚嗎?還是早就已經不去算了?
表門關前走一遭,世間事看得更透徹。纏綿病榻的日子里,她有很多時間可以思考。
看著她一醒過來,就不厭其煩的擱下筆,端著湯藥過來的關靖,她忍了又忍,最終卻還是在喝完藥後,忍不住開口。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她緩緩的吸口氣,感覺胸口的傷還很疼著,卻堅持要看著他的臉,提氣問著︰「你說,你不在乎,有沒人可以理解,不在乎世人怎麼看你,既然如此,為什麼要讓我知道?為什麼……你要告訴我?」
他將空了的藥碗,放到榻邊小幾上,垂眼瞅著她,唇角微彎,一字一句的道。
「因為我需要你。」
她的心跳加快,很疼。
必靖伸手輕撫著,粉女敕的雙頰,黑眸不移不閃,直勾勾的看著她。「我需要一個,敢站在我身邊,跟我一起下地獄的女人。」
然後,他吻了她,跟她一同嘗著,湯藥的苦味。
那滋味,好苦好苦。
她听見,他靠在她耳邊,緩聲說著。
「以血喂毒。以命,換我的真心。」他輕笑的聲音,震動她的神魂。「真不愧是我選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