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刀斬亂麻。
這就是蓮華的決定。
起初,他還覺得,星星刻意佯裝,卻又處處破綻的模樣,笨拙得好可愛,惹得他興致大起,故意不說破她的小鱉計,順著她的心意,想瞧瞧她會做出什麼事、說出什麼話。
但是,萬萬沒想到,他秦蓮華竟也有失算的時候。
當他在她面前坦露了,從來不曾示人的真情,難以自禁的想吻住她的紅唇,重溫她的甜美時,她竟然搬出蓮花當藉口。
這就是她的詭計。
所以,她才裝作記憶尚未恢復,把不小心泄漏的情意,都扭曲為是為了蓮花,而不是為了他!
昨晚,他氣得腦中嗡然作響,幾乎把牙都咬斷了。
要是任由她,再多幾次以此為藉口,處處躲避與他親昵,他別說是恢復體力了,只怕會逆血上涌,迸開傷口縫線,到時候連走火入魔都有可能!
所以,今天早上他特意整理儀容,又恢復成京城中,女子愛慕、男人嫉妒,人見人迷的俊美模樣,才拎著茫然不解的星星,離開了秦家,直接往羅家宅邸定去。
眼看家門愈來愈近,星星還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困惑的問著蓮華。
「我們為什麼要來?」
「我有要事,非辦不可。」
瞧他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她倒是更好奇了。
「什麼事?」
他看也不看她,筆直的走入羅家大宅,腳步平穩,沒有半點停滯,讓人看不出來,他其實還有傷在身。
見蓮華抿著唇,愈走愈快,她只能小跑步追上,來到他的前頭之後,才轉過身來倒退著跑,不肯放棄的再度追問。
「你說話啊,到底是什麼要事?」
深邃的黑眸略抬,看了她的小臉一眼。那俊美的面容,驀地浮現一抹,讓她頸後寒毛根根直豎的淺笑,還笑得她全身發涼。
那抹笑雖然淡,但是很壞、很壞。
丙然,他的回答,嚇得她差點跌倒。
「提親。」
星星原地僵住,瞬間張口結舌,雙眼瞪得又圓又大,任憑蓮華走過她身邊,繼續朝大廳走去時,那兩個字才慢慢的滲入她腦中。
什麼?
她听錯了吧!她真的听錯了吧?
提親……
星星倒抽一口氣。
他是來提、提提提提提提、提親的!
沒有心理準備的她,呆看著蓮華玉樹臨風的背影,慢條斯理的穿過月洞門,一步步的走進羅家宅邸里。穿過月洞門後,就是以假山流水妝點,種著四季花卉的庭院。
庭院旁就是氣派恢弘的羅家大廳。
糟糕!
她不能夠愣在這里,必須快點追上去阻止才行。
嬌小的身影飛竄如流星,穿過月洞門,卻見蓮華已經走過庭院,撩袍走上大廳的台階。
大廳里頭擺著一套黑檀螺鈿椅,二十張大椅上的螺鈿花紋各有不同,工藝之美,千金難換,是大伙兒議事的地方,更糟糕的是,蓮華就像是算好時間似的,這會兒除了主位空著之外,其他人都到齊了。
她親眼瞧見,他走到羅夢面前,拱手為禮。
「在下秦蓮華。」熟悉的男性嗓音隨風傳來。「今日前來叨擾,還請羅夢姑娘見諒。」先前的壞笑,都被斯文取代。
羅夢彎唇淺笑,美得勝過繽紛百花。
「秦公子大駕光臨,是喜事一樁,羅夢末去相迎,已是失禮了。」她輕盈起身,福了一福,姿態優雅曼妙。
京城里兩大美人,一是女、一是男,站在一起時美得像是幅畫,只有瞧見的人才能明白,何謂賞心悅目、大飽眼福。
不過,星星可無心欣賞,她以媲美小獸般的靈活,幾個起落就來到大廳前,腳尖還沒落地,嘴兒里已揚聲大叫。
「你住口!」
幾乎就在同時,蓮華已說出來意。
「在下今日前來,是為了向徐姑娘提親。」
雖然星星喊得大聲,但是他故意聲蘊內力,聲音雖然不大,卻是清晰得很,輕易就傳進大廳內,每個人的耳朵里頭。
所有的人,不論原本是在喝茶的、在閑聊的、在打盹的、在神游太虛的,這會兒全都回神,驚愕得呆住了,還有人一口茶酒就這樣當場從嘴里噴了出去。
倒是羅夢淺笑依舊,臉上不見半點訝異,靜靜听著蓮華往下說。
「今日來得匆忙,只能以此為頭聘。」他從袖中取出一把扇子,遞上前去。「其他聘禮家父家母,已經在緊急籌辦,至于婚禮必定辦得風風光光,絕對不會辱沒大風堂,更不會委屈徐姑娘。」
女敕如春蔥的小手,接過扇子展開,絕美的臉兒上笑意更深。
「此扇乃畫仙所繪、扇聖所制,天下僅有兩把,一把現今在宮里,而另一把乃是御賜的珍寶,秦公子以此為聘,證明真是情真意切了。」
听著兩人文鄒鄒的對話,呆若木雞的徐厚,直到這會兒才像是醒來般,抱著肚子狂笑出聲,還笑得停不下來,只差沒在地上打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宏亮的笑聲,響亮得連屋宇都要震動了。他伸手指著蓮華,笑得連話都說不好。「你、你……你來向星星提親?哈哈……」
誰說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這種天大的笑話,竟有人會親自送上門來,他笑得腸子都快打結了。
「哥,你別听他胡說!」星星奔上大廳,慌得連連跺腳。
「哈哈哈哈……當、當然是胡說,他怎麼可能會要……」他笑著望向妹妹,卻見她滿臉通紅,竟有了女兒家的羞意,放肆的大笑漸漸變小聲。
「大哥,我乃是誠心誠意。」蓮華又說道。
徐厚瞪大雙眼。
這下好了,這個向來眼楮長在頭頂上,漂亮得不像話的家伙,竟然連大哥都喊出口了。
「秦蓮華,你是認真的?」他狐疑的問。
「沒錯。」
徐厚恍然大悟,眼中流露著同情。「啊,你一定連腦袋都受傷了,才會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多謝關心,我的腦袋清楚得很。」蓮華畢恭畢敬,語氣雖然平靜,卻是無比堅定。「我是真的要娶星星。」
包括徐厚在內,鏢師們的下巴都差點掉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懊惱的聲音響起。
「我不嫁!」
星星又羞又惱,幾乎要把腳下地磚跺碎了。
這個可惡的家伙竟然自作主張,甚至連問都沒問過她,就這麼拎著她回來,當場就提親下聘,簡直就像是來買貨!
她的拒絕,引得蓮華很慢、很慢、很慢的轉頭,半眯著怒火四射的雙眸,直勾勾的盯著她。
「你再說一次。」
那听似溫柔,實則危險的語氣,教她怕怕的後退半步。但是,想起他的獨斷獨行,她還是鼓起勇氣,小小聲的重復。
「我、我不嫁……」
黑眸又眯,眼光似能殺人。
一旁的徐厚,倒是先喊起來了。
「你不嫁?有人肯娶你,你就該偷笑了,快趁著他腦子不清楚,把親事訂下來。」他轉向蓮華,慎重的聲明。「先說好,貨物既出、概不退還,我可是不接受退貨的。」
「大哥無須顧慮。」
星星听著听著,冷汗一滴滴往下掉,為什麼他們愈說愈像真有那麼一回事?她難道就要這樣,乖乖嫁給他?
不甘心的她深吸一口氣,先冷靜下來,斂住如狂奔野馬似的驚慌,然後走到蓮華面前,仰頭看著他。
「你為什麼要娶我?」她問著.
「因為,我對你早已鍾情多年。」他毫不回避,回答得如此露骨,引得鏢師們口哨聲四起。
好在,她早就知道,他會這麼說。
星星聳了聳肩膀,佯裝得滿不在乎,還故意揮了揮手。「但是,這些年來,我都很討厭你啊!」
要報仇,就得趁現在,這會兒時機正好。哼,誰教他戲要了她這麼多年!
她故作無辜,因為緊張過頭,演技反而變好了,還能裝出詫異不已的表情,勇敢的對著他說道——
「唉啊,難道你還惦記著,我說喜歡你的事嗎?」
凝重的寒氣,從蓮華的周身輻射而出,鏢師們都警覺不對勁,星星卻還渾然不覺,愈說愈順溜。
「昨晚,我喝得太醉,沒有說清楚。」她刻意舊事重提,想靠昨晚那招,再來滅滅他的自傲。「趁著這會兒,大家都在這里,我就跟你說明白些。」
蓮華的臉色愈來愈陰沈,目光比利刃、比北風更冷冽。
她卻還有膽子往下說。
「我說喜歡你,是因為蓮花妹妹。」
啪!
一聲悶響,傷口的縫線斷了。
這個小女人,竟敢當眾又要起這招!
他當著眾人的面正式提親,還送上傳家之寶為聘禮,卻被她的胡言亂語,硬掰成一場鬧劇。
「你是為了蓮花妹妹嗎?」她假意的揮揮手,雖然覺得背脊發寒,卻倔強的想將多年積怨,趁此機會一吐為快。「放心,我還是能跟她當好姊妹的。」
凝重的氣氛,緊壓在每個人心口。唯獨羅夢還在欣賞扇子,連連贊嘆,彷佛一丁點兒都感受不到緊張。
星星試圖露出笑容,但是嘴角卻抖個不停,笑容變得比哭還難看。
啊,他的眼光好、好、好可怕啊!
一時之間,她有些驚懼,莫名想打退堂鼓,可又覺得不甘心,不禁把心一橫,繼續說道。
「等一下,還是說你是要找掩護嗎?基于承諾,我是可以犧牲,跟你假成親。」
她鼓起殘余的勇氣,決心不論再艱難,都要把這場戲演到底。「畢竟,假裝這件事,你很熟練了。」她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