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她的頭發,他們在發型工作室中足足待了三個小時。
由剪至染,在與造型師充分的溝通之後,孫恬恬將一切全交給對主,只等著驗收成果。
嚴思安從頭到尾都陪在她身邊。
當她看著留了多年的長發隨著剪刀上上下下不停飄落,奇怪的是,她的心中沒有任何惋惜,反而覺得頭發愈短一分,她的心情好像也跟著愈輕松一分。
經過三個小時的折磨,一切終于大功告成。
造型師滿意的看著鏡中的影像,輕輕呼出一口氣。
「完成了。」
孫恬恬慢慢睜開眼楮,映入眼簾的是自己在鏡中的倒影。
那是一個看起來很有朝氣的女孩。
俏麗的短發加上挑染,讓她的頭發彷佛活了起來,每根發梢都像有自己的生命似的。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前的景像,忍不住開心的笑了。
「你覺得這個發型怎樣?」像個孩子在炫耀玩具一般,她張大眼楮看著嚴思安,索討他的贊美。「好不好看?」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笑。
一個真正發自內心的愉悅笑容。
她的笑像雨後的陽光般耀眼,他的心忍不住一跳。
「很好看。」壓下胸口忽然涌上的陌生情緒,他若無其事的綻開笑容。「很適合你,很可愛。」
聞言,孫恬恬笑得更開心,忍不住對著鏡子一再的瞧著自己的新發型,即使兩人已經走在路上,她也總是對著可以映照出自己影像的玻璃顧盼。
嚴思安知道她心里高興,所以不制止她,帶著她四處逛街,進行第二項任務︰買衣服。
他們兩人逛過一家又一家的百貨公司、商場,從精品名店到路邊攤,只要是她想要的,兩人皆又選又挑又穿的待上大半個小時。
這對孫恬恬是一個嶄新的經驗,從來沒有人陪她這樣盡興的逛街,她也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如此輕松的購物。
商場和百貨公司對她來說,就像個大型游樂園,雖然衣服穿穿月兌月兌很累,也難免影響到她的新發型,但她卻玩得不亦樂乎。
最後,他們總共買了十件衣服、三件褲子、兩件裙子還有四雙鞋。
其中一件紅色繡花七分袖上衣,她一見就很喜歡,馬上便換穿在身上,嚴思安又替她挑了一件黑色蛋糕裙和米色短靴搭配。
看著鏡中的自己,儼然就是一個可愛的小鮑主,她愈看愈是歡喜,愈看愈是高興,忍不住輕輕哼起歌。
嚴思安雖然手中提著大包小包,逛得雙腿發軟,可是看見她那麼高興的樣子,心情也跟著輕盈了起來。
他追上她的腳步。「我們還得去一個地方。」
她回頭,甜甜的笑在嘴邊漾開來。
「還去哪兒逛?」見他手上滿滿的都是袋子,她的笑容斂去。「啊!對不起,讓你提那麼多袋子,分—半給我提吧!」
她伸手要拿,嚴思安身子一斜,避過她的手。「沒關系,我拿就好了,哪有讓女士提袋的道理。」
「可是……」方才自信愉悅的模樣不見了,她又變回畏縮的模樣。「那全部都是我買的東西,而且……都是你出的錢……」
看見她臉上—又出現熟悉的怯懦表情,他搖頭。
「你又來了。」兩手都是東西,沒有辦法做任何動作,他只有用眼楮直盯住她。「男人幫女人出錢、提東西,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何況是為你這麼可愛的女孩服務,更是義不容辭。」
她愣愣的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忍不住笑出聲。
「你說我可愛!」這是她有生以來,頭一次被男孩子贊美,她樂得簡直飛快上天。
見她重展笑顏,他也笑開來。
「是啊!」他俯身,與她臉對臉。「我是說你可愛,可愛的人就要有可愛的笑容,不許你再—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听見了沒?」
她大力點頭。「嗯!」雙眼看向他手中的袋子。「不過還是讓我提一些吧!買這些衣服的錢,我會跟哥哥們要來還你……」
他的臉色一沉。「我沒有要你還,這是我送給你的。」
「可是……」她一臉為難。「哥哥們說過,無功不受祿,我們非親非故,又是我雇你來假扮我的未婚夫,怎麼可以花你這麼多錢?」
雖然這些衣服、鞋子不是件件名牌,但是加起來少說也要將近十萬元。十萬元對她來說只是零用錢,但對他而言,卻可能是努力許久的血汗錢。
「你忘了,你還欠我一百萬有佣金嗎?」他眨眨眼。「我只是拿一點出來回饋你而已。」
「那……」她睜大眼。「那……我明天先開一張五十萬的支票給你,這樣好不好?」
他搖頭。「別談錢了,多俗氣,那些事以後再說吧!」
「可是……」她還想再說什麼,但他的眼神讓她住了口。「好吧……不說就不說。」
「還有,以後別再哥哥們長、哥哥們短的,如果你真的想月兌離他們,就應該把他們都拋到腦後,別管他們怎麼說、怎麼想,只管你自己想要做什麼。」
她咽了一口口水。
扁是想像這麼做的下場會是什麼,她的勇氣就已經一點一滴的消失了。
要是讓三個哥哥看到她的新發型,他們一定會瘋掉……
她眨眨眼,看著他關心熱切的表情,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堅定的點頭。
「嗯!」笑意從她的眼底擴散開來,慢慢傳到她的臉上。「我知道了!從現在起,我听你的!」
嚴思安搖搖頭。「不是听我的,是听你自己的。」他舉起手踫了踫她的肩,袋子在她身上撞來撞去。「听從你心中的希望,做自己的主人。」
「做自己的主人……」她喃喃念著,忽然將他手中的袋子搶過來。「我的心告訴我,我想幫你提袋子!」
一串銀鈴似的笑聲由她嘴里輕泄出來,得手後的她,像是一個精靈一樣,提著袋子輕飄飄的往前跑去。
嚴思安先是一愣,接著也爆出笑聲。
「等我!」他一邊邁開腳步,一邊大叫,「不要跑!」
***
快樂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
這一天,是孫恬恬有生以來最自在最快樂的一天,她盡情的笑著,像是要將過去沒有體會過的樂趣,在今天一次體會完。
因此,即使後來嚴思安又帶著她去買了化妝品,叫美容師教她如何化出漂亮的淡妝,甚至晚上兩人還到山上看夜景,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天啊!」何禎拉著她轉圈圈,將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恬恬,你變得好漂亮!」
「你也覺得嗎?」淡淡的紅暈染上她的臉。「我也覺得。」
何禎轉頭看向嚴思安,他顯然也很滿意自己改造的成果,幾乎可說是目不轉楮的盯著孫恬恬。
「有你的。」她豎起大拇指。「你會害她家里那三個變態氣瘋的。」
他聞言皺眉。「她的哥哥們真的這麼夸張?」
「夸張還不足以形容。」何禎不住的搖頭嘆氣。「他們根本心理有病!」
他走到孫恬恬的身邊,牽起她的手,輕聲道︰「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堅持自己的想法,別屈服。」
她望著他的手,抬頭對他綻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我知道。」她另一只手覆蓋上他的。「謝謝你,今天好快樂,我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心跳跟著慢慢的加快起來。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他有點不自在的抽回手,若無其事的笑開。
「別忘了,你明天要和我—起吃晚餐,我在飯店等你。」
他走了以後,何楨以手肘頂了頂孫恬恬的腰際。「我看,你們有極大的可能假戲真做喔!」
「啊?」她一臉茫然。「為什麼這麼說?」
「你看不出來嗎?」何禎挑眉。「這位嚴先生好像對你動了真情呢!」
「怎麼可能!」她低下頭,臉上泛起紅暈。「你別亂說。」
「哎呀。」何楨打開車門,對她眨了眨眼。「看來是郎有情妹有意,春天的氣息近了呢!」
一路上,孫恬恬都沒有作聲。
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一會兒回家後可能面對的嚴刑拷打而緊張,但更多的是小禎方才說的話亂了她的心神。
她說……嚴思安對她動心,是真的嗎?
雖然已經二十四歲,但她從來沒有談過戀愛。
不管是別人喜歡她,或是她喜歡別人,都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三個哥哥們在她身邊圍起強大的保護網,不許任何男從踏入一步,她對愛情的認識幾近于零。
而嚴思安……回想起今天一整天的過程,她的嘴角染上一絲笑意。他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讓她敞開心胸的男人,這是不是代表他有些不同呢?
他對她,有沒有這樣的感覺?
車子緩緩駛進孫家大宅,讓孫恬恬松了一口氣的是,她三個哥哥的車子都不在,表示家里無人。
「讓你逃過一劫。」何禎一邊替她提東西,—邊道︰「不過這表示明天你必須自己去面對他們,沒問題吧?」
她做了一個深呼吸,輕輕點頭。「沒問題。」
***
話是這麼說,可是事到臨頭,她還是嚇得直發抖。
一大早,她刻意避開三個哥哥出門上班,一路上,恐懼的心情沒有稍減,當她踏進董事長室時,是抱著必死的決心進去的。
「恬恬?」何秘書手上拿著滿滿的公文,正打算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見到她,不敢相信的張大嘴。「天啊!放了一天假,你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她緊張的拉著衣服,手指輕撥短發,不安的問︰「怎樣?看起來很恐怖嗎?」
「什麼恐怖?」何秘書放下手中的文件,走近她拉著她的手轉圈圈。「很好看!很適合你,這才像你這年紀該有的樣子。」
為了配合新發型,今天她刻意舍棄往日不是灰即是黑的保守打扮,選擇一件淡粉紅色的毛衣搭配套裝。
雖然只是小小的改變,卻讓她的氣色大大不同,以往死氣沉沉、呆板保守的感覺不見了,取而代這的是青春俏皮的活潑氣息。
她對這樣的自己很滿意,卻還是沒有把握別人會怎麼看,直到听見何秘書的贊美,她才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
「謝謝你。」她笑開來。
「真的很好看嘛,我只是實話實說,有什麼好謝的?」何秘書笑眯眯的看著她。「一會兒董事長看見了,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此言一出,孫恬恬的臉色刷白。
她真的已經準備好了嗎?她有足夠的勇氣堅持自己的選擇嗎?
雖然在她的內心里,有一小部分已經改變了,但是那畢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她真的可以應付嗎?
「何秘書,替我倒杯咖啡來。」背後,傳來低沉的聲音,伴隨著穩實上的腳步聲。「昨天我吩咐過的資料等一下送到我桌上,通知企劃部的李經理上來見我,還有晚一點要和世華簽約的文件,記得確認一下內容……」
孫恬恬僵硬的站在原地,不敢回頭,直到大哥一陣風似的從她身旁走過,她才輕輕呼出一口氣。
何秘書走到她的身邊,輕聲說︰「看來,你的改變太大,連董事長都沒認出你來。」
他點頭,不知道這算幸或不幸。
但是,她松懈得太早了,因為下一秒,董事長辦公室的門被大力推開,孫御堂看著她,面憑表情的道︰「恬恬,你進來,我有話跟你說。」
***
孫御堂是出了名的撲克牌臉。
任何人都很難從他的表情判斷出他的心情,不管他高興或生氣,顯現的永遠只有那百零一號表情。
孫恬恬和孫御堂相處了二十多年,非常了解他的個性。
當他表現的愈是無動于衷,內心的情緒其實愈是波濤洶涌。
「你有什麼話要說?」終于,在一陣令人窒息和沉默過後,他緩,緩開口,「你應該有一個非常好的理由可以解釋你近日的異常和……」他的眼神瞄向她的頭發,聳聳肩。「這些巨大的改變。」
她絞著手,竭立控制自己的語氣,希望能堅定一點。
「我只是……只是想要改變……」她的語氣雖輕,卻沒有一點猶豫。「這就是最好的理由。」
孫御堂望著小妹,眼神陰郁,在他的印象中,恬恬一直是個不起眼的女孩,她的五官清秀,但沒有特色;她的個性善良,但太過內向。
即使出生在富貴之家,但從她身上看不到一絲千金小姐的嬌氣,換句話說,也就是她完全沒有自信可言。
她就如同一朵被養在溫室中的花朵,像一張純白的紙,而將她造就成今日模樣的人,便是他和兩個弟弟。
他不是不知道小妹向來怕他們。
這也怨不得別人,他們幾個小時候是過分了些,但隨著年紀漸長,他們的心態已經由當初惡意的欺負轉變成善意的保護……嗯,好吧,或許用善意來形容不太恰當,但總歸是為了她著想。
小妹怕他們,總比在外頭受欺負的好。
可是……瞪著眼前看來非常陌生的女子,孫御堂彷佛可以听見腦中警鈴大作,他的直覺告訴他︰有事發生了。
一個女子會突然之間有了重大改變,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
「你在談戀愛嗎?」他靜靜的開口,「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
孫恬恬愕然抬頭。「我……」她本想否認,但想起接下來的「計劃」,聲音隨即逸去。「嗯……也可以這麼說……」
孫御堂的表情未變,但內心卻是一驚。「你承認了?」
她點頭,小心翼翼的觀察大哥的表情。
「所以……」他眯起眼楮,額上青筋浮起。「你最近出門其實都是和那個男人約會,晚上睡覺抱著電話也是在和那個男人聊天,忽然剪去一頭長發是為了那個男人?」
她咽下一口口水,輕輕點頭。
孫御堂的眼神變得陰黯。「他是誰?」
「你不認識……」她的聲音小得幾乎快听不到。「他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
「多普通?」孫御堂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小妹,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在這個世界上,多的是投機之徒,任何一個男人娶了你,都可以少奮斗三十年。尤其你在愛情方面毫無經驗,根本分不出對方是真情或假意,對那些男人而言,你就像是一頭肥羊,而且還是一頭非常容易宰割的肥羊。」
孫恬恬的臉色一白。
雖然她很清楚,大哥說得話不無道理,但還是被其中所隱含的意思所傷。
她深吸一口氣,抑下心頭受傷的感覺。
「他並不知道我的身分。」她抬頭,直視兄長的雙眼。「他根本不知道我是有錢人家的女兒。」
孫御堂的表情未變,只是冷冷的問︰「你怎麼知道?人家若是有心,難道會讓你知道嗎?」
她咬著唇,內心忽然升起一股抗拒厭惡的感覺。
她不喜歡這樣,她不喜歡大哥先入為主的認為嚴思安是一個愛情騙子,她不喜歡大哥這樣底毀他。
「他不是這樣的人!」她的語氣不自覺的強硬了些。「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孫御堂嘴角一勾,露出不知是嘲諷或是無奈的笑來。「算了,我只是提醒你而已。」他擺擺手,示意談話到此結束。「你回去做事吧!」
她點點頭,旋身走了出去,孫恬恬心里很清楚,事情絕對不會就這麼結束,大哥的行動從這一刻才正展開。
***
她猜得沒錯。
當門關上的時候,孫御堂的眸子黯了下來,他是一個很務實的人,非常、非常務實。
若你要稱之為現實、勢利,他也不會反駁,因為這個世界本來就很現實,人心本來就很勢利。
愛情和面包,他會選擇兩樣都要。
將來若是要尋找另一半,他也絕對只考慮門當戶對的豪門千金,在他的觀念里,只有兩個人的條件相當,互惠互利,才是真正適合的伴侶。
而恬恬是他最心愛的小妹。
在他的心里,當然知道有一天,她終會與另一個男從結婚而離開家里,可是他始終認為,那個對象必須是門戶相當的,必須是經過他們挑選的,而非一個平空冒出,居心難測的陌生人。
從現在的情況推測,那個男人已經完全捕獲小妹的心了。
從小到大,一直怕他怕得像什麼似的妹妹,竟為了那個男人膽敢反抗他跟他頂嘴,除了愛情,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有如此大的魔力?
他的臉色變得陰沉。
單單只是反抗他這一點,這個男人就足以被判出局。
而他,便是那個裁判。
他拿起電話,撥了幾個號碼,在等待接通的時候,幾個計劃已經在他腦中成型。
「喂?」話筒那端傳來男人的聲音。
他沒有浪費時間說無謂的開場白,開門見山就道︰「我要你幫我調查一個人,我沒有任何資料可以給你,但是你可以跟著我妹妹,兩天之內我要所有的東西交到我的手上,價格加倍!」
另一端的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輕笑了起來。
「你听起來真像是一個心急的父親,怎麼?家中的丑小鴨終于展翅飛翔了?」
他不悅的道︰「你只要做好客戶交代的事,其他的就不要多問了,這是偵探的職業道德。」
「職業道德?」男人笑得更大聲。「你我都知道職業道德是怎麼回事,不過既然你有不為人知的心事,我當然不會過問,等著收資料吧!」語畢,電話喀的一聲掛掉。
孫御堂放下電話,躺回椅背,雙唇緊緊的抿起。
他到要看看,這個膽敢誘拐小妹的男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