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回,葉皓帆心里有了恐懼。
那種恐懼不是害死一條人命,而是一種害怕失去的感覺。
對,他害怕失去辜立怡,在他眼睜睜的看她從他手中掉下去的那一刻起。
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這樣的遽然,讓他覺得措手不及。
看著她慘白的閉著眼楮,他心里交戰得好痛苦。
太突然了!這感覺來得太快。
「唉,我說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回事?」賀儀打手機找葉皓帆,听說他人在醫院,便立刻趕了過來,結果原來出事的不是他,而是那個恰北北的辜大小姐。
「我也不知道。」
「世上也有你不知道的事,那可絕了!」
葉皓帆沒有回答,他心想,他救她上來的時候已經幫她做了急救,她也吐了一堆水,醫生護士都檢查說她沒事了,她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
看她這般的安靜,他實在是不習慣。
「你愛上她了?」雖然這麼問有點滑稽荒謬,但,事實好像真是如此。
「不可能!」葉皓帆想也不想便斬釘截鐵的否認。
但否認後,他的心卻像躺在水床般的晃動了起來。
「我也覺得不可能,但是,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絕對的事,愛情這種玩意兒跟流星一樣,唯一可預測的就是它的不可預測性,你可以知道怎麼計算它的方位、它的軌道,好等著它降臨,但,你卻不一定會在計算中的結局看見它的美麗,它的出現往往出人意料。」經過這幾天莫名其妙的思念秋瑾後,他發現感情這東西真的是奇妙得不可言語。
葉皓帆低頭睇凝著臉色蒼白的辜立怡,細細的思量賀儀的話。
「這個女人三番兩次的讓我的尊嚴掃地,我怎麼可能愛上她。」他回答著賀儀,同時也反問著自己。
是啊,她對他那麼惡劣,他怎麼可能愛上這麼沒氣質的女人。
「她讓你尊嚴掃地,你讓她貞操受損,其實你們兩個彼此彼此,誰都不能說誰的不是,反正都是惡劣一族。」賀儀坦白的說。
其實,他是知道好友不好惹及有仇必報的個性,但是好友能為了一個壞脾氣的千金女而費神,卻也是他所不解的。
「我跟她……」葉皓帆的記憶回到和辜立怡見面的最初,在熱鬧的新年舞會上,他們在音樂的旋律和彼此欣賞的眼神中一起共舞。
如果把畫面停在那時候不要動,那麼他們看來的確是一對完美的璧人。
只是後來……劇情急轉直下,後果如此不堪設想。
「辜立怡的骨子里有著和你一樣的不服輸個性,也許這就是把你們牽引在一起的原因,不過這也導致你們容不下彼此。我想,除非你們當中有一個人肯認輸,否則你們對彼此的傷害將會繼續下去。」兩個都長角的人要擺在一起不出事,除非是替他們找到一個特定位置,然後叫他們都不要動,不然,就是他們其中一人得想辦法磨去刺人的角了。
認輸?這兩個字怎麼寫?葉皓帆想。
因為辜立怡在葉皓帆心中的位置變換得太快,一時間,他還不能理出個頭緒。
結局不該變成這樣的,原先他預想的是把她氣得跳腳,讓她腦門生煙,看她苦無對策的奈何不了他,這才是他要的,他要讓她知道她根本就不能和他對抗,不論她怎麼想盡辦法對付他。
這不是她該有的反應嗎?她那麼不服輸、那麼任性,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放棄戰斗的力量呢?
這根本就超出他的預設範圍,他沒料到,當她放棄時,他的心竟然害怕起來,他害怕失去她。
害怕?這感覺到底對不對,而且這感覺是打哪來的?
奔立怡這個千金女對他有那麼重要嗎?
混亂混亂!此刻葉皓帆的心除了混亂還是混亂。
如果葉皓帆不是那麼花心、不是那麼自負的話,其實他真的是很不錯的,辜立怡想。
夢里,葉皓帆輕聲細語的向她道歉,溫柔的撫著她的頭,還一直說笑話逗她,這樣的他讓她覺得自己好糟糕,居然三番兩次當眾給他難看。
唉,自己真的是太不應該了,也難怪他氣得要設計她了。
很奇怪的夢境,她竟然因為他的一個笑臉、一個道歉而輕易的原諒他,將舊帳一筆勾銷。
他讓你被男人強暴耶!另一個聲音這麼告訴她,但……
唉,算了,反正她也死了,她跟他的帳本就該歸于塵土。
幽幽的,辜立怡輾轉從這樣的夢中醒來。
她死了嗎?白色的牆、白色的天花板,什麼都是白色的,天堂長這樣?
奔立怡在病房里醒來後好一會才發現自己身處醫院,那麼,這表示她沒死!
沒死!她像是被電擊一般,從床上彈起看著四周。
她怎麼沒死,她該死掉了呀!想到自己還活著,忘不掉的羞辱頓時又襲心而來,讓她情緒一時激動不已。
是誰,是誰救了她?不會有認識她的人在這里吧,不行,她得再死一次!
堅持著必死的信念,她連忙下床沖出醫院,她不要遇上熟人,不要讓人知道她的遭遇。
五分鐘後,葉皓帆回到病房。
「人呢?」
奔立怡穿著醫院的衣服像具游魂在街上走。
她要死,她必須死,這是她心里唯一有的想法和信念。
她一直都活在眾人的呵護下,過著公主般的生活,如今驕傲的心怎容許自己面對這麼難堪的事實。
何況,這事實還是她一手造成的,如果她听四月她們的勸,不要跟葉皓帆玩報仇的游戲,那麼她今天也不會這樣了。
若說葉皓帆是個魔鬼,那麼,是她喚醒他的惡。
男人重的是尊嚴,她卻三番兩次的踐踏他的尊嚴。
但女人重的是貞操,他輕易的用來報復她所作所為,並永遠的將她推向萬劫不復之地。
是她自己不信邪的要和魔鬼斗,如今,又怎能怪魔鬼的邪惡呢?魔鬼本來就不懂手下留情或憐香惜玉。
都是她,都是她的錯,要是她當初不要……
其實,辜立怡雖有千金小姐的脾氣,但還是擁有善良柔軟的心,她還是會反省的,只是,自身的驕傲讓她不習慣認錯。
如今,在她面對那不堪的打擊傷害後,她所有的防御盡卸,不但失去反擊的力氣,也沒有恨人的能力,現在的她只想倒轉時光,但她做不到。
不能改變既定的事實,那麼也唯有結束這一切了。
站在街上,辜立怡的眼楮定定的盯著紅綠燈的標志。現在是紅燈,路口的車子都蓄勢待發的等燈號顏色轉換好沖過來。
她也是,等綠燈一亮,她也要沖出去,結束自己的生命。
很快的,紅燈被綠燈給取代,大大小小的車子像是草原上的野獸開始狂奔過來。
就是現在!
打從凌晨被辜立怡的電話吵醒,辜立怡就怎樣也睡不著了。後來又接到八月的電話後,他簡直嚇得魂不附體。
奔家和汪家雞飛狗跳的四處尋人,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最後,一天過去了,得不到消息的八月急得通知在日本度蜜月的四月夫婦,而辜立怡則按捺不住的報警尋人並殺到賀家。
賀儀一開門,摔不及防的就挨了辜立怡狠狠的一拳。
「喂,你干麼!」賀儀莫名其妙挨拳後,鼻血立刻像自來水龍頭直流。
「我干麼?我來要你的命!」語畢,辜立怡一拳又掄過去。
這回賀儀靈巧的避開了,也在同時他迅速的抽了張桌上面紙塞住鼻子。
「辜立怡你到底在干麼?」他氣咻咻的質問。
「我來替阿儀報仇的。」說不到兩句,辜立怡又一拳飛過去。
賀儀見狀也顧不得問原因,跟一頭發了瘋的怒獅講道理的下場,只有慘死一途,他只好卯全力保護自己,而結果就是兩個大男人扭打成一團。
這辜立怡太過分了,居然來他家找他打架,哼!本來想告訴他辜立怡在醫院的,現在算了!閃開辜立怡又一次攻擊,賀儀一腳踢去,踹中了他的肚子。
但是辜立怡像打不疼似的,肚子挨了一腳非但沒有停頓收手,還反應極快的捉住賀儀的腳奮力一扭,賀儀立即痛倒在地。
但賀儀並不因此服輸,他倒地後立即反撲向辜立怡,互不相讓的在地上扭打成一團。
約莫過了半小時左右,他們的身上都多了不少乍青又紫的干架標志,力氣也漸漸耗盡,賀儀見自己的鼻血已經染紅了彼此的衣服,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于是奮力推了辜立怡一把,讓他倒在地上後,才趕緊再抽張面紙塞住鼻子,並疲乏無力的坐在地上,將頭仰躺在沙發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辜立怡,你是個瘋子!」賀儀又氣又累喘息著說。
「而你是個敗類!」辜立怡雖沒力氣再打了,但他仍不放過口頭上的討伐。
「他媽的!我哪里犯著你了?你這幾天切斷我的貨源攪得我下盤大亂,害我出貨延遲虧損五千萬,我這筆帳還沒找你算咧。」
「哼,告訴你這只是小Case,如果阿儀真出了什麼意外,我會不惜一切整垮你的。」
「呸!憑你?」賀儀一時沒細思他說的原因,單听到他的挑釁就已經火大難消。哼,看來有其兄必有其妹,辜立怡是個壞脾氣的千金,這個辜立怡則是個不講理的流氓少爺。
「憑我又怎樣,別以為你們是商界五大龍頭就了不起,當龍頭少了眼楮或斷條手臂的時候,我看你還怎麼得意。」
「很好,那我就等著你的表現,希望到時別賠了夫人又折兵,連商界前五十名都看不到辜家人的風采。」
「哼,你等著吧!」辜立怡撐起添了五顏六彩的身體打算離去,他心里掛念阿儀,不知道家里有她的消息了沒?
賀儀斜睨著他的離去,並沒有阻止,此刻如何止住涌流不止的鮮血對他來講比較重要。
包是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在家,還有人上門干架,這辜立怡是哪根筋不對?
依稀記得他剛說要替阿儀報仇,這什麼意思?
「喂!站住!」想到不對勁,賀儀連忙追向出了門口的辜立怡。
「什麼,你在說什麼,我強暴辜立怡!」賀儀沒想到自己听到一個世紀大笑話,這笑話不但讓他鼻血直流,還差點沒讓他也吐血身亡。
「你不用狡辯,阿儀都告訴我了。」辜立怡見賀儀一副關他屁事的反應,更是氣得額冒青筋,握拳的雙手又酸了起來。
「她告訴你,我強暴她?!」太離譜了吧,干他何事啊。
「沒錯!就是你這混蛋。」
「她親口告訴你,我強暴她?」賀儀不信的再確定一次。
「沒錯。」
這實在是太詭異了!他為什麼會跟這事扯上關系呢?辜立怡為什麼要這麼說?賀儀抓著頭發百思不解。
「要不是你,她也不會想不開甚或離家,這都是你的錯,我一定要你付出代價。」辜立怡撂下話便上車揚長離去。
「喂!你……」知道多說無益,賀儀停下要追問或解釋的話,他知道這事唯有找當事人問清楚才有答案,滿頭霧水的他連忙進屋打電話。
這是什麼跟什麼嘛!
這時,街角的一名女子也在賀儀進屋後,帶著淚悄然的離去。
葉皓帆在接到賀儀的電話後,立刻來到了賀家,他一進門就看到傷痕累累的好友。
「這麼嚴重?」葉皓帆很是吃驚,本以為他只是受點小傷罷了,沒想到他俊俏的臉上不是淤青就是用鮮血化了妝。
「他媽的,都是你害的,沒事連我也跟你們這對瘋男女扯上邊,現在可好,辜立怡又不見了,要是她想不開又去尋死,那我的冤不就石沉大海,一輩子甭想恢復清白了。」賀儀把止鼻血的衛生紙丟向他,多少泄點恨,他剛在電話中才知辜立怡又消失了。
葉皓帆見狀很快的閃開,他挑了個較有安全距離的位子坐下,緩緩說︰「你不覺得這里頭有問題嗎?要說辜立怡是為了他妹的事來找你碴,那也是昨晚到今晚的事,他沒理由幾天前就攪亂你的下盤害你出貨延遲啊。」葉皓帆點出心中的一個疑問。
是啊,他怎麼沒想到這點,這時間根本不對啊。之前忙著打架,現下正在療傷的賀儀這才被葉皓帆的話點醒。
「不然你說呢?」
「我也不知道,這得和辜立怡兄妹兩人當場對質才說得清了。」葉皓帆對于向來不爭不競的辜立怡會有此一招也覺得不解。
「說了半天,也是要找辜立怡本人,這不是廢話嗎?」本來,他找不到秋瑾就已經夠心煩了,現在還得再找另一個女人,真是走什麼狗屎運。
「不管,我限你一天內找出辜立怡,我現在忙著找秋瑾,沒多余的心思去煩這件事,你得給我速戰速決。」
「不用你說我也會做。」葉皓帆臉色難看的瞅了他一眼。
這時,賀儀才發現他的精神很差。看來,辜立怡不見了,他的心也亂了。
「還說不愛人家,要是不愛干麼一副死人樣。」明知他不愛自己提愛不愛這事,賀儀要偏提,誰教他亂搞,害得自己這旁人是人傷、財失、名譽也受損。
「你很煩耶,受傷的人安靜點。」葉皓帆哪有時間想什麼愛不愛,他現在只有一心祈禱在找到辜立怡之前,她千萬別再尋死想不開,她得平平安安的,千萬!
「吃點東西好不好?」馮匯嵐端了一些清粥小菜來到辜立怡面前,他小心的遞上,期望能得到一點回應,但是辜立怡還是動也不動的,就如同三天前一樣。
三天前他開著車要去和一個客戶見面,卻突然從路邊沖出一個不要命的女人,那個不要命的女人就是辜立怡。
當時,她身穿醫院的服裝並一直喊著不想活了,他本想送她回家,可她說不要,還死命的試圖逃跑,最後他只有先安撫她,並將她帶到位在桃園的度假別墅暫時安置。
罷開始的前兩天,她又哭又鬧的吵著要自殺,嚇得他一刻也不敢離開她身邊,可是後來她的心情似乎平靜了下來,她變得很安靜,除了發呆就是睡覺。
雖然情況好轉許多,可是她依舊不是以前他所認識的那個辜立怡,她既不笑也不罵人,以前的耀眼神采都消失了,此刻的她像個易碎的陶瓷女圭女圭,教他不知如何是好。
「阿儀,多少吃點東西,不然你會沒體力的。」馮匯嵐哄著她,希望她能吃點東西,否則他不免要懷疑她是不是打算用這種安靜的方法慢性自殺了。
「謝謝,我不想吃。」辜立怡終于開口了,她給他一個感激的笑,但那樣的笑看來卻淒楚無比。
「別這樣,有什麼事不能解決的呢。」
有什麼事不能解決?好狂的口氣,很像她以前的個性,很像是她辜大小姐會說的話,但是……都過去了,這世上的確就有事沒有辦法可解決。
「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不過,我要你知道,我們是朋友,我隨時隨地願意分享你的喜怒哀樂。」
「謝謝。」她相信他的真誠,但她不覺得她不堪的記憶有什麼可以和他分享。
「我可以一個人安靜一下嗎?」
「好,可是你答應我,你不會再做傻事。」
「你的傻事是我的正事。」
「阿儀。」馮匯嵐擔憂得不知如何是好。
「騙你的,不會了,經過這三天的時間洗滌,我已經沒力氣了。」這是真的,在事情發生的當刻,她一心只想死,現在輾轉過了這麼幾天,她雖還有想死的心,但是親情、友情和以往的牽絆卻一一冒出,現在的她,連想死也沒勇氣了。
「好,那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他很體貼的退出房間,給她要的安靜。
雖然,阿儀跟他還是說不到幾句話,但他能這樣和她單獨相處,他已經很滿足了。
不管阿儀經歷過什麼,他很感謝上天讓他在她最困難的時候陪伴她。
原本他雖喜歡她,但是經過上回的相處,他便覺得他們之間似乎少了一份更特殊、更深刻的情感。
今天,因為看見她這樣的脆弱,他油然興起一股保護欲,這股保護欲讓他快樂、讓他滿足,他知道感覺不夠的那個部份出現了,就是這個,這個想日日夜夜伴著她、讓她依靠的感覺。
他找到了,從今以後,他將扛起保護她的責任直到永遠。
馮匯嵐向自己下了一個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