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我當你女朋友嗎?」
學習禮儀,找回女人味必須從日常生活做起,所以陸茜婭知會了方綢母女一聲後,便整理了行李坐上孔秧熙的車,準備與他同住,本以為自此可以在沒有壓力的環境下,學習當個稱職的淑女,沒想到他會開出這樣令人咋舌的要求。
「是啊,不收你錢,可得陪我演場戲,不為過吧?」姑姑前來的動機他之前已跟她大略說過一遍。天下的確沒白吃的午餐!
他真是恪守「禮尚往來」這四個字的精髓,看他風度翩翩外加文質彬彬,還以為可以穩抱吃定他的念頭,誰知道,他立即來記回馬槍。不過他這項提議還不令人討厭,仔細想想,一般女人所認定的優質男人條件中,他可稱得上是上上之選,不論外在、內涵和品味,都是女人爭相追逐的目標,跟這種男人做男女朋友,她可一點都不吃虧。再說,這不就是她腦海中剛剛飛閃而過的想法嗎?
那就將計就計,順水推舟了!
「OK,我就當你女朋友,你看,我比你阿莎力多了。」她的配合度可要比他強上好幾百倍。
瞧她笑得那麼詭異,孔秧熙真猜不透她內心在想什麼。
「請注意,你這麼笑我甚至可以看到你的臼齒了。」要笑也要有個分寸,哪有女人笑得這麼不知含蓄。
「不是啦,只是突然間變成你的女朋友,真覺得很好笑。」她不自覺的把手往他肩上一搭,是見他直盯向手的眼神,才不好意思地把手拿開。
「听好,你不是突然間變成我的女朋友,只是暫時充當一下,你明白嗎?」他得沉住氣,才能平心靜氣地把話說完。
「好啦好啦,別板著一張臉,我們要老這樣針鋒相對,到時一定培養不出默契,萬一被你姑姑看穿,千萬別把責任推到我身上。」陸茜婭希望他也能保有一顆開朗愉悅的心,她知道這麼唐突地來打擾他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她會謹守本分,不會妨礙他原本的生活。
一個單身男子對自由的渴望她能理解,像他這樣擁有良好條件的男人,哪會笨得走進婚姻的墳墓。
車子在郊區一處林陰大道底停了下來,房子是華麗的巴洛克建築風格,大門前種有兩排油桐樹,微風一吹,白色如雪花般的花瓣在空中漫天飛舞,形成一種特殊的美妙景觀,令剛下車的陸茜婭,不禁打從心底贊嘆這如詩如畫的景致。
「還真是漂亮,比起我阿姨家高貴多了。」畢竟市區的豪華公寓,還是不比獨棟獨院來得氣派與壯觀。
她自個兒從後車箱將大皮箱拖出來,想起對她的計劃抱以相當贊成態度的阿姨,在勉強地演了點戲,再三叮嚀她到人家家中,別亂添麻煩才好後,拿出這大皮箱幫她整理東西,她不禁一陣想笑。宛如一只小麻雀般在原地轉了個圈,她發現她真作對了選擇,這種環境才像給淑女住的嘛,原來對方就是在這樣一個如畫般的地方成長,難怪會有與眾不同的特殊氣質。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在體內躥動,她告訴自己,一定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小姐,這箱子我來拿就好。一下了車的法南匆匆跑過來要接手。
「怎麼可以呢?你是長輩,哪有讓你替我提箱子的道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還是我自己來吧。」從來不假手他人的陸茜婭執意要自己來,這讓法南面有難色,而一旁的孔秧熙更是不認同。
「你若是想對法南表示謝意,只要客氣地說聲謝謝就行了。」他當場就來個機會教育。
「那……那就麻煩你了,謝謝!」笑笑地把大皮箱放下,陸茜婭原本又要將手往法南肩上搭去,但瞥見孔秧熙投來的警告眼神,只好改以握手代替。
那道銳利目光可真是駭人啊,比起阿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陸小姐,既然你決定要讓少爺教你一些日常生活禮儀,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法南邊走,邊小聲警告她。
「什麼意思啊?」干嗎要有什麼心理準備?
「之前少爺是把你當外人,所以態度多少會客氣些,現在要是住在同一屋檐下,你最好謹守分寸,講過的事就別犯第二次,否則可是會犯了少爺的忌諱。」法南一邊講,還一邊擔心孔秧熙會突然轉過頭來。
「犯他什麼忌諱啊?」越听越玄了。
「就是千萬別讓他罵你很笨,他最討厭一個人做事不用腦袋。」這是他常罵下人的話。
「那會怎麼樣?」她像個好奇的小孩,不斷從法南身上想挖到更多有關孔秧熙的事。
「那會……」
「法南,你在那邊嘀咕些什麼,等會把我交代你找的資料拿到書房給我。」驀然,前頭挺拔的身影轉過頭來,當場讓這對講悄悄話的人嚇了一跳。
「是。」法南不敢多言,畢恭畢敬像個剛入伍的菜鳥。
等他視線離開後,她才吐吐舌,不再多置言。
只不過她最深的疑慮,全在法南剛剛差點月兌口而出的話,她很想知道,要是她學習得慢,吸收能力又沒那麼強的話,他會怎麼樣?
變成暴龍將她一口吞掉嗎?
像他這麼有正義感又富同情心的人會做這種事?樂觀的陸茜婭搖搖頭,死都不肯相信。
穿過庭園間的小石路,他們終于來到主屋。
一推開門,兩排十位奴僕一字排開,等著他們到來。
「少爺好!」眾人同聲齊喊。
陸茜婭一眼望去,心里不免感到驚訝,這些個奴僕不是頭禿齒搖,就是身材胖碩的中老年人,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來到老人院或是博愛院。
孔秧熙站定,位于最後頭,有位戴著金邊老花眼鏡,步履蹣跚的老先生走上前,將一本冊子遞到他手上。
他打開翻了幾頁後,臉色便重重地沉了下來。
「史密斯太太,前天打破三個瓷碗;費滋羅太太,昨天下午把倉庫鑰匙弄丟;布萊頓先生,你……又燙壞我一條領帶。」他抬眼睨視所有人,全部的人都把頭低了下來,神經太過緊張的還不停的絞著手指頭。
他又翻了一頁接著說︰「梅尼太太,你……撞壞了我一座第凡內柏燈!」
被點到名的梅尼太太最是驚恐,布滿風霜的小圓臉上全寫著驚慌,她朝前踏了一步,眼淚被孔秧熙的銳眸嚇出來。
「少……少爺,對……對不起!」她雙手搓著圍裙,像個十幾歲的小女生,在爸爸面前懺悔認錯。在怒氣的潮涌下,被孔秧熙握在手中的冊子幾乎快被捏爛,陸茜婭不曾看過他有這樣的表情,他給她的印象一直是溫文儒雅的,怎麼會……
他握著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應該是猶豫著該不該大發雷霆,還是稍稍冷靜,息事寧人了事。
這點看在她眼里,不禁讓她開始仔細反芻法南之前的話,並比較著孔秧熙在人前人後,會不會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法南,下午請老人基金會的人來一趟,我必須要跟他們談談梅尼太太的問題。」稍微將心情平復下來,他沒有過多苛責,但他這一席話,卻讓梅尼太太的哽咽聲更加淒涼。
「少……少爺,我……我做事本來就比較慢,還有很容易受到驚嚇,那……那天我在打掃客廳時,突然有只蟑螂爬到我腳邊,我一緊張,所以就……」她哭哭啼啼地解釋著,肩膀還因說得激動而顫抖。
「這不是借口,我曉得你心里在想什麼,你真要我說出來嗎?」他不疾不徐的說,兩眼像是X光機,早把梅尼太太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
「少爺,我……」
遞冊子給孔秧熙的銀發老人名為斯科洛,他立刻打斷梅尼太太的話。
「梅尼太太,你先下去吧,有什麼事等老人基金會的人來再說。」
梅尼太太不再多言,只是含著淚,退回原先站立的位置。
陸茜婭在一旁絲毫沒有插嘴的余地,腦中一下涌出上百個問號,這里的一切,她好奇到想拉著孔秧熙的手,從頭到尾問個究竟。
待所有奴僕依序離去後,她才想開口詢問,卻被速度更快的孔秧熙出言堵住。
「你跟著法南到你的房間去,晚餐時,我會教你一些餐桌禮儀。」說完,頭也不回的離去。
在法南的帶領下,她來到將暫居的客房,途中想從法南身上再問些什麼,無奈,他只是勸她別多管閑事,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好。
望著一整組的餐具,陸茜婭一時不知如何下手。
與她相對而坐的孔秧熙,這時已換上較為輕便的Polo衫,卡其色的長褲配上一條咖啡色的皮帶,顯出年輕十足的活力。
也許是之前的怒火已消退,所以此時的他,臉上線條較為祥和,仔細比對,跟在音樂會時沒什麼兩樣。
「首先喝湯時,用湯匙輕輕地由里往外舀,慢慢地送進嘴里,記住,喝湯不許發出聲音,喝完後,記得用餐巾擦嘴,再把湯匙橫放在底盤,這樣明白嗎?」他看來認真十足,正將他的承諾用心實踐。孔秧熙努力地教著,陸茜婭卻心不在焉,她看向立在餐桌兩旁的僕人,數一數,怎麼只剩下九個人,那個叫做梅尼太太的好像不見了,她不應該出現在這里嗎?還是……
「你明白了嗎?」孔秧熙看她若有所思,口氣像爆破的輪胎,讓陸茜婭當場嚇了一跳。
「明……明白了!」其實方才他說的一個字也沒進她的腦子。
她照樣拿起湯匙由外往里舀,送進嘴時,還像日本人吃拉面般,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等到一碗熱湯喝完,用舌頭舌忝了舌忝嘴唇,桌上的餐巾一動也沒動,這些舉止看在在場僕人眼中,紛紛閉眼替她向上帝禱告。
「這湯真好喝,比我阿姨家那些佣人還會煮……咦?你怎麼還沒喝啊?」她從湯盤中抬起頭,赫然發現,對面的男人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她,動也不動。
孔秧熙屏著氣,雖未大發雷霆,但森然的表情早已讓四周的老僕們嚇得連呼吸都不敢太過大聲。
「蓋理太太,再替陸小姐盛上一碗湯。」他沉著氣,打算耐心地再教她一次。
「不用了,我不想喝了。」陸茜婭還未了解狀況,一口回絕。
「陸小姐,這湯很不錯,你就再喝一碗,陪……陪我們家少爺喝嘛!」法南一個箭步沖上來,客氣地對她笑了笑。
陸茜婭不明白他們干嗎一定要她再喝,正準備回絕時,卻看到法南背著孔秧熙,拼命向她眨眼示意,要她不要有太多意見,听話準沒錯。
為了不讓法南難做人,她只好乖乖順從。
當湯端上來時,蓋理太太一個不小心,手肘頂到陸茜婭的肩,碗里的湯就這麼灑了出來,有些還潑到她的衣服上。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有沒有燙到你?我來幫你擦掉,你……你別動我來就好。」捅了婁子的蓋理太太緊張地拿起餐巾,替陸茜婭擦去潑在衣服上的湯汁。
其實灑出來的湯汁不過就那麼一些些,並未真正將陸茜婭燙傷,充其量只是虛驚一場,這對她來說,沒什麼大不了的。
「沒關系,你別緊張成這樣,又沒多嚴重,不必一直道歉啊!」她拿過蓋理太太手中的餐巾,柔聲說。
但蓋理太太還想蹲下擦拭地上的湯漬,似乎對陸茜婭的安慰充耳不聞。
「我就說沒關系了,你……」
「法南,請蓋理太太下去休息,我想你先帶她回她兒子家,過些日子再來吧!」孔秧熙沒有責備,只是以平靜而冷漠的口氣交代。
「少……少爺,我不想休息,你也不要讓我回去好嗎?」蓋理太太皺巴巴的臉上布滿乞求的神情。
苞梅尼太太一樣,蓋理太太也在說沒兩句話後,淚就如西北雨似的落了下來。陸茜婭不懂,既然孔秧熙對她這麼凶,她為何還堅持要留下來呢?
「法南,蓋理太太的兒子還有酗酒的毛病嗎?」孔秧熙嘆了口氣,看向法南。
「听說還是老樣子。」法南低聲回道。
「听說她還有個干女兒,是不是?就拿兩萬塊給她,讓她先到她干女兒家住一陣子再說吧!」
「是。」法南領命地應諾。
見蓋理太太哭喪著一張臉,陸茜婭不能理解,他就這樣把一位老佣僕攆走,似乎有些不近情理,究竟是她看走眼,還是這世界就是這般現實?
「等等,那位……蓋理太太,你先別走。」他對這些老人家的態度,她看不下去了,基本上她是不該管人家的家務事,不過,事情要是超出她的忍耐範圍,她還是不能坐視不理。
這一聲叫喝,不僅讓在場其他老僕們大吃一驚,就連面色嚴謹的孔秧熙,仿佛也受到不小的震撼,握在手中的刀叉全停在半空中。
「你有什麼事嗎?」他沉著臉問。
「你看不出來啊,人家蓋理太太不想離開,而且湯是灑在我身上,我都說沒事了,你為什麼還這麼不近情理趕人走,我覺得你真是虛有其表,做人不能這樣的。」她大膽直言,听得大伙一陣驚呼,仿佛來了本世紀最大的暴風,將這座冰冷冷的圍牆吹了個缺口。
「陸小姐,少爺沒有這個意思,你就別再說了。」法南趕忙阻止,他都警告過她了,怎麼她還是明知故犯,一點也沒記進腦子里。
「這位小姐,你不要怪少爺,是我自己不好,我早就想回我干女兒家住一陣子了,是我自己心甘情願要離開,跟少爺一點關系都沒有。」蓋理太太為了不想因她而引起兩人爭執,急忙上前解釋。
「是啊,陸小姐,少爺所作的各種安排,都是為這些老僕人好。」法南還不忘肯定孔秧熙的決定。「真的嗎?」她不敢相信,還慎重的問了一回。
「是真的。」蓋理太太將淚拭干,還不忘對孔秧熙深深一鞠躬。「那少爺我先離開了。」
「等等,如果真讓你離開,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自己該怎麼做,心里應該明白。」他出聲把她叫住。
「我……我曉得,少爺,真謝謝你。」蓋理太太如獲大赦,開心地闔不攏嘴。
在蓋理太太說完後,孔秧熙將餐巾往桌上一扔,速速離去,什麼話也沒有多說。
他鐵定氣炸了,他是這個家的主人,而她卻在下人面前給他難堪,但她所不懂的是,這些下人明明就很怕他,可又那麼尊敬他,這樣奇妙的關系,令她感到百思不解。
陸茜婭的視線一不小心落到法南的臉上,嗯,也許要找出答案,只有從法南身上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