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空調,門窗緊閉的小辦公室里,氣氛隨著高老板的口沫橫飛,節節升高。
而高老板還真像只忠心耿耿的家犬,將柯家兩兄弟的惡行惡狀,揭露得一滴也不剩。
他這樣的氣魄,一度讓兩兄弟懷疑,這高老板是不是鬼上身,還是活得不耐煩,不怕他們來個秋後算賬嗎?
「夠了,你是講完了沒,會不會口渴啊?」柯爾耐性用盡,大掌往桌上一拍,憤而站起虎瞪著高老板。
斑老板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他整個身子縮了半截,然後將求救的眼光看向孔翎雲。
「人家說惱羞成怒,是不是像你現在這樣子?」孔翎雲輕描淡寫地暗諷柯爾。
「你是什麼東西,老子的事你管得著嗎?」他一副小混混沒大腦的樣子,只比嗓門拳頭大,什麼狗屁道理他通通不懂。
蓓拉正要對罵回去,孔翎雲及時壓住她的手,這種小狀況,讓他來處理就行了。
他站起來,個頭大柯爾許多,像是大榕樹看著矮灌木,將柯爾的氣勢整個給壓了下去。
「我用文明的方式來跟你講道理,你不要逼我用野蠻的方式來對你。」他強龍不壓地頭蛇,遵守基本的禮貌。
「老子我不懂什麼狗屁文明,狗屎野蠻,你他媽……唉,痛……痛呀,你快放手啊!」剛舉高的手,被孔翎雲給整個擒拿住,柯爾的手腕被他反轉一百八十度。
「不好意思,必須在哥哥面前教訓弟弟,不過請你別生氣,我實在是太看不下去了。」孔翎雲當場傍柯氏兩兄弟難堪,暗諷家教不嚴。
他甩開柯爾的手,幸好以前在學校和楊民參加過一些武術訓練,雖然還不精通,但對付這些三流混混,可說是綽綽有余。
柯杰至少還比柯爾多了點腦漿,他看得出孔翎雲不是個普通的家伙,平常剽悍得像只小野馬的蓓拉,也能像只小白兔乖乖在旁听他做主,至于那個死胖子……
看來是被他收買了。
「原來你是為這件事而來的,我不曉得我是哪里得罪了高老板,要你和他串通來挑撥我和‘棕櫚樹’之間的感情,我怎麼會去要你提高價格賣給‘棕櫚樹’呢?若說要競爭,我們也是君子之爭,不會搞這種不入流的手段。」柯杰將所有的事撇得一干二淨,打死也不會承認。
「你嘴巴真臭,明明就是你……」蓓拉越听越火,若她是男人,她一定會一挑二,跟這對敗類兄弟打上一架。
「我們要有風度,你好好坐著,就像看戲一樣,等到結局時,你就會發現,邪……永遠不會勝正的。」他說得讓兩兄弟心底發毛,不停回想到底有什麼把柄或證據落在高老板手上?
「你們說完了沒,說完就快滾,我們可沒閑工夫跟你們在這窮哈拉!」柯爾又是一張惡煞的臉,不過當他那綠豆眼對上孔翎雲一對銳利湛亮的眸子時,氣勢一下子又被比了下去。
「要是你繼續這麼不懂禮貌,我保證,我不只會扭扭你的手腕,我會讓你全身打上石膏,綁上繃帶。」
他的話嚴肅又認真,像是隨時會執行他的承諾一樣,柯爾怕痛又怕死,只好乖乖閉嘴,不敢再開口說話。
他轉身看向高老板。「你能找到聯合壟斷的商家嗎?」
斑老板目睹孔翎雲這麼神勇,當然籌碼全押在他這邊。
「沒問題,這些人我熟得很。」
「還有他們答應給你的那些五星級飯店資料,你有去跟那些飯店負責人連系過了嗎?」
「有三家,他們都跟柯家兄弟很熟。」有了靠山,他當然言無不盡。
柯爾沉不住氣,馬上出聲說道︰「你放心好了,‘金色海岸’那家是不會出賣我們的,你別做夢了……」
「你給我閉嘴,誰叫你開口的。」柯杰立刻打斷他的話,這笨小子,這樣說豈不是自打耳光。
孔翎雲等的就是這一刻,這句話可說是他們旗開得勝的最佳關鍵。
連蓓拉也好開心,當初如果是她一個人單槍匹馬來找他們算賬,無憑無據頂多跟他們大吵一架,對于問題是一點幫助也沒有,這下有了這卷關鍵性的錄音帶,以後就不怕他們為所欲為了。
「謝謝柯爾先生你的金玉良言,有了你的幫助,我可以原諒你剛剛的魯莽和隨便。」他把迷你錄音機從口袋拿出來,順道拿出錄音帶亮在兩人面前。「從今天起,你們不許再有任何騷擾或打壓‘棕櫚樹’的不法行為,要是再讓我發現,我就把這卷錄音帶交由律師,讓它發揮出最大功效。」
柯氏兩兄弟第一次被修理得如此灰頭土臉,使得柯杰忿忿不平的看著自己的笨弟弟,沒大腦又愛逞強,這下可好,把柄被人抓住,以後他們怎麼斗垮「棕櫚樹」,再擴充改建呢?
「以後少惹我們,有沒有听到?」蓓拉一人踹上一腳,兩人了解孔翎雲的厲害,因此不敢還手。
「這位可愛又迷人的小姐問你們的話,你們是不會回答嗎?」
柯氏兄弟氣得滿臉通紅,卻又莫可奈何。
「知……知道……」
「大聲點,本小姐耳朵不好,听不見!」能這樣好好羞辱這對兄弟,蓓拉心情有說不出的愉快。
「知……知道了!」柯杰大喊出聲,率先走出辦公室,柯爾也不敢自己獨留,跟只喪家犬一樣,立即跟了過去。
孔翎雲終于松了一口氣,心中一塊大石也落下,他很怕無法套出他們的話,那事情可就難辦了,可萬萬沒想到,柯爾其實是個笨蛋,就算柯杰再怎麼謹慎,有個阿斗在旁邊,這諸葛亮也是發揮不出功效。
「怎麼樣,現在心情好多了嗎?」從她笑逐顏開的樣子,就曉得她確實是打從心底開心。
「嗯,我要將這好消息告訴整個‘棕櫚樹’的人,還有……媽咪,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那……我的酬勞呢?」高老板戰戰兢兢在一旁悄聲問道。
此事大功告成,高老板功不可沒,雖然他曾經一度助紂為虐過。
「先把你們店里的蔬菜水果全都拿來彌補‘棕櫚樹’之前的損失,然後再來我這拿錢。」
「什麼?全……全部嗎?」
「心疼嗎?」
斑老板一想到一百萬,心里就不會不平衡了。
「不……不會,馬上送到!」
「棕櫚樹」的頂樓,很久沒有傳來陣陣笑聲了。
所有的人全群聚在碧絲的病床前,听著蓓拉興高采烈地說著孔翎雲的英雄事跡。
「媽咪,你就不曉得,當翎雲哥將錄音機拿出來的那一剎那,柯家那兩個混蛋臉都綠掉了,尤其是那個柯爾,咬牙切齒想打人,可是他又打不過翎雲哥,然後整個臉跟吹漲的汽球快要爆掉一樣,還有還有,那個柯杰一直瞪著柯爾,好像在說他怎會有一個這麼笨的弟弟,我在旁邊都快要笑出來了……」蓓拉從沒像今天這麼開心過,許久囤積下來的怨氣,總算在今天整個釋放出來。
「好了好了,你已經說三遍了……」碧絲欣慰地看著蓓拉,能見到平時都臭著一張臉的女兒開心成這樣,當母親的當然也是非常開心?
「說三遍怎麼會夠,我要說三十遍,三百遍,天天說,還要跟所有觀光客說,讓他們都知道柯家這兩兄弟的惡行惡狀。」蓓拉神清氣爽,整個小臉也因心情愉悅,而變得更清麗可人。
一旁的孔翎雲始終沒開口說話,他早就被蓓拉那開懷暢笑的神情給迷得忘了自己,連進門應該跟碧絲打招呼這件事都忘了。
「這位是……」碧絲看了弗拉一眼。
「喔,媽咪,我都忘了跟你說,這位就是孔翎雲先生。」
孔翎雲一想到自己忘了禮數,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碧絲女土,很抱歉,都忘了跟您請安。」他走到病榻旁,俯身看著蓓拉的母親。「您好,我叫孔翎雲,是……弗拉的朋友。」
他曾听弗拉叮囑過他,母親並不是很願意將飯店頂讓出去,為了不刺激對方,他選擇暫且隱瞞。
「是弗拉的朋友啊……」碧絲帶著滿意的笑容,沒來由地加上一句。「你們交往多久了?」
這話可讓當場三人全怔住。
「媽咪,不是的,不是……那樣的朋友。」弗拉發現蓓拉的臉色整個沉下。
「碧絲伯母,您誤會了,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不是……你想的那種。」孔翎雲吁了一口氣,這種事要趕緊澄清,否則一旦被蓓拉誤會,那場面可就難以收拾。
碧絲听了心里不禁有些失望,她沉默了會,然後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那你覺得我家蓓拉怎樣?」
「什……什麼怎麼樣?」
「你會喜歡上她嗎?」碧絲知道自己生命有限,沒辦法拐彎抹角。
「媽咪,你……你在問什麼啊?」蓓拉一時之間整個臉都紅了。
「問婚姻啊……」碧絲一點都不避諱,看到有好條件的,就不要忸怩造作。
哎拉發現兩個人都尷尬得想找地洞鑽進去,連忙出來圓場。
「媽咪,你會不會累了,要不然我們離開讓你休息好不好?」
「你還沒回答我啊?」碧絲的精神根本沒放在弗拉身上,全集中在孔翎雲臉上。
「媽咪……」蓓拉急得跟只小火雞一樣亂跳,唉喲,要命了,這叫她以後怎麼有臉活下去。
「我……」孔翎雲在三雙眼楮的注視下回答碧絲的問題。「我……很喜歡蓓拉。」
活到現在,首度听到男人說喜歡她,蓓拉怎麼听就怎麼不順,那種感覺像是背部跑了一只毛毛蟲進去,全身都不對勁就是了。
「你……你少在那邊亂講話,我……我懶得理你了。」蓓拉急得往他腳背一踩,滿臉羞紅地走出碧絲的房間。
「哇鳴……」這一腳還踩得不輕,但在碧絲的面前,他只好強忍著。
「翎雲,你……你沒事吧?」弗拉一臉愧疚的站在一旁。
反觀碧絲,因為孔翎雲這一句話,許久未見的笑意浮了出來。
「翎雲啊,伯母可是親耳听到你說喜歡蓓拉的,那就麻煩你要有耐心地去追她,疼惜她,我永遠支持你……」碧絲吃力地將拳頭握緊,表示他要加油加油!
「媽咪,哪有在麻煩人家追自己女兒的,好像蓓拉條件多差一樣。」弗拉緊急糾正母親的說法。「不差不差,蓓拉條件一點也不差,碧絲伯母你放心好了,你要我追蓓拉,疼惜她可以,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他索性大方一點,反正想追蓓拉這念頭早就在腦子里打轉,擇日不如撞日,就選今天好了。
「要錢是不是?這……我們能力範圍之內……」她就知道,會想追蓓拉一定是看上錢的關系。
「不是的,是我要你健健康康的看我將蓓拉追到手,還有……我父親在美國有認識不錯的腫瘤科權威醫生,等我跟我父親連絡上,你要答應我,到美國去把病醫好,這樣可以嗎!」孔翎雲裝了個鬼臉。「不準說你會暈機,這個借口我可不同意喔!」
碧絲眼眶內蓄著淚水,她帶著滿足的笑看著弗拉,是不是老天開眼了,讓她們遇到這麼好的人,她相信是她們善良正派的心感動了上天,才會派孔翎雲這樣一個好孩子來她們家。
「嗯……好,我答應你,不過……我要坐頭等艙喔!」
其他人一听,笑了起來,弗拉將房內窗簾拉開,正好一道金麥色的陽光灑進來,暖暖地將冰冷已久的房間,照得明亮溫煦了起來……
夕陽西下,董衣草田旁的小山丘上,有著一人一鳥一獸在山頭上。
「正義」懶洋洋地趴在蓓拉身邊,「公理」則停在她肩上,巡視著田里的一舉一動。
她雙肘支在大腿上,兩個手掌頂住下巴,凝望滿天的紅霞。
「‘正義’,要是有公鬣蜥說喜歡你,你會怎麼回應它啊?」她模模「正義」那粗糙的背脊,將心中的話傾吐給它听。
「正義」吐著長長的信,掀起一邊眼皮看看她,又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真是不夠意思。」她接著轉頭笑笑地看著「公理」。「你比較听話,我問你喔,有很帥又很聰明,還很有正義感的公灰鷲說喜歡你,你會怎麼辦啊?」
「公理」張著鳥喙,丫丫的叫了兩聲。
「好啊,真的可以嗎?可是……」她又陷入自我迷思之中。「可是喜歡是不是就要親嘴啊?不過每次親嘴時,我都會很緊張,一緊張……」
咬破翎雲哥嘴唇的事她記憶猶新,她都快要糗死了。
「都是媽咪啦,沒事問人家那個問題做什麼,氣死人了啦!」
火紅的夕陽一半已沉入地平線,天色更是逐漸地暗了下來,蒙地卡羅的氣溫雖然是四季如春,但臨晚時,還是有些微涼的夜風。
「穿這麼少的衣服,不怕著涼嗎?」
突然之間,一件雪白色的薄外套突然蓋在她的背上,她光听聲音就知道是誰來了。
「翎雲哥,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她訝異地看著他,來這里並沒有跟別人說啊!
他席地而坐,促膝坐在蓓拉身邊,「正義」和「公理」倒也識趣,見他一坐下來,馬上就溜進薰衣草田里。
「是你姐姐說你小時候只要一有心事,或是不小心做了羞羞臉的事,就會一個人躲在這小山丘上,然後對著一大片的花說話。」
「喔,這女人的嘴巴真是奇大無比。」濃濃的眉毛又凝成一團,這算什麼姐妹嘛,連這種事也跟人家說。
「所以說,你現在是有心事嘍?」
「哪……哪有,我……我這……這張臉像是……是有心……心事的樣子嗎?」她故作鎮靜,但還是結巴了。
「你姐姐又說,你只要一說謊,就會開始結巴。」蓓拉的臉瞬間漲紅。
孔翎雲不打算再糗她,接著便從腰間的霹靂包內,拿出兩瓶彩色小玻璃瓶。
「這是什麼啊?」
「這是我做的吹泡泡,小時候我常被我兩個哥哥欺負,我們家的總管諒叔看到後,就拿著吹泡泡給我,說只要心情不好,就把氣吹到泡泡里,讓泡泡將我們的煩惱給帶走,泡泡飛得越遠越高,就表示煩惱離我們越來越遠,那時候,我和諒叔常常一整個下午都在吹泡泡,結果你猜如何?」他逗趣地賣個關子。
「怎麼樣?」性急的蓓拉當然想知道。
「結果玩到都忘了回去吃晚餐,被罵得更慘,哈哈哈……」
「呵呵呵,好好笑喔,不過後來……你真的都沒煩惱了嗎?」
「對呀,你都不曉得吹泡泡有神奇的功效,你要不要也試試看?」他將小玻璃瓶遞到她手上。
「好,我也要試試。」
她打開瓶蓋,將圈狀的小吹管拿出來,沾點泡泡水後,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小泡泡就從圈狀的小吹管內飛了出來,而且一吹就吹出好幾十個,場面之壯觀像下泡泡雨一般。
「哇,好多喔!」
她的歡笑聲讓在田里的「正義」也抬起頭來看看天空,「公理」則是周旋在泡泡堆里,玩得不亦樂乎。
「好不好玩,心里頭有沒有舒服一點了?」他听到她那如銀鈴似的笑聲,更是用力地吹泡泡,讓整個天空、花田、小山丘,全都飛滿晶晶亮亮的泡泡球。
「嗯,心情好多了,我還要繼續吹,吹到忘記吃晚飯!」她愉快地看向孔翎雲。
「好,我們就一起忘記吃晚飯,你要陪我一起被罵喔!」
「嗯,罵就罵,能跟你一起吹泡泡就很開心了!」
沒多久,整個花田上空,全都飛滿大大小小透明的泡泡,蓓拉還一邊吹,一邊跑著,那副少女甜美純真的模樣,好像在卡通影片里頭才找得到,孔翎雲也跟在她後頭跑,追尋著她的芳蹤。
他們一直跑到薰衣草田里才停了下來,只見在太陽下山的最後那一刻,一對儷影在花田里頭額貼著額,鼻頂著鼻,親密地偎在一起。
這回蓓拉不再緊張,也沒有再咬破孔翎雲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