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亞詢以為蔣牧淮還在挫折中沒能站起來,沒想到中午時他突然跑來學校找她,拉了她的手就走。
「走,我們一起去吃飯。」
必亞詢跌跌撞撞的讓他拖著走。沒穿西裝、打領帶的他還是一樣英挺,實在看不出他是失意的。
他失意嗎?
他沒說,而且看他昨晚的情形,也沒有特別不對勁的地方,不對勁的人是她。
自從蔣牧淮被趕出蔣氏集團之後,不知為什麼,她總是一直注意著他,生怕他就此一蹶不振。
「想吃什麼?」走在前頭的蔣牧淮沒回頭的問。
「隨便。」關亞詢隨意的回了句。
她的回答倒是讓他回頭了。
「我以為你是那種討厭用‘隨便’當答案的人。」他所認識的她強悍、有主見,就是不隨便。
她笑了笑,沒回應他的話。她更是抓不住他的心思,不懂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為什麼還可以這麼悠閑自在。
他仿佛看透她的心思,嘴角逸出一抹笑。
那是她從沒見過的笑容,他的笑一向猖狂、霸氣,很少有這麼斯文的。
蔣牧淮拖著她去吃路邊攤。「現在荷包緊縮,我只能請你吃這個了。」他輕松地開口,跟老板叫了兩盤蚵仔煎。
路上行人來來往往,車子行駛過馬路,排放的廢氣夾雜著飛揚的塵土飄散在他們的呼吸之間。
她是不介意吃什麼,但他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吃得慣路邊攤的食物嗎?
她一直沉默不語,偷偷的打量他。
蔣牧淮瞄了她一眼,「你不用同情我。」
「我沒有。」
「別撒謊了。」他不想听她的違心之論。
老板送來兩盤蚵仔煎,他遞了雙衛生筷給她,自己則是挽起袖子大啖盤中飧。
他悠閑的模樣再次撞進她內心深處最弱脆的地方——在那里,她曾立誓不再輕言許愛。
「如果我告訴你,我一點都不介意被趕出蔣氏,你是不是就能停止那泛濫的同情心?」他突然開口。
必亞詢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不解的看著他。「你怎麼可能不在意?」
「我為什麼要在意?」他反問。
「蔣氏是你的心血,也幾乎是你的全部。」她調查過他,所以她知道,他一退伍就在蔣氏集團工作,為它賣命,他這幾年的歲月幾乎全貢獻給這份事業,要說他不在乎,她不信,除非……
「你另有打算?」
「比如說?」
「自己創業。」關亞詢篤定地開口。她知道以蔣牧淮的能力,絕對有辦法開創自己的事業。
他找了個理由搪塞她,「以台灣現在的投資環境,不是創業的好時機。」
「你可以到國外去投資。」
「那太累了,而且我不希望離你太遠。」
他突如其來的一句甜言蜜語讓她愣了一下,頓時無言口以對。
「怎麼,受寵若驚?」蔣牧淮取笑她。「我說過我要讓你愛上我的。」
「為了這個緣故,你寧願犧牲你的大好前途?」關亞詢的臉浮現嫌惡的神情。「如果你認為我會因此喜歡你,那你就太低估我了。」「我要你,但可沒說我打算放棄我的前途。」他三兩下就解決了蚵仔煎,從褲袋里掏出一把零錢,一枚一枚地數著。
他這個樣子叫她看不下去,一臉怒容。
蔣牧淮卻不以為杵。「打從我退伍之後,花了整整六年的時間在工作上,這期間我沒有個人的生活空間,所以我打算利用這段日子,好好的享受一下人生。」所以他現在不是落魄,而是享受自由的生活。
他說的或許有些道理,可是……「那蔣氏怎麼辦?」他真的不管他一手打下的江山了嗎?
「他們會回頭找我。」
「這麼有自信?」
「不然你以為我在蔣氏六年的時間全都花在玩樂上嗎?我知道我在蔣氏里的作風稍微霸道、強硬了些,但是這是身為領導者該有的態度。如果董事會不能給我絕對的實權,那他們就另找他人。」
「他們找了。」而且還把他踢出蔣氏。關亞詢點醒他這一點。
蔣牧淮對這句話的反應只是笑。「那也得看他們找到的人是不是跟我一樣,能幫蔣氏創造出最大的利益。」他認為不行,所以篤定蔣氏會回頭找他。
既然知道他們會再找上他,他又何必在意被踢出蔣氏的事?
蔣牧淮單手支著臉頰,笑望著關亞詢,用左手點點她的盤子,「理清了你的疑惑,可以用餐了吧?」
他拐著彎點出她是擔心他的。
必亞詢被人揭穿她佯裝的面具,驀地臉紅,低垂著頭悶不吭聲地用餐。
蔣牧淮看著她難得一見的溫馴,享受這樣和諧的氣氛。
「在你十四、十五歲的時候……」他才開口,她馬上抬臉,眼神帶著戒備。
「你干麼變得這麼凶?」
「我不喜歡你提起我十四、十五歲的事。」
「為什麼?」
「不為什麼,反正就是不喜歡。」她不給他答案,只打算以一句話杜絕他的多疑。
「別忘了,我已經買下你的過去。」他帶笑的眼挑釁的看著她。
必亞詢就知道對他這種人絕不能心軟,一心軟,他就會得寸進尺,偏偏他買下她的過去是事實,不是她說不準問他就不問。
「你想說什麼?」
「只是想問你,在你暗戀我的時候……」
他一說到「暗戀」兩個字,她又對他翻了個白眼。
蔣牧淮見她孩子氣的表情,霍地笑開。「別擔心,我不會拿你年紀小、不懂事的情愫來諷刺你,我只是想問你喜歡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希望完成什麼事?」
「比如說?」
「要我成為你的男朋友,一起去逛街、看電影諸如此類的事。」
「為什麼要問這個?」
「因為我想完成你那時候的願望。」
「為什麼?」
「為什麼一直問為什麼?」他看她毫不松口的模樣就想笑。
必亞詢不在意他的取笑。反正她就是覺得他突如其來的改變一定是不懷好意。
「你覺得我另有所圖?」
「你也承認你不是個好人。」所以別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難道我不能別無所圖的對一個人好?」
「你突然變得有良心,會讓人覺得害怕,所以還是收回你的好心吧。」他的好意她沒辦法領受。
她還是得守著心,裝作冷漠,才能不受蔣牧淮這只花蝴蝶引誘。
「如果……我請你陪我,跟我約會呢?這樣行不行?」蔣牧淮的神情轉為認真,不再嘻皮笑臉。
這樣的表情令關亞詢沒辦法拒絕他。
「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討你歡心。」
他說這話時,眼神多情而專注。
她這時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早已被他牽引。
她原本就喜歡他,只是因為他的風流所以才決定放棄這樣的情感,而他現在卻以不同的面貌呈現在她眼前,再愛上他其實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必亞詢幽幽的問︰「你為什麼不再討人厭一點?」這樣她或許就可以對他討厭得更徹底。
「你這是在恭維我嗎?」蔣牧淮笑了。他知道她已再度成為他的囊中物。
這時他深深體會到,有時候男人變成一個弱者更能贏得女人的心。
???
「你妻子是個怎麼樣的人?」歡愛過後,關亞詢窩在他的懷里問。
他卻遲遲不說。
「我用八十億美金買你的過去。」關亞詢拋出誘餌。
「我不希罕那八十億。」蔣牧淮毫不心動。
「是美金耶。」
「一樣。」他還是無動于衷。
「可是我卻好奇你的過去。」她甚至有種感覺,他對他妻子並非無情,會到處拈花惹草一定有別的原因。
「你愛你老婆嗎?」
他沒承認也沒否認。
「你的態度好奇怪,我想,你應該還愛著她吧。」他不言明一切,證明了一件事。
他的確愛他老婆,而他老婆不愛他。他因為驕傲,所以無法承認他將心輸給了妻子卻反遭遺棄。
「她另有喜歡的人,因此你流連花叢,是為了報復她?」關亞詢的腦袋自動編出故事情節。
她明知道他不會回答,卻仍熱中于自言自語。
但這一次,蔣牧淮意外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不,她沒有喜歡的人,只是不愛我。」
對于這個意外的答案,關亞詢十分驚訝。
「那她為什麼不試著愛你?」
「她試過,但仍無法對我動心。」蔣牧淮推開關亞詢的身子,點了根煙,讓層層白霧迷了他的眼。
「她曾經想盡辦法接受我,然而每次我一踫她,總是惹來她的反胃。」
所以他的自尊受傷?
所以流連花叢,讓自己花名在外?
必亞詢有點懂他之所以風流的原因了。
像他這樣一個驕傲的男人,怎麼能忍受自己的妻子無法愛他的事實。
「所以你才故意到處花心,想讓她嫉妒、吃醋,是不是?那她吃醋了嗎?」關亞詢支著臉看著他。
「你還不懂嗎?她不愛我。」喬雲既不愛他,又怎會吃他的醋。「我花名在外才讓她松了一口氣,至少她不用每天提心吊膽地害怕面對我,怕我會要她履行夫妻義務。」他淡淡地述說他與妻子的關系。
必亞詢在他淡漠的口吻中解讀到他的絕望。
「愛我吧。」她主動親吻他的眼、他的唇。「如果你不能改變她,讓她愛上你,那麼你就努力的改變自己,讓自己愛上別人。」
他可以堅強、可以改變,就是不要再原地踏步,愛著一個不愛他的女人,這樣他會很苦的。
「愛我吧。」她將綿密的細吻落在他臉上。
「愛我吧。」她會給他更多的愛。
「愛我吧。」她絕對不會讓他活得這麼痛苦。
必亞詢捧著他的臉,不知道說了幾次「愛我吧」,也不知道吻了幾口。
「傻瓜,你這是在做什麼?」
「愛我吧。」得不到回應,她誓不甘休。
她一直重復著。
這三個字猶如一串魔咒,蔣牧淮望著她認真的臉,心口泛起不熟悉的感動,他終于投降了。
他的吻翩然飛到她的胸前。
愛她吧。他這麼期許自己。
???
從那天起,蔣牧淮和關亞詢開始過著小夫妻般的生活。
一個悠閑的假日,她拉著他上大賣場,買些日常用品。
她拿著兩條同款的毛巾問他,「哪一個?」
他隨手選了藍色的,她卻把粉紅色的給他。
「我不要粉紅色的。」蔣牧淮把那條毛巾放回架上。
她連忙再把它丟回推車里。「為什麼?」她睜大眼楮瞪他。「粉紅色很可愛耶。」
「因為我比較喜歡藍色。」
「可是我喜歡粉紅色啊。」
「你既然喜歡粉紅的,那你就用粉紅的呀。」然後把藍色的給他才對。蔣牧淮想把藍色的搶過來。
「不要,我要用你喜歡的藍色,而你要用我喜歡的粉紅色,這樣才公平。」關亞詢決定了,才不理會他的話。
「哪一個?」她又拿了同款的牙刷問他。
這一次蔣牧淮學乖了,選了個他不喜歡的橘黃色說︰「這一個。」
「好,那我要這一個。」她拿走隻果綠的牙刷。
「等一下,為什麼這一次我們不用交換?」
「因為我看得出來你真正喜歡的是隻果綠的牙刷。」想騙她,哼,等下輩子吧。然後是同款的兩個漱口杯。
「哪一個?」
蔣牧淮認命地選了。「這一個。」
「那我要這一個。」
接著是兩雙同款不同色的拖鞋,同樣都是小白兔的形狀。
「哪一個?」
蔣牧淮快瘋了。
「你不會要我穿這個吧?」他一個大男人穿那種小白兔款式的拖鞋能看嗎?
「哎呀,選一個嘛!」關亞詢同他撒嬌。
「我可不可以不要?」
「不行。」她不容他說個不字。「哪一個?」她又問,跟他杠上了。
他只好勉強選了個墨綠色的。
她卻說白色的可愛。
「那你穿白色的,我穿墨綠色的。」
「不行,要穿就得穿一樣的。」她一副「一切由我決定」的表情,選了同款同色但大小不一樣的兩雙小白兔室內拖鞋。
必亞詢陸陸續續幫自己跟蔣牧淮選焙一些兩人共用的東西,包括床罩、枕頭套跟睡衣。
「我都果睡耶。」蔣牧淮從來不穿睡衣。
「你洗好澡後可以穿啊。」
「我都是睡前才洗澡,洗好就睡。」
「那我讓你選,你要穿跟我同款的睡衣,還是在外出的時候跟我穿情人裝?」她指向一旁的休閑服。
情人裝!
蔣牧淮听了嘴角不禁抽動。他臉色變得難看,目光在睡衣跟情人裝間游移,最後終于決定。「我還是穿睡衣好了。」至少睡衣是在家里穿,不用穿出去讓人看笑話。
他怕她反悔,把睡衣丟進推車里,拉著她的手去結帳。
兩人沖出大賣場,剛坐進車里,蔣牧淮的手機就響起。
他接听後,臉上的表情愈來愈沉重。過了半晌,他不發一語便切斷通話。
「什麼事?你怎麼不說話?」關亞詢好奇的問。
「我爸打來的,他要我回去一趟。」
「現在嗎?」
「嗯。」蔣牧淮點頭。
「那……我自己走路回去好了。」她打開車門要走。
他卻把她拉回來。「你不用走,我沒打算回去。」
「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他要我回去的意圖。今天早上收盤時,蔣氏的股票跌到了谷底,股東要我接管蔣氏。」
「那不好嗎?」回蔣氏不是他所希望的?「為什麼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因為我不想讓他們覺得我是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所以我決定再等幾天。」
「可是蔣氏的股票如果又跌……」
「那與我無關。」他才不為別人所作的錯誤決定負責。當初他們一腳踢走他時,就該有心理準備,蔣氏沒有他,損失會是難以估計的。
「你這樣做很孩子氣。」他簡直是在跟自己的事業過不去。
「你現在才知道我是個小心眼的人也來不及了。」他是不會讓她反悔不愛他的。他換個話題,「想想看,明天我們上哪去野餐?」
「野餐?!」
「對啊!怎麼,你不想嗎?」
「想啊,當然想。」關亞詢樂得直點頭。「我們去釣魚也可以!」
「釣魚?」蔣牧淮挑起眉。「你為什麼會想要釣魚?」
「你喜歡釣魚不是嗎?」
「喜歡是喜歡,可是,你怎麼知道?」其實自從他接掌蔣氏之後便很少釣魚了。
必亞詢僅是咧著嘴笑。
她才不告訴他答案呢。
她在十四、十五歲時,最愛偷偷的跟蹤他,因此了解他所有的喜惡。
她的眼神含笑且閃爍,像是偷藏了什麼秘密在心頭。蔣牧淮也不強逼她說出答案,只是寵溺的捏捏她的臉,「你這小表。」
小表?
必亞詢喜歡他這麼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