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頭疼欲裂,但,我還是讓熊威一通「十萬火氣」的電話給催進了公司會議室里面。「夏慕槿,昨天晚上的派對,你有什麼斬獲啊?」熊威連句招呼都不打,就單刀直入地問了。「有啊!三片起司蛋糕、五杯雞尾酒外加一盤生菜沙拉。」我揉著太陽穴,擰著眉說。「哈哈哈!」會議桌上頓起笑鬧,「夏姊這就是你說的減肥餐哪!」
「夏慕槿,別鬧了,談正事!」熊威瞪了我一眼。
「正事不都在藍玲的手上嗎?你要找也找她啊!」我間接抱怨了我的不滿。要不是藍玲心眼小,怕我搶了功勞,而把手上的資料藏得密不透風,我也不會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遇上冉從皓。冉從皓?!一想到他,我又何止頭痛。
「是啊!藍玲呢?怎麼還不見人影。」
「我來了。」熊威話才出口,就見藍玲神采飛揚地走進會議室里,手上還晃著一本相簿,「我去拿照片,這是昨晚我和湘亭的合作成績。」說罷,她便把相片往桌上一扔,而大家立刻好奇地爭相搶著。「這是誰啊?好帥哩!」
「是富康的新任總裁。我昨天還跟他握手,聊了幾句,我想,再過不久,富康該會和我們談談。」藍玲一得意起來,眉毛都跑到頭頂上了。「真的?那太完美了。」熊威高興得合不攏嘴。
「當然,這可是我挨了一晚上的空月復所辛苦換來的,不像別人那麼悠哉,酒足飯飽之余還不知逛到哪兒去玩!」藍玲這話擺明就是針對我。「是慕槿嗎?!」羽仙高八度的嗓門,有點突兀。
「沒錯!是我。」我對藍玲的指控習以為常。
「這可不是我說的喲!」藍玲眨眨眼,笑得膚淺。
「我不是指這個啦!」羽他盯著右手上拿的照片,用左手頻頻搖著手,「我是說照片里和富康總裁站在同部電梯里的人是慕槿也!」「不會吧!是你看錯了啦!」藍玲笑得嗤之以鼻。
「短頭發、黑色連身洋裝、紫色口紅不是嗎?」羽仙用眼光詢問著我。
而藍玲的臉垮了!倏地搶過那張相片盯得死死的。
「這又如何?白白浪費這個大好機會。」藍玲的器量還真不是普通的小。「是嗎?!夏慕槿,我們印象中的你可不是這麼胡涂吧!快快從實招來。」熊威真是在維護我了,在藍玲的百般嘲諷下,他依舊肯定我夏慕槿的光芒。我有些感動,但卻也遺憾此番恐怕要教他失望了。
「沒什麼啊!電梯突然壞了,而我偏偏沒嚇昏,所以,英雄也無用武之地。」我地精打采地一語帶過。「真是這樣?!」熊威的眼中有點失望。
「真是這樣。」我點了頭,便不地多發一語。
一場會議下來,看著藍玲意氣風發的滔滔不絕,我卻連生氣的感情都沒了。因為冉從皓又再度侵略了我所有的內心世界,喜怒哀樂全在他的掌控之間。但,我千萬不能妥協!四年業的努力不能在這一瞬間就化為灰燼,我無論如何不能讓自己再陷入他若即若離的心。「我不可以,我真的不可以。」我捂著臉,不自覺的喊出了聲音。
「慕槿,你?!」
「夏姊……」
在會議室十幾雙驚愕的眼光中,我不說一句地逕自逃離。這是我第一次人前失控,就發生在遇見冉從皓二十四小時里。坐在雜志社斜對角的咖啡館中,我的情緒一直仍陷在昨晚的那部電梯里頭,還有他火熱的擁吻,對我而言是夾雜甜蜜與傷痛的矛盾。「你的心事不能對我說嗎?」突來的磁性低語。
「湘亭?!——」我有些錯愕。還來不及換上臉上的失落,他就早已坐到我的對面,凝視著我的失措。「要不是羽仙打電話給我,我永遠也看不見你夏慕槿另外一張臉孔。」湘亭的神色凝重。「現在你看到啦!也美不到哪兒去呀!」我不忘擠出掩飾的笑容。
「不想笑就不笑!難看死了。」
「那你可以走啊!」我口氣不悅。
「那我這個朋友不就是假的了。」他亦苦笑著說。
我沉默地看著眼前的他,而內心卻有一絲遺憾的聲響︰「為何我愛的不是他?」「是因為電梯里的那個男人嗎?」韋湘亭的心細是不必多說廢話的。
「你說什麼跟什麼。」但,我不善掏心,也不能訴苦,因為這種往事太過沉重。「不要再顧左右而言他了,你這幾年的封閉真心,全為了那個叫冉從皓的男人吧!」從湘亭的眼中,我看到了激動。「韋湘亭,不要問我,不要再問我。」我不善于撒謊,但此時此刻,我又無力承認。」「你愛他,是不是?」他不肯放手。
「不,我早就忘記他的存在了!」我自以為是地說。
「就憑你現在這樣子,我就肯定你愛他有多深重了。」湘亭的聲音突然沙啞了起來,「難怪這兩年來,我連一次機會也沒有。」「湘亭,我們是好朋友。」我說。
「慕槿,我不要只和你做朋友,我愛你,從兩年前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愛你了。」他倏地伸出手,將我置于桌上的手包圍著。對于湘亭突如其來的表白,我真的愣住了。但,感情這事,不是說好就算數的,要是心底另有陰影,這一切承諾就全成美麗的欺騙!就因為這樣,冉從皓自始至終都只說過「愛」季珊姑姑而已。就算他和薛淺晴結了婚,就算他吻了我之後,他都可以理直氣壯說,他沒有存心欺騙玩弄,而我也喪失了怪他的理由。但,韋湘亭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貪圖一時的安慰和他玩起這種荒唐的愛情追逐。「湘亭,我很珍惜我們這段友誼,但不要愛我。」我反過來拍著他的手,誠懇而感激地回答著。「慕槿,不要這麼快就拒絕我,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或許一切將會不同。」他用渴求的眼神注視著我。「你要相信宿命!如果兩人之間沒有愛的基因存在,就算再怎麼培養也是枉然,我就是活生生的例證。」我愈說愈覺冰冷。「是冉從皓嗎?你又認識他多久?」
「二十年。」我霎時有沉重的感覺,「從我五歲那一年到今天。」
「你愛了他整整二十年?!」我看見韋湘亭在震驚之後頹喪的臉,「這場仗我是難打贏了,我的對手太強勁,而我一開始就輸了氣勢。」「不,你的對手不會是他,因為——我不會再和他糾纏不清了。」我在昨晚就下著加此的決心。「那你的心在何方?!」韋湘亭直直地盯著我,一語就挑出了我的隱憂。是啊!我的心在何方?!
這一晚,甫從娘家回陽明山的蘇阿姨把我叫喚過去,說是小雅婷、小德禹想念我得緊。這對雙胞胎是在再從皓走後的那一年出生的,一男一女,霎時讓寂寞的蘇阿姨生活有了重心,而忙碌的宣叔叔也奉子女之命成了顧家的新好男人,也讓向來受人寵愛的我,成了寵溺兩位小家伙的大姊姊。「只是,你這位大姊姊再不嫁,就成老姊姊羅!」這是蘇阿姨三不五時調侃我的話。「從皓回來了,你知道嗎?」宣叔叔這句話不知道是想了多久才出口。
「嗯!我們見過面了。」我盡量讓自己淡然些。
「那他和淺晴的事……」
「我听說了,我替淺晴姊難過。」
「唉!這種結局早預料了,從皓一直忘不了你的季珊姑姑。」宣叔叔嘆著氣,「他心里有個人,這段婚姻能維持四年算不容易了。」「這麼說我更幸運羅!」不知怎麼,突然走進客廳的蘇阿姨這句話听起來有嘲諷的語氣。「嵐屏,你怎麼這麼說?」宣叔叔一副習以為常的無奈。
「不是嗎?你的病人那麼多,全把你的心思瓜分了。」
「阿姨這種醋你也吃啊?人家宣叔叔忙歸忙,心還是你一個人的!」我嗅到了一絲異樣的氣味。「是嗎?!」蘇阿姨那短暫的眼神一暗,竟蘊含著些許的憤恨及沮喪。
這是她回娘家「小住」一個月的因素嗎?我不敢問,卻暗自擔憂。
「叮當!」這時候會是誰來?
「我去開門。」宣叔叔跳起來,逕自跑向門外。
「小槿,該來的總是要來,你已經二十五歲了,不要再為冉從皓浪費青春,趁這次他回國,你把這一切做個了斷。」蘇阿姨突然神色肅穆地對我說。「來的人是冉從浩?」我這才恍然。
「他們冉家的兩個男人都是專情得無可救藥,我不想你再陷下去了。」緊張之中,我竟然沒去注意到蘇阿姨說的那句冉家的「兩個男人」一詞。他進來了,穿的淡灰色的高領毛衣和黑色長褲。有著毋需多仔細就能瞧出的沉穩與憂郁。他還在憂郁什麼?!在薛淺晴和我付出這麼多以後。我不禁生氣!
「嵐屏,那對雙胞胎呢?」他一進門,就記掛他們。
「睡了。」蘇阿姨不給他逃避的藉口。
「也晚了、那我回去了。」我不想多說。
「夏慕槿,明天是禮拜天,從皓有事要拜托你。」蘇阿姨的挽留是強制性的。「是啊!是啊!我們有好久不曾聚在一起了,小槿,坐下來喝杯熱茶,聊聊天嘛!」宣叔叔打個圓場,示意要大家全坐下。「從皓,這次回來為什麼不回家里住?」蘇阿姨問著。
「其實回台北也是前天的事,前幾禮拜我一直待在中南部視察設廠地點——因為這陣子太多事了,我住在離新辦公室不遠的飯店比較方便——」他不時地看著我,仿佛這一堆解釋是說給我听的。「那這次準備回來多久?!」宣叔叔遞給大家一杯茶。
「不知道,看情形再說!」對于他的回答,我竟不自不覺地松了一口氣。「澆晴呢?她還好吧!」
「回台灣是她的想法,加拿大的氣候不適合她,而且,她的新男友是國內某大學的教授。」冉從皓的侃侃而談,表露了他對薛淺晴的情感,沒有愛,只有關懷。那他在同別人談起我時,是不是也這樣淡然?
「對不起,我真的困了。」我又何止是困意?!
「從皓,你不是有事要跟小槿說?」宣叔叔提醒著。
結果,他索性起了身,說要陪我出去走走。
「你瘦了。」他說。
「我的工作是整天奔波,不像坐彈鋼琴那樣輕松。」我和他漫步在巷子里,夜深人靜中別有一份淒美意境。「為什麼放棄念音樂系?」他問道。
「四年前的事,你至今才問?」我挖苦地說。
「我是忍了四年才敢問你。當四年前嵐屏打電話告訴我之際時,我、我覺得對不起你。」他的話,回蕩在風里,顯得格外清晰。「這就是我給你的唯一感覺嗎?」我悶哼輕笑了二聲,「其實我放棄音樂系跟當年你為了季珊姑姑放棄醫學院的情形不同,你是為愛,而我是為了自己。你不覺得現在的我更有自信嗎?」我停下腳步,要揮發自己假想而出的光芒。「是的,我昨晚就看見了!」他也凝視著我,伸出手撥去我額前的劉海一片,「你疤痕還在。」他幾近喃喃。「不礙事,我把它掩蓋得少有人看到。」我不得不承認,我讓他的溫柔給制伏住了。「由此可見,我傷你有多深。」他輕撫著那道傷口,然後親吻著我的額頭,「還痛不痛?」他問著我。「痛,一想起你就痛。」我情不自禁地說。
「小慕槿,我該怎麼補償你呢?」
「沒有用的!我要的東西,你早就給人了,不是嗎?」貼著他的胸我等著他的回答。但,好久、好久,他卻始終不說一句話。
「想不到,三十七歲的你依舊失了俐落。」我說。
「怎麼說?」
「如果你不愛我.就要明明白白的告訴我。這不是你今晚來此的目的嗎?何必又加演一出浪漫的肥皂劇呢?在這樣的夜里,這樣的對白。」我離開他的懷抱,轉個身,緩步地向家走去。「你當真把我看成如此無情?」他追了上來。
「不!你不是無情,而是你太專情了,專注到無余力再付出或接受。」我看著他,沒有情緒起落。「這句話淺晴對我說過。」他黯然地低下頭,「但是,這些年來你一直在我心中。」「我知道,所以你才遠離我,深怕再傷害到我,畢竟我的自作多情給了你不少壓力。」我心平氣和地說。「小槿,不要這麼說自己。」他急欲解釋。
「你不必再擔心會傷害我了,感情的事本來就很難說,我其實早就釋懷你永遠不會愛上我的這件事,我更明白,在你心中,五歲的夏慕槿和二十五歲的夏慕槿佔的分量始終沒有消失或加重,在你是季珊姑姑的男朋友之時,或成了薛淺晴的丈夫之後,我的位置始終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我沒料到,我可以淌著血,卻說得神色自若。「小槿,我、我欠你太多太多。」是我眼花嗎?他的眼眶微紅。
「不,是我自己太傻,不該怪你。」我快要有梗咽的沖動,「從皓,如果這成了你心里的負擔,放下它!或許我們還能當個朋友。」我反倒替他設想起來了。「朋友?!」他的神情竟有些失落。
「或許你覺得不用了。」我不禁氣惱地說。
「哦不!不,我是說,我還希望能和你的雜志社建立合作關系。」
「你怎麼知道?!」我倍覺訝異。
「我連韋湘亭這號人物都知道,有什麼事我不知道?」他的眼神令我為之心悸。「蘇阿姨真是當情報員的料!」我失笑著。
「她一直擔心你的情形。」
「那也犯不著找你們公司代替。」我有受的委屈。
「不,是我的意思,我信任你。」
「倒不如說是要平衡你心里的歉意,冉從皓不必了。」掩上大門,我刻意忽略他臉上流露的關心。這一夜,沒有哭泣,只是拿出那張陳舊的圖畫紙,著著畫里的新郎新娘和彼此蓋過的手印,將思緒重新地回到二十年前初遇的那一天,再一頁一頁記憶中的刻骨銘心。拿起打火機的手又軟了下去,這是第無數次,打消了焚毀這張圖的起意。我騙不了自己!我仍舊愛他不渝。
為了回避再與他相遇,我索性一大早就匆匆出門,胡亂地一個人在街上逛來逛去。走到了戲院前,買了張票就進了寥寥可數的戲院里。上演的是一部由中山美穗主演的「情書」,在一片冰天雪地里開始倒敘著一段年幼的情事與一個自以為堅貞的愛情。演得自然唯美,說得感情永鐫。我不知道,我的暗戀一旦上演可有這般感動?還是只是一場乏善可陳的戲,戲中人哭腸寸斷,戲外頭卻瞌睡連連。我流下淚,卻不敢去拭。
突然間,一條手帕從背後遞到我眼前。
「是你?!」我愕然于冉從皓不知何時,坐到了身後一排的座椅里。
他靜靜地移上我身旁的空位置,沉默地握住我的手,陪著我看著最後的結局。戲落幕了!燈光亮了,人群三五離去。而我的手還有他手掌溫柔的痕跡。「最遺憾的總是最難忘的。」我有感而發地針對這部電影。
「這或許是季珊留下的公式。」他喃喃自語。
「也是你留給我的。」我回應了他的低語。
「不,我們還未成定局!」他突然回了神地看著我,「只要給我時間弄清我內心真正的感覺。」「你大可有一輩子的時間去仔細想,只不過卻與我無關了。」我故作冷漠。「既然無關,又為何混混噩噩逛了一整天?」
「你跟蹤我?!」我不是憤怒,而是感動。
「沒錯!我不但跟蹤你,我還要你和我共同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有些事我們不能再錯過了!」他的露骨表態,令我頓時暈眩起來。「你早就錯過了!冉從皓,你早就錯過了。」我丟下這句,便疾步地朝街逃離。「夏慕槿不要再逃了,二十年了,我們該有個真正的結局。」他呼喊著這一句。而他所謂的結局又是什麼?事已至此,他沒資格替我的心落個結局。因為眷戀他的記憶,有著既酸又痛的甜蜜,他沒有資格剝奪了這一切我擁有的回憶。調整好心情,隔天我依舊頂著慣有的精神上班去。然而,才一進公司,我就讓熊威的「天大好消息」給氣死。「富康公司說要同我們談合作事宜。」他說。
「那恭喜藍玲了。」我不知道冉從皓的葫蘆要賣什麼藥。
「慕槿,你少謙虛了啦!人家富康指名要你去負責一切事宜。」熊威用一種「莫測高深」的眼光敬佩我。「我不去。」我毫不考慮的回答。
「你瘋啦!這句是筆大生意呀!」熊威開始用他那「三寸不爛之舌」說服我,但是一個上午下來我仍不為所動。「夏姑娘,你是怎麼了?難不成你跟富康有仇?」熊威是不解我內心的矛盾與頑強。「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說!」
「可是你要是推辭,我們這雜志社恐怕挨不到過年後了。」熊威這時,才對我吐露他的財務確實窘迫。就這樣,我別無選擇,只得冒著被藍玲嫉恨眼光毒殺的危險,硬著頭皮讓自己再次身陷冉從皓那致命吸引力里面。在這個位于敦化南路二十四層樓高的大辦公室里面。正上演著一部火爆的劇情片。「冉從皓,你是什麼意思?」我朝他那張意大利進口的紅木辦公桌扔下一本合約書。「怎麼?!合約書的內容有問題嗎?」他似乎早料到我會有此激烈的反應,竟神色自若地同我演戲。「你少裝蒜了!我說過我不要你這份人情。」
「在商言商,我不會拿公司的利益去做人情。」他優閑地把身子靠在黑色的牛皮椅上,笑得正經。「誰信你的鬼話!想要爭取你們富康的平面媒體有多少,為何你會單單我們這一家規模普通、又有財務危機的雜志社?」我怒容滿面地雙手撐著他面前的辦公室桌上,瞪著他那極富男性魅力的笑容。「因為你們老板配合度最高。」他回答得簡單扼要。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你竟然要我來這里窩上十天半個月,否則我寧可辭職不干!」當初,熊威只說要我負責富康一切的采訪計劃,基于職責,是沒理由推辭,沒想到,待合約一下來,我就發現,熊威把我給賣了。「慕槿這就是你的專業素養嗎?」他竟還有臉教訓我,「我們富康所經營制造的都是比較專業的產品,不只醫療器材,連不久將上市的健康食品都是國內首度引進的,而作為一個采記報導人員,當然要對我們的產品了若指掌,這樣才能掌握重點,而我們所投下的報酬率才能達到平衡,不是嗎?」「你說得頭頭是道,可是我不相信。」我稍稍收劍怒氣,轉過身,走到一側的玻璃帷幕旁寧立。「因為是我,所以你模糊了自信。這次的成敗我非常在意,而我堅持要你,是因為你的能力和信賴的問題。」他離開椅子,走到了我的身後。「你怎麼忍心我再受這種折磨。」我望著烏雲密布的天空,有虛月兌的面容。「我不忍心,我就是因為不忍心,才決定在回加拿大前給我們彼此看清的機會。」他的雙手輕撫著我的背、我的肩,使我不由得心底打顫一回。「二十年,我們還彼此不夠了解嗎?」我呼吸有些失了規律。
「如果你夠了解我,你就不會再惦念我了。」
「你少臭美,我才不在乎你!」我急于反駁。
「嘴硬沒有用!其實你我的心皆同。」他更進一步地攬上我,用他的下巴磨蹭我的臉頰、耳後。「你說什麼?我听不懂。」我的細胞起了化學變化。
「像上回你說的,最遺憾的事總是是難忘。為了彌補你我心里的遺憾,我打算和你轟轟烈烈談一場戀愛。」他的話,嚇到了我。「談戀愛?!為什麼要談戀愛?!」面對一個早已不抱希望的答案,我頓覺一片慌亂。「由了解而分開,屆時的你就真的擺月兌我了。」
「冉從皓,你別想我會中你的圈套!」我抑月兌他,退了好幾步。
「這不是你作了二十年的美夢嗎?我不幫你完成,你永遠都不會死心的!」他步步向我逼進。「就像你對季珊姑姑一樣,是不是?」我突然害怕突來的轉變。
「是的!因為我深受其害,所以,我不讓你重蹈我的覆轍。」
「冉從皓,謝謝你!我不要你的同情。」我竟腳軟的顫抖,急于想奔出他咄咄逼人的眼眸。「我不是同情,我也想確定我的心。」他用著孔武有力的手阻止我逃離,「慕槿,我不能確定我是否已經愛上你,所以,我有矛盾、有痛苦!」看著他眼眸中交錯的情衷,突然他的矛盾成了我的隱憂,萬一熱戀一場餅後,他確定他愛的不是我……屆時愛他的我又何去何從?莫非他要籍此強迫我斬斷自己對他的情絲綿綿?用愛的傷害來讓我浴火重生?!「冉從皓——你的招,我接了!」也好,只要是一個交代,都好。我勇敢地接受了他的挑戰帖。「那就從現在開始吧!」說罷,他便又再度抱緊我,用一種熱戀中情侶的吻,溫柔又甜美地教我沉醉在其中,不知過了多久,我和他才意猶未盡地自繾綣中分開。我看著他,他看著我,喘著氣,有醉了的眼眸。
「誰說我們不相愛?」他喃喃地說。
「這答案,要自己才算數。」我輕撫著他的臉,又墊起腳,送上了我嬌艷欲滴的朱唇。「小槿,這里是辦公室,我快不行了!」
「要投降,說你愛我啊!」
但,他沒說。
所以,我們在熄不住的烈火下,荒廢了一個上午。
第一回合才開始,而我在尚無目標下就卯上全力,但是我不後悔,因為打完這一仗,我才真正有資格解甲歸田,做個不再情牽的夏慕槿。這天起,我開始在雜志社和富康之間自由來去。冉從皓特別替我安排一間小辦公室,給了我充分的權利去部門了解富康的運作事宜。他說。他當商人比當醫生還要出色。
一個星期下來,我和他的工作默契只有一句形容詞,那就是如魚得水。
但感情呢?仍舊是老謀深算,底牌不掀。
「慕槿,忙完了嗎?」他又偷偷地閃進我的辦公室里面。
「哎呀!你快出去,免得讓人看見。」我極力掩飾我和他的親密,除了在避免閑言閑語之外,還為自己將來被三振出局後留個後路可退。「你從來都不是這麼膽小的!」他還取笑我。
「人年紀大了,就怕事。」我瞟了他一眼。
「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他有些為難的面容。
「什麼事?」我有點擔心,他又要出什麼難題給我。
「是淺晴想見你,但她不敢說。」
「薛淺晴?!」
我從來就不恨她,更何況她受了如此的創痛,于是,我毫不猶豫,撥了從皓給我的電話,和她約在昔日我和她常去的那家咖啡店見面。「對不起。」這是她見了我說的第一句。
「怎麼這麼說?」我注視著她有些憔悴的神情。
「其實,四年前我就想這麼說了,只是沒有勇氣。」
「冉從皓不愛我,不是你的錯。」我說。
「可是我不該瞞你。」她擰著眉,有楚楚可憐的美麗,「不過,四年下來,我的自私全成報應。」「淺晴姊,這更不能怪你,相反的,我覺得你好有勇氣,用四年的時間去愛一個……」話至此,我嘎然而止。「愛一個不愛我的人,是吧!」她索性替我接了。
「抱歉我……」
「那時你內心的苦,我才了解,而我的四年又如何及得上你的十余年。小槿,我愧對你了。」薛淺晴握住我的手,眼眶含淚。「不,淺晴姊,你受苦了。還好,你找到一個真正屬于你的男人。」我替她欣慰。「是呀!他在我最脆弱的時候,給了我一雙強壯的手臂讓我扶持。」在這剎那,淺晴姊才露出笑容。「我祝福你們,真心的祝福你們。」
「那你跟從皓呢?」淺晴姊突如其來的一問,教我無言以對。
「能怎樣?!」我黯然地低下頭,用手指無意識地繞著桌巾織落的流蘇,「你該比我理會知道他的心結,他愛的只有姑姑。」薛淺晴也不搭腔了。空氣之中霎時彌漫著我和她共有的難受。
「他的貼身皮夾中,還有你姑姑的照片。」淺晴姊先開口,「為了這個,我曾經和他吵過數回,我一直以為他的心里只有夏季珊一人。」她的回憶還有著痛。「不是嗎?!」我當然也是如此認為。
「直到有一天我半夜起床,才在書房窺見,他竟然拿著你織給他的毛衣發呆,那神情儼然是思念佳人的模樣。」「怎麼可能!是你多心了。」我有自知之明。
「是嗎?!那他老愛在房間里插上黃玫瑰花,又怎麼說?而每一次大哥、大嫂打電話來,他一定會迫不及待問小槿怎麼樣?還有,他作夢時說的話、叫的名字,不是夏季珊而是你夏慕槿呀!」淺晴姊激動地說。「那……只不過是愧疚。」我搖著頭。
「那怎麼不見他這樣對我?他該更對不起我呀!」
「不不不,淺晴姊,是你搞錯了,冉從皓愛的始終是夏季珊,不是我。」我的口氣是百分之的肯定。「如果真是這樣,我還不會醒悟。」她吸了口茶,嘆著氣,「跟一個女人分享丈夫已經辛苦了,我卻同時和他心目中的兩個女人爭個輸贏。」「淺晴姊,你看重我了,我在他的心里是可有可無,根本沒什麼重量!」我自我凋侃著。「你說的是我,不是你夏慕槿。說老實話,我真懷疑當初從皓會娶我,完全是因為要逃避你。」「不,他要逃避的,是他那固執的專情。」
「說固執,你並不輸他呀!」淺晴姊苦笑了一下,又說,「小槿,在冉從皓的心里,你正和你的季珊姑姑形成拉鋸,倘若不分出個輸贏,你和他永遠也無法休息,知道嗎?」淺晴姊的這番話,又為我和冉從皓的這場角力加進正面意義,尤其是我和她在揮手告別之際,她還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我很慶幸我已經跳出這場無計可施的愛情,四年不長,但對女人來說是太浪費了,你說是不是?」而我,又能有幾個二十年我不自覺的怵目驚心。
對于跟冉從皓的這場戀愛游戲,我到底該全力爭取,還是全力放棄?!
夜已深沉,而我的答案依舊是個問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