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張人杰出現時，江郁昕正好要出門，她現在竟有些怕他出現。

「嗯，去哪？」她才剛關上大門，就看見他從電梯出來，他漸漸走近邊問著。「我剛來你就走啊……」

他的手繞了上來，她不知怎麼的竟閃躲開來。那場面有點尷尬。

「嗯，有點事。」口氣真不好。

張人杰識趣的拿開手，跟在她後面。

「我也要跟。」他還在試圖討好她。

「不方便。」江郁昕繼續走在電梯口。十樓上來的，不用等多久。

「唉！我沒有做錯什麼吧？！」

「沒，沒有，是我錯了……」她進了電梯也不等他，就按了一樓。

張人杰也好納悶，一臉問號，話接不下去的呆站在那兒，像被定格般看著電梯門關上。

她頭也不回的走了，他傻在那兒，到底怎麼回事？

凌晨一點半，江郁回來小套房。

一推門就覺得有人，果然，張人杰好整以暇的坐在客廳看錄影帶，領帶什麼的都卸掉了。客廳只開了盞小落地燈，顯得很有氣氛，但，真不是時候，江郁昕臉色馬上拉下來。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等你啊，想弄清楚怎麼了？你還好吧，沒什麼事吧？」他站了起來，桌上竟開了一瓶價值不菲的紅酒，是她珍藏很久的，他怎麼就……這樣拿出來了？

「你喝我的寶貝玫瑰紅？你怎麼回事，順手就拿我東西？拜托一下好不好？」她生氣了，說話開始大聲。

「哦，是真的心情不好嗎？以前不都是不分什麼彼此的嗎？」他有點莫名其妙的表情，站了起來搔頭，心里想不出哪里做不對了。

現在怎麼搞的？隨時隨地都在擔心會不會挨罵；會不會做錯事……

「那，就像這樣嗎？我不在就隨意進門，隨意動我的東西，給你鑰匙不是要你這樣隨便的耶……」

嘿，我真喜歡這一句，當初張人杰要開門進來跟她上床，怎麼就好咧……哼，真不知道誰比較隨便。

「噢，嘿……」張人杰訕笑起來，有點不太好意思，眼看待不下去了，西裝外套一拿就要閃了。

江郁昕也沒有要留他的意思，她氣得不說話，坐在沙發一角冷著一張臉，他雖然一臉狐疑，也不敢再問什麼，輕帶上門。

兩人的關系有點變質了，錯在哪里也想不清楚，他心里嘆了口氣。

她丟了那一瓶法國還是哪里來的玫瑰紅，當初花了不少錢，現在一點感覺也沒有了。她心里亂得可以，知道太多有什麼好？現在該怎麼面對張人杰呢？事實上他已經對她夠好了，從知道她和Pete的「事」之後，他還去醫院照顧她，還幫她招惹了唯恐天下不亂的媒體記者，還因為她丟了工作……幾天前，他還捧著一大束的紫玫瑰來跟她道歉，真不知道誰才該跟誰道歉？

是的，他對她是真的好，也夠仁至義盡了，但怎麼會……大概是那感覺吧。他知道了真相，卻又隱忍不說，是真的？還是裝蒜？還是別有所圖？還是自己也對她理虧？那時他去大陸，說不定真有跟Mandy在一起……過年那一次電話中PUB的吵雜聲，說不定就是跟Mandy去逍遙自在……

多卑劣的想法！唉，她好想一查究竟，可心里煩得要命，現在哪有時間和精神搞這種事情。她的系列書籍要再出版了，還差三篇稿子，爸媽也要回來了，出了一堆事情，怎麼瞞天過海也要趁這個時候趕緊收手吧……她還是愛他的啊，就是有那麼點不甘心，好像被玩弄于股掌間一樣。

「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好不好？他沒有追究你的過去已經偷笑了……」她打電話給曉揚，那一頭是這樣數落她的。

「是嗎？我是嗎？」

「不是嗎？用點大腦好不好？你就不要胡思亂想了啦，我快被你煩死了……我怎麼這麼倒楣有你這樣的損友，好事沒的分享，壞事我還要幫忙收拾，害我都被Ivan罵……」

「啊……對不起啦。唉，就多問你幾句咩……好啦，我去睡了。」

「這還差不多，每天都要像今天這樣早睡。好了，掰掰。」

快要一點了，還真是早睡……但她躺下去後，心里突然有了個奇妙的想法。

到了隔天。

江郁昕非常了不起的八點多就起床了，等啊等的終于等到九點，她翻了很久，像是要從自己的電話名片簿中，找一個不太常用的電話，然後，開始撥號了。

「喂，凱撒建設您早！」

「喂，您好，幫我找張人杰先生。」

「張人杰……哦，您稍等。」當「保留」的音樂響起來，她不慌不忙的掛上電話。

丙然不出所料。凱撒建設，是Mandy也就是張人杰的前女友黃曼禎當業務經理的公司。

這下子，事情好像有點明朗了。不過究竟哪里明朗，江郁昕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她心里有數了。

凱撒建設。

百葉窗的縫隙無法遮掩業務經理辦公室的爭執聲。一整片的落地玻璃也可以看到張人杰和Mandy在臉紅脖子粗的吵架樣。一大早的，有點突兀。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說個說服我的理由。」張人杰聲調一提高，就像在罵人。

「沒有什麼理由，就是不合現在的市場口味，就是不可行。」

「你有問題啊，我覺得我還是直接找副總跟他談好了，明明這是一個賺進大把鈔票的好機會，你不要接下來……」

「張人杰，你要搞清楚，現在此一時彼一時，你要越權，我可以馬上把你fire掉。」Mandy也是一個狠角色，她能從原先的業務員一跳槽到這家公司就升做經理，是有她的道理在的。她扳扳無框金邊眼鏡，說話的口吻是沒什麼感情的。

「Mandy，你可不可以就事論事啊，現在是在討論公事，你不要短視近利好不好？」張人杰知道現在進這家公司，還空降坐到副理的職位，是完全拜Mandy所賜，不然過完年差不多就喝西北風了，但她這樣盛氣凌人，搞得他很沒面子。

好歹，過去在他張人杰不可一世的時代，Mandy也是他帶出來的人哪……

「你不可以有任何私人感情因素攪和進去……」張人杰盡量壓低聲音，但外面的人個個都是伸長耳朵听得不亦樂乎。

「誰說我不可以？哼，怪了……」Mandy這時笑得很意有所指，還慢慢走過來搭他的肩。「你今天上來我那兒，我們可以再好好討論一番啊。」

她笑得真曖昧，張人杰沒有推開她，看著她的表情，不知該怎麼接腔。

「你自從跟她在一起，哪一次心情不好，還不都是我安慰你，給你個肩膀靠，像那天，你醉了，除了我誰要甩你啊？不知感恩的家伙。」

「不要提那件事了好不好？我們現在是在談公事……」他忍住氣的說。

說到那天，江郁昕打電話來要分手，正是張人杰心情不好跟Mandy和一票同事在PUB喝酒的晚上，他掛了電話就要走人，Mandy攔不住他，就甩下一群同事也跟著走，一路上怎麼問他都不說話，就鐵青著一張臉。

「你擺什麼臭架子啊，女朋友打電話來要分手，那就分啊！有什麼大不了的？你這樣子一扭頭就走人，讓我很沒面子……」Mandy一也坐進了車子的前座。

張人杰還是不說話，他喝了很多酒，卻沒有醉的樣子，只是兩眼通紅的目露凶光，機械式的準備發動車子，而Mandy說夠了，竟還拿起粉盒補起妝了。

「那敢情好，我今天舍命陪你嘍。」她說得好像真委屈，不知是誰佔誰便宜。

張人杰發動了車子，停下動作的看著她。

「怎麼？要去哪呢？你開口好了，我奉陪到底……」她還在補口紅。

張人杰不語，還是看著她。

「要不要去……賓館啊？」不知是嘲諷還是暗示，她啪的一聲把盒蓋口紅收了起來，一邊斜睨著他，眼神充滿挑逗，手也環上他的肩了。

「那不如就在這，你看如何？」一定是酒精的作用，張人杰通紅的雙眼，竟像快要燒起來般，也看不出是欲火還是憤怒，動作快得讓Mandy來不及反應，就應聲被他弄倒椅背躺平在那兒了。她也還來不及說好不好，張人杰的嘴就湊上來，人也跨上她的身了。

「嗯……唔……」一邊狂吻，他一邊就扯她的衣服，她外套、毛衣、背心、襯衫及內衣穿的真多，都是所費不貲的東西。

張人杰一點都等不及，仿佛惡虎撲羊般的把里面幾件都拉扯破了。

「喂……嗯……你好猛……我喜歡……」Mandy趁空檔喘息的說著，但張人杰已經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了。

還好車窗都貼黑的，當初單純的想遮陽罷了，怎麼也沒料到現在派得上用場，整個偌大的停車場僅有幾輛車子，兩人就不顧一切的做了起來……

張人杰的眼前老浮起江郁昕的臉龐，心里惦記的還是只有她。

翻雲復雨後，張人杰回身過去開了暖氣。

「喂，你把我的衣服都扯破了啦……」

撐著身子，張人杰從皮夾里掏了幾千塊丟給Mandy，沒有多說，人還在喘著。而卡在車子里，讓他的褲子有點難穿。

做完，酒也全醒了，他竟有點失落還是後悔的感覺，報復的感覺倒沒那麼強烈。想想自己還猴急的扯破人家的一堆衣服，喔，張人杰，你是一個白痴。

之後張人杰就一直耿耿于懷，要Mandy別再提這檔子事一個字。

「我就不懂那個江什麼來著的作家有什麼好？拜托，你還為她被公司開除，真是驢蛋一個！白痴。」

「你夠了沒？」他受不了了，她就是這樣，聲音總是不小心就尖銳起來，現在外面都竊竊私語了。

「你為了工作才回來找我的吧，現在來上班了，坐穩了，又要把我甩開？張先生，事情應該沒那麼簡單吧，我是輕易就能打倒的人嗎？我們來看看誰有本事……」她可是軟硬兼施的又想要討好他，又想要掌握他的嗲聲嗲氣的說著，听得出來佯裝的撒嬌。

「你就少說兩句吧，昨天我們又吵架了，這樣你高興了嗎？」張人杰嘆了口氣的打斷了她，一坐到沙發里，人居喪得很。「不知道她是發現了什麼？之前她提分手，我們在PUB那一次，我什麼也沒說啊……該不會，該不會有人傳話了……唉，你不是說你那幾個朋友也都不會張揚這件事嗎？」

「我看啊，你就乖乖回到我身邊吧。」

他們正談著，有同事敲敲窗戶了。他倆一抬頭望，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尤其張人杰，嘴張得老大的，結結實實嚇到了。

沒錯，江郁昕就出現在他公司的正門口！

而且不知怎麼的，她就是引人注目。一身俐落褲裝，外加一件長的黑色風衣，墨鏡依舊發揮功效的掩住她的神情，她推門進來時的樣子，衣角飛揚起來，看來架式騰騰。

總機小姐攔了一下，就放她進來，又看著總機小姐兩個都追了出來，竟拿了書要她簽名，還一陣大驚小敝的，原來是暢銷作家江郁昕的大駕光臨呢。

「噢，曹操來了……」Mandy很快就回過神，聳聳肩表示不屑。

江郁昕是直勾勾的就往業務經理辦公室大步跨來的。

「哇，她就是江郁昕耶，她的書好好看……」

「張人杰的那個作家女友不是嗎？听說私生活很亂……」

「對啊，但故事寫得真好啊……听說都是真的故事哦……」

身為公眾人物，有時候真的是很虛榮，看看現在，來到「競爭對手」的公司，一群人對她品頭論足的議論紛紛，驚嘆褒貶皆有之，但她心里是得意揚揚的，知名度雖不能壓倒一切，但至少現在夠嗆，不會矮人一截。

江郁昕確也不客氣，老遠就看見她的張人杰在和Mandy拉拉扯扯的，她不計後果的就要闖進人家的辦公室。

結果Mandy也不甘示弱，開了門就大方的恭迎大駕了。

「嗨，真是失敬啊，黃小姐，喔，不不，該是黃經理了，您高升我都沒來道賀呢。」江郁昕故意的扯開嗓子說著。

兩人的手握上了，就在業務部經理辦公室的門前。

Mandy穿的是一襲米白色的套裝，翻起的大尖領很有咄咄逼人的樣子，妹妹頭的中分短發，這時看來也挺犀利，把她一點點過寬的臉頰修飾得恰到好處。她沒有江郁昕美麗，卻有一股不甘示弱的氣息，七寸的高跟鞋喀啦啦的蹬響著，眼鏡後面的眼神很銳利，手勁也很扎實，江郁昕回握得緊緊的，要是旁若無人，兩人大概角力起來了。

「哎喲，豈敢豈敢……進來坐吧。是這樣子的啦……我們怎麼敢佔用大作家您的時間呢，我用您用剩的時間就夠了。」她們兩人都頗有默契的把說話的範圍拉回了辦公室內。不過句句刺耳的話都擲地有聲……

「是嗎？您客氣了。您現在是黃經理呢，果然一張嘴巴厲害得很，罵人還笑咪咪的，說不定除了辯才無礙，還靠這張嘴的絕活升官……」江郁昕依舊高了八度在說話，擺明了來嗆聲踢館的樣子。

她的尖酸刻薄不亞于Mandy，看得張人杰口干舌燥，緊張非常，他完全是呆掉了，完全被兩個女人控于股掌之間。

當然，旁人更是豎起耳朵的不會錯過這樣的八卦好戲。

「你……哼！」Mandy冷笑起來。不行輸，不行輸，鎮定……「不是嘛，您瞧瞧，您生病了沒空，阿杰才敢來找我訴苦呢……」

Mandy說得連張人杰都不相信的瞪大眼楮。天啊，這是什麼對話啊？！張人杰眼前一片黑，完蛋了、完蛋了……

這一邊江郁昕逮到機會了。好敢啊，這女人，竟不打自招了。

「哦，那過年晚上您倆一塊兒去PUB逍遙，敢情也是趁我在忙著鬧分手，您抽的空吧？」她有點暈眩，但不行，不可以認輸。

但在看不見的空氣中，刀光劍影的，張人杰先被砍中刺傷了。

「喂，兩位，現在不是吵架的時……」他要插話馬上就被打斷了。

「是呢……您還真是了解啊，就怕打擾到您呢。不過我挺有效率的，孩子都懷了呢……」Mandy真是夠了，語不驚人死不休，她真是挑撥離間的第一把高手。

江郁昕突然就變臉了。她轉向張人杰，他可以感受墨鏡似乎要被尖銳的目光刺穿了，她也發現他急得要為自己辯解，可這Mandy搶話也是一流，業務經理果然不是說說的。

「阿杰，你說嘛，你不是說反正她先對你不忠，你干麼要帶綠帽呢？」

哦，完了，這下好了。

「拜托，寶……小、小江，你別相信她亂說，她沒有懷孕的……她是氣你的……我、我……」張人杰這「寶貝」差一點叫出口，看著江郁昕面色鐵青，不用想都知道她是怒火中燒的。

「嗯，果然不同凡響，了不起，黃小姐，真了不起。」江郁昕還鼓起掌來，其實是她話接不下去了。本是要來讓人難堪的，現在卻好像被反將一軍，她有點暈眩起來。

「哪里哪里，哪能跟您比呢，還不痛不養的就讓阿杰丟了工作呢，這是我在工作上該跟您學的地方，所謂船過水無痕了……您才了不起呢。還好啊，我趁您空檔，順便救了他一把，說實在的，也真托了您的福呢。」

Mandy果然厲害，句句鋒利穿心的讓江郁昕有點後悔今天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以前就有听過張人杰說，Mandy就是一張嘴巴太會說、太刻薄，他受不了她這樣才分手的，今日看來，自己也不是她的對手。

「Mandy，夠了喔，你太過分了……」張人杰終于神色恢復的說了句人話。

他很想站到江郁昕這一邊，但現在是在公司，又一堆同事看著，他的心亂得可以了。站在兩個女人中間，他這個子高大的男人，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的小說里，男人總是比較為女人想，窩囊一點，不過現實生活中都不是這樣的。

戲演得過頭了，氣氛凝結在尷尬不堪的場面，解不開。有些個臉都快要貼到玻璃上的同事感覺苗頭不太對，都紛紛閃回自己位子上。

「嗯，謝謝您了，這一趟還真是沒有白來呢，我不打擾各位辦公了。」

江郁昕給自己找台階下，但她的話中有話，听得張人杰心里直打鼓。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

「那我就不送了，嗯，有空常來坐坐咩，下回來喝滿月酒哦……」Mandy故意刺激她說。

江郁昕轉身要開門離去的腳步頓了一下，冷笑了一聲，搖搖頭，卻不再回頭看了。

這就是她想知道的真相，一個把她千刀萬剮的真相……現在看來，她仿佛失血過多似的快要失去呼吸了，她的衣角仍然微微隨風揚起，但心，卻嗚咽起來。怎麼吵一架好像耗盡所有體力般的筋疲力竭呢？

「唉，你在說什麼？胡說八道！我告訴你黃曼禎，不要得寸進尺，我跟你現在的關系是僅止于同事，你不要一再往自己臉上貼金好嗎？你不願意幫我安排這個工作或我能力不夠，大可以跟我說或趕我走，不用這樣拐著彎罵人，她又是哪里得罪你了？」張人杰發火了，幾乎用大吼來形容了。

「我跟你不會有什麼結果的……我現在也不想上班了，你大可以把我開除，這樣你爽了嗎？」他丟下一堆文件和一群看熱鬧的同事，離開辦公室了。

「張人杰，你倒好，把我用了就丟，那我是什麼東西呢？當初跟我說得信誓旦旦的，現在可好，見風轉舵一流……哼，隨你好啦，看那個掃把星還會帶給你什麼好運……可惡！」

「你他媽的給我閉嘴！」張人杰回馬槍的向Mandy大聲吼著。他顧不了這麼多了，他要快點去追江郁昕。

「你……你竟然敢罵我？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家伙，你一點都不知感激……」Mandy也沒有了形象，場面顯得有點失控，她竟然結巴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張人杰走出公司大門而沒有辦法攔住他……

嘿，這樣的場面常發生吧，我工作的地方都有明爭暗斗的角力？大家表面上是好同事，但不是忙著在工作上佔我便宜，就是一天到晚放話挑撥離間，再不然耍陰的背後算計著……人言可畏哪。我又學阮玲玉說話了。

這個張人杰也活該，被折騰得精神快要崩潰，夾心餅干真不好當……嗯，如此看來好像誰都是有錯的，但，怎麼說清楚呢，這……唉。

江郁昕目的是達到了，她現在是扯平的心態，但，感覺並不是那麼的爽快，反而有點灰頭土臉的。

她跨出電梯，陰冷的停車場也不知哪灌進來的風，吹得她好冷……

她沒有回民權西路的小套房，直接開車上了高速公路，想回家了。剛開車出來看見張人杰的身影跑著追她車子，她一點都不想再見到他了，至少現在不要看到吧。

爸媽還沒回台灣，但也快了，她現在一團亂，想要理出一個頭緒，還有很重要的一件事，是她該用什麼態度面對張人杰。

難道真的是緣盡了？車子開得飛快，她還是忍不住落淚了。

唉，好累，身心都累……難道真的是如曉揚說的，她會再度失去另一個自己所愛的人了嗎？若她不追根究底，也許現在兩人都好過吧。

躲在新竹，江郁昕反而比較自在些，女人應該是可以幾天沒有愛情的才是。她把手提電腦搬了回家，依舊寫作寫到兩三點，睡到中午，但總是睡得不那麼安穩，自己的房間媽媽還是整理得縴塵不染，保留她四、五年前離家時的那個模樣。

唉，自己是沒有好好盡到什麼孝道的，一心只想賺更多的錢，但錢是賺多了，心里卻不夠踏實，對爸媽還有許多虧欠的感覺……

那天和一個以前高中時代的好友約在誠品喝咖啡，聊的時候都有時光飛去不復過往之嘆。

「我想，他還是很愛你的。」

「你這麼認為？」江郁昕顯得悶悶不樂。

「尤其在他知道你和前任男友還……有來往之後，他還那麼事事護著你、關心你，基本上，你是該慶幸遇到好男人了。」這位同學以前大家都叫她加菲貓，因為長得一副女圭女圭臉，圓圓又可愛的，不過加菲貓現在也結婚了，還有一個可愛的寶貝兒子，都兩歲多了。

「是嗎？他還不是有在外面偷腥。」

「那是正常反應啊，哪個男人甘願戴綠帽呢，報復的心態在那時一定有的嘛，你那時又生病，沒有人可以吵架啊，只好跟以前的親密朋友訴苦，這是可以理解的心態。」

「他好像去大陸回來就知道了，卻一直忍住不說……這會讓我覺得……覺得這樣好假。唉，我不知怎麼說了，就覺得他好像在戲耍我一般，看我怎麼樣編謊圓謊，怎麼樣在他面前出丑……我不查，他大概永遠都不會提的。唉，好矛盾啊……」

「你太多心了啦！你提分手時，正是他找那個什麼Mandy訴苦的那一晚嘛，他會火上加油的說好，還不是你氣他的……我在想，他那時一定覺得你一點良心也沒有。」

「我是氣他的啦，我在試探啊……」她嘆氣。

「剛好時間不對吧，不過，後來他會再捧著一大束玫瑰跟你道歉，就表示他還是真的很愛你啊，他不追究而你還要自己說出來，真是傻子！我想那時他會出軌，有人誘惑也是原因之一吧。那時候的自制力根本等于零，只要是個母的，都會想上床的，好不好？」加菲貓很有趣，說得江郁昕都笑得快翻倒了。

她點點頭表示同意，但又說不想先聯絡張人杰，不想做低頭者。

「先聯絡也不表示低頭啊，就看你怎麼開口說第一句話嘍……」

說的真有含意，江郁昕似懂非懂的，其實她心里都有底，只是不太甘心。但就像加菲貓所說的，他是個好好先生，這一點她也知道的，三年的感情，應是不會太輕易的就付諸流水的。

「也許就是我自己太主觀，去衡量別人……」

「沒錯，知道就好。你的個性就是這樣啦，在賭氣、不甘心……嗯，新書怎麼樣了？寫幾篇了，我可不可以先看啊？」

「哼，自己花錢買，我才不理你咧。」

「嗄？！什麼好友啊……」

出誠品時，地上濕漉漉的，好像剛下了一場黃昏雨。

她的手機關機很久，是想好好躲在新竹一陣子。這一回跟加菲貓聊過後，心情特別好，就開機了，有好多通留言。一邊逛著，一邊听留言。

都是張人杰的，只有一通是曉揚，不過出版公司那邊留言了，說是找不到她，有點急了。她先聯絡了許經理，講好下周一會把剩下的三篇補過去。

他留了四通，每一通都是道歉，最後一通還說，他不在愷撒建設上班了。噢，又是被Fire掉了嗎？若又是因為她去鬧了一場而惹惱了Mandy，甚或他的頂頭上司，那她又是該當何罪呢？唉，听到這里，她想都不想的就撥了他手機。

「喂……喂，杰哥……是我……」

「寶貝……我一直找你，對不起……」

「唉，沒事了，你怎麼不做了呢？」說真的，她也很想他。

「我去找你好不好？我昨天去新竹家門外按門鈴都沒人，又昕跟我說你在家……」

「我睡死了啦，你還來找我。你還沒說怎麼沒去上班呢？不會又是因為我吧？唉。」她口氣里滿是自責。

「不是不是，是我不做了，我受不了Mandy那副嘴臉，尤其姿態了……寶貝，你要相信我啊，我跟她……真的……我愛的是你……我上一次會……我是氣……我、我，唉！她沒有懷孕的……對不起……」他還在說抱歉，說得她很過意不去。

「別說了，真正該對不起的人是我，明天爸媽要回來了。」

「嗯？又昕不是說還要多待兩個禮拜？提早了嗎？」

「對，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機場接機？明天下午兩點。啊，要上班嗎？」最後一句問得真尷尬，因為他現在到底有沒有工作她也不知道，不問又怪怪的，明天是周五。

「還沒，我下周一開始上班。我今天剛去Interview另一家公司，他們看重我的經驗和專業，所以很快就決定用我了。那……那我今天去找你，就現在好嗎？」

「好。你現在在哪里？有點吵。你方便嗎？如果不方便就……」江郁昕還在裝客套。

「當然方便啦……」他很快的打斷她。「我想你都想死了，對不起寶貝……我跟阿風他們在打撞球，我講一下就好了。我馬上到，你在家等我……好不好？」他口氣里掩不住的興奮。

「可是你媽媽他們還是很討厭我……」想到這個她就很懊惱。

「先不管了，我這就過去，你在家等我，不可以亂跑，知道嗎？乖乖……」

「好。掰掰……」掛了電話，江郁昕竟感動得想哭。

靶覺完全都回來了。真好。

開門讓他進來的那一剎那，她緊緊抱住他不放。

「天啊，我好想你。」門沒有關上，他就迫不及待的吻她吻個不停。他看來還不錯，精神挺好，休閑服穿上身一樣那麼帥氣。

「哎……門哪……」她笑得很羞赧，他一直摟著她不放。

總覺得小說中的我可以那麼那麼的美，那麼那麼那麼那麼那麼的美……

就假裝是我好嗎？讓我當當美女，當當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女子。這樣子的話，就算一天到晚生病我也甘願哪……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門關好了，他連聲說著，她很快用唇堵住他的道歉。

吧柴踫上烈火，不可收拾。兩人都像是渴望了很久一般的激烈……一個午後都流連在床上。

晚上，他倆去了城隍廟吃新竹小吃，還去看了場電影。

「是我錯在先的，對不起的人是我。」

「我也有錯。」

回到家，兩人洗了澡，竟奇跡似的早睡了。因為江郁昕的房間是單人床，她和張人杰就到爸媽房間睡，蓋著棉被，兩人听著音樂，享受那份夜晚的靜謐。才十一點多，在新竹，果然不比台北的喧鬧，這時候的街道，都安靜下來了。

「對不起，我們也不要再互相氣對方了好嗎？」張人杰握緊她的手。

「好，我也要說對不起，沒有跟你坦白，你……會原諒我嗎？」

「會。當然會，因為我那麼愛你……你呢？我……」

「你沒有錯的……」

「我有……」

「別說了。杰哥，謝謝你。」

「謝？謝啥呢？」他不明所以。

「謝謝你一直愛我。」

「傻子……」他摟她摟得更緊了。

「嗯，我想娶你了，我好怕你跑掉……好不好？我們今天結婚好不好？」張人杰說得很認真。

「什麼？」江郁昕一下子從靠枕上坐了起來，眼楮水汪汪的努力眨著，一臉吃驚的看著他。「你要娶我？」

好熟悉的感覺和話語，她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遠在加拿大的Pete。

「對啊，這樣你就不會跑掉了，我也不會一直擔心這、擔心那的……好不好？嫁給我好嗎？」他越說眼楮越閃著光芒，很興奮。

「啊……」她一直搖頭，眼楮炯炯如星，閃著淚光了。她知道她要哭了。

「怎麼啦、怎麼啦，你怎麼哭啦？噓……乖乖別哭，我是要娶你的啊。」他把她摟進懷中，她還真的哭了，哭得像個孩子。

輕拍她的背，張人杰不再說話，隨著音樂摟著她輕輕哄著，像在哄孩子睡般沉靜。

「Iloveyou。」他說。

「Iloveyouback。」她還有點哽咽，淚眼磨蹭他寬闊的胸膛。

今夜，終于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