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五月的油桐花開得特別好,白花花的一片,罩滿整座山頭,像極了五月的雪花。在空谷山莊的東側廂房外,就剛好栽著一片這樣白茫茫的油桐花,而這吟詩的聲音,就是從那油桐林中傳出來的,清脆稚女敕的童音,回蕩在大清晨的麝薰館,顯得生氣盎然。
「林師傅,還有什麼要背的嗎?」紫荊身著金線繡花的暗紅背心,外加揚州絲緞裁制的白色棉衫,頭上是用紅絲帶扎成的兩個髻,襯著她泛著紅暈的小臉頰,儼然是位標致的富家小姐模樣。
「好好,紫荊小姐真是聰明啊!竟然把我昨兒個才教你的詩,一字不漏地背了出來。」這位私塾老師,是在一個月前紫荊進了山莊後,閻林飛燕特意為她請來的。原本只是教她認認字就成了,誰知道,紫荊竟能過目不忘,凡是老師教過的文章,她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背出來,讓所有的人刮目相看。
「就是啊!我的小豆芽真是了不起啊!」閻林飛燕得意洋洋的,盡避紫荊不是她的孫女,但是,她就是跟她很投緣,疼她疼進了心坎里。
「吱!」地一聲,書房的門讓人推開,是彩姊,她還是一身灰壓壓的打扮,神情冷冷的,手里捧著一碗木瓜炖雪耳,是閻林飛燕吩咐,要她端來給紫荊嘗的。
她一言不發地把湯擱在紫荊面前的桌上,然後轉過身,對著閻林飛燕說道︰「小姐,明天的壽誕大都準備齊全了,齊老爺子跟他的千金也差不多快到咱們山莊,只不過,少爺還在蘇蘇小姐那兒,不過,我已經派牛哥去催了。」
原來明天是閻林飛燕的五十壽宴,她打算藉這次壽宴的機會,將遠在河北的老友之女,介紹給她兒子瞧。當然,她之所以會如此大費周章,無非是因為她那兒子在此地早已是惡名昭彰,還有誰家的女兒會不知死活地想當惡魔的新娘?!
「如果傍晚前還沒有他的消息,替我準備-把鐮刀,老娘親自去請——」閻林飛燕真不明白,她的肚子怎麼會如此不爭氣?竟生個不肖子來氣死自己!
「噓——」
突然,窗口外傳來幾聲噓聲,紫荊一听,便立刻知道是誰在那里。
「不行啦!現在還不行。」紫荊別過臉去,對著窗外樹叢里的人影眨眨眼,又做出嘴型。
「臭小子,你躲在那兒干哈?給我出來。」彩姊眼尖,只見她伸出手往那樹叢里一揪,便揪出了一位年約十二的黝黑男孩。
「哎呀!泵姑,輕一點兒,疼啊!」這男孩歪著頭、扭著臉,把身子靠上窗口。
「彩姊,對東兒別這麼凶嘛!這孩子自小沒爹沒娘也怪可憐的。」閻林飛燕雖不甚喜歡這男孩,但,她卻也體諒他調皮的原由。
「就是這樣才更要管教,否則,我怎麼跟他爹娘交代?」原來這孩子是彩姊兄弟的獨生子,由于父母早逝,才將他接來山莊照顧。不過,這孩子很皮,常惹出一大堆麻煩事,經常讓彩姊是照三餐打,還外加消夜與點心呢!
紫荊進山莊的第一天,便看見了他讓彩姊給打得雞飛狗跳的奔出來,還差一點撞到她,而他竟還有空對她笑了笑,自我介紹一番後,才從容地逃開。
自此後,他就經常找紫荊玩,雖然紫荊對他不會特別喜歡,但是,他終究是個玩伴,她在山莊里唯一的玩伴。
「臭小子!不是要你去幫忙布置明天的壽誕會場嗎?你倒會偷懶。」彩姊原想好好地栽培他一番,不料,這男孩壓根兒就不愛念書,只喜歡舞刀弄槍的,怎麼教都學不來。
「我沒偷懶啊!我是來這兒跟林師傅學詩的。」他還振振有詞的說道。
「你學詩?你連自個兒的名字都學不齊了,還學詩!」彩姊哼著鼻子說道。
「會呀!阿東哥哥不但會作詩,他前幾天還教我背三字經呢!」紫荊說。
「真的?我不信。」不只彩姊,在場的人都不信。
「真的啊!我背給你們听吧?」紫荊只想替阿東掙點面子,卻沒發現一旁的阿東一臉怪異,又是眨眼又是樞鼻的,像是要暗示什麼事情。
「人之初,性本善,你讀書,我搗蛋,你洗澡,我偷看……」紫荊有模有樣地背著,背得大家全用殺人的目光盯著阿東看。
「怎麼了?不好嗎?沒關系,阿東哥還教我另一首。」紫荊其實也只是听阿東隨便說了一遍,而她就真的記牢了。「老處女,沒婆家,成天喳呼不像樣;晚娘臉,水桶腰,夜叉都要嚇一跳!」
「阿東!我要打爛你的牙!」彩姊這一听,分明是在說她。一時間,羞憤交加,便操了一旁的掃帚,氣呼呼地沖出了房。
「哎呀!別打啊!小豆芽,你把我害慘了。哎呀!那是牛哥教的嘛!」
「哈哈哈——」頓時,閻林飛燕笑得直不起腰來。
紫荊卻還是一頭霧水,不過是吟首詩嘛!怎麼會引起彩姊這麼大的反彈呢?阿東的慘叫聲還不絕于耳,紫荊已經開始心神不寧起來。因為,阿東跟她說好,今天下午要帶她去鄰鎮,找一位巫婆取什麼愛情藥方。听說,那方子很靈,只要灑在男女雙方的身上,便能讓他們互生愛意,而明天是女乃女乃的壽誕,她小豆芽打算以這當禮物,要將藥粉灑在閻領風與那位齊小姐的身上,讓他們幫女乃女乃生一個孫子出來,也算是她小豆芽報答女乃女乃的一番心意。
中午過後,整座山莊靜悄悄的,全都睡午覺去了。
「喂,小豆芽,你好了沒呀?」只見阿東一個人躡手躡腳的來到了紫荊的房間窗口外,壓低聲音喊道。
「來了!」紫荊趕緊從被子里鑽了出來,一溜煙地跑出房。
「東西帶了沒有?」阿東牽著她的手,就往山莊的後門去。
「帶了,是二兩銀子對吧!」這些是紫荊特地存下女乃女乃給她買糖的錢。
「沒錯,這已經是最便宜的了!要不是我用這三寸不爛之舌,拼命地向那位婆婆游說,恐怕不只這一點兒錢呢!」阿東說著,心中暗自竊喜。
「是啊!阿東哥,謝謝你羅!要是壞叔叔日後能跟那位齊小姐生出一個女乃娃子,我一定要女乃女乃重重謝你才成。」她還感激著阿東的好心呢!
「啊?不、不必了,我哪里需要人感謝?我是喜歡你,才特地幫你的。」
阿東心虛的話才剛落了地,目的地便已出現在他們眼底。那是一座用茅草搭起的屋子,位于山坡的半山腰處,屋子前方有一排竹子,當他們走過時,還可听見竹子嘰嘰嘎嘎的聲音,讓紫荊不禁毛骨悚然。
「你記住!這婆婆不喜歡人家問她太多問題,她說什麼你就听什麼,听完了,咱們就趕快離開,否則,要是等她打了噴嚏,那些不好的東西就會纏著我們。」
紫荊臉色一白,戰戰兢兢地同他進去。要不是女乃女乃對她恩重如山,打死她,她也不會去找這什麼巫婆,討什麼愛情藥方。
「婆婆,人我帶來了,你的方子呢?」阿東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開口問著。
「銀子呢?」老婆婆全身黑衣裳,連頭上都還綁著黑布。
「在這兒。」紫荊畏懼地伸出手,遞出銀子給她。
老婆婆瞄了一眼就收了下來,並且從一旁的火爐里拿出一包東西,交到阿東的手上。便揮一揮手,要他們走開。
「等等。」紫荊突然想到什麼,趕緊開口問道︰「婆婆,這東西要怎麼用呢?是灑在臉上?還是身上?要灑在皮膚上?還是衣服上?」
「啊?喔!都可以,隨便。」老婆婆回答得有點支支吾吾。
「走啦!」阿東急著拉她出門。
「再等一下嘛!婆婆,這藥粉撒完之後,幾天會生效?會不會出現什麼明顯的反應?」紫荊覺得,她有必要把這事搞清楚才成。
「這……這我怎麼知道?喔!我……我……哈——」老婆婆臉色怪異,並在吞吐一陣後,作勢要打噴嚏。
「啊——」紫荊見狀,立刻尖叫著拔腿逃出屋外。
「哈啾!」響亮的噴嚏聲此刻才響起。
「喂,老太婆,銀子!一人一兩,明兒個我再帶鄰村的阿狗來找你。」原來這全是阿東的伎倆,雖然他年紀小小,卻有一肚子坑人的鬼主意。
不過,報應是如影隨形的!當阿東喜孜孜地將銀子揣入腰里,再佯裝驚慌地逃出屋外,就在跑出那片竹林之際——
「阿東哥,藥粉拿給我。」她先伸出手,拿過他手中的藥粉,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向阿東扔出一坨東西。
「啊——」阿東始料未及,讓她扔得滿身滿臉全是泥。「小豆芽!你干什麼?」
「幫你驅邪啊!你不是說,用馬糞可以驅邪嗎?」她理直氣壯地回應。
「什麼?馬糞?!」阿東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
「不,不是馬糞啦!這兒哪有馬糞?不過,我想用狗屎應該也可以嘛!雖然它是臭了點兒——阿東哥,這算不算舉一反三哪?」
阿東沒說話,只是這個仇,他記住了。
一回到山莊,已是太陽西下。而此刻整座山莊氣氛怪怪的,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牛哥,怎麼回事?」阿東問著也剛從外頭回莊的牛哥。
「少爺回來了!不過,他剛剛大發雷霆,硬是不去前廳見見齊家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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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荊與阿東互看了一眼。
「你們兩小表要小心哪!離更漏院遠一點,免遭不測。」這時候,下人們總是懂得如何明哲保身。
紫荊卻不然,她揣了揣袋里的藥粉包,再殷切地對阿東瞧著。
「喔!不,別找我!我阿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惡魔。」他連忙搖搖手,縮著頭,腳底抹油——溜了。
「女乃女乃,為了你的孫子,小豆芽只好親自上陣了。」她猶豫了好久後,終于鼓起勇氣,一副義無反顧的神情,往閻領風住的更漏院走去。
包漏院位在山莊的南側,離大廳與閻林飛燕住的芙蓉館有一小段距離。更漏院前有一座大水塘,塘里有肥碩的錦鯉與還未開花的睡蓮,其上則是搭著一座名叫織星橋的拱橋,得走過這拱橋,才能進到更漏院里。
不過,這莊里的人都管這橋叫「奈何橋」,而橋的那一頭住的便是閻羅。
此刻,紫荊硬著頭皮過了這橋,來到了更漏院,東瞧瞧西看看的,只覺得這院里陰森森的,連院里的那片勺藥花都枯盡了。
「難怪他脾氣那麼壞!住在這種鬼地方,脾氣怎麼好得起來嘛!」她沿著屋外的?廊穿過去,卻在靠近內屋的?廊地上發現一滴一滴的血跡。
「這……該不會是……人的血吧?」她腦海里頓時升起閻領風齜牙咧嘴、活剝人肉的畫面,不禁停了腳步,打算轉身就逃離這鬼地方。
不料,她才一轉身,卻赫然發現閻領風就站在她的背後,冷著一張臉,目露凶光地瞪著她瞧。更恐怖的是,他滿手是血,還在她的眼前滴滴答答地滴個不停。
「啊——」她尖叫一聲,隨即昏厥了過去。
「喂,小表,小表,你醒醒啊!般什麼嘛!」閻領風擰著眉,上前扶住了她。
無論他怎麼叫,她都毫無反應,他只好把她抱進房,放在他的床上。這張床,打從他搬進來後,就再也沒有女人躺過它。因為,他從不準女人踏進更漏院一步,更遑論躺上他閻領風的床。
今天,他可真是倒楣透頂,先是讓人給逼回山莊,又為了齊家那些人跟母親大發雷霆,最後,他索性把自己關回更漏院里,對所有的事都充耳不聞,但是一肚子火就是愈燒愈旺,愈想愈氣,竟然一拍桌子,就砸碎了桌上的大花瓶,還將一塊碎瓷給嵌進了手里,頓時,血流如注,他正想找些紗布來止血,偏偏遇上了這個小表闖了進來,他還沒罵她一句呢!她竟然就嚇得昏了過去。
他靜靜地盯著她的小臉蛋,他有這麼恐怖嗎?
「嗯——」幾聲悶哼之後,紫荊終于醒了。「啊!不要吃我啊!我那麼瘦,只有骨頭沒肉的。」
不過,她才一睜開眼楮,就對著閻領風呼天搶地。她嚇得全身抖個不停,還拉起被子,往自己的頭上套。
「小表,你再喊,我會直接把你扔進鍋里熬湯。」閻領風不耐煩地扯下她的被子,大聲地喝了一句。
「嗯……嗯……」這招果然有效,此刻的紫荊捂著嘴,睜著一雙大眼,滿是驚恐地看著他。
「你不是不怕我嗎?怎麼現在嚇得跟只老鼠一樣。」他瞄了她一眼,心里頭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我本來就屬老鼠的。壞叔叔,那你是不是屬鬼啊?」她緩緩地下了床,瑟瑟縮縮地退到牆角,準備隨時奪門而出。
「哼!」閻領風怒眼回瞪她,「你不懂規矩嗎?誰教你進來這里的?」他坐下來,拿起紗布開始纏著手上的傷口。
「你……你的手……怎麼流血了?」她在提起勇氣問的同時,卻也發現地上的破碎瓷片,大抵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要你管!你最好趕快離開,否則,等我一包扎好,你就吃不完兜著走。」他愈綁愈糟糕,紗布老是纏不牢。
「我來幫你綁啊。」她說著就上前來,不等他點頭,就接過他手中的紗布,替他纏了起來。
「小表,不必你多管閑事,滾出去!」他不但不領情,還凶她!
「閻領風!你給老娘滾出來。」就在此時,怒氣沖沖的閻林飛燕沖進房里來,卻在看見紫荊時,以為自己眼花了。
「女乃女乃。」紫荊笑著喊道。
「小……小豆芽?!你怎麼在這兒?哎呀!兒子,你的手怎麼了?」
「娘,你別叫我去前廳,我是絕不會去的!」閻領風自然知曉他母親的來意。
「臭小子,你就當作是給老娘的壽禮,去見見齊家小姐,又不會少你一塊肉。」
「我說過,我絕不會去的!女人,沒一個好東西。」他不屑地哼了一句。
「喂,別忘了!你娘也是女人哪!你說話客氣點兒。」
「娘,你不算女人,該說是男人婆。」閻領風繼續跟她抬杠。
「可惡啊!你——」閻林飛燕氣得翻了白眼。
「好啦!綁好了,壞叔叔,你覺得如何?」紫荊得意地展現成果。
「這是什麼?」閻領風低頭一看,臉都綠了。但閻林飛燕卻笑得人仰馬翻,一時間忘了自己的來意。
「你說我笨,可是,你比我還要笨耶!這不就是蝴蝶結嗎?你不會綁,至少也見過它長什麼樣子嘛!笨!」原來,紫荊把那一坨紗布,全依著她母親教她的方法,綁成了一個又大又美的蝴蝶結,只不過,結在他這大男人的手上,還真不是「可笑」兩個字能形容的。
「可惡!你這小表,我非殺了你不可!」閻領風怒發沖冠地叫囂。
閻林飛燕見狀,二話不說,立刻把沾沾自喜的紫荊拉出房,在狂笑了好一陣子後,這才喘著氣說︰「小豆芽,你不要命啦!耙在老虎嘴上拔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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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什麼毛?我只是來下藥的。」她不解地搔著腦袋瓜,進而再對著閻母說︰「女乃女乃,您先回去吧!小豆芽跟您保證,我一定會讓壞叔叔去前廳,而且,還會讓他跟齊小姐生孩子。」她一副神秘兮兮,卻又自信滿滿的模樣。
「嗯?」盡避閻林飛燕露出了無法置信的樣子,但是,在紫荊拍胸脯保證下,她也只好一頭霧水地走了。
「蝴蝶結?哈哈哈,好美的蝴蝶結啊!」在離去前,她還對隨後而來的兒子嘲弄完幾聲才甘心。誰說紫荊的話不可信,就憑那蝴蝶結,她閻林飛燕就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過,閻領風可就沒這麼幽默風趣,此刻他寒著一張臉逼近紫荊,活像是要將她給生吞活剝似地。
「哎呀!阿東哥說得沒錯耶!壞叔叔,你當真是屬鬼,難怪那位姊姊死都不跟你——」她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直刺閻領風的忌諱。
「是她自己下賤,是她自己不守婦道,是她——」他一個激動,便一手揪住紫荊的衣領,把她拎到了半空中。
「壞叔叔,你別傷心嘛!你雖然長得很恐怖,但是,小豆芽還是會幫你,讓齊小姐能看上你,還幫你生孩子。」她說著找出那藥包。
「誰希罕她!所有的女人都是騙子,所有的女人都不值得相信!」他一想起杜雲娘,就開始歇斯底里,還把紫荊晃得幾乎快窒息了。
「放下來,你快掐死我了,我要下來啦!啪——」她終于受不了了,一個使勁,小手一揮,不小心甩了他一個耳巴子。
他果然愣住了,直覺地放下她,感覺她小手拂過他的臉的溫度。
「呀——」紫荊見機不可失,倏地從藥包里抓了一撮粉,就往他身上灑去,灑得他滿臉滿身都是白白的。接著,她轉身就跑。
「小表,站住!」他倏地伸手往前一抓,剛好抓住她的衣角。
「撕——」頓時,衣角撕了下來,還把往前沖的紫荊給絆倒了。
「哎呀!」她摔了一跤,一張臉剛好埋進那藥包。頓時,滿頭滿臉的白粉讓她臉色大變,慘叫說道︰「糟糕!我完蛋了!」
「咳咳咳——」閻領風一邊咳著,一邊用駭人的眼光瞅著她。
「喔不!我不要跟你生孩子,我……啊——」可以用「受驚嚇」三個字來形容紫荊此刻的心情。
她爬起身子,再度倉皇奔逃,而盛怒的閻領風在後面追著,就這樣,一大一小在眾人錯愕的眼光中奔進前廳。
「女乃女乃,救我,我完蛋了!」紫荊一把沖進閻母的懷里,一臉的驚悸。
隨後,閻領風也追了進來,也不管廳里正坐著齊家父女。
「兒子,你又欺負小豆芽了?」閻母雖然這麼問著,但心裹頭卻暗自佩服,這小娃兒真的把她的兒子帶來這里。
閻領風沒說話,只是一雙眼死「黏」著紫荊,眼里寫的是「我要扁你」。
「小豆芽,真有你的。」閻母對紫荊眨了眨眼楮,再將齊家父女介紹給閻領風認識。不過,閻領風還是那副愛理不理的表情,倒教一旁的紫荊暗自擔心。
「糟了,糟了!那藥粉什麼開始出現效力呀?」她躲到廚房,找來阿東問著。
「我也不知道。怎麼,你真做了?」他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嗯,不但做了,連我自己都灑得一身都是。這下完蛋了,不但沒幫上忙,還連累自己!」她苦惱得不得了。
「哎呀!你也太不小心。不過,听說有種草可以破這藥粉的魔力。」阿東一肚子壞水,此刻,他又不知道要出什麼餿主意了。
「真的?!在哪里?你帶我去拔。」紫荊急切地問。
「那草就長在西側的瀟湘館裹。」他賊賊地笑在心里。
「瀟湘館?那不是禁地嗎?我不敢去。」打從她進了山莊的那天起,所有的人都警告她,說瀟湘館有鬼,無論如何都不能闖進去。
「你怕鬼?還是想讓惡魔給抓去生孩子?」阿東「好心」地恐嚇她說道。
「沒有其他法子嗎?這粉還剩一點點,或許……我可以再灑一遍?」
「你們在這兒干嘛?」突然,彩姊在他們背後大喊一句。
「啊!」紫荊這一嚇,一個轉身,就把剛攤在手上的粉給灑了出去。
「哇——這是什麼?搞什麼東西嘛。」彩姊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一嚇,晃掉了手中的鍋子,還不小心滑了一跤,說巧不巧,就跌在剛奔進來的牛哥身上。
「哎喲!哪頭母牛壓著我呀?」牛哥哀嚎著,好不容易抬起的頭,竟然也沾了一片白花花的粉末。
此刻的紫荊,頭縮得像烏龜似的,與阿東面面相覷。彩姊與牛哥?天哪!她覺得她這鴛鴦譜是愈點愈糟糕!這下禍闖大了,她真得上禁地找解藥才行。
夜闌人靜,紫荊依著阿東的指示,趁著大家都入睡時,獨自一個人悄悄地來到了西側瀟湘館外的竹林里。
「阿東哥,你在哪里?阿——啊-——」她一個轉身,就看見竹林里突然竄出一個人影。
「噓——小聲一點!被人發現了,我們會被揍得很慘的。」阿東是個玩心很重的孩子,對于冒險之事,更是充滿興趣。
「我不怕被揍,我只怕鬼啊!」四周一片死寂,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是啊!是啊!听說這里常有女鬼會在半夜哭泣,她只要一發現你,便會把頭拿起來扔向你……不過,我不怕!」阿東夸張地嚇唬紫荊,因為他知道,這不過是大人們編出來騙小孩的說辭,他才不信這些東西呢!
不過,紫荊被他這一嚇,全身打著顫,雙手冷冰冰。但是,誰教她搞出這樣的蠢事來?為了破除那藥粉的魔力,再恐怖,她還是得冒險走進去。
暗夜里的瀟湘館,充滿了陰森森的氣息。而館的四周全是竹林,隨著風吹,竹林里便不時來吱嘎吱嘎的響聲,不仔細听,還真像是女鬼的哭聲!
紫荊屏氣凝神地往前走,卻沒注意到她身後的阿東,正悄悄地抽出白色被單往自己的頭上罩,伸長手,作勢要掐她。
「咦?是這種草嗎?」紫荊剛好彎下腰。
阿東往前沒撲著,就「咚!」地一聲,滾到了一旁的臭水溝里。
「什麼聲音?阿東哥呢?」紫荊听見聲響,立刻警覺地往四周瞧一瞧。
「嗯——」滾入溝里的阿東,讓被單給卷住了,正奮力掙扎著。
「阿東哥,怎麼不見了?不要慌!不要慌!我又沒做壞事,怕什麼?」她雖然口里這樣說,但卻趕緊從一旁拾起一根竹子,牢牢地拿在手上。
阿東好不容掙月兌了被單,準備爬上來,不料,他的衣角卻讓水溝邊的一根竹子給勾住,像極了是讓人從後頭抓住一般。
「啊……」不信邪的阿東嚇得臉色慘白,想尖叫卻又叫不出來。
紫荊這才發現有異樣,立即二話不說拿起手中的竹子,閉起眼,猛朝那「東西」身上狂打一番。
一直打到手酸了,紫荊這才扔下竹子,倉皇失措地拔腿狂奔。不過,這瀟湘館太大了,此時月黑風高,她一路狂奔著,卻沒發現她愈跑愈進去,直到她跑進了一處荒廢的院落里,讓屋里擺著的一只古箏給吸引了注意。
「我知道,這叫古箏,娘以前教過我。」她像是見到親人般,撫著滿是灰塵的古箏,神情卻很溫柔。
這古箏看起來雖然有點破舊,但是,紫荊隨手一撥,卻又能發出清脆美妙的聲音。紫荊記得,母親曾說過她是三個小孩里面,對古箏最有天分的孩子,因此,在她五歲的時候,母親便會偷空教她彈奏古箏的技巧與樂理。盡避打從母親死後,她便沒有機會再彈這玩意兒,但是,天分是一股潛藏的因子,一旦踫到機緣,便開始蠢蠢欲動。
她索性搬張凳子坐了下來,開始回憶以前學過的曲子,錚諍瑽瑽地開始彈了起來,沉浸在有母愛的那段歲月里。
「啪啦啦——」一個摔碎瓶子的聲音倏地打斷了她的彈琴。
「糟了!女鬼!」她這一心慌,二話不說就往一旁的床底下鑽進去。
一個沉重的腳步聲愈來愈接近。紫荊從床底下看見一雙顛跛的腳步走進了房里,還夾雜著刺鼻的酒味與濃濁的呼吸聲。
「雲娘,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你出來呀!不要再躲著我,我听見你在彈琴,是你沒錯!你還是愛我的是不是?雲娘,你出來見我呀!」閻領風滿身酒臭,兩眼布滿紅絲,在這屋里大喊大叫著。
「壞叔叔!」紫荊一听,心震了一下,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同情?
「雲娘,你好狠的心啊!打從我們成親以來,我是如何掏心挖肺的對你。你看,我還幫你蓋了這座瀟湘館,為你種了滿園的竹子……」閻領風喝得酩酊大醉,淚流滿面的跪倒在地上,喃喃自語。
一個堂堂七尺男子,竟然如此脆弱,紫荊看在眼里,頓覺不可思議。雖然她年紀還太小,不懂男女之間的情愛究竟為何?但是,她卻能從閻領風的痛苦里感覺到,這男人不是絕情,而他的冷漠與嚴厲只不過是他的面具,目的是要嚇跑所有的人,好讓他們無法察覺他的傷心。
是的,她從來都沒有見過一個男人哭得這麼傷心,她听著听著,竟不自覺一陣鼻酸,眼淚咚地一聲,就滑落了眼底。
「雲娘,你出來,你還在恨我是吧!恨我為什麼不成全你,恨我竟然逼死你。我也恨我自己啊!恨自己為什麼不爭氣?恨自己為什麼那麼愛你?告訴我,愛一個人有錯嗎?我又錯在哪里?」閻領風開始歇斯底里,他披散著發,用力地捶打自己,打得驚天動地。
「不,不要!壞叔叔,不要這樣打自己,會死的。」紫荊一驚,想也沒想就從床底沖了出來,一把從後面抱住他。
閻領風沒想到她會突然出現,震驚地轉過頭望著她,那淒涼孤獨的神情,從此進駐了紫荊幼小的心靈。她開始心疼他,就從這一刻起。
「怎麼是你?!」他沙啞地說了一句,立刻別過臉,想掩去臉上的淒清。
「對不起!我不該叫你壞叔叔的,你不壞,你只是生病了。」她走到他的面前,陪著他跪坐下來,用著憐憫的眼光注視著他。
「我沒生病。」他有些慌亂失措地回避她,想他一個大男人,一個人稱惡魔的大男人,今晚竟讓一位小表看笑話。
「有,你病了,你的這里生病了。」她伸出小手,冷不防地按在他的心口上。
「小表,我跟你有仇嗎?你為什麼老是要惹我?」不知怎地,紫荊天真卻自然的關心,竟然讓他的心頓時翻騰覆雨。他看了看她,卻又痛恨起自己的脆弱無依。于是,他站起身,看都不看她一眼的就逕自走出去。
「好叔叔,你要去哪里?」紫荊跟了出去。
「別用這個‘好’字,而我也不是你的叔叔。」他凜著臉,顛著步履說。
「這樣啊!那……我該怎麼叫你?」她搔著腦袋,認真地一路想著。
「小表,不要再跟著我!否則,信不信我會揍你!」走到了更漏院,他猛地一回頭,不耐煩地對她出言恐嚇。
「我信哪!但……就算你把我揍得鼻青臉腫,我還是得跟著你啊!」她不時地出手扶著他,深怕他有個什麼閃失。
「你存心挑釁?」他又是用力一揮,甩開她的手,往拱橋上走去。
「我是擔心你會尋死。雖然,那位雲姊姊死了,但是我相信,她一定也不希望你為她自殺的。更何況,女乃女乃會傷心,你又還沒給她生一個孫子。」
「小表,你實在——」他這一听又更火了,伸手作勢要打人的模樣。
「啊——」不料,紫荊這一嚇,身子一傾,眼看就要往後摔進水塘里。
閻領風直覺上前想抓住她。不料,一個用力過猛,再加上他的醉意未消,整個人重心不穩,就這麼一頭栽進了橋下的水塘里。
「啊!壞叔叔……好叔叔,你怎麼這麼想不開?」紫荊好不容易穩住身子,立刻沖到橋下,往水里撈,還邊撈邊說話︰「叔叔,你別死啊!明天是女乃女乃的五十大壽,要是你死了,誰給女乃女乃拜壽啊?叔叔,你撐著點,小豆芽來救你了,小豆芽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咳咳——」突然,閻領風自冰冷的水塘里站起身。「閉嘴!我……」他是既生氣又頭昏,就這麼讓紫荊給一路硬攙回房間里。
不過,他的噩運還沒結束,因為紫荊擔心他又會再度尋短,便趁他躺在床上不注意之際,不知從哪兒找來一條麻繩,打算把他纏得死緊。
「喂,你干嘛?」他大驚,大手一揮,就把她掃到牆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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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你尋死啊!」她不死心,繼續上前努力。
「滾開!我死不死,關你什麼事?」他再度將她推離。
「有關系啊!我不能再瞞你了,我們……已經以身相許!」她指得是藥粉這件事情。
「你胡說什麼?好,你不走,那我走行了吧!算我怕了你。」他實在不知拿她如何是好,只得按著太陽穴,忍著頭疼,打算下床走出去。
「鏗——」一聲巨響,一只大臉盆就這麼砸上他的腦門。閻領風看了紫荊一眼,就「哼」地-聲昏了過去。
「叔叔,對不起!為了保護你,紫荊只好對不起你了。」紫荊慶幸自己夠機靈,能及時阻止他的自殺意圖。
她開始忙里忙外,先剝光他身上的濕衣服,再擰著手絹,擦拭了他身上的髒污,接著,拿起麻繩,把閻領風綁成麻花,再伸了伸那腰酸背疼的身子,打著呵欠,就鑽進了閻領風的被窩里。
清晨,當紫荊還窩在閻領風的被子里,睡得正甜正香之際,卻不知整座空谷山莊就快要被掀翻了。
「怎麼樣?找到了嗎?人不可能會不見的呀!」閻林飛燕打從听見麝薰館的嬤嬤傳來消息,說她的小豆芽不見了,她就急得心都快停掉了。
「老夫人,還是沒有,會不會……在少爺那兒?」彩姊猜想著。
「是啊!那小子成天想趕走她……難道……彩姊,咱們去瞧一瞧!」
閻林飛燕領著一群人,就這麼怒氣騰騰地往更漏院闖。
「臭小子!你把小豆芽怎樣了?是不是你把她藏起來了——」閻林飛燕一腳踹開房門,就這麼將還在睡夢中的閻領風吵醒了。
「娘,你們干嘛?」他一睜眼,便發現房里站了一缸子人,個個臉色很差。
「臭小子,說!你把小豆芽怎麼了?」
「她?!我還沒找她算帳——」他這才打算起身說話,卻怎樣都動不了。他悄悄往被子一瞧,發現自己竟然光著身子,還讓人用繩子綁起來。
為了面子與尊嚴,他決定不動聲色,免得惹出笑話。
閻林飛燕由於心急,開始數落他的種種不是,一會兒說他沒人性,一會兒又指責他的心腸是鐵做的,說著說著,卻發現她兒子還是文風不動地躺在床上,顯然是不把她這個娘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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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下臉,叉著腰喝道︰「臭小子,起來說話!我在訓話你卻躺在床上,這成何體統!」
「不起來,不能起來。」閻領風是又氣又尷尬。
「什麼?你敢這樣跟娘說話?!實在太過分了。」閻林飛燕氣極,倏地上前伸手將被子一掀——
「啊——」她尖叫一聲,立刻將掀了一半的被子給趕緊放下。
不過,一旁的人多少看見了,有人捂著嘴笑,有人把笑硬吞下肚,不過他們都有個疑問,是誰這麼大膽,竟敢這麼「欺負」他們的魔鬼莊主?
「嗯——」大家都還未自驚愕中回過神來,卻又讓一聲伸懶腰的聲音給吸引了注意力。聲音是來自那床上,他們才往那兒一瞧,竟然看見了一只小腳丫,就這麼伸到了閻領風的面前,離他的鼻子不到一寸的地方。
「小表!」閻領風震天大吼一聲,立刻將被里的紫荊給嚇得跳起來。
「我在這兒,你別死啊!」她從被子里坐了起來,而她的身子躺在他的腳下方,跟他呈水平狀態。
「小豆芽?!」所有的人驚呼一聲,都以為是眼花了。
「女乃女乃?你們怎麼都在這兒?謝天謝地!還好你們來了,你都不知道,閻哥哥昨晚鬧自殺,為了醫他,我昨晚都把腳丫擱在他的心口上。」她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住嘴!是誰要自殺?不過,我要是不殺了你,我不如自殺算了!」
「你——叫他閣哥哥?」閣林飛燕卻只注意到這件事情。
「不好嗎?我不想叫他壞叔叔,他又不準我叫他好叔叔,而昨夜他在睡夢中一直喊著我是你的閻哥哥,我想,他一定很喜歡人家這樣叫他,所以——」紫荊愈說愈發現屋里的人個個臉色都很奇怪,像是在憋什麼似地。
「叫哥哥?老夫人,你又得降一級了!」牛哥插著嘴說道。
「這……這樣好嗎?我好不容易當女乃女乃的。」她有點不以為然地說著。
「女乃女乃,您別再擔心這件事情啦!」她跳下床,仰著頭笑說︰「昨天我就跟閻哥哥以身相許了,我想再過不久,我就能生個孫子給您抱了。」
「娘,你放開我,我要宰了她!」閻領風這下子又抓狂了。
「兒子,你再多睡一下,娘有事要問小豆芽。」閻林飛燕這一听,是丈二金剛模不著腦袋,於是,牽起紫荊就往外跑,「小豆芽,你可得說清楚啊!你要怎麼生個孫子給我抱呀?」她一路上問個沒完沒了。
「小豆芽,你去哪兒?」在出了更漏院後,阿東遇見了她。
「哇!阿東哥,你怎麼那麼慘?是被鬼打的是不是?那個鬼好厲害呀!竟然把你打成這樣。」紫荊還不知道凶手就是她。
「什麼鬼?」彩姊一听,就嗅出不對勁了。
「沒有,沒什麼啦!」阿東頻頻搖著手,急忙否認著。
「還說沒有?女乃女乃,那瀟湘館是不是該請道士來作作法,不然,那鬼好凶啊!阿東哥只不過帶我進去采草藥,就被打成這樣。」紫荊心疼地說道。
「死阿東!你半夜三更跑去禁地做什麼?還帶壞小豆芽,看我不把你的雙腿打斷……」彩姊折了一旁的樹枝,就這麼一路追著阿東邊打邊罵。
「女乃女乃,我覺得閻哥哥好可憐喔!小豆芽想,從今以後,我要多多關心他!」
「關心他?你不怕他嗎?」閻林飛燕倒是萬分驚訝。
「不怕啊!我娘說,我是豆芽仙子轉世的,只要有我在,什麼病都會好!」她自信滿滿地說道。
「仙子?你要醫好他?」閻林飛燕不可思議地瞅著她。
「沒錯!我這雙腳丫曾經救活他,現在,我要大顯身手,喔不!是大顯身腳了!」紫荊用手指繞了繞她的麻花辮,想起閻領風,她又傻呼呼地笑了。
「小豆芽,你在茅房干嘛?怎麼那麼久?生小孩呀?」
「小豆芽,你還在房里蘑菇啥?生小孩呀?」
打從她從更漏院回來後,莊里所有的人,動不動就拿「生小孩」這件事來糗她。
不過她听不出來,以為是大家等得心焦了。只不過她實在不知道,怎麼過了那麼久,卻一點動靜都沒有,莫非——是藥粉失效了?
「小豆芽,你還杵在這兒干嘛?林師傅不已經在書房了嗎?」彩姊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與灶上的那鍋熱紅豆湯形成了強烈的對照。
「彩姊,紅豆湯好了嗎?我想給林師傅端一碗去。」紫荊一邊說話,一邊注意彩姊的肚子,還是扁扁垮垮的,看不出來有哈異樣啊!
「你看什麼?」彩姊問了一聲,因為這陣子來,她老覺得這小娃兒老盯著她的肚子瞧,不知道她葫蘆里賣了什麼藥。
彩姊用大勺子在湯鍋里攪一攪,再舀起一小匙往嘴里送,嘗嘗甜度。
「嗯,可以了。嘔——」不知怎地,最近她老是覺得肚子不舒服,反胃得厲害。而這才一嘗了口甜湯,馬上就作嘔。
「喔——」誰知,紫荊這一瞧,兩眼瞪得斗大,嘴巴張成了一個圓圈。
「哇!什麼味道這麼香?是紅豆湯耶!」剛好,從外面剛干完活的一群人走到了廚房外,而其中牛哥嘴饞,想先嘗為快。
「喂,死阿牛,這湯連小姐都還沒嘗,你敢!嘔——」彩姊瞪了牛哥一眼,卻又一陣反胃。
「你干嘛?」牛哥邊吃邊問著。
「牛哥,你笨哪!彩姊是懷孕了。」紫荊一副理所當然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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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哈哈哈——」所有的人全笑成一團,只有彩姊一臉的白。
「小豆芽,你……想生孩子想瘋了?彩姊?哈哈,要教少爺跟她生孩子,不如一頭去撞牆。哈哈哈,笑死我了!」牛哥笑得把手中的紅豆湯都濺到地上了。
「牛哥,你糊涂啦!彩姊肚里的小孩是你的,關閻哥哥什麼事啊?」
這一會兒,全體又是笑得人仰馬翻,除了牛哥以外。他看了看手中的紅豆湯,又看看了彩姊怒氣沖沖的模樣,他不知該笑或該嚎啕大哭?
廚房里的氣氛實在太詭異了,紫荊覺得一點都不好玩,於是,她端起一碗甜湯,往書房的方向走去。就在經過更漏院前的小路時,她突然心念一轉,覺得這麼香濃可口的紅豆湯,應該先端去給她的閻哥哥嘗,因此,她轉進更漏院,直直地往閻領風的臥房走去。
「小表,你給我滾出去!」正如每一次的情況,紫荊幾乎都是讓閻領風給拎著丟出來的。
「閻哥哥,你手受傷了,不方便,讓紫荊喂你嘛!」
「我不必你喂!信不信,我只要用一只手,就能掐死你。」
「那……好吧!等哪天你另一只手也受傷了,我再喂你吧!」
「滾!別讓我再見到你!」
盡避閻領風每一回總是毫不留情地把她拎出更漏院,還恐嚇外加三令五申,但是說也真奇,紫荊卻依然天天往他的更漏院跑,一會兒送水果,一會兒送糕餅,舉凡有好吃好喝的,紫荊一定先想到她的閻哥哥。
至於他領不領情,套一句她的口頭禪——關她什麼事?
就這樣,時光荏苒,紫荊已經在閻家住了三年有余。此時的她,已經十二歲,有著美女的雛形,而那稚氣未月兌的小臉上,散發出生命的活力與熱情。
這一日,閻領風剛從嶺南辦完事,回要山莊里。他前腳才剛踏進院子里,便隱約听見黃鶯出谷的歌聲,裊裊縈繞在他的更漏院里。他狐疑地一路走進去,卻發現他的更漏院竟不似以往的情景,放眼望去,院子里多了幾株桂花,他沿路走去,都能聞到桂花飄來的香氣。茂密的雜草不見了,空出來的地方,全種上了杜鵑。水塘的水清澈不已,池里的錦鯉正快活地在其間悠游。而屋外那片枯了好多年的芍藥,此刻都開得又大又美麗。是誰這麼大膽?他不過才離開一年,就擅自把他的更漏院換了造型?
一定跟那歌聲有關系!他神色一凜,邁步朝那歌聲飛奔過去。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紫荊一身白色的衣裳,披著淺藍色小披肩,手里拿著掃帚,就這樣一邊哼著歌,一邊掃著假山後的草地。
十二歲的她,最喜歡來此消磨下午的光陰,盡避她的閻哥哥很少回來這里,他不是到秦蘇蘇的曉風殘苑去,就是五湖四海忙他的事,不過,她還是很喜歡這里,有時拔拔草,有時澆澆花,有時掃掃地,更有時候什麼都不做,就只坐在那片芍藥花前的石階上,托起腮幫子發傻。
在閻領風走到她身後不遠處時,她還沉浸在唱歌的喜悅里,絲毫沒有察覺他的來到。她輕松地揮著掃帚,饒富有趣地將地上的落葉掃成了螺旋形,隨著她身形的搖擺,她那綁在兩邊的藍色流蘇,晃得是飄逸輕盈;她腳下沒穿鞋子,光用她那雙精致小巧的腳丫,在草地上轉來飛去的,讓她整個人好似人間精靈。
閻領風有點看傻了!因為,這麼生動、充滿生命力的身影,不該出現在他閻領風的更漏院里。尤其是那一雙小腳丫,不知怎地,他竟然想起當年小豆芽用腳丫替他治病的情景……
「此物最相思——啊,閻哥哥?!」她才高興地轉了一圈,卻發現她那位一年不見的閻哥哥,竟然就出現在她的眼前。
閻領風不動聲色,照理說,他是該破口大罵的,但是,他竟然沒有,只是錯愕地望著她,胸口暖暖的,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閻哥哥,你終於回來了!小豆芽好想你呀!」紫荊倏地扔下掃帚,撩起裙擺,就這麼撲進他的懷里。
閻領風還是一動也不動,他沒想到在這偌大的山莊里,還有人如此真誠歡迎他歸來,尤其是這個常讓他罵得狗血淋頭的小表頭。
「是你把我的更漏院搞成這樣的?」他終於開了口。
「對、對不起!閻哥哥。」紫荊這一听,以為他又要發火了,趕緊退後幾步,滿臉歉疚地接著說︰「因為……你不在,我成天沒事做,就……」
「成天沒事做?你有被虐待狂啊!我不在,你還閑得發慌?看你把我這地方搞成什麼樣子了。」他的語氣不似以往的暴躁,反倒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
「還不只這些,」她倒是不打自招了。
「什麼?!」閻領風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他隨著她進了其中一間廂房,那本是個雜物間,早已結了滿室的蜘蛛網,她還能干嘛?
「我覺得這房間太髒了,比狗窩還髒,所以,我就花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來整理它。沒想到那里面有好多的詩畫喔!只不過有的長了蟲,有的發了霉,可是,我已經把它們整理好,全掛了起來。」紫荊得意地將門一推,里頭窗明幾淨,煥然一新的呈現在閻領風眼前。
「你?!可惡!你這丫頭,竟然敢踫我的東西!」不知怎地,閻領風一看見牆上的字畫,臉色立刻一白,瘋了似地開始扯下那些字畫,撕碎一地。
「啊!閻哥哥,不要撕啊!那不是你寫的東西嗎?還有雲姊姊的呀!」紫荊急忙攔阻他,卻使不上力。
「你知不知道你很可恨?你是故意要刺激我、看我笑話是不是?」他一把掐住她的衣領,對她橫眉豎目的叫囂著。
「沒有,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閻哥哥,你弄痛我了。」紫荊沮喪地解釋著,原來她的一番好意,卻害他挑起舊傷口。
「幾年前,你為什麼不一刀砍死我?那樣雲娘就不必死了,而我也不用活著來讓你這小表來折騰我。」他滿眼的血絲,聲音沙啞地數落她的不是。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讓你快樂一點,我又搞砸了嗎?對不起!我笨嘛!難怪你老是不喜歡我。我好抱歉,好抱歉哪!」紫荊第一次在他面前掉淚。或許是她長大了,她更能感受到閻領風對她的排斥與誤解。
「小表,你——」閻領風看她聲淚俱下,突然心口一震,氣竟然消了大半。
「我知道,要我滾嘛!我滾,我馬上滾,只要你別再生氣,我立刻消失在你面前。」她用著蓄滿眼淚的雙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後,拂著淚,轉身就走。
「小豆芽!」他第一次這樣喚她,聲音是冷漠中略帶溫柔。「以後別打赤腳,危險——」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怪怪的。
盡避那句話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卻讓紫荊高興得一整夜睡不著覺。因為那是這幾年來,她的閻哥哥除了「滾」字外,最特別的一句話了。
紫荊看了看自己的小腳丫,得意又開心地想著︰多虧這腳丫子!
自從那天起,閻領風對紫荊的態度已經有明顯的轉變了。
談不上對她好,但至少不會再動不動對她大吼大叫,還由著她經常在他的更漏院轉來轉去,也不急著把她趕走了。
「閻哥哥,你很喜歡秦姊姊嗎?」她開始敢跟他聊個幾句。
「她是我朋友。我不對女人動真情的!」他偶爾也會回答個幾句應付她。
「那……你會跟她生孩子嗎?」對這事她已經有概念了,不像以前那麼幼稚。
「小孩子別問這麼多,去去去,去幫我到書房找一本書過來,我要練功。」
「哪一本?」她問著。
「你識字嗎?上頭寫著‘形意之道’四個字。」那是一本武功秘笈。
「喔!那一本哪!不必找了,我馬上背給你听。」紫荊就這麼大剌剌地背著,還一字不漏地背完。
「你……你怎麼辦到的?」閻領風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不只這本,你書房里所有的書,我全都背完了,你還要哪一部?」
閻領風這才發現她真的與眾不同。她不僅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還有一顆善良的心。這幾年來,他對她那麼壞,她還把他當成親人般關心他、討好他,絲毫不在乎他粗暴的言行。
這是怎樣的一個孩子呢?他突然升起了想要了解她、疼愛她的渴望!
「小豆芽,你想不想學功夫?」他月兌口而出。
於是,這整座空谷山莊又騷動了起來。因為,那向來水火不容的一大一小,竟然開始在後山練起武功來。
「莊主,阿東也想學,可不可以?,」此時的阿東又長高了不少,但仍給人滑頭與霸氣的感覺。
「你想學武功?哼!你沒武功已經常常惹事,搞得莊里雞飛狗跳的,要是再讓你學了功夫,那你就去殺人放火了!」閻領風一眼就看穿了阿東的個性,他不但沒有答應,還把阿東罵得狗血淋頭。
「小豆芽,看在我這麼疼你的份上,你把莊主教你的,也教我一些行不行?」阿東恨得咬牙切齒,但臉上仍掛著笑臉,改向紫荊要求。
「不行!閻哥哥說不行就是不行!」她對閻領風的話是言听計從。
阿東除了悻悻然走開之外,十五歲的他,倒也還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這一日,秦蘇蘇突然差人捎了一封信過來,請閻領風走一趟,說有要事相談。
「唉!哪有女人這麼不識相?領風才剛回來,就這麼迫不及待把他叫去。」閻林飛燕唉了一聲,擱下手中的碗筷,不悅地說著。
「娘,我有要緊事,可能過幾天才回來。」閻領風平靜地收起信函,站起身來打算出門去了。
「不是說不喜歡女人嗎?我看哪!不過是借口罷了,存心敷衍老娘的。」
「女乃女乃,別說了!說不定……閻哥哥是跟秦姊姊去生小孩的。」紫荊扯了扯閻母的袖子,安慰地道。
「小豆芽,你也收拾收拾,跟我去蘇蘇那兒。」不料,閻領風思索了一下,竟要她一同前往。
待他們走後,牛哥這才緩緩地對閻林飛燕說道︰「老夫人,有希望了!您的豆芽仙子開始施展魔法了。」
「是嗎?可是,她才十二歲。」雖然她覺得小豆芽的魅力無法擋,但是,小豆芽跟領風……她實在不敢想。
「再等個四、五年吧!咱們小豆芽就是小美人了。」牛哥認真地分析著。
「拜托!死阿牛,你想到哪里去了,人家會怎麼說少爺?」彩姊白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說道。
「哎呀!就頂多是老牛吃女敕草嘛!你想想,這全天下除了小豆芽外,還有誰敢惹少爺?」
「還有秦蘇蘇啊!不知道她這一回葫蘆里賣什麼藥。」閻林飛燕嘟囔著。
而在曉風殘苑里,一場精采的歌舞盛宴正在進行。
「你來啦!」秦蘇蘇一身白紗衣坐在閻領風的身邊,對他咬起耳根子。「看見前面那些人嗎?听說,那本閻家家傳的武功秘笈就在他們的手里。」
「哇!好熱鬧啊!我從來都沒來過這里耶!」突然,紫荊從閻領風的背後跳出來,一臉的興奮。
「是你?你怎麼把她帶來了?!」看得出來,秦蘇蘇甚是詫異。
「我自有我的道理!」閻領風只說了一句,便寒著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那原是一本屬於他們閻家的武功秘笈,只不過那秘笈裹的東西太深奧,而且全是用琴譜寫成的,因此,他始終無從練起。直到他娶了精通琴藝的杜雲娘,才將這本秘笈從密室里拿出來,讓杜雲娘解出其中的意思。誰知,杜雲娘的心始終都在冷鷹堡的單劍飛身上,於是,在她與單劍飛私逃之後,這本秘笈也讓她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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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後,江湖上的人經常為了爭奪這本秘笈而互相殘殺,也因此泄漏了單劍飛與杜雲娘的形跡。杜雲娘原是想要讓單劍飛習得秘笈里的武功,好讓他有足夠的能力應付閻領風的追擊,殊不知,這卻成了他們敗露形跡的原因,而這一本武功秘笈,也在失蹤一陣子後,輾轉又流落到另一批人的手里。
閻領風決定,他要讓這件事從此畫下句點!
在酒酣耳熱的喧鬧里,秦蘇蘇依著心里的盤算盛裝出現在會賓台上。她一身透明輕薄的長紗,飄過眾人面前時,就像是仙女下凡,她還特地對那些人回眸一笑,放出她強大的電流,試圖將他們電得渾身酥麻。
「各位大爺,小女子蘇蘇,為了感謝各位的大駕光臨,特地拿出了我從回疆帶來的雪山雲箏,為各位彈奏幾曲。」雪山雲箏是江湖上傳聞的奇珍異寶,據說,已有百年的歷史,而且是出自回疆的天山上。
「雪山雲箏?听說這箏只要一彈奏,便會自然生香,而且,其音色極為優美,讓人听得是如痴如醉啊!」底下的人開始議論紛紛。
一旁的紫荊也沒閑著,她趕緊擱下閻領風點給她的瓜子、花生,重新抬起頭,專心聆听秦蘇蘇的演奏。
秦蘇蘇彈奏得好極了!她那修長白皙的手指,輕巧熟練地劃著箏上的弦,而弦上的樂曲像是潺潺流水,從她的手里流溢出來,飄進了听者的耳朵里。
紫荊听著,感動得全身疙瘩頓起,她想,要是能在那雪山雲箏上彈過一回,該是多麼令人陶醉的一件事情!
琴音戛止,在所有人屏息的陶醉靜默中,秦蘇蘇突然嘆了好大的一口氣。
「唉——」這口氣,她故意嘆得又長又沉重。
「蘇蘇小姐,為何事嘆氣呢?」其中一人起身問著。
「我是感嘆,讓這雪山雲箏委屈了。」
「怎麼說?」
「這麼好的一把箏,不該只彈奏這些小曲的!只可惜,這些年來,蘇蘇都無法尋得能配得上這箏的曲譜,唉!這恐怕是蘇蘇此生最大的遺憾了。」她將眉頭拉了下來,擺出幽怨的臉孔,怔忡地望著前方。當然,她是故意放出釣餌的,果不其然,底下那些人捱不住了。
「蘇蘇小姐,不知道你听過‘香矜’這曲子沒有?」有一位中年大漢問著。
「‘香矜’?听說那是一首來自仙境的樂章,內容深奧,沒幾個人能看得懂,況且,這只是江湖傳說,是真是假?還不知道呢——,」
「當然是真的!而且,這本琴譜就在咱們的手上。只不過,這琴譜跟一般的琴譜不太一樣,我們哥兒倆研究了好幾年,都沒能找出它的精奧。不如,就請姑娘為咱們彈奏看看。」他從包袱里拿出一本琴譜,打算遞給秦蘇蘇。
「慢著!」突然有人出聲阻止。「大哥,這樣做太冒險了,要是讓蘇蘇解了其中的奧妙,卻又不告訴我們,咱們不是吃大虧了嗎?」
秦蘇蘇眼看著即將到手的琴譜又被收了回去,焦急地看了一旁的閻領風一眼,
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這樣吧!為了讓這些大爺放心,就讓這位小妹妹幫蘇蘇看琴譜吧!蘇蘇就依她念的彈奏,這樣一來,大家就可以安心地欣賞雪山雲箏與香矜的合鳴,不是皆大歡喜嗎?」原來,這就是閻領風帶紫荊來此的原因。
他的提議果然得到了大家的贊同,因此,紫荊依著他的話,站到了秦蘇蘇的琴台邊,再由一位大漢守在另一邊,這才將「香矜」拿給她,讓她讀一遍。
她每讀一段,秦蘇蘇就隨之彈奏一段,但是總覺得怪怪的,不知道是哪里不對,而大家也說不出來。
「嗯,怎麼這麼難听啊?」
「是啊!沒什麼特別嘛!」
「難道是咱們搞錯了?這根本不是什麼武功秘笈。」大家議論紛紛起來。
「小豆芽,你都念完了嗎?」閻領風問著。
「全念完了!」紫荊才剛點了頭,就發現閻領風倏地縱身一躍,在那些人尚未會意過來之前,就跳到她的身旁,搶下她手上的琴譜,扔進他事先準備好的火爐里燒。
「哎呀!快,快搶回來呀!」只見這一堆人亂成一團,紛紛奔向火爐,要拾起燒得幾成灰燼的琴譜。
「可惡啊!你活得不耐煩啦!耙搶老子的東西?上,給我剝了他的皮!」那老大一聲令下,整個曉風殘苑頓成戰場。
這些江湖人物個個身手不凡,不過,閻領風卻不把他們看在眼里,只見他一個?旋踢,一套落英掌,就把這一票人打得落花流水,哀聲不已。
「這本琴譜本來就是我閻家的東西,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將它據為己有!今天,我要你們分筋銼骨,這是你們應得的教訓!」說著,他就運起氣,用力一震,頓時飛沙走石,桌椅紛飛。
「不要!閻哥哥,不要殺他們!」突然,紫荊跳到閻領風的面前,焦急地替他們求情。「他們拿了你的東西,是他們不對,可是,罪不致死啊!小豆芽求你放了他們,要是他們死了,那他們的孩子不就成了孤兒嗎?那實在太可憐了!閻哥哥,千萬不要啊!」
閻領風的手停在半空中猶豫不決。眼前的那張小臉,如此的真誠,散發出悲天憫人的慈悲,他深深的被震撼住了。
「滾吧!」終於,他放下手,迸出這樣一句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
這些人一听,二話不說,抱著肚子紛紛逃出苑外。
秦蘇蘇看了看「行為異常」的閻領風,又看了看紫荊,不知怎地,她的心口顫了一下,她知道,除了杜雲娘之外,現在閻領風的心里又多了這個小女娃的存在。
那她呢?她輕嘆一聲收回心思。
「領風,你怎麼這麼意氣用事?那可是你們閻家百年的武功秘笈呀!就這麼毀了,實在很可惜。」她望著已成灰燼的秘笈感嘆的說。
「我當然不會這麼做!」閻領風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轉過身來對紫荊笑說︰「小豆芽,你全背齊了嗎?咱們可以開始了嗎?」
「全在小豆芽的腦子里了。」紫荊對他笑說,再對秦蘇蘇問︰「蘇姊,你有紙筆嗎?」
她果然是過目不忘!連這麼艱澀的樂譜,她都照樣一字不漏地寫了出來,讓一旁的秦蘇蘇面露驚訝,更讓閻領風引以為傲。
「這……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秦蘇蘇瞠目結舌地望著紫荊寫出來的東西,嘖嘖稱奇。
「是啊!我閻家的人可是個個身懷絕技喔!炳哈哈——」閻領風笑得很得意,而他那一句「閻家人」,無意問透露他這幾年被紫荊收服的心情。
是的!他早已把紫荊放在心里,只不過礙于面子、礙于心里的陰影、礙于一大堆有的沒的原因,他嘴巴還是不松口,還是死守在自以為是的界線里。
要不是一場意外,他對紫荊的感情,恐怕連他自己都還不知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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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意外,是發生在曉風殘苑的隔天清晨。一聲聲叫賣桂花糕的聲音與桂花糕的香氣,劃破了清晨的靜謐,也飄進了紫荊的耳里。
「哇!好香的桂花糕呀!蘇蘇姊,你想不想吃?小豆芽去買!」紫荊一大早就跑來秦蘇蘇的房里,求她教她彈些小曲兒。
「也好!你家那惡魔莊主也差不多起床了,別讓他瞧見你在彈琴,他會不高興的!」秦蘇蘇站起身來,將房里所有的窗戶重新打開。
「干嘛這麼隱密?彈琴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紫荊著實搞不懂。
「別在他的面前提起這件事,昨晚是不得已,難道你還不知道他最痛恨古箏,在他的空谷山莊里,是絕對不準彈琴的,那是他最大的忌諱。」
「是這樣嗎?」紫荊搔搔頭,一副有听沒有懂的樣子,不過,她也沒再問下去,因為,外頭的桂花糕正在催促著她。
她興匆匆地奔出曉風殘苑,四下尋著賣桂花糕的身影。沒一會兒,她在巷口轉角處發現了那攤子,她索性買了一大包,想趁著桂花糕熱呼呼的時候,讓她的閻哥哥嘗一嘗。
不料,她身後有一群漢子盯上她,並且一路跟她進了巷弄。
「哈哈——小表,好久不見了!你還認得我們嗎?」突然,這些漢子站了出來,奸險地對她笑說。
「你……是你們!」紫荊仔細看了一下,頓時臉色大變,拔腿就跑。
「你還想跑?!」不料,這些人早有提防,一把就拎住她,再捂住她的嘴,趁著四下無人之際,將她拎到一個不知名的院落。
「說!你大姊跟二哥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他們在哪兒?你趕緊把他們供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一位身形臃腫、全身珠光寶氣的中年女子手持皮鞭,面容扭曲地威脅綁在樹干上的紫荊。
「大娘,我真的沒騙你,我大姊跟二哥在逃家的當時就跟我失散了,我真的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里?再說,我們都已經離開唐家,你為什麼還要把我綁來這里?」她從來都沒想到,她竟然會在離家這麼遠的地方還遇上這頭母老虎。
「因為你那下賤的母親,竟然把老爺生前最珍貴的三顆含香珠給藏了起來,要不是我無意間發現,這三顆唐家的傳家之寶就會糟蹋在你們三個小雜種的身上!說!這珠子是在你們誰的身上?」就因為這原因,唐家的人這幾年都在打听唐家三姊弟的消息。
「什麼珠啊?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東西——啊——」她話還沒說畢,就讓突來的一頓鞭子給抽得叫了起來。
「死丫頭!我看你是太久沒嘗嘗我這鞭子的威力了!好——我這就讓你嘗個過癮。你說不說?說不說?」這女子卯起勁地一鞭接著一鞭,直往紫荊的身上抽去,而這是紫荊此生最大的噩夢,她彷佛又重回當年揚州城的家。
「閻哥哥,救我!救我!」她驚悸地叫喊,整張小臉都是淚痕。
「住手!」突然,有人出聲了。只見一位中年男子走了進來,紫荊一眼就認出了他。因為,那人昨晚也是曉風殘苑的座上客之一
「表嫂,這丫頭看過閻家的那本秘笈,你想,她腦子里還能記得多少東西?」他一臉貪婪,還附在那中年女子的耳朵旁說話,不知在打些什麼主意。
「真的?不過,這小表行嗎?要是真能得到那秘笈,那咱們不就打遍天下無敵手了?」那中年女子腦筋一轉,對著紫荊再說︰「小豆芽,听說你昨晚看了一本曲譜,你還記得多少呀?」
「我全都記得啊!」紫荊不會撒謊,只得照實說。
「全都記得?!那好,你要能把它抄下來,我就放你下來,不再抽打你了!」
在他們半信半疑下,紫荊被放了下來,還搬來了一張台子,上有紙筆,要她把昨晚看的全寫下來。
「哎呀!好痛啊!,」不過,由于她剛剛被吊在樹上鞭打,一雙手抖得厲害,怎麼寫就是寫不好。她索性提出建議︰「要不,我用彈的,好不好?」
「你還會彈?」這女子想到紫荊之母也練了一手好琴藝,或許,是她母親教過她也說不定,因此,隨即差人搬張古箏來這里。
「小豆芽,你最好別給我耍花樣,否則,看我怎麼對付你!」
紫荊一听,內心反感至極。她繼而一想,這樣的一群壞蛋,怎麼有資格听閻哥哥家的樂曲,盡避它真的很難听。
她念頭一轉,深吸了一口氣,就在那箏上錚錚瑽瑽地彈了起來,雖然,她還滿生女敕,不夠流暢,但是對于一個十二歲的小孩而言,這已經是相當難得的事情了。更何況,她一開始彈起琴,就陷入情境里。因為天真,所以她很能專心,專心到忘了身處危險中。
「不對!她彈的跟昨晚秦蘇蘇彈的不一樣。啊——」那位中年男子才發覺不對勁,就覺得腦袋轟然一聲,脹得像要爆炸似地,痛得在地上打滾。
紫荊繼續彈她的琴,竟沒發現站在她身後的那些人,全都隨著她的彈奏一個個痛得翻滾不已,接著,兩眼一翻、兩腿一伸,昏死了過去。
「呼,好了!我全彈完了!好過癮啊!」她才撫掌笑道,一個轉頭,卻發現地上倒了一票人,還口吐白沫,淒慘不已。
「怎麼會這樣?」她還不明所以,便讓一聲用力的踹門聲給嚇得轉回頭去。
「小豆芽?!你不要緊吧?你嚇死我了!嗯,這是怎麼回事?」沖進房的是閻領風,他滿頭大汗,一臉驚悸又訝異。
「閻哥哥,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紫荊一見到他,飛也似地沖進他的懷里,淚流滿面地笑著對他低語。
「小豆芽,你真聰明,竟然懂得用桂花糕做暗號,才讓我找來這里。」其實,閻領風的一顆心還跳個不停,當他在曉風殘苑等了半天都等不到紫荊的身影時,就覺得不對勁,因此,他走出去尋找她的蹤影。不料,沒見到她人,卻發現地上散落一個個桂花糕,一直掉落到這個宅院才停止,他心知不妙,便想都不想就翻進了牆里,結果,真的讓他找到了紫荊。
「哎呀!別花糕,我的桂花糕!」她這才想起她的糕餅。原來她不是故意留下糕餅,而是她在掙扎中,不小心將紙袋弄破一個洞,桂花糕自然就沿路掉下去。
「對了,小豆芽,這是怎麼回事?」閻領風檢視昏死過去的那些人,喃喃自語︰「這是什麼功夫?竟然把每個人的耳膜震破,連心肺都受損。」
「啊——這麼嚴重嗎?我不過是彈了一首曲子。」紫荊搔著腦袋,一頭霧水。只不過她沒告訴閻領風,剛剛她把那曲子從尾巴倒彈回來。
「你——彈這玩意兒?」他看著她,一臉黑暗。
她點點頭,這才想起了秦蘇蘇的話。
「以後別彈了!能把人彈得昏死掉,鐵定很難听。」閻領風說著就晃起腦袋來,接著,他牽起她的手,一路笑著走出去。
「真的很難听嗎?」紫荊本來還有點沮喪地喃喃自語,但當她發現閻領風牽著她的小手,還笑得春風得意時,她什麼都忘了。她只是傻傻地仰望著他那冷峻粗獷的臉龐,一種暖暖的感覺流進了她的心。
在暗夜中,他們再度回到曉風殘苑。
「可惡!他們竟然把你打成這樣子!早知道,我就剝了他們的皮,拿他們喂狗去!」在看見紫荊身上的傷痕後,閻領風氣得咬牙切齒,心疼不已。
「閻哥哥,沒關系,這點傷不算什麼啦!以前我在家里時,每天都得挨這些鞭子,我早就習慣了,疼一下就過去了。」她不但沒喊疼,還反過來安慰閻領風。
「什麼?!他們這些禽獸!竟然這麼殘忍對待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他一面幫她上藥,一面激動不已。
「是啊!我大娘很凶啊!所以羅!當年我們要逃家時,我大姊要我們每一個人都要對大門下詛咒吐口痰呢!我還記得!我說要讓大娘家的樹全砍光,這樣就算她把我抓回去,也沒法子再把我吊在樹上毒打呀!」紫荊第一次與閻領風如此親近,她很興奮,話匣子一開就說個不停。
「小豆芽,以後絕沒有人敢這樣毒打你了!因為我不允許,我絕對不允許!」閻領風听著她的童言童語,一顆心竟然揪了起來。
直到他回到房里,躺上床休息時,他激動的情緒依然久久不能平復。他將頭枕在手上,腦海里一直重復著紫荊甜美的笑與身上的鞭印,他不知道,經過大風大浪的自己,竟然會被今天的意外給嚇得膽戰心驚,他只要一想到差點就要失去小豆芽,就覺得有一把火燒灼著他的心。
「叩叩——」敲門聲響起,是紫荊。她一身的白衣,瑟瑟縮縮地站在那里。
「怎麼了?哪里不舒服?」他的關心,早已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我……可不可以跟你睡?」她抬起頭看著他,等著他的回應。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勉強自己繃著臉,讓她進了房,還爬上了他的床。
就這樣,這一大一小同蓋一床被單,溫暖地靠在一起。紫荊的小手小腳自然地攀上了閻領風的身子,那是她表達親昵的語言,也是她信任他的一種表現。
「閻哥哥,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喔!」紫荊在睡著之前,還叨絮個不休,「你不是惡魔,你是小豆芽的守護天神,小豆芽喜歡你,不管別人怎麼說你,小豆芽都喜歡你喔!」
望著她睡去的小臉,閻領風突然感動得無法入眠。她那句句充滿情感的語言,再度讓他的心澎湃不已,在經過杜雲娘的事件後,他已經好久、好久沒這種感覺了。
他不自禁地輕撫著她的小臉,暗夜里,誰都沒發現,他閻領風神情中的溫柔與眼中的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