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自詡為笨重、布著塵埃與蛛網隘蕈與蠹蟲
愚駿及渺小的石頭
攤落在潺潺流動的清澗前
發呆
女孩走來極輕易拈起
這渺小並愚駿蟲蠹、蕈腐蛛網與塵埃糾結
不過僅僅是一顆無法在掌間滴溜的
頑石
賓石不生苔
生苔的石如何滌清重新啟動?
女孩似水澄明若鏡泊
苔石如是點頭
by嚴開
筆事說完了,嚴開猶自處在震撼里,只能眼睜睜看著梁善善用著不知打哪來的剪刀一口氣絞下她烏溜溜的辮子,靜靜擺在徐芝蘭和姜達人的墳前。
「媽媽,哥哥……我來看你們了!」
她在哭嗎?嚴開怔怔想著,胸中莫名涌起糾心的滯悶感;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永遠都是那樣天使般的微笑,永遠別哭。
如果可以,他不要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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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我常問容姨一個問題,」梁善善站在母親的遺照前,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著身後嚴開。「為什麼我不可以跟媽媽一起走?」
她的聲音很飄忽,微弱地好像就要被朔風卷走,新絞的發絲散亂在飄零的冷空氣中,扎得嚴開心著實慌了、也亂了……
他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老覺得在她堅定語言里藏著惶惶不安,也終于明白梁善善是多麼費心費力的活著。
她必須確定「姜瑾人」存在世間的價值。新生的梁善善必須連徐芝蘭和姜達人的那份都好好活下去!
「為什麼是我被留下來?為什麼……大家都走了?」嚴開以為她會這麼說,所以搶上前去握住她一雙柔荑,溫柔地望進她眼里。
但梁善善只是自顧自地搖頭,像在陳述他人故事。「容姨說媽媽並沒有打算丟下我,是命運把我扣留了。所以,我該問自己的是——在這世界上,我該做什麼?我能做什麼?」
「可是,到頭來,」梁善善悄悄掙月兌了嚴開的大手,拂著親人碑上的雜塵。「沒有了容姨,我什麼都做不好。」
她轉過頭來望著嚴開,壓抑著想哭的沖動。「嚴大哥,你說得沒錯,一個人的梁善善,真的一點用都沒有,我……」
「不,善善,是我錯了,」嚴開終于忍不住將她摟進胸膛,用他全部的力量,一古腦兒包圍她。「該說抱歉和道謝的人是我。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勇敢,連我這樣的人,都因為你而不一樣了!」
好、溫暖!梁善善伏在嚴開的胸口,感受自己和另一人體溫交纏。
「哭吧,想哭就哭出來!哭完了擦干眼淚,再重新作一個勇敢的梁善善!」
她听著嚴開的溫柔低語;可以嗎?除了容姨以外……
可以如此輕易的傾訴,不再設防的全盤托付?
時間已近黃昏,空氣中明顯泛起寒意。
「冷嗎?」嚴開問著懷中的梁善善,哭累的她正枕著他寬厚的胸膛小憩。
「不,很溫暖。」
「該走了,你病罷好,不能再受涼了!」
「嚴大哥……你只是在安慰我吧?」梁善善的頭臉都埋在嚴開的大衣內,聲音听起來悶悶的。「我這麼蠢、這麼笨,還老是給人加添麻煩,你為什麼會說我是一個勇敢的人呢?」
「不過,我還是好高興喔!雖然那不是事實,」她將小臉望向他,又恢復了孩子般的純真笑容。「今天真是謝謝你,我已經好多了!」
「善善,我沒騙你。」被梁善善的好心情勾出了笑容,嚴開伸手輕輕抹去她頰上的殘淚。
梁善善睜著紅通通的大眼,不解嚴開今天的格外溫柔。
「沒有人懷疑我是一個成功的人,但其實,我只是一個最偷懶的人。」他拂著梁善善的短發,將她重新摟在自己身前,「想听嗎?我的故事……」
是最真實的版本,不經過眾人的渲染或臆測,沒有憤怒、沒有怨懟,當人終究能把過往當成故事敘說,或許,這正意味著人生的下一階段才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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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在想,羅起吸引我的原因,或許就是她永遠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而我,永遠都只能照著別人的期待去生活……」嚴開嘆了口氣,梁善善情不自禁握住他手。
好大,卻依然抓不住所有東西的手。
他感激一笑。「小時候是父親,後來是羅起。現在我好不容易掙月兌出來,卻發覺自己什麼都沒有,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兒來做,原來,我白活了這麼久,只是糟蹋了所有關系。我的親情、愛情、事業,全都是虛妄、全是一場空。」
「可是你,」嚴開將梁善善輕轉向他,「你永遠都活的這麼自在,忙別人的事比自己的都還起勁,從前的我總覺得你不是偽善就是傻得不可思議,但是,現在我明白了,是我太驕傲了,以為自己活夠了,以為生活就只是這樣而已。」
「善善,你有一種魔力,在你身邊,即使是最簡單的生活小事也都能變得新鮮有趣;你是一個人間天使,像你自己說的許願星星一樣,讓人充滿希望!」
「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望著嚴開認真情摯的眼光,淚珠又不爭氣的再度滾下。
好溫暖的感覺,像是自己的心意終于被人小心珍重著。
「不,你是的……」胸臆中柔情漫起,嚴開親昵地觸了觸她的頰。「知道嗎?你昏迷時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你焦急擔心,我這也才發現,你一個人默默的做了多少事,而大家也都默默記著。」
「不過,以後你就不再是一個人了,放心去做你想做的好事吧,我比你強,又比你壞,就由我來保護你的善良,讓你不再受傷害!」輕摟梁善善,鼻息里的盡是她單純味道,嗯,令人心安的溫柔暖和,忍不住一看再看。
「嚴大哥……」被嚴開深情的眼光盯得怪怪不自在,梁善善不自覺退了身子,不敢再靠得這麼近,緋紅雙頰,訥訥看他。
「怎麼了?」明白她純情尷尬的心思,嚴開卻故意擺出一副敦厚笑臉。
「沒、沒事!」其實梁善善也不太明白自己在別扭什麼;大概是因為被嚴開訓慣了,面對突然和藹可親的嚴大哥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被你叫了這麼久的大哥,我總得做些大哥該做的事吧?」嚴開站起身來,慢條斯理說著,算是一種解釋。「走吧!善善妹妹,我們回家吧!」
他伸出手等著她,梁善善遲疑一會兒,終于輕輕將小手擺在嚴開的大手上。
但因為一直低頭,梁善善始終沒有看到嚴開的表情,是很得意的,笑得賊賊壞壞的那種。
下山的路上,兩人並肩走著,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拖得長長;身後,二十八歲的徐芝蘭和八歲的姜達人也始終揚著靜止了的微笑望著他們。
在生與死的交界——有些人的故事已經結束,有些人的命運才正要開始……
不論好壞,逝去的人將永遠祝福;而活著的人必須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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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咧,我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連你都中了‘善善病毒’?」剛從加拿大省親回來的林栗,沒好氣地畫著海報,一邊質問身旁忙得不亦樂乎的罪魁禍首!
以她堂堂漫畫家的身手來做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簡直是浪費社會資源不說,這樣莫名其妙就成為社區園游會的籌備成員,讓她好似重新掉回高中時代每到社團聯展或校慶時,屈于高層權力必須「貢獻長才」的惡夢!
最可惡的是這次並沒有任何人壓榨她,只嚴開不曉得打哪听來她酷愛Home—made的乳酪甜點,親手烤了一個「雙份原味起司蛋糕」擺在她房門,讓她一時不察大快朵頤後再來出「抓贓索賠」的戲碼!
結果可憐的她不但得和嚴開一起充當梁善善的「左右護法」,還差點被里長伯提名,和那兩只熱心公益的瘋子並列為社區好人好事代表;如果真有這麼一座獎杯按在她的生命里,一向自詡為標準都市人的林栗要不氣死也會嘔死。
「喂喂,大漫畫家,說閑話可以,貴手請別停下來,這些海報明天就得派上用場,你到現在卻連一張都還沒有完成!」嚴開掛著彩帶,聲音也不怎麼和氣。
如果不是自己從小到大從沒拿過六十分以上的美術成績,他還真想把林栗趕回家去,一整天下來沒作成幾件事不說,還無所不用其極地妨礙他和梁善善培養感情,簡直是專程來搞破壞的!
「呵,有人沉不住氣!」佯裝沒見到嚴開投來的殺人眼光,林栗索性放下畫筆,捻起一塊星星餅干大快朵頤。
「林栗!」
「威脅我啊?」林栗耍出大姐派頭,三兩下就把快要完成的海報給撕了,讓嚴開驚愕之余連生氣的反應都慢了半拍。「告訴你,這種海報本姑娘畫起來不費吹灰之力,是你自己龜毛,怪不得我!」
「我龜毛?」嚴開無力了,從早到現在,林栗就像在打啞謎似的,一直說著莫名其妙的瘋話,什麼「燈泡不夠亮,她有菲利普」、「天氣熱要吃冰棒降火」、「餅干太甜蛋糕太膩」……現在又來指桑罵槐說他龜毛?
#@%&……
好歹他也在社會上號稱最復雜的演藝圈待了十年,見過怪人無數,像林栗這樣刁鑽古怪的個性,還真是——沒見過!
「當然!爽爽快快的從實招來不就沒事了?還跟我‘牽拖’?!」
「你到底要我說什麼啊?」林栗當他會讀心術嗎?連個問題都不給他。
「啊?」林栗反手一揮,差點將染了顏料的畫筆點到嚴開鼻頭,「我還沒問過你嗎?」
「沒、有!從頭到尾,你都只是要我說說說。」嚴開無奈。
「喔……溝沒那塞,巴庫巴庫,」深深鞠躬先,林栗擺好問案架式。「快說!你和善善是不是有一腿了?」
「大小姐!」嚴開忍不住抗議,「你小時候到底在哪里學的中文?是不是忘了把《生活與倫理》一起學好?」
「少唆!是男人就快說!」她才懶得跟他解釋自己生平第一篇漫畫就是從生倫課本的偉人畫像改編來的,竟敢瞧不起她林栗,哼!
「沒有,我們沒有一腿,連半腿都沒……呃……」嚴開順著她的話尾說,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己竟對梁善善這般褻瀆,都是怪胎林栗害的。
「沒有?」林栗不死心,聲音揚高,「听說你很強的啊?怎麼可能放過完美無瑕的善善?」
嚴開差點沒將珍珠女乃茶撒了自己一身,趕忙嗆氣說︰「這話從哪听來的?」
「八卦雜志都這樣寫!啊,哇塞……」林栗突然像想到什麼,悄悄挨了過來,「還是因為善善觀念太化石,讓你這公子搶攻不進?那……二壘?三壘?喂!懊不會連一壘都還沒有吧?哇,又不是小學生玩男生女生配的游戲!」
「拜托你講話斯文點好不好?虧你還是個負責社會教育功能的漫畫家!」
「哈!你到底是什麼年代的人啊?看漫畫還要講求社會教育功能?你寫情歌也是在教人談戀愛嗎?無聊!」林栗搶了嚴開的珍珠女乃茶,咕嚕就是一大口,「這家的粉圓難吃死了,下次記得去巷口那家買啦!便宜又大碗!」
嚴開突然覺得對這個屬于×世代的小女生有些招架不住,還是他的善善好,溫柔可人甜美大方又端莊……
「喂,這樣就生氣了?」見他沉默,林栗試探著,「不‘廢’吧!現代大男人也流行小心眼嘛?」
「我有什麼好氣的?」嚴開無奈,不講話犯法啦!
「呵呵,我就知道你不是這麼沒肚量,」林栗笑的賊賊的,「好吧好吧,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喜歡她,對不對?」
赫!她還真不懂得拐彎抹角;嚴開突然覺得自己實在窩囊,又不是第一次談戀愛,怎麼還會被林栗問的語塞。
「說嘛!」林栗慫恿他,「我知道善善很難搞,你讓我知道詳細狀況,說不定我還可以充當紅娘幫你們‘牽成’喔!」
「別吧!你沒來搞破壞就謝天謝地了。」
「呵呵,承認?」
「嗯。」沒什麼好否認的,只是不知為啥,嚴開總覺得林栗的笑容很奸詐。
「那,看在善善的面子上,你充當一下我的模特兒吧!」一臉饞相。
又來了!
打從林栗搬到嚴開隔壁,就不曾放棄的企圖——她想以嚴開為漫畫主角,並且想借本人做實體寫生。
「不行!」嚴開還是回答的一樣干脆;要他賣肉,休想!
「好啦好啦,看你現在名草有主的份上,不用全果啦,半果就可以了!反正最重要的是果胸和果背,下半身我吃虧一點,自己想像就好了!」林栗大概以為自己在買豬肉,論斤論兩的十分起勁。
「喂,你到底是畫哪種漫畫?需要這麼寫實嗎?」嚴開腦海中的漫畫印象還停留在《小叮當》、《老夫子》、《烏龍院》……的純真年代,因此提了一個讓他後悔莫及的問題。
「男男!」林栗自然而然接口說︰「不過如果你不想做零號或一號也沒關系,我可以幫你安排一個讓你歸回異性戀的女主角,就像善善那樣……」
「停停!」嚴開听不下去了,硬是打斷林栗的劇情介紹。「你死心吧!我是不可能答應的!」
「是嗎?嘿嘿,那咱們走著瞧,」林栗的語氣突然陰森恐怖起來,還帶點不懷好意。「憑我的三寸不爛之舌,我敢保證不出兩天善善就會堅信你是一個自私自利刻薄毖恩表里不一性關系靡爛姘婦私生子一堆專門騙取純潔少女貞操的花心大蘿卜;呵呵呵呵,我說到做到,絕不食言!」
「你、你得寸進尺!」嚴開突然明白林栗跟他蘑菇一天是為了什麼了!不是為了打探他和梁善善的花邊新聞,也不完全為了她自己的長久企圖。根本、鐵定、毋庸置疑就是沖著她那視為奇恥大辱的「起司蛋糕事件」報復而來的!
這女人,可真深諳放長線釣大魚的古訓啊!
「我還忘恩負義、老奸巨猾、陰險卑鄙、良心狗肺呢,隨你怎麼說怎麼是!」林栗無所謂接話,不忘送上一抹得意的笑。「反正,萬事拜托!明天晚上,麻煩來我家一趟,我下禮拜要交當期稿,很趕,抵累了本姑娘就玩完了!」
「我又還沒答應……」嚴開咕噥著想回嘴,腦袋卻像漿糊似的僵成一團。
「答應什麼?」梁善善不知從哪冒出來,笑意盈盈問著劍拔弩張的兩人。
嚴開大驚,亟欲將梁善善拉離現場;但林栗比他快了一步,親熱摟起梁善善的臂膀,「善善,嚴開答應當我下一部漫畫的主角模特兒了喔!想個點子來慶祝我們的合作關系吧!」
「真的嗎?」梁善善望向嚴開︰「是什麼樣的故事?」
「我要畫‘暴力男和清純女’的故事。」林栗搶著回答。
「啊?」梁善善不解,「嚴大哥不暴力啊!」
還是梁善善了解他,嚴開感激的想以身相許。
「唉,只是借個形象,又不素真要畫他的故事,你不知道的啦,現在的讀者很奇怪的拗,不給他暴力、變態一下素不會賣的啦!就像那言情小說有沒有……咦,你連言情小說都不知道喔?就是那種封面有粉粉人像的那種啊,里面的男主角也是多半有暴力傾向,不是什麼柔道三段,就是一拳可以將醉漢打昏底說……」
林栗挽著梁善善一路行去,嚴開只有苦著一張臉跟在兩人身後听她亂蓋。
他真的很苦,愛上一個情竇未開不解風情的天使女圭女圭已經很可憐了,更何況現在又冒出個女巫婆蓄意攪局!嚴開啊嚴開,你如果真有本錢做言情小說男主角,也一定是很衰、很慘、很悲哀的那種。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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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區園游會當天——
嚴開一直心不在焉地顧著自己負責的愛心義賣攤,腦海中盤旋著梁善善早晨出門時的叮嚀。「嚴大哥,你中午交班後不要急著走,記得一定要到表演台來,有個驚喜在等你喔!」
小妮子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神秘兮兮地,一副興奮竊喜的模樣,嚴開試圖旁敲側擊,誰知道平時傻里傻氣的梁善善這次居然套不出半句話來,只是反復說詞,還跟他打了手印扒了指章才滿意離去。
然後一早上忙得神龍不見神尾,幾次出現嚴開眼前都是汲汲身影,連跟他好好打個招呼都嫌匆忙。
他無聊守著攤子,雖然剛開始也很想像林栗那樣逢人就熱心推銷,但踫了幾次軟硬釘子下來,看盡一切可以想像和不可想像的丑陋嘴臉,便寧可采取願者上鉤的態度靜待有緣人。
他很明白這些都市人的心態;愛心或熱情,因為太多有心人士的利用,與其被糟蹋賤賣倒不如姑且漠然。所以鄰里間的互助往往親切,而機關團體的募款往往乏人間津。
台灣人相信自己的眼楮,經由媒體披露的苦難往往獲得廣大群眾的回響,但是聰明的台灣人卻如何知道,在鄉村或都市間,有多少無聲無勢的受難者,這絕非只是個人的好心或善良就可以完成的事,需要組織、需要機制、需要籌劃、需要規模……
然而,在捐助者和受益者間,流傳著太多遐想、臆測、猜忌或者挪用的空間,人類文明進程到高度組織戰的同時,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倚賴是否也能同樣擴充?同樣無涯無界?
「喂喂喂,」林栗沖進小攤子,又抓了幾大包義賣的面紙和對筆,「我發現喔!專找那種帶著女朋友的痞子推銷很有效唉!呵呵,你們男人啊!最怕被女伴說沒愛心對不對?」
嚴開斜睨著林栗忙得滿頭大汗氣喘如牛的模樣,雖然很感動,但怎麼也不敢相信這小魔女會突然急公好義起來?「看不出你這麼有愛心,以前錯怪你了!」
「快、快別這麼說!」林栗一副折煞奴家的惶恐模樣︰「別把‘愛心’這兩個字別放在我身上,很重的,我會被壓死!」
嚴開挑了眉毛準備听她解釋。
「我只是心血來潮想扮演一下梁善善的角色而已!」林栗冷笑。「對真正的林栗而言,這只是一場游戲,只是一個不用趕稿的星期天早上,或者一場在昏睡間的夢游,夢醒了,我就是大惡人林栗。至于你呢?大惡人嚴開,走出梁善善的夢境,你有自己的嗎?」
林栗走了,再度吆喝著販賣愛心,她自以為在做夢,所以毫無芥蒂的付出自己,即使只是一小段時間,只是很小的事情。
「我還是覺得你是有愛心的。」嚴開喃喃自語,沒讓林栗听見;但隨即想起林栗臨走前撂下的話。
我有嗎?有自己的夢嗎?
心煩意亂,不由自主的翻找起身邊口袋,這才訝然因為梁善善對煙味過敏,他已經很久不曾吞雲吐霧了。甚至,不只是抽煙,日夜顛倒三餐不繼的隨性作息,也因為她苦口婆心的耳提面命規律許多;他感受著心中突然泛起的甜甜暖意,一切都是因為他遇上的這個天使般的小女人,一切都是因為梁善善……
「想抽煙嗎?我有!」一支手打橫地送過一團壓得皺皺的煙包。
嚴開抬起眼來看著煙包的主人;阿爆一副小太保模樣抖著腳試圖跟他做生意,「便宜賣你,良心價!」
他還來不及回答,阿爆身後就出現一雙替天行道的粉拳。
「你不是戒煙了嗎?」小憶氣白了一張俏臉,嘟著嘴等著阿爆解釋。
「我沒抽啊!這是以前剩下的,我拿來賺外快也不行?」阿爆揉著被打了個大暴粟的後腦勺,齜牙咧嘴哀號說。
「你賣給誰都可以,就是不可以賣給嚴開!」小憶義正嚴詞的說︰「你忘了林栗說的嗎?男人抽煙會減低性能力喔,善善姐姐對我們這麼好,我們再缺錢也要為她的幸福著想!」
本想夸讀小憶幾句的嚴開,突然被到口的話噎了結舌,他不可思議地盯著這對半大不小的小情侶,林栗到底知不知道她可能已經殘害了國家未來主人翁的純潔心靈,還是,其實過于純情和古板的是LKK的他?
「喂!我們是來換班的,善善姐姐在等你,怏滾吧!」小憶搖醒了發愣沉思的嚴開,不忘恐嚇兩句︰「你想追善善姐姐我是不反對啦!但我警告你喔,如果你膽敢欺負善善姐姐,我和阿爆一定會要你好看的!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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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什麼?」
嚴開問著身邊的梁善善,莫名激動的情緒令他語音微澀。
「噓……」梁善善對他燦爛一笑,「好好看完再說!」
表演台上是一群啟智初中的學生,在音樂帶的帶領下,一邊開心的跟著哼唱,一邊用各自的方式手舞足蹈,擴音器里,是當年羅起和嚴開的成名曲——
……我想發誓愛你
耗盡我全身氣力
即使我已一無所有
即使你將飄然遠離
誓約不是說了算而已
我等著用時間證明
在這世界上
我最有資格
發誓愛你……
「孩子們都很喜歡這首歌,雖然他們可能無法完全理解歌詞的意義,可是他們可以感受,他們可以分辨旋律中的感情,」梁善善對著身旁的嚴開說︰「嚴大哥,你毋需否認你曾經的努力,你的歌充滿了誠意,許多人都喜歡你的音樂,受到感動或者得到力量。」
「善善,」嚴開喉頭發干,但眼眶不覺微潤,「這是你為我做的?你想告訴我,其實我不是這麼一事無成?」
「不!」梁善善拉起嚴開的手,「這是你該自己體會的成就,來,上台去跟孩子合唱,他們會很高興看到你的。」
被梁善善拖上台的嚴開,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他只是訥訥地跟著音樂,跟著梁善善打拍子的手勢勉強笑著。
許多年了,他逃離舞台,甚至半逃避著他根本不知道喜不喜歡的流行音樂,重新站在舞台上,他心情十分復雜,甚至迷惘……
漸漸地,台下有些騷動,一些觀眾發現了嚴開,然後一傳十、十傳百。
「善善,謝謝你的好意,我還是先下去吧!」匆匆打了招呼,他轉身欲走。
「嚴開!你是嚴開吧!我好喜歡你的歌喔!」一個女性觀眾的驚叫聲讓他停住了腳步。
「對啊對啊!我每次失戀時一定要听你的歌!」
「怎麼最近都沒有听到你的新作品?好可惜喔!」
「呵呵,當‘羅起欲上嚴開’,讓我想起以前年輕的時候!」
嚴開听著人群或是竊竊私語,或是對他的善意喊話,又驚又惶,回頭卻撞進梁善善甜美的笑靨。
心,頓時安定。
「嚴大哥,孩子們想跟你一起唱歌。可以嗎?」
她持著麥克風等他,冬日陽光輕輕撒在兩人身畔,是暖的。
他笑了,接過麥克風,順道牽起梁善善的手,聲音滑落在她的耳際,百般輕柔,但堅定如蠱惑︰「這首歌是男女對唱的……我要你……陪我!」
誓約不是說了算而已
我等著用時間證明
在這世界上
我最有資格
發誓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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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誕夜,附近幾條街無故停電,林栗趕稿不成,索性呼朋引伴出門狂歡,嚴開當然不會放棄這沒有電燈泡的黃道吉日,拉著梁善善一同到頂樓看星星。
「好多……好亮……好漂亮……星星也要聚在一起過耶誕節嗎?」
梁善善雀躍的像個孩子,不怕酸地直仰頭,深怕看漏任何一顆。
「小傻瓜,」嚴開寵溺著揉了揉她削薄的短發,順勢摟住她的肩。「星星從來都在那里的,只是平常光害太嚴重了,你看不到而已。來,我們爬上去吧!水塔上視野更好喔!」
「咦……」先一步爬上水塔,正準備拉起梁善善的嚴開忽然說︰「善善,你怕狗嗎?」
「狗?我不怕啊,怎麼了?」梁善善抬頭望著停下動作的嚴開,突然笑開了,「呵呵,球球比我們還早一步耶!」
「你認識它?」嚴開看著身邊因為看見梁善善而猛搖尾巴的小白狗,有些無奈的認知,梁善善的愛心還真是人畜不分、無遠弗屆。
「嗯,喂過幾次,」她蹲子,拍了拍球球的頭,「耶誕快樂,球球!」
「啊嗚——」小白狗索性四腳朝天,出露著肚皮向梁善善示好。
「到這里來吧!」嚴開不想讓這難得浪漫、沒有閑雜人等的夜晚,被一只諂媚兮兮的蠢狗給破壞了!「你不是想看星星嗎?」
為什麼呢?他的愛情之路如此顛滯?如此坎坷?嚴開悲慘地想著。
「汪!汪汪!」
「又來了。」梁善善指著天邊一顆滑落的流星,語氣已經沒有初見時的興奮。這也難怪,兩人不過坐在水塔上兩小時,流星已經多到不想數了。
「善善,」嚴開拉起她的手,心滿意足的看著身邊乖乖坐著不慌不亂的梁善善。「我剛剛許了一個願……」
「真的嗎?是什麼?」梁善善饒有興味的回轉身子,深怕嚴開不告訴她,還調皮地搖了搖嚴開的大手,「說嘛!嚴大哥,我想知道。」
「我許的願望是——」嚴開一字一字揭曉答案︰「不•讓•你•孤•單。」
「嚴大哥,你真好。」她感動的語氣分明又是把他當作鄰家大哥看!
「我是真心的,」他輕輕搭上梁善善的肩,激切而溫柔地望進她眼底,「善善,你喜歡我嗎?」
「喜歡啊!」梁善善直覺反應,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不解嚴開何來此問?
「那……」躊躇再三,嚴開還是決定問的明白一點,「你愛我嗎?」
「愛啊!」梁善善回答的干脆,依然一臉篤定。
得到正面答案的嚴開欣喜若狂,但總隱隱覺得愛神邱比特不會這麼輕易為人作嫁,尤其看到梁善善臉上沒有掩飾的困惑神色,他決意使出殺手 。
于是嚴開抄起兩人身後睡得唏哩呼嚕的小白狗球球,舉到梁善善的面前——
「你喜歡它嗎?」
「喜歡啊!」梁善善依然毫不遲疑的回答,卻也不由得奇怪今天嚴大哥怎麼盡問一些莫名其妙的怪問題?
「那……」他按捺住心下焦慮,鼓起壯士斷腕的決心。「你愛它嗎?」
「愛啊!」梁善善輕松愉快的吐出二字,嚴開覺得自己心都碎了。
他慘綠一張臉,內傷道︰
「你愛我,你也愛這只狗?」他還是一字一字說,但明顯已失去方才纏綿悱惻的柔情蜜意。
「對啊!我愛大家,愛我踫到的所有事物。」梁善善接過球球,渾然未覺的說︰「嚴大哥,狗狗不是這樣抱的,它很會難過耶!」
「Oh,gosh,」嚴開抱頭哀號。他原本想咒罵出「雪特」這等比較不文雅的髒字,但見到梁善善一臉純潔無辜的神態,話到口邊又咽了回去。
「嚴、嚴大哥,我……說錯什麼了嗎?」雖然不明究理,但梁善善還是可以感到嚴開的怒氣。
「你竟然把這只蠢狗拿來和我比較!」嚴開壓抑怒氣,隨即又想到是自己如此提問的,追根究底,簡直就是自取其辱自討沒趣自作多情自食惡果!
「原來,在你心目中,我的地位和一只狗沒兩樣!」他站起身來,轉過頭去不再看她,喔,他的心在淌血,誰來給他一把刀?
「啊,不!我、我不是!」
梁善善焦急的聲音听起來就像快要落淚的樣子;嚴開不忍,就著星光,回頭果然看見她凍得紅通通的鼻子,淚花在眼眶里打轉,一副惹人疼惜的可憐模樣。
「嚴大哥,你別生氣好嗎?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是……」
她仰著小臉望著慍怒的嚴開,歉赧地想解釋澄清,可是又實在不懂嚴開氣惱什麼,只能愣愣地待在原地,說來說去都是那幾句連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意思,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明白。
「算了!」嚴開輕敲著梁善善莫名苦惱的小腦袋,不想見到她這副誠惶誠恐的表情。
「別多想,我懂你的意思,嗯?」
「你不氣了嗎?」還是一副小媳婦認罪的無辜聲音。
「我沒生氣,真的,」嚴開拉起她被冷風冰得涼颼颼的小手,回頭給她一個盡量不帶苦澀的笑容。「走吧!懊下去了,上頭風大,感冒就糟糕了!」
再度看見他笑臉,梁善善放心向一如往常的向嚴開撒嬌。「不要,在台北難得看見這麼多星星,我還想再待一會兒!可以嗎?」
不忍違逆心上人的好興致,嚴開只得出借胸膛充當暖爐,密密嚴嚴的把梁善善里在大衣里。
「你啊,跟著林栗學壞了!」
語氣是寵溺的,帶著笑意望著嘟著嘴以表抗議的梁善善。
星空下,寒風呼嘯而來,但躺在嚴開暖和的體溫里,看著眼前撩亂的星斗點點,不覺困意襲來;她開始還試圖勉強眨眼撐著,但終究抵不過瞌睡蟲招喚,梁善善終于蜷在嚴開懷里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睡夢中,她喃喃嘀咕︰
「嚴大哥你真好,我自己都還搞不清楚的,你就都懂了……」
是啊!懂得你的大愛,視眾生為同物!嚴開摟緊了懷中佳人,忍不住親了親她額角,眸中是抹天知地知只有梁善善不知的深沉復雜。
「在你這個裝了對眾人無限關懷的小腦袋里,什麼時候才會有一個地方,只有嚴開存在?」他輕輕在她耳畔低吟︰「我愛你,善善……永遠。」
永遠,不讓你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