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味充斥著全白的房間,昂貴的醫療儀器正發出越漸微弱的嗶嗶聲。
「媽咪--媽咪--妳醒醒嘛!」一個小小的身軀擠進人群里,伸出小手拉住母親的手試圖搖醒她。
童稚的女聲不停地叫喚著病床上的女人,而她動也不動、雙眼緊閉著,被病魔摧殘折磨的臉已不復以往的光采美麗,只剩慘白和削瘦。
那女孩有著天使般臉孔,眼瞳中布滿驚慌,不懂為什麼母親昨天還跟她說說笑笑,今天卻被一大群人團團圍住,任她怎麼叫都叫不醒。
「媽咪--媽咪--」
「妹妹,乖--妳媽咪正在睡覺,我們出去,不要吵她好不好?」一名護士不忍告訴小女孩,她的母親已經宣告死亡,只好編個謊言騙她。
「好。」一听母親只是在休息,小女孩連忙噤聲,不敢吵她,乖乖地任由護士牽著走出去。
「阿姨,那媽咪什麼時候醒過來啊?」小女孩抬起頭來仰望著她,小小的臉龐有著期待。
「呃--」護士頓時無言以對。
「阿姨,媽咪什麼時候會醒過來啊?」她還有好多話想告訴媽咪哦!
「妹妹,妳乖,阿姨還有事要忙,妳自己一個人到外面的草坪上玩哦!」不敢看她的臉,護士說完便急忙的走開。
為什麼不回答她的話?小女孩眼中盛滿疑問,看著她走遠。
她不想玩,她好想陪在媽咪身邊哦!可是阿姨又說不能去吵媽咪……不然她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媽咪醒來好了。小女孩嘟著嘴站在長廊上這麼想著,她點點頭,跨著小小的步伐回到病房門外,跳上長椅端坐著。
餅了許久,她忍不住打起哈欠,眼皮也越來越沉重。
睡一下好了,說不定等她醒來,媽咪也醒了,嘻!
「唉!真的好可憐,208號房的楊太太就這麼走了。」
「對呀!她人這麼好,結果還是因為心髒衰竭過世,留下一個這麼可愛的小女兒,真不知怎麼跟她說,媽媽已經過世了,唉!」
「唉--說到這里,妳沒通知楊先生,他老婆已經過世了嗎?」
「通知啦!我打到他公司,是秘書接的。」
「那都過一個小時了,他怎麼還沒來啊?老婆過世了耶!這麼重大的事,他還在忙?」
「什麼!妳才知道,這個楊先生,從太太住院到現在過世,出現在醫院的次數,五只手指就可以數得完。真替楊太太不值,居然嫁給這麼沒感情的人!」
「唉!算了,我們還是做好自己的事,別管人家的家務事……」
意識蒙攏間,她听到有幾個人在說些她听不懂的話,真想叫他們別吵,這樣會吵到媽咪睡覺的,可是她的眼皮重的睜不開……※※※
「小小姐、小小姐--醒醒……」敦厚的男聲在小女孩肩膀上輕輕搖晃著。
「嗯?」小女孩用縴白的小指頭揉揉眼楮。
「小小姐,我們回家吧!」
小女孩終于看清眼前的男人是家里的司機方叔。「方叔,你怎麼未了?」她咕噥的說道。
「小小姐,先生叫我來醫院處理太太的事,順便接妳回家的。」方叔老實的臉上,有著難掩的悲傷。
唉!可憐的小小姐,這麼小就失去母親。
「我不要回家,我要等媽咪醒過來。」她說完便跳下椅子跑進病房里,卻看見有二個男人正推著床往門口走,而床上的人整個被白色的被單蓋住。
「媽咪--你們要帶我媽咪去哪里?」他們為什麼要將媽咪蓋住?一陣驚慌涌上她的眼眸,她小小的身軀沖到床邊,將被單拉開。「媽咪--妳醒醒啊!」
「小小姐,不可以!」方叔連忙阻上她爬上床,一邊暗示醫護人員繼續動作。
「媽咪--媽咪妳醒一醒啊!你們要帶我媽咪去哪里?」她不停地掙扎身軀叫喚著。
「小小姐,太太不會醒過來了!」可憐的小小姐!方叔想到眼眶就發紅,雙手緊抱著她不敢放。
「方叔,你騙人!阿姨明明說媽咪在睡覺,睡飽了就會醒過來!方叔,你叫他們快停下來!」看著母親被越推越遠,她驚慌地回頭喊著。
「小小姐,太太死了,她不會醒過來的。」見她一直掙扎想追,方叔情急之下月兌口說道。
「騙人!騙人!方叔!你騙人!」她不懂「死」是什麼意思,但一听到媽咪不會醒過來,她完全不能接受,心里的驚慌更深,口里更是不停地喊著。「媽咪--媽咪-∣妳快醒來看看小夏啊--」
「小小姐,我們回家吧!」他苦苦勸道。
「不要!不要!我不要!」她死命地扭動身體,終于掙月兌了方叔,卻撲倒在地上。
「小小姐,妳沒事吧?」他嚇一大跳,緊張地蹲檢查她有沒有哪里跌傷。
「你走開!」發現母親就要消失在長廊上,小女孩也顧不得膝蓋已經滲出血跡,小小的身軀就在長廊上奔跑起來,等她追到轉角時,母親卻已不見蹤影。
「媽咪--媽咪--妳在哪里?」她大叫著,雙眼不停地尋找著,驚慌的眼淚隨之掉落。
「小小姐,我們回家吧!太太已經走了,不會再回來了。」方叔追上前去握住她的肩膀。
「不要!我不要回去!」小小的心靈無法接受母親不見的事實,小女孩再次掙月兌他的手,快步地往一旁的樓梯沖下去。
她就這麼邊哭邊跑著,穿越醫院的大廳、大門,直到跑進一排草叢里,心里只想躲起來不讓住何人找到。
※※※
「嗚--嗚--」
不知哪來的哭聲,吸引了小男孩的注意力。原本在玩汽車模型的手停了下來,俊秀的臉孔開始四處張望著,最後發現哭聲是從草叢里傳來的。
他好奇地走進去,就瞧見一個綁著二條辮子的小女孩,蹲坐在草坪上哭泣著。
「妳為什麼在哭?」他不喜歡看女生哭,但那悲傷的哭聲硬是留住他的腳步。
她仍是哭著不理人。
「喂--妳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你走開!」小女孩嗚咽的說著,連頭都沒抬一下。
「不要哭了,這個給妳擦眼淚。」小男孩從口袋里掏出手柏推推她的手臂。
「不要踫我!你走開!」這人好煩!小女孩終于被惹煩了,猛然抬頭瞪著他。
她好漂亮,哭得紅撲撲的臉頰,好象重話書里的小天使!小男孩傻傻地盯小女孩那一雙晶瑩含淚的大眼,像在確定她是不是真人般地撫模她的臉。
「你--」小女孩也被他的動作嚇住,眼淚就這麼噙在眼眶。
「妳好漂亮,所以不可以哭。」
「你--」雖然常被人稱贊,但他月兌口說出的贊美仍讓她愣住。
「快點擦掉眼淚。」他用命令的口吻,手卻小心翼翼地擦拭她的淚。
「你管我!你走開啦!」小女孩回神過來,推開他的手,小小的臉上皺起眉頭。
「不要皺眉,不好看,妳應該笑的。」彷佛沒听見牠的拒絕,他自顧自的說道。
「你走開!我又不認識你,你憑什麼管我!」這人好討厭!她生氣的叫道。
「我就是要管!」倔脾氣被激起來,小男孩鼓起嘴說道。
她板著臉決定離開,不想跟他說話,可是才一起身,膝蓋的疼痛馬上讓她叫出聲。「啊--好痛!」
「啊!妳的膝蓋流血了!」他注意到了,硬是拉住她的手不讓她走。
「你放開我!」
「不行!妳的膝蓋流血了!不可以走!」他再度強調,也不管她要不要,打開手帕就包扎她的傷口。
「你--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一直對他很凶啊?她首次沒抗拒他的動作。
「不知道。」他聳聳肩很稚氣的回道。
「你好奇怪哦!」他的回答讓小女孩噗哧一聲笑出來,忘了母親再也醒不來的悲傷。
「看吧!妳笑起來好可愛,妳應該常笑的。」見她展顏,他也跟著笑了。
「我愛笑就笑,找為什麼要听你的?」小女孩嘟嘴說著,臉上的笑容仍在。
「妳本來就該听找的。」他非常霸道的回道,看她又要說話,他不假思索的搶先開口︰「對了,我叫諾諾,妳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小夏。」她躊躇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小夏,妳剛剛為什麼要哭?」他提出心里的疑問。
「我--我媽咪她睡著了,方叔說她永遠醒不過來了!」不問還好,一問她的眼淚又一顆顆的掉落。
「怎麼又哭了?」他嚇一跳,手忙腳亂地用袖子去擦她的臉。
「嗚--媽咪不會再醒來了。」她越想越難過,越哭越大聲。
「哦--」原來如此,難怪她會哭得這麼傷心。好吧!就讓她哭一下下好了,他非常大方的出借胸膛讓她哭。小男孩的認知里已經了解什麼叫「不會醒過來」,這就跟以前他養過的狗狗一樣,有天怎麼叫都叫不醒,媽媽說牠已經上了天堂了。
溫暖的懷抱讓小女孩不覺地回抱,彷佛有人分擔她的難過。
「乖哦--」他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背。
又過了好一會兒,一直不見她有停止的跡象,反倒是他的衣服全被哭濕了。
「乖嘛--不要哭了,以前我養的一只狗狗也是沒有再醒過來,可是我媽咪說狗狗是上天堂了,牠會在天堂保護我,所以我想妳媽咪一定也是一樣,現在正在天堂看著妳、保護妳吧!」他安慰道。
「是真的嗎?」她抬起一雙淚汪汪的大眼望著他。
「嗯!」他用力地點點頭。「所以妳這樣一直哭,她也會恨傷心的。」
「哦!那我不哭了,我要做個乖小孩,不可以讓媽咪傷心。」她胡亂地擦干眼淚嘟嚷道。
「這才對嘛……」
※※※
耳邊回蕩著小男孩的聲音,突然被另一道震天價響的鈴聲取代,楊之夏葛地睜開眼楮,映入眼簾的是米色天花板,隔了三秒,她才想起這是她的房間。
有多久沒作過這夢了?
記得那時她遭母喪,若不是有那個叫諾諾的男孩安慰,恐怕還無法走出悲傷,可惜從那日後就再也沒機會見他了,頂多是隔一段時間在夢中相遇。
很自然地無向胸口的紫水晶,那是他送給她的紀念品,一直讓她掛在胸前,成了她珍愛的東西。
不知道他現在變得怎樣?過得好不好?
沉浸在回憶里,卻不忘自己該做的,迅速地梳洗打扮,幾分鐘後,她已經換上筆挺的黑色套裝,踏出房門準備上班。
身為「永熙集團」的總經理,她要全權負責旗下包括服裝、廣告、建築等工作,所以她從高中畢業後,就在集團的子公司到處實習,直到大學畢業,接掌總經理一職。
原本所有的董事全都認為,一個初出社會的黃毛丫頭不會有什麼作為,甚至還多方阻撓她,這些她全咬牙忍下來,硬是比別人花更多時間在工作,半年後,讓整個集團的盈收沖破年營業額的百分之三十,才讓他們閉上嘴巴。
用過管家英嫂準備的早餐,她提著公文包坐上方叔的車子前往公司,行進間她也沒問著,開始看起各大報的重要新聞。
驀地,腦中竄進一個想法--這許久未作的夢會不會是個預兆?
※※※
「總經理,早上十點各子公司的經理,會在十八摟會議室等您過去討論下一季的盈收目標,中午要和南山的張董談含作計晝,下午三點『光采』的江先生會過來跟您談新產品的行銷,晚上七點您要出席﹝龍泉﹞雷老的生日宴,我已經事先將禮物送過去了。」劉秘書迅速地報告今天的行程。
「劉秘書,麻煩妳將這些文件送回各部門去,還有在九點四十五分前,把各子公司上一季的盈收資料送進來,打電話給﹝雲霓﹞珊蒂,跟她說我下午六點要到她那里試禮服,叫她先準備好。」楊之夏簡單扼要的交代著。
「是,我這就夫辦。」她闔起記事簿,抱起桌上的檔案夾便離去。
和往常一樣,楊之夏一整天都在忙碌中度過,批開完最後一份文件,她又馬不停蹄地趕到﹝雲霓﹞,換上珊蒂選定的黑絲絨露背開又禮服,裙擺的流蘇設計讓她走起路來搖曳生姿,看著鏡中的自己,她並沒有什麼感覺,反倒是周遭的人不停地發出贊嘆。
「之夏,妳真的是天生麗質,穿什麼都美得艷光四對。」珊蒂邊用發夾固定她的發髻,邊贊賞道。
「謝謝。」她淡淡地回道,臉上仍然沒什麼表情。
稍晚,地出現在會場,那冷艷的臉龐、貴族般的氣質馬上吸引所有人的日光,從小到大早已習慣了別人的注目,她不如理會徑自穿越人群,走向今晚的主角電榮。
「雷老,生日快樂!」她的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楊總,謝謝妳賞光,生了妳這位全台灣最美的商場女將,這宴會會失色不少呢!」雷榮笑呵呵的說道。對于楊之夏他真是打從心底的欣賞,既沒有一般千金小姐的驕縱氣息,也沒有傲慢無體的態度。
「雷老,您夸大了。」
「呵--妳還是這麼謙虛,去吧!去吃點東西,今晚玩得開心點啊!」門口的騷動引起雷榮的注意,他看了下轉而拍拍她的肩說道。
「我會的,雷老,您忙吧!」楊之夏笑笑地往一旁走去。
陸續與幾個商界人士交談,她始終保持淡然的微笑、優雅的儀態,與人保持距離。但總會遇到一、兩個色胚,借著三分酒意對她毛手毛腳,她也不急著甩掉,反而故作不小心讓他們跌倒、或是潑他們一身酒,讓人不敢再造次。
就在她和人談論時事時,眼角突然瞄到一抹熟悉的人影,令她有些驚訝。
哽?那是雪冬嗎?她怎麼會來參加雷老的宴會?旁邊跟著的人不是「精英科技」
的總裁黑澤彥嗎?他們怎麼會連袂出席?
疑問擱在心中,她臉上仍沒什麼不對勁,邊與人談話邊注意那人,直到確定那是雪冬沒錯,很快地將話題做個結束,才移步走到她身後。
「雪冬。」
「之夏!」白雪冬猛然回過身驚呼道,手中的食物差點飛出去。
「妳--」她還沒開口說話就被打斷。
「之夏,妳怎麼會在這里?」她興奮地跳著。
「應酬。」她不慌不忙地接過她手里的盤子笑道。
「原來妳也是來向雷伯伯祝壽啊!我也是呢!」她自顧自的說道。
「家人知道妳跟他來參加宴會嗎?」她直接切入重點,這才知道一段日子不見雪冬,原來是被拐去當看護還談起戀愛來,幸好黑澤彥並不是抱著玩玩的心態,否則不難看見白家人氣得跳腳的畫面。
問開了一切,只叫她要找機會帶黑澤彥回家請罪,楊之夏便不再多作停留。
就在她打算和雷老說一聲就離開時,突然有個高大的身影擋住牠的去路。
「嗨!妳好。」
※※※
罷下飛機的雷諾風塵僕僕地趕到別墅,避過大門口的警衛,悄悄從一旁的高牆一躍而入,再跑到熟悉的大樹下,爬進二摟的臥房換上黑西裝,出現在父親的生日宴會上。
近一年沒回家,他也不急著找父親討罵,反而先環顧整個會場,讓他發現多年未見的朋友黑澤彥,令他意外的是他居然還帶著他的女友出席,看樣子他們佳期不遠了。和澤彥抬杠了一會兒,他才見到另一處想吃點東西,沒想到卻見到令他眼楮為之一亮的女人。
呼--好個絕艷美女,美得幾乎讓他舍不得移開眼楮。雷諾暗暗吹個口哨贊嘆道。
看多了人高馬大、金發碧眼的外國美人,難得可以見到美得令人屏息的東方美人。
這麼美的女人,他要是錯過才是白痴一個。整整西裝,他拿出多年泡妞的技巧上一搭訕。
「嗨!妳好。」
突然被擋路,楊之夏的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緩慢地抬起濃密的眼睫對上他的不慍不火的說道︰「你好,雷公子。」
「妳認識我?」雷諾有些訝異。
「雷諾,﹝龍泉集團﹞的接班人,從不管集團的事,愛好考古,偶爾兼差當攝影師,有數不清的緋聞。」她定定地看著他,口里說著從劉秘書那得來的資料。對她來說,了解含作對象的所有背景是必做的功課。
「不分平!妳這麼清楚我的一切,我卻連妳是誰都不知道。」听她說了一長串,他臉色沒垮下來反而笑起來。
「楊之夏。」她簡單的答道。
「楊之夏,這名手真特別,倒著念剛好是﹝夏之陽﹞,夏天的陽光該是熱情如火的,不過我怎麼覺得妳好象冬日的陽光,見光不見熱呢!」好個冷美人,看來他是遇上帶別的薔薇了。雷諾意有所指的說道。
「你多想了。」她仍是掛著公事化的微笑。
「是嗎?」可以感覺到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但他可沒有死心,正想開口
再說什麼,不遠處傳來的拍桌聲,引起他的注意力。
楊之夏色注意到了,一回頭,她馬上蹙起眉頭。
雪冬有麻煩了!她正想過去卻被攔住。
「讓開!」這會兒牠的臉上不再有笑容。
「不關我們的事,別去看熱鬧。」雷諾阻止道。
「誰說我是去看熱鬧,讓開!」她想繞過他又被擋住。
「那就別蹚渾水,插手管他們的事。」
「讓開!」她不能眼睜睜地看雪冬被欺負而不吭聲。楊之夏冷著臉說道。
「跟我走。」他不由分說,拉著她的手就往另一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