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床單上躺著一名艷子。她擁有一雙深邃的大眼,挺直的鼻,跟豐潤的紅唇。
雖然她的右眼眼角微腫,左邊臉頰有一塊烏青,紅唇上凝結著血塊,卻仍看得出來她其實是美麗的。
站在病床畔的唐斐華凝視著經過醫生的診治,仍讓人望之怵目驚心的臉兒,雙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他昔日最愛的女子,在他墜入谷底時拋棄他的女子,在他意氣風發時想回到他身邊的女子,他怎麼也想不到她會所遇非人。
「斐華。」李芸勉強睜開眼楮。右眼因眼角傷處而在張開眼皮時,感覺到如撕裂般的疼痛。「謝謝你來。」
「他常打你嗎?」唐斐華沉聲問。
當他到達李芸與男友同居的公寓時,那動粗的家伙早已不知去向,只剩李芸縴弱的身子縮在牆角,無助的哭泣。
「偶爾。」李芸眨了眨眼,淚水浮上眼框,「但這一次打得最凶。」
「離開他!」
「我曾想過。但現在是他最困難的時候,所以我認為我不該離他而去。」李芸注視著如棵大樹般站立的唐斐華,「我不想重蹈覆轍。」
唐斐華心頭一震,明白她話里的意思。
「我一直很後悔曾經對你的背叛。我……我太年輕,我無法承受,所以才選擇離你而去。其實我真的不是真心的。」同樣也是傷痕累累的手抓住他的手掌,「你告訴我好嗎?我該不該離開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會打人的男人不值得留戀。」
李芸緊繃的臉部線條放松了。她掙扎著想要坐起,唐斐華立刻按住她的肩膀,搖頭。
「別亂動,好好休息。」
「你接到我的電話,馬上趕過來時,我真的好高興。」清澈淚水滾落眼角,「我了解你,知道你絕對不會棄我于不顧,因為我是你最愛的女人。」
「李芸……」
「你說過你的愛是一輩子的,所以一直到現在你還沒有結婚,是因為你還愛著我,對不對?」
「我跟你之間……」
「娶我,好不好?」誠摯的淚眼痴痴望著他,「我還是很愛很愛你啊……」
床畔的男人僵立著,病房外一道人影一閃,以極快的速度沖到了電梯口。
終于讓我抓到把柄了!姚青藍瞪著徐徐往上的電梯數字,咬牙切齒,雙拳緊握。
李芸?羅紜?她的小姐分明只是個替代品,竟還好意思說會保護她一輩子!不要臉的男人!
電梯門一開啟,姚青藍立刻大踏步走進去,猛然肩膀一股沖力,有人將她撞到電梯外。
「你為什麼在這里?」季焉然好生訝異的望著她。
「你又為什麼會在這里?」討厭鬼之二,到哪都會遇見!
「我來看一個老朋友。」
老朋友?是指那個李芸?姚青藍有股沖動想詢問有關李芸的事,卻又怕這大嘴巴多所揣測,曉得她已經清楚李芸與唐斐華之間的曖昧情事,與唐斐華狼狽為奸,再擺了她小姐一道,故吞回已到唇瓣的問題,改瞪他一眼。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季焉然拉住想進電梯的她。
「關你什麼事?!」姚青藍凶狠的瞪著肩上的魔爪,大有再不放開,休怪她無情之勢。
「拜托,我們都認識那麼久了,你家小姐都快變成我嫂子了,干嘛還對我有敵意啊!」肩膀不能踫是吧?那抓頭發總行了吧?
「放手!」姚青藍猛一甩頭,不料季焉然抓得死緊,反而扯痛了頭皮。「你抓我頭發干嘛?」姚青藍按著被扯痛的地方,惱怒的瞪著季焉然。
「我只是要你回答我,你來看誰啊?」季焉然臉上是笑著的,但眼神認真得可以。
「我來看病。」難道他猜出她是跟蹤唐斐華而來?
「什麼病?」
「女……女生的病。」
「婦幼科在五樓,婦產科在八樓,而這里是一般病房樓層耶!」
「我看完病順便逛逛。」因為心里有鬼,她不似以往立刻做出反應。
擊。;
「把醫院當大賣場啊?」
「你干啥管我這麼多?」
「耶!」季焉然突然跳離一步遠,「你總算察覺到啦!」
「什麼?」
「我一直都很注意你啊。」
姚青藍一愣。
「你難道一點都感覺不出來嗎?我……」爆裂似的疼痛在臉頰上炸了開來。
「不要開無聊的玩笑!」姚青藍紅著臉低聲怒吼。
「嗟!」季焉然揉了揉被打腫的臉頰,老大不爽的說︰「我說你別老嫉妒你家小姐跟斐華之間甜甜蜜蜜,總想蓄意破壞,你省省吧!他們之間不是你能破壞的了。」
是她……會錯意?羞窘的姚青藍連耳根子都紅了。
「好好保重身體啊,保鏢!」季焉然惡質的朝她拋個媚眼,轉身往李芸的病房方向走去。
可惡的家伙!姚青藍瞪著他的背影,狠狠的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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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離開醫院回到家,時間已經快十點。屋內果然如他所預料漆黑一片,羅紜已回去。
在車庫里停好車,步入小花園里,門口一盞暈黃的溫暖小燈,是羅紜的貼心。
唐斐華突然不想走進空蕩蕩的屋子里,他坐在門口的樓梯上,掏出一管煙抽著。
當他听到從李芸口中迸出的「我還是很愛很愛你啊」時,他整個人僵直。
她的出現總是在有所求的時候。兩年前是因為她與人合伙生意失敗,前來求助,這一次是因為男友的暴力問題。
兩次她都告訴他,她仍愛他,兩次她都問過他,要不要娶她。
第一次听到這話時,他心湖的確起了漣漪,因為他曾經深愛過她,可這一次,他只感到可悲。
上一次,他對她做了測試,要求她在破舊公寓里住上一個月,且花費不得超過三千塊。她不到三天就受不了了。即使如此,唐斐華還是拿出了五百萬資助她度過困境,後來她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現在,她希望借由他的手幫助她月兌離暴力男友的魔掌。這女人是認定他對她仍余情未了,才會三番兩次提出要求。
可他卻是清楚的明白,他一點也不愛她了。他的心已被另一顆執著的心佔得滿滿,容不下其他,所以他清楚明快的拒絕她,並告訴她即將結婚的消息,要她斷念。
「她會有我愛你嗎?」李芸不甘的質問。
她是以什麼立場來質問羅紜對他的愛呢?唐斐華深感可笑。故他什麼都沒有回答,將她交給後來的季焉然。
手上的煙燃到了盡頭,甩到地上踩熄後,他自煙盒里再拿出一管煙,正要點燃,前方的大門突然開啟。
「你回來了?」如鈴般的清脆嗓音使他錯愕的停下動作。「你怎麼坐在這?忘了帶鑰匙嗎?」
唐斐華怔怔看著羅紜必上大門,朝著他走來。頂上小燈的暈黃燈光映在她溫暖的笑臉上,剎那間,眼眶涌進酸意。
他從不曾感謝過誰。他目前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他胼手胝足,用盡一切心力拼斗而來。每一項的成就都是屬于他自己的驕傲,都是他的心血。但唯有她,他忍不住想感謝上天賜給他這樣的一個可人兒。
「怎麼都不說話?」羅紜敝奇的拉起他的手時,意外發覺它的冰涼。「你坐在這很久了?」再踫踫臉頰,果然也冷冷的。她連忙解下頸上的圍巾,圍在他的脖子上,「我馬上開門喔。」
唐斐華抬手阻止她的動作,將她拉入懷里,臉埋入她的胸前。
「你還沒回家?」
「嗯……我今晚想住在這。」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真的?」
「當然是真的。」
「保鏢呢?」
「她有事出去了。我跟她說我今晚會住在這,叫她辦完事就直接回去。」他看起來好像有點怪怪的。「你怎麼了?是你去探望的朋友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搖頭,「紜……」
「嗯?」
他突然仰起臉來吻住了她。「你愛我嗎?」
他在問什麼傻問題啊?「我愛你啊!」
「你會愛多久?」
「一、輩、子!」她笑道,「你呢?會愛多久?」
他嘆了口氣,「愛到你不愛我為止。」
「那也就是一輩子羅?」她笑著攀上他的肩。「怎麼會想到問我愛不愛你?」發問者一向都是她的啊!
「你以前問我的時候有理由嗎?」
「沒有啊,就只是想問而已。」
「我也一樣。」
「那你以後是不是也會一天到晚問我愛不愛你?」
「我又不是你!」他略略用力的捏她小巧的鼻尖。
「人家就愛問嘛!女孩子都是這樣的,要一直問一直問來確定愛情啊!」
「如果哪天你不再問了,就表示不愛我了?」
「那是不可能的!」羅紜嘟起了嘴,「人家說過要愛你一輩子,所以也會問你一輩子。」
「傻蛋!」他輕笑著敲敲她的額,吻吻嘟起的小嘴。適才莫名涌起的不安全感轉瞬間消失無蹤。
「外面好冷喔,」羅紜將臉埋進他頸項間磨蹭,「我們進屋好嗎?」
「好。」唐斐華輕松自若的將她抱起,開門進入溫暖的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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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青藍一直很擔心季焉然這大嘴巴會去跟羅紜咬耳朵,但隔天早上羅紜回家時臉上並無不對勁的表情,心情仍是愉快,也沒有詢問她昨晚去哪了,或者問任何會讓她心髒停止的問題,故姚青藍不由得猜想,也許她昨天胡認的答案,季笨蛋相信了。
既然她的「陰謀」尚未被揭穿,接下來就是她揭開唐斐華真面目的時候了!
用過午餐之後,姚青藍神色凝重的對羅紜道︰「小姐,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
「一個對你的未來很重要的人。」
筆作神秘的她將羅紜帶到醫院去。
站在十樓的單人病房前,姚青藍將房門拉開了一半。里頭的病人似乎正在睡午覺,臉朝著門口。
她臉上的傷讓羅紜有好一會兒錯愕。
「她是誰?怎麼會傷成這樣?」羅紜怕吵醒李芸,故意壓低了嗓音。
「她叫李芸。」
「李芸?」
「只跟你差一個字對不對?」
羅紜一臉困惑的點頭。「她跟我有什麼關系?」
「她本來跟你是沒關系的,可是你們因為某個人而有了關系。」
羅紜有些厭煩姚青藍一直說著類似啞謎的話。「你可以直接告訴我,她到底是什麼人嗎?」
「她是唐斐華的前女友。」
羅紜聞言呆了呆。
「唐斐華曾承諾她說會一輩子愛著她,所以她現在要來要回她的男朋友了。」
什麼?什麼……羅紜難解的眨了眨眼。「我听不懂。」
姚青藍將門關上,拉著羅紜來到寬廣的後院,找了張椅子坐下。
「听我說,小姐。」姚青藍臉色嚴肅,「昨天我看唐斐華接到電話之後的神情不對,所以我跟蹤他來到醫院,才發現這項可怕的事實。」其實是她偷偷在唐斐華的手機里安裝了竊听晶片,才知道有這一個女人的存在。
「你跟蹤他?」羅紜大驚,「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不管我做了什麼,都是為了小姐好,你听我接下來的話就曉得了。」姚青藍將她昨晚听到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轉告羅紜。「……當唐斐華听到李芸告訴他,她還是很愛很愛他時,看得出來他十分錯愕,且應該是帶著驚喜的。小姐,你用心想想,如果你信季焉然的話,認為唐斐華是個用情專一、至死不渝的人的話,那他最愛的人一定是他第一個女朋友,而不會是你啊!就因為他並不喜歡你,所以才會一直刁難你。但你一直纏著他,再加上他認為那位女友有其他男友,不會回頭了,所以才勉強接受你的!」她用力抓著羅紜的手,「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這樣?」
「不是的,斐華他只愛我一個。」
「小姐!」姚青藍用力搖搖她縴薄的肩,「他為什麼這麼快就將婚事訂下來,不就是怕你跟李芸一樣移情別戀嗎?他不是愛你,他只是想掌控你!現在李芸回頭來找他了,說不定他現在正在懊惱怎麼解除婚約,怎麼樣才能將你甩開……」
「青藍!」羅紜立刻站起,「為什麼你就不能祝福我跟他,一定要費盡心思搞破壞呢?」
「因為他騙過你,我不相信他會真的對你忠誠!」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不想听!」羅紜怒氣沖沖的拂袖而去。
小姐啊小姐,你怎麼就不能理解我的用心良苦,一定要再次受到沉重的傷害才肯醒悟呢?姚青藍重重嘆了口氣。
時間會證明她的所作所為是對的!姚青藍抬頭仰望陰沉的天空。好像又要下雨了……她最不希望看到羅紜因為唐斐華而傷心哭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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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將青藍的話放在心上。不要將青藍的話放在心上!羅紜在心里不停的這樣告誡自己,但當她走到醫院人口時,疾走的腳步忽然停下。
昨晚的唐斐華表現的確怪怪的。一向是給人天塌下來有他頂著的安全感的他,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到他心上某一處的脆弱;只有在她纏問之下才會說「我愛你」的他,破天荒的開口問她是否愛他。
昨晚在床第之間,他依然溫柔,可是卻好像還多了些什麼,使她在他的擁抱中,莫名的熱淚盈眶,感覺整個人都揉進了他的柔情里。
那樣充滿愛的感覺怎麼可能會是假的?
那樣令人心悸的耳邊呢喃、輕柔怎麼可能不是出于真心?
他第一個承諾愛一輩子的女人,難道還是擁有他的心嗎?
在第一滴雨絲掉落地面之前,羅紜踏入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