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要陪這只豬去上班?」
正如凱文所想,吃過晚餐後,亞伯向絲琪提及他的想法,立刻遭受絲琪可預期的怒火。
「我……」亞伯強迫自己平心靜氣,最後決定先解決絲琪對凱文的稱謂問題,「你不應該道麼稱呼你的丈夫。」
「我沒意見她怎麼叫我。」凱文仿佛認為事情發展還不夠精釆似的在一旁放著冷箭。
「閉嘴。」亞伯火大的轉頭瞪了凱文一眼。
「好。」凱文自討無趣的聳聳肩。若他願意,他可以當個徹徹底底的隱形人,但先決條件是要他願意。
看到凱文這麼不成熟的模樣,絲琪不知為何,感到一把火從自己的月復中熊熊燃燒起來。
自己嫁的丈夫非但不成熟,更不懂事,一點也沒有大男人應有的擔當,她有種強烈被欺騙的感覺。
「我之所以會要求你跟凱文一起上班,無非是想替你們兩個制造較多的相處機會,」亞伯面對絲琪,再一次重申,「這對目前的你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難道你不認為嗎?」
「我不認為。」
「她不認為。」
出自兩個不同人的嘴巴,但卻表達相同的意思,亞伯緊閉了下雙眼,他不知道是哪個聲音讓他覺得刺耳。
「辛凱文,若我沒記錯,我已經叫你閉嘴了。」他再一次轉頭,忍不住抬高了自己的音調。
「對不起。」凱文微微抬高自己的手。表達自己的歉意。
「絲琪,」再一次面對絲琪,對亞伯這個沙文主義掛帥的人而言並不是容易的事,他只有在心中不停的提醒自己眼前的人是自己好友的妹妹,才能控制自己的怒火,「相信我,我是在試圖替你們解決問題。」
「不是我不信任你,」絲琪冷淡的表示,「而是你們辛家人做事的態度已經令我感到心寒了。」
「你──」亞伯早知道絲琪難纏,但還不知道她不講理至此。若是以往,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哪理她要或不要,這個女人。實在不怎麼可取。
「你真厲害。」凱文對絲琪豎起大拇指,「我花了二十幾年才對我們辛家人做事的態度感到心寒,沒想到……」
凱文的話聲隱去,因為他看到了亞伯看著他的眼神。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現在在做什麼?」亞伯的語氣帶著危險的輕柔。
凱文狀似正經的想了一會兒,最後搖搖頭。
「我在幫你解決事情。」凱文的搖頭早在亞伯的意料之中,所以亞伯接口,「而我發現,你一點都不感激。」
「請原諒我的不受教,」凱文微點了下頭。當作表達自己的歉意,「可是我真的不認為你現在是在幫我。」
「辛凱文……」
「我想我們都累了,」凱文站起身,站到亞伯的身旁,「所以你去休息,我跟她談。」
「你跟她談?!」
「沒錯,」凱文硬是將亞伯給往門口的方向推,「畢竟有些事。是需要夫妻兩個人單獨談談的。」
「就憑你?」亞伯看向凱文的目光中寫著懷疑,他只求自己這個佷子不要闖禍就好,可不敢指望他能說服絲琪。
「是的,就憑我。」凱文毫不留情的當著亞伯的面將門給甩上,「偶爾也信我一次好嗎?」
有時候想想,一個人的善意往往可能造成另一個人的不便,但卻鮮少有人去想過這一點。
「你認為你能說服我嗎?」絲琪坐在床上,抬頭看著凱文問道。
「不,我不認為我能說服你,」凱文輕聳了下肩,「而我也不認為我想說服你。」
听到凱文的話,絲琪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悅、但她隨即將之掩去。
「既然如此,我想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了。」她站起身,用力的將床罩給拉起,丟在地上。
凱文冷眼旁觀的看著絲琪的動作,不由輕嘆道︰「你很美,但是你的脾氣真的不好。」
「我的脾氣好不好,並不關你的事。」她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你沒有任何權利批評我。」
「這倒是實話,不過,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看著她準備就寢,凱文在一旁問道。
她沉默。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看到她的樣子,凱文忍不住又嘆了口氣,「當所有人要你去做一件事,而你不去做時,你知道你是什麼嗎?」
她停下自己手中的動作,抬起頭,轉身面對他,一言不發,因為她知道,他會告訴她答案。
「罪人。」他淡淡的說道,「所以,你今天若不照著亞伯的話做,你就是個罪人。」
「這不關我的事。」她將手一攤,「我不在乎。」
「我知道你不在乎,」凱文一點也不意外絲琪的答案,畢竟,要一個千金大小姐去學著體諒另一個人,不是不可能,而是有點困難,「但是我在乎。因為一切都將變成我的過錯。」
絲琪沉默了一會兒,最後諷刺的一笑,「我得要說,我很開心看到你今天這麼為難。」
「可以想見,」凱文對絲琪的口氣不以為意的一笑,「畢竟是我有錯在先,我很抱歉。不過,我想,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吧!」
他的樣子擺明了告訴她,她在無理取鬧,她有些憤然的看著他。
「我不得不說,你是個很懂得說話藝術的人,」絲琪的手拉起被單的一角,目光卻盯著凱文說道,「但這對我而言,並沒有用,我是個不容易被說服的人,我不會跟你去公司上班,就這樣,請你出去!」
「你說錯了一件事,」凱文的腳一動也不動,壓根沒把她的逐客令給放在心里,「我並不懂得說話的藝術,我只知道去爭取對我有好處的理論。」他的手無意識的相握,「而且,你並沒有權利趕我出去。」
「你是什麼意思?」她緩緩站直身體問道。
他的手一揮,「這是我的房間,你應該沒忘吧?」他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所以該走的人應該是你,而不是我。」
僵著身體,絲琪感到怒火中燒,她有股沖動想上前去將他打一頓。
看出她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凱文隨即收起自己的玩心,有些事情得要懂得適可而止,「我想跟你打個商量。」
她丟給他冷冷的一瞥,等著他開口。
「你陪我去公司,而我不來打擾你。」凱文言簡意賅的表示。
「你是什麼意思?」她疑惑的微皺起眉頭。
「就像我剛才說的,」凱文實事求是的說道,「這是我的房間,而你是我妻子,縱使你不願意,這卻是不爭的事情,所以我大可跟你同床共枕。」
她聞言一凜,「你威脅我?!」
「不是!」他連忙搖頭表示,「我只不過想跟你交換個條件。若你跟我去公司,我便將這房間讓給你,你認為怎麼樣?」
縱使心中對他充斥著不滿。壓根不想妥協于他,但是她還懂得去權衡輕重。她打開衣櫃。將凱文的行李箱給拉出來。
「收拾你的行李。」她抬高自己的頭,露出優雅的頸項,尊貴得如同女王似的表示,「離開這個房間。」
看到她的樣子,令他有股想狂笑的沖動,但他壓下自己的感覺,畢竟他不會傻到讓事情節外生枝。
他緩緩的收拾著自己的行李,自己這個美麗的妻子,不僅脾氣不好,似乎還是個自我主義的擁護者。
「晚安,美麗的天使。」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我不是……」
「好,對不起!」拿著行李。凱文識趣的退出房間。
他可不想要因為稱謂這種小事而听她的河東獅吼,他與她──似乎還有好大的一條鴻溝得要跨越。
★★★
「天使……」
「我不叫天使。」絲琪口氣冷淡的打斷凱文的話,幾天下來,她對于凱文總是沖著她叫天使的反應從激烈趨于平靜。
畢竟跟他生氣就擺明了是跟自己過不去,她愈生氣,他就愈沖著她傻笑,讓她對他氣得牙癢癢的但又莫可奈何。
凱文看著顯然不太願意搭理他的絲琪。感到有些可怕。只要一想到他與她就得這麼相敬如「冰」的相處下去,他就覺得頭皮發麻。
「天使,我覺得肚子餓了。」
絲琪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我想應該不用我提醒你,我並沒有必要照顧你的胃吧!」
「天使……」
「你夠啦!」啪的一聲,絲琪站起身。原本擱在大腿上的畫冊也應聲而落。
這幾天下來,他就這麼不正經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說話,愈與他相處愈覺得他的幼稚與不成熟。
一進公司,亞伯便交給凱文一個企劃案處理,他是否弄好了,她不曉得,但她可以肯定一點,就是他以取笑她為樂,她不懂自己為什麼還要在這里自取其辱,而且弄得自己氣憤不堪又無處發泄。
「我想,我們需要談一談。」絲琪筆直的走向凱文,美麗的臉龐上寫著正經與堅決的神色。
「我以為我們已經談過了。」他故作驚訝的看著她,縱使繃著一張臉,她還是美麗得驚人。
「還有一件最重要的沒談。」她的手輕點了點玻璃桌面。
凱文一臉洗耳恭听的模樣,「什麼?」
「離婚。」也不跟他拐彎抹角,她直接表達自己的念頭。
這早在凱文的意料之內,他只是沒想到,以絲琪的脾氣,竟然能夠忍那麼多天才跟他談。
「但是離婚在辛家是不被允許的。」凱文故作為難狀。
「這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她帥性的一個甩頭,將濃密的長發給撥到身後,「總之,我要離婚。」
她除了脾氣不好之外,還真有點自以為是。
凱文在心中嘆了口氣,在少年監獄的日子里。他看多了這種人,他也曾經是這類型的人,但歲月已經將他的脾氣磨得差不多了。
「好吧!」他遺憾的說道,「我會去跟我的家人談這件事。」
他口氣似乎靜得一點都听不出怒氣的痕跡。絲琪有時還真迷惑。他當真傻得什麼都好嗎?
平心而論,他是個好看的人,若再公平點,或許可以稱得上是個英俊的男人,深棕色頭發,綠色眼眸,立體的五官……若他能再成熟一點,或許她真的會被他吸引也說不定。
雖然已經二十八歲,但她看他,總覺他稚氣未月兌,一切听從家人的安排,沒有任何主見,這樣一個男人……真的不是值得一個女人托付終身的人。
「這一年來,你去了哪里?」在她還沒有阻止自己之前,好奇的問句便從口中月兌口而出。
凱文對她挑高一邊的眉毛,似乎吃驚她的問題。
「我很好奇,」她有些不自在的在他的目光下動了動,「畢竟我總要弄清楚到底是什麼讓你丟下我,從婚禮中逃走?」
凱文頓了一下,似乎在思索些什麼。
「若你認為不方便說,那就算了,」她強迫自己露出不在乎的表情,「反正那是你的事,說或不說,也是你的自由。」
「我並不是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你,」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我只是在想著我該怎麼跟你說,你才會明白。」
看著他,絲琪不由皺起眉頭,「我的問題很簡單,我只是好奇你去了哪里罷了,有必要那麼為難嗎?」
「很多事情,不是一個問句,或一個答句就可以解釋的。」凱文微側著頭,最後簡短的回答。「我去了台灣。」
「台灣?!」
「嗯!」他進一步解釋,「位于太平洋上的一個小島,我母親的故鄉。」
「你母親的故鄉?!」她有些吃驚。
「嗯。」他點點頭,「我的母親是東方人。」他指了指自己的深棕色頭發,「我的發色比亞伯的深,你沒發現嗎?」
絲琪點了點頭,凱文與亞伯的發色確實有一段深淺的差距,但她卻沒有去細思原因。
「這是來自我母親的遺傳,」凱文笑著表示,「我的身上流有東方人的血液。」
絲琪這才想起了在辛家大宅中的螺旋梯旁的東方女子的畫像,她原本以為只是單純的藝術品,現在看來,畫中的女子,應該是凱文的母親……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她曾經多次看到凱文的父親站在畫像前沉思了。
「你因為想念你的母親,所以到台灣去?」她直覺猜測。
凱文搖搖頭,「不!我早在很多年前就因為想念她而到了台灣,」他低下頭,視而不見的看著桌面,「這次去台灣是為了一個朋友──一個認識近二十年的朋友。」
她打量著沉默的他,安靜時的他,有種由內散發至外的沉靜氣質,不可否認。這種氣質擁有蠱動她的能力。
門被示意的輕敲了下,旋即被由里向外的推開。
「你的企劃案?」亞伯向凱文伸出手,劈頭便問,他身後跟著的是凱文私底下笑稱為「跟班」的私人助理。
真是殺風景的人──抬起頭,凱文無奈的看著亞伯,他的出現破壞了原本的沉靜。
「我在等!」亞伯一臉不耐煩的站在凱文面前。
「還沒完成。」凱文咕噥的回答。
「還沒……」
「我會盡快給你。」在亞伯的指責未月兌口而出前,凱文立刻聰明的開口表示,「可以嗎?」
看著他一會兒,亞伯深吸了口氣。
「什麼時候?」亞伯毫不留情的問道,「我想,應該不用我提醒你。時間就是金錢吧!」
他就知道亞伯是如此一板一眼的人,對天一翻白眼之後,凱文一個聳肩,「明天。」
「明天?」亞伯懷疑的看了他一眼。
「明天下午,」凱文肯定的點著頭,「我發誓。」
「好!我相信你一次,」亞伯也干脆的一個彈指,「明天下午一點。我會來找你。」
不給凱文反應的機會,他便像來時一般急急離去,隱約之間還能听到他的「跟班」在提醒著亞伯去開會。
「要當個成功的人,還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凱文看著已經關上的門,不由輕聲嘆息。
偶爾。他也會很有良心的在心中同情亞伯一下。
不過通常這種好心腸只會持續一下子,畢竟當一個人投身于他所狂熱的事物時。就算三天三夜不吃不睡也會甘之如飴。
就如同他,喜愛繪畫,可以待在書室三天三夜不出來,但是……這一陣子,他被逼得連拿畫筆的機會都沒有。他不由感到惆悵。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嗎?」听到凱文的話,絲琪才對他升起的一絲好感立刻消失殆盡,她忍不住在一旁放著冷箭,「無所事事的紈褲子弟一個。」
凱文聞言,呼了一口氣,自己的妻子對自己的評價竟然只到這種程度,真令人泄氣。
「我現在實在好奇,你為什麼會嫁給我?」凱文覺得可笑的模了模自己的臉頰,「在你對我的評價如此──低時,嫁給像我這麼一個人,不可否認,這可像在冒險一般。」
絲琪沒有給他任何回答的聳了聳肩。畢竟現在再說些什麼,似乎都已經無濟于事,那就毋需去浪費口舌了。
「不說話。」凱文輕松的靠著椅背,疑惑的搖搖頭,「難不成你天生喜歡這種未知的冒險感覺。」
她聞言。不在乎的將雙手朝天一攤,恍若事不關己的表示,「為什麼要嫁給你?因為我哥哥要我嫁給你。」
這可新鮮了!「為什麼?」凱文只手撐著下巴,好奇的問。
絲琪听到凱文的問句愣了一下。「你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你哥哥要你嫁給我?」凱文進一步追問,「就我印象所及,我好像沒有見過你的哥哥。」
「這……」她很驚訝凱文會問她這個問題。「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我不知道!難不成,連你也不知道你哥哥為什麼要你嫁給我嗎?」凱文露出一臉的同情,「沒想到,你竟然跟我一樣。」
她一臉如墜五里迷霧的表情看著他,「你是什麼意思?」
「跟我一樣,不知為什麼結婚。」凱文輕靠在椅背上。看著天花板。「我是因為我爸和亞柏要我結婚,所以我娶你;而你是因為你的哥哥,所以嫁給我──這樣看來,我們是一樣的。人生屬于自己,但卻是別人在操縱。」
「才不是這樣。」絲琪忍不住反駁。
「不是?」凱文坐直身體看著她,「那是為什麼?你嫁給一個陌生人,你不了解你的丈夫,你只是听從安排,難道這不叫操縱嗎?」
「不……」雙手握拳,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理,她想反駁凱文的話,畢竟她不認為自己有可悲到讓別人操縱的地步,她有想法,她是個獨立的成年人……但此刻她卻發現自己想不出話來反駁他。
看她用一雙閃著困惑的美麗眼眸看著他,這令他有點不忍心,他可以想見,她從來沒有想過她被人操縱,她只會稱之為妥協。
「其實有許多人從一出生開始,就被安排了該如何、如何,」他輕聲的安慰,「我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至少,你的家人、我的家人,出發點都是為了我們好,不是嗎?只要這麼一想,他們自以為是的做的很多事,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仔細的看著他的綠眸,她第一次發現這一雙眼楮有一種不易察覺的睿智,或許在吊兒郎當的表情底下。他有他刻意隱藏,不願被人輕易察覺的一面。
「你很聰明。」絲琪發現自己似乎真的將他想得太過容易了點。微點了下頭,對他也對自己說道。
「不,」他不認同的對她搖搖頭。「若要我說,我會說──你才聰明。既漂亮又聰明。」
「你對哄女人開心很有一套。」她微微側了下頭,雖然對他還有氣,但她還是露出一個笑容,「但我相信你一定知道,贊美的話對一個女人來說,永遠都不會嫌多。」
「我一直希望我能跟你和平相處,」凱文的綠眸專注的看著她閃著金黃耀眼光芒的眼眸。「就像個朋友一樣。」
他有股變動人心的能力,看著他的眼眸,她感到自己有種沉淪的荒謬感覺,她故作鎮靜的聳了聳肩。將目光給移開。
「或許可以!」她咕噥了聲,緩緩的走向沙發,「你忙你的事吧!我想,若明天你不把企劃案交出來,亞伯會扒了你的皮。」
看著她的背影,凱文不由露出一個笑容。看來這段感情似乎沒有他所想像中那麼悲觀。
季絲琪──他想,他會與她相處愉快的,事情至此,似乎已經有了一個好的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