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京城,楊壽秋就迫不及待的直奔將軍府,想去找二姐楊祿夏。
因為尋找楊壽秋耽誤了一天的行程,所以和人約好談生意的牛布袱一到京城就趕忙赴約,沒有陪楊壽秋去找楊祿夏。
等他和人談完生意,回到他們約定的客棧時,楊壽秋還沒回來。
這回,牛布袱不像上次那樣緊張了,因為他特別交代過楊壽秋,要是她不認得路一定要問人。
上回一發現她不見,他就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大街小巷不斷地尋找,也許是心急如焚,連幾次從她附近經過,還是沒發現她的身影。
沒想到,她一發現與他走散就嚇得不敢亂走,見到他就哭得很淒慘。這也難怪,她第一次出遠門,也沒有獨自一人處在陌生的環境過。
她的不知所措令他有種被需要和被依賴的感覺,也許,出這趟遠門對他來說還是有收獲的。
此時,楊壽秋開心的走進門,想必是見到了她的二姐。
「你回來了,我還真擔心你會迷路呢!」
「好久沒見到二姐,多聊了一會兒。」
「你二姐還好吧?」
「發生了一些事,二姐她詐死,把二姐夫騙得團團轉,讓二姐夫為二姐的死傷心難過,可是全被我給破壞了。」
想到那一幕她還覺得很好笑,要不是她吵著要見二姐最後一面,他們根本不曉得那只是一副空棺材;等他們撞倒了棺材,她才知道自己白流了一堆淚水,也才揭穿了一場騙局。
「一開始,我還被莊嚴的靈堂和哀戚的氣氛給騙了不少眼淚,幸好二姐不是真的死掉。」
聞言,牛布袱感觸良多,如果對象換成是她……或者他呢?
他是一定會為她傷心難過、夜不成眠,可是她呢?
前一陣子,曾問過她如果哪天他不在人世她會如何,她竟然面不改色的說會幫他扶養布兒長大成人。那時他才知道在她的生活里,有沒有他似乎都無關緊要,所以他內心里一直有種不安和不確定感。
他想自己對她是有愛的,所以才會如此在乎她心里是否有他存在。
如今呢?
在這趟行程里發生了一些事,因為彼此走散的緣故,她有如見到救星般的撲到他懷里哭泣;雖然只是短暫分離,但也讓她有生離死別的感受,相信經過這件事,她的想法應該會有所改變,他好想知道。
「那……如果有天我不幸離你而去,你會不會傷心難過?」
「這你不是問過了嗎?」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可要認真想過再回答。」
這麼慎重啊?楊壽秋很認真的想著,還是覺得沒什麼分別,所以只好老實回答。
「不知道耶!不過,我已經答應過你會好好把小布布扶養長大,所以你就不用擔心了。」
又關布兒什麼事?他又不是擔心這個問題,他想知道的是——她到底在不在乎他?至于她會不會把布兒扶養長大,根本不是他目前所關心的事。
楊壽秋還是一樣的沒神經、沒大腦、沒知覺,完全不了解牛布袱的感受。
「好!換個方式問,如果是布兒呢?如果是布兒發生了意外……」
一听是牛布平,她馬上慘白著一張臉。「不!小布布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一定傷心死了!」
是嗎?他的地位果然遠不及他的兒子,一說到布兒可能發生意外,她的反應就如此激烈。
他們雖然是夫妻,可是她好像把他當成透明人一般,只要在人多的地方,她就看不到他,因為她分辨不出誰是她丈夫。
原來,他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如果是我不在了,小布布會不會傷心呢?」
楊壽秋兀自沉浸在可能失去牛布平的思緒里,完全沒察覺牛布袱內心里的情感糾結。
她喃喃自語的這番話,令听得牛布袱一股憤恨之氣竄上心口。他實在很想破口大罵,幸好他平日的修養夠,才能忍著不爆發出來。
「你在乎布兒會不會傷心,那我現在就在你眼前,你為何不問我?」他寒著臉,強忍可能隨時爆發的怒氣。
楊壽秋被他的氣勢嚇到了,要問他什麼?
她心念一轉,原來他是想要自己問他同樣的問題。早說嘛!如此一來,他剛才那些奇怪的反應,和奇怪的問題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直接說不就得了?繞了這麼一大圈,還扯上她的小布布。
「布袱,如果有天我死了,你會不會像我二姐夫那樣傷心難過,食不下咽、睡不安寢?」
「不會!」牛布袱負氣的說反話,有一點報復的心態,誰教她只在乎布兒!
其實他想報復,楊壽秋也不一定感受得到。
楊壽秋見他怒氣沖沖,完全不知道自個兒是哪里惹他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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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來一趟京城,楊壽秋就要求牛布袱再多待兩天。而且她也學乖了,不敢隨便亂跑,都走在牛布袱的視線範圍內。
「這不是三妹嗎?」臨陽像看見熟人般的呼叫著。
一你是誰?」楊壽秋一臉迷惑。怎麼有人半路亂認妹妹?
「你忘啦!前兩天你到將軍府里大吵大鬧的時候,我也在場。」臨陽試圖喚起她的記憶,難道他臨陽這麼容易就被人忘記?
那天二姐夫身旁的確有另一名男子,原來那人就是他。
「哦,是你啊!那也不必亂叫三妹啊?」她又沒有哥哥。
「我認了你二姐為義妹,你不就是我的三妹?」
「我又沒答應,你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楊壽秋似乎很瞧不起他,她很不屑的說。
怎麼兩姐妹的反應都一樣?「你不覺得我長得很好看嗎?」
「不覺得!你長得如何,我一點感覺也沒有。」楊壽秋搖搖頭。
她答得真是干脆,想他臨陽小王爺也算是京城美男子,為何偏偏對這兩姐妹毫無吸引力,她們對他俊俏的容貌視若無睹,是他變丑了嗎?還是世人的眼光變了?
日子一向過得順遂的臨陽,近來接二連三的受到打擊。
「我可是小王爺耶!」
「啊!我知道了不就是那個閑散小王爺。」她听二姐提起過。
嗚……他好想哭喔!堂堂一個小王爺竟然被一個小女子瞧不起,不過沒關系,再過幾年後,他一定要令她們刮目相看。
牛布袱見他們相談甚歡,心里頗不是滋味。
她的那句「你長得如何,我一點感覺也沒有」,不就跟她對他的評價是一樣的。
原來他跟別的男人一樣,不管長得如何她就是沒感覺,所以只要一到大街上,她就分不出誰是她的丈夫牛布袱。
唉,他到底要怎麼做,她才會記住他的長相?
「布袱!」臨陽見到楊壽秋身後的牛布袱,又是一陣欣喜。「真的是你!這麼巧,你來京城也不通知我一聲。」
「你認識我相公?那你不就是大姐夫提到的臨陽!」楊壽秋想起耿星河曾說過
(「——要幫他問候臨陽。
「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星河娶的是大姐,軍龍娶二妹,而布袱你娶的是三妹。」
「你到底要我說幾次?我不是你三妹!」楊壽秋不滿地抗議,這人還真奇怪,這麼喜歡攀親帶故。
牛布袱見臨陽背著不小的包袱,好奇的問︰「臨陽,你要出遠門?」
「是啊!沒有個三年五載我是不會回來了。」
「你要離家出走?」楊壽秋問。
「什麼離家出走了,我要離開時大家還哭得淅瀝嘩啦,很舍不得我的;可是,我已經決定了,沒好好磨個三五年見見世面,我是不會回來的。」
「說謊!你家人一定巴不得你趕快離家,對不對?」楊壽秋拆穿他的謊言,如果他是她的家人,她一定不會留他。
「你……」可惡!竟被她說中他的痛處。
牛布袱憶起一件令他遺憾的事,雖然可能性很小,但也許有機會也說不定。
「臨陽,也許這件事達成的機會很渺茫,但我還是想拜托你。」
「跟我還客氣什麼!只要我臨陽做得到的事,我一定幫到底。」
「那好,我告訴你,是……」
牛布袱只想告訴臨陽,卻忘了還有個好奇心更重的人。
見他們交頭接耳,楊壽秋也湊過去听。
「娘子,你在做什麼?」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只告訴他?」楊壽秋不悅地說。
「我們大人說話,小孩子到一旁去。」臨陽攢起眉,想趕她走。
聞言,楊壽秋可生氣了。「什麼小孩子!我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娘了。」
見他們快吵起來,牛布袱覺得很頭大。
「別吵了,一起听就是了。」待兩人的注意力在他身上時,他才又繼續說︰「我想拜托臨陽幫我尋找失蹤十七年的親妹妹。」
「什麼!你還有妹妹,我怎麼從沒听你說過?」臨陽大吃一驚。
楊壽秋也很驚訝的說︰「你有妹妹,我有小泵,你怎麼從來沒提過?」
牛布袱嘆了口氣,再次說道︰「也沒幾個人知曉這件事,當年我娘帶著剛滿月的妹妹去廟里求平安,回程時遇上了土匪,將我妹妹劫走了。」
「那你們沒報官嗎?」臨陽迫不及待地問。
牛布袱搖搖頭。「我爹說女兒是賠錢貨,有人想要就讓他養,不必找回來。我娘雖然很生氣也無可奈何,後來我娘因為太過思念我妹妹,幾年後便抑郁而終了。」
「太過分了!」楊壽秋不敢相信她那已經作古的公公,竟然會不要自己的親生女兒。
臨陽第一次听見這種事,很同情牛布袱的妹妹,眼淚也快要奪眶而出。
「放心吧!我四處流浪的時候會幫你留意的,只是已經失蹤十七年了,一點線索也沒有,要上哪里去找人呢?」
「她的右手臂上有葉子形的紅色胎記。」
「右手臂!」臨陽大叫一聲,姑娘家的手臂怎能說看就看,都怪自己把話說得太滿了。「果然是機會渺茫,不過多一個人幫忙,總是多一個機會嘛!」
「事隔多年,也不知道我妹妹是生是死,臨陽你就當我沒說過,別一直掛在心上。」
「布袱你也是,有緣的話自然就會出現,若是無緣對面也不相識。好了,天色不早,我也該起程了。」
「出門在外,自己要多小心。」牛布袱提醒臨陽。
「再見了布袱、三妹,」
楊壽秋不悅地想著,又叫她三妹,算了!隨他高興,他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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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認識臨陽?」待臨陽一離開,牛布袱就等不及的問。
「前兩天去找我二姐時遇上的,之前根本不認識他。」
「那你……認得出他嗎?」如果她只見過臨陽一次就能認出他,那他這做相公的顏面何在?
「是他認出我的。」
幸好!牛布袱可安心了,否則他就得跟一個不知何時才會回來的人爭風吃醋。
只是他不明白,像臨陽這種身分不凡的俊俏公子哥,難道她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臨陽生得器宇軒昂,又有著不凡的身分,許多姑娘家見了他都會臉紅……」
「關我什麼事?」楊壽秋玩著自己的衣袖,擺明了沒興趣听。
「你不覺得他好看?」
「天啊!怎麼連你也這麼問?我對他長得如何,一點感覺也沒有。」
「那我呢?」
「你?你怎麼了?」
「在你眼中,我長得如何?」牛布袱很認真盯著她,希望她能仔細看清楚。
楊壽秋也很配合的看了,不過她的回答卻是……
「還不就是一張臉湊上一對眼、一個鼻、一張嘴。」
湊?
他雖沒有引以為傲的相貌,不過還算是中等以上,沒想到她竟然用「湊」這種字眼。
「是嗎?那我這張臉如果湊上鳥眼、豬鼻、鴨嘴,也都無所謂嗎?」
「哈哈哈……那一定很好笑。」
她竟然捧月復大笑?
「算了!不跟你說了!」
牛布袱終于認清事實,再也不敢奢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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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牛布袱一知道楊壽秋只要在人多的地方就分辨不出誰是她丈夫後,他就很想讓她多注意他一點。
他原本想藉由這趟行程和她朝夕相處,別老是想著他的兒子,沒想到卻生了一堆悶氣回來。
現在朝他們迎面跑來的牛布平也憋了一肚子悶氣。
自從他發現牛布袱和楊壽秋不見了之後,就每天吵著王總管,他終于等到他們回來了。
「爹,小後娘,你們居然丟下我出去玩了十多天,你們是不是討厭布兒,才把布兒丟在家里?」
「小布布,你別生娘的氣,是你爹不讓娘告訴你的。」本來就是布袱不讓她告訴小布布,當然得把罪全推給布袱。
「爹,是真的嗎?」牛布平仰著小臉—怒瞪著牛布袱。
「我們是去辦正經事,不是去玩的。如果告訴布兒,布兒肯定會吵著要去。」面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牛布袱才不怕被他討厭。
「好嘛!小布布別生氣了,下次一定帶你去玩。」楊壽秋溫柔地哄著。
「真的嗎?」
「騙你是小豬。」
「好吧,我就相信小後娘這一次。」
還好小布布沒有討厭她,否則他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情感就會破裂了。
牛布袱冷眼看著他們有說有笑。
她的丈夫不是他嗎?為何她老是在乎布兒,只想要和布兒建立起良好的關系,他這做丈夫的也需要她的關心啊!
她只想做個好娘親,卻沒有已為人妻的自覺。
也罷!她已經是他的妻了,他再這樣鑽牛角尖只是自尋煩惱而已,就當她是年紀小、玩心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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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氣候異常,前日下起暴雨,據說河水一下暴漲沖壞了河堤,有許多人的身家財產全被無情大水沖得一干二淨,流離失所者不計其數。
面對殘破的家園,有的人堅持留在家鄉不肯離去,有的人則遷往他處另謀生路。
為此楊榆林也是頗為苦惱,雖然不是他的管轄地區,但他食君俸祿,理當為皇上分憂,為百姓做些事。
「爹,我來看你了。」楊壽秋想到有好一陣子沒回娘家看父親,所以就帶著牛布平回來了。
「哦,你們來啦。」
「小布布,快叫啊!」
「外公。」牛布平撒嬌的喚著。
雖然牛布平不是楊榆林的親外孫,但楊榆林還是十分疼他,所以牛布平很喜歡這個外公。
「乖!」楊榆林只是淡淡的回應。
牛布平敏感的察覺到他並不像以前那樣會高興的抱起他,于是他失望的問︰「外公是不是不喜歡見到布兒?」
一听到牛布平誤會了,楊榆林趕緊澄清︰「不是的,外公怎麼會不喜歡布兒了呢?外公是有事在煩惱。」
「什麼事?說不定布兒和小後娘可以幫外公。」
楊榆林看了他們一眼,感嘆地道︰「這件事你們是幫不了的。」
「爹不說,怎麼知道幫不了忙?」楊壽秋不滿他把她瞧扁了,多一個人也可以多個主意。
「河北水災,貧苦的農民流離失所,無以維生,許多人就舉家南遷。」
「難怪我剛才在街上看見許多外地來的人。」
「爹,你都還沒說呢!就說我們幫不上忙。」楊壽秋再次抗議。「不然,你說出來也好過老悶在心里。」
「是啊!外公,你就說說看嘛!」
拗不過他們的要求,楊榆林只好說道︰「好吧!我就告訴你們。這些災民們吃不飽、穿不暖,朝廷的撥款又尚未傳到地方官的手上,有些人已經幾頓飯沒吃,早已餓得發暈,只怕再拖下去,會有更多人餓死街頭。」
「這麼慘啊!」對于衣食無缺的楊壽秋來說,她很難想像有人會餓死。
「那為什麼不給他們飯吃?」牛布平天真的問。
「是啊,爹!有道是救急不救窮,既然他們沒飯吃,就送他們飯吃啊,」
唉……他真的會被這兩個天真的人給打敗,要是可以的話,他又何必如此煩惱?
「說得倒容易!就算爹的俸祿全部拿去買米,也是不夠的。」
「這還不簡單!有錢的人出錢,有力的人出力。」
「女兒啊!你實在太天真了,你以為每個有錢人的想法都跟你一樣嗎?這可不是救濟一兩個窮人,而是成千上萬的災民。」
楊壽秋心想,也對!現實就是如此,有的人連親人都不顧了,哪還顧得了非親非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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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壽秋牽著牛布平告別了楊榆林,反正他們留下來也沒幫助,所以就別待在那里礙眼,免得又惹楊榆林心煩。
現在街上的人又比方才更多了,他們看起來就像是走了很長的一段路,衣裳十分骯髒、凌亂不堪。
江寧也算是繁華的城鎮,他們會往這里聚集也是正常的,大家都想圖口飯吃。
「小後娘,什麼是災民啊?」
「就是遇到天災人禍時,需要別人幫助的人。」
「那我們也幫助他們。」
「說得容易,我們又沒有錢。」就像她爹說的,她根本幫不上忙。
「可是爹有啊!」
牛布平無心的一句話,讓楊壽秋一掃愁容,讓她心中燃起無限希望與無限可能。
她怎麼這麼笨,竟然沒想到!
布袱可是首屈一指的大富豪,雖然外表看起來不大像,但還是磨滅不了他有錢的事實。
突然間,她覺得布袱偉大如神,當有錢人真好,可以是許多人的救星。
「可是小後娘,爹會答應嗎?」
驀地,牛布平的話又將她的希望打碎。
布袱可是出了名的吝嗇鬼,尤其是最近,他給她銀兩時的臉色都很臭,說不定他已經後悔了,所以才給得心不甘情不願。
若非她是他的妻子,他一定不會同意給她銀兩零花的。
他對自己人都如此苛刻了,要他拿出銀兩來救濟別人,肯定比登天還難。
唉,看來這法子是行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