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料到女兒會拒絕,宋仁守難掩詫異,「為什麼?」
「這真是一個好問題,」她直視著他,「現在都什麼時代了,我不想要照著你的安排去決定終身伴侶。」
「雪兒,我沒有替你決定,我只是先幫你過濾人選,找一個比較適合你的對象。」宋仁守壓下脾氣,試圖說服女兒。
「你為適合,但不代表我也認為適合。」宋雪寧的語調不由自主的揚了起來。
「你現在只是因為自己無法彈琴而情緒不穩!」宋仁守很快的替她的失控找到原因,「等你冷靜下來就會知道,我的安排對你而言是最好的。」
她想哭,為自己再也無法彈琴,也為爹地的自以為是,更為自己活到二十幾歲,卻連終身大事都無法自己做主。
「我想再回學校去!」
「雪兒,我已經說了,你不能再彈琴了!醫生說你的手傷到神經,你可以痊愈到生活自理,但是手指不會再像以前一樣靈活,你現在只要乖乖待在這里,過一陣子,」他微微晃動了下手中的數據,「我會安排你跟亞力見面!」
「我已經說了,我不要!就算我不能彈琴,我還是要回去試試看!」強忍著淚,宋雪寧為自己的人生力爭到底,「我可以接受物理治療、做復建,只要我努力,總會有希望的。或許我可以彈得跟以前一樣的好。」
「雪兒,你何必花時間去做無謂的事情,」宋仁守勸道︰「別傻了,彈琴不過就是個消遣罷了。」
頭一撇,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猛然站起身,「康哥,我去看看大嫂,沒關系吧?」
康書翰原本想要拒絕,但是看到她一臉的期盼,他的五官一柔,「沒關系。」
「謝謝。」宋雪寧一笑。
「雪兒,我話還沒有說完!」
「爹地,反正不管怎麼樣,我就是不會去相親,」她頭也不回的說︰「明天我就回學校去。」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宋仁守的眉頭皺了起來,五官也沉了下來。
每次只要他露出這種表情就代表他動怒了,但是宋雪寧並不害怕。因為不管如何,爹地都不可能會傷害她。
「對不起!爹地。」她微點了下頭,轉身離開。
這是個美麗的宅院,她一向喜歡這里,可有時候這里卻像個牢籠,將她鎖在其中,走到哪里都有下人的目光追隨,她習慣了這樣的對待,但倒未必喜歡……
她喜歡獨立自主的女人,就像她的大嫂——王維儀!她吸引人的地方不在她的外表亮麗,而是就算家道中落,她依然可以靠著自己的力量走出自己的路。
反觀她,活到二十幾歲還是依靠著家人,她以為自己就算再一無是處,但至少還能彈琴,然而現在,老天爺卻連她唯一做得好的一件事都奪走了。
嘆了口氣,宋雪寧推開門,看到坐在窗邊輕啜牛女乃的王維儀。沐浴在陽光底下的她,看起來平靜而滿足。
縱使已經結婚一年,康哥他們這對夫妻仍然如同初識一般的甜蜜,讓她真的很羨慕。
雖然她也很清楚,這世上並不是所有人都那麼的幸福,可以遇到生命中對的另外一半,進而與之相守一輩子,但總比她好,因為她連試的機會都沒有……
「大嫂。」宋雪寧輕聲的開了口。
「雪兒,」王維儀露出歡迎的笑容,「快過來坐下,吃過早餐了嗎?」
宋雪寧點點頭。
「你的手還好吧?」王維儀關心的看著她纏上繃帶的手。
「還好,」宋雪寧坐到她的對面,笑容微黯,「除了以後可能不能再彈琴以外!」
王維儀呆住,臉上淡淡的笑意隱去,「為什麼?」
「听爹地的意思,好像是傷到神經,」宋雪寧的眼眶紅了,「手指變得遲頓。」
「我們再找醫生問問!」放下手中的杯子,王維儀拉著她的手輕聲安慰,「一定會有辦法讓你變得跟以前一樣,然後你可以繼續在台上彈奏,贏得許多的掌聲。」
听到她的話,宋雪寧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來。
王維儀同情的伸出手摟住她,「可憐的雪兒,別哭,不是世界末日,我們還活著,就有希望。」
這世上真的很諷刺,宋雪寧啜泣的心想,王維儀明明就是一個跟她沒有血緣關系,認識不過一年的女人,但是她竟然比生下她的父親更了解她。
「雪兒不會連試都不試就打算放棄吧?」王維儀心疼的擦著她臉上的淚水。
「我想試,」宋雪寧哽咽的說︰「但爹地認為不需要。」
提到宋仁守,王維儀的臉色微黯了下。
這位法律上她得叫他一聲公公的男人,之于書翰而言,不單是養父,還是恩重如山的大恩人,畢竟在書翰失去親人,走投無路時,是他收留了他,還一手栽培他。她用生命愛著丈夫,所以對于一路支持丈夫至今的宋仁守,她也同樣抱著敬重的態度,不願與他起任何沖突。
只是……有時他實在霸道得令人不以為然。
「爹地,」深吸了口氣,宋雪寧將眼淚擦干,「他還想了一個認為對我最好的安排。」
王維儀腦子飛快的轉動著,最後輕嘆了口氣,「該不是相親吧?」
她有些驚訝,「你知道這件事?」
王維儀無奈的搖了下頭,「之前听書翰提過,不過我沒有料到公公是因為你受了傷,才要你去相親。我只跟書翰說,你已經不是小孩子,想要什麼樣的對象應該由你自己決定,但是公公很堅持。」
宋仁守不是一個會輕易被說服的人。
「他是很堅持,」宋雪寧臉上也閃著堅定的神情,「不過我拒絕了。」
王維儀微驚的看著她。印象中,雪兒是個乖乖牌,身為宋仁守的掌上明珠,她難能可貴的沒有一般千金大小姐的驕縱,這是優點,但也是缺點——畢竟她太習慣讓人替她打點好一切,有的時候連照顧自己這種小事,都未必能做好,而這次她竟然會反駁自己的父親
「而且爹地生氣了。」
「可以想見!」王維儀挑了挑眉。一向高高在上、富可敵國的公公,不論走到哪里,哪個人不是對他逢迎拍馬,世上應該沒幾個人有膽子跟他唱反調。
「大嫂,我真的應該听爹地的話嫁給一個我根本不認識的男人,就這麼過一輩子嗎?」
看著她,王維儀實在說不出違心之論。
就某個層面來看,雪兒是幸福的,就像被關在象牙塔的公主,不知外頭世界的險惡。但這樣的人生實在也太無趣了點,沒有任何的刺激或叛逆。
「大嫂,我想如果爹地再逼我的話,不一定我會一走了之。」
「什麼」王維儀被她月兌口而出的話給嚇了一跳。「你千萬不要亂來!」
「可是我——」看著對方緊張的神色,宋雪寧輕嘆了口氣,「我知道,我不會亂來,我只是開玩笑而已。」
「你最好只是開玩笑。」王維儀仔細的打量著她,「別做傻事,知道嗎?如果你真的一走了之,公公會很生氣,而書翰和我都會很擔心!」
「我知道,所以我說,」她露出一個笑容,「我只是開玩笑的。」
「雪兒,我不是笨蛋,」王維儀溫柔的看著她,「我明白就算是玩笑也有幾分真,給自己一點時間,公公的想法有可能改變,你的手也有可能復原,一切都會很好。」
她也希望如此,但卻一點把握都沒有。宋雪寧黯然的想道。
王維儀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雪兒,相信我,你是個好女孩,一定會遇到一個好男人。」
「如果我听爹地的話去相親的話,或許我一輩子都遇不到那個人。」
王維儀聞言不由得沉默。她也不認同公公的做法,可是她實在無權去說些什麼。何況,公公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要保護自己的掌上明珠罷了。
她擔憂的目光看著宋雪寧,生怕她真會放著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做,學人家離家出走,畢竟個性再柔弱的人,要說全然沒有脾氣,那也不太可能。
看來她得花點時間去說服丈夫讓公公打消逼雪兒去相親的念頭,不然,她可以預見即將面臨的風暴……
听說她好像要訂婚了,跟個她根本想不起長相的男人……
雖然她已經很盡力了,但她的腦子真的抓不到對那個男人的一丁點記憶。
她只隱約記得那頓相親飯無聊到令她想睡覺,不過縱使她表現得興趣缺缺,似乎也無損于對方對她的感覺,堅持要跟她在一起。
突然之間,宋雪寧想起來了,她記得當自己提及最愛的音樂時,對方臉上不以為然的神情。
那個叫亞力的男人壓根不認同她當初選讀音樂學院而放棄從商的抉擇。
難怪爹地會喜歡這個人,因為他倆的想法簡直一模一樣!
她有個富可敵國的父親,資產甚至放眼四大洋五大洲都有,但那有如何?她從小看到數字就想睡覺,所以要她接手那些事業,實在也太為難了她。
而且她有個能力很好的哥哥——康書翰,所以她根本不需要為未來誰接手爹地事業煩惱。
重重的嘆了口氣。她還記得瘦弱的母親,就算病入膏盲還是不忘要她當爹地的乖寶寶,她一直很听話,但是連終身大事就這麼決定了嗎?
「小姐!」
听到身後的叫喚,宋雪寧微轉過身。
「先生回來了,還帶著亞力先生。」
亞力?她的未婚夫
看著管家路易臉上的笑意,宋雪寧輕嘆了口氣。「爹地為什麼帶著他來?」
「或許是希望在婚禮之前,讓小姐和亞力先生多培養感情。」
她聳了聳肩。對于一個瞧不起她最喜歡的音樂的男人,她實在沒什麼興趣跟他培養感情。
「我換個衣服就下去。」知道路易還在等她響應,于是宋雪寧有些意興闌珊的開口。
路易點頭離去。
房里再次只剩她一個人,她抬頭看著已經西移的太陽,腦中突然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
「媽媽,對不起!我一直很听話。」她轉過身,看著自己長長的影子投射在屋內,「但這次——我要自己做主!」
她走到床邊,抱著從小到大一直跟著她的獅子絨毛玩偶,這個大家伙足足有半個人高,是母親送給她的最後一個禮物。
在下雨打雷的夜晚,她害怕寂寞的時候,它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既然她要走了,她當然也得帶著它。
在勇氣還未消失之前,她只隨便拿了幾件衣服塞進登機箱,然後抱著大獅子大玩偶,緩緩的走下樓,隱約听到起居室有人交談的聲音,她認出其中一個是父親,另一個則是她的「準未婚夫」。
想到這個,離開的念頭又加深些許,身子緩緩的朝大門的方向移動。她沒離家出走過,也沒概念應該要帶些什麼東西。
錢應該是必要的……可都要離家出走了,還拿家里的錢,好像太沒骨氣了點。
不過……還是拿一點好了。念頭一轉,她小心翼翼的溜進父親的書房,推開藏在書桌後的保險箱,輸入密碼,拿了一大迭鈔票,想了一想,又放了一半回去。
吸口氣她壓下自己的罪惡感。她有手有腳,離家之後,她會去找一份工作養活自己,賺到錢,她會向爹地證明,不用嫁人,她也可以好好照顧自己,所以她不需要帶太多的錢。
只是她才踏出大門,就听到後頭有聲音叫喚,她轉身看了眼,是那個叫亞力的家伙。
一想到回去就要跟他結婚,她想也不想的加快腳步。她可不要離家出走不到一分鐘就被捉回去。
她的人生,她要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