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紅館」是全國最高級的狎妓館,能成為最高級除了里頭的絕色美女外,還有它為人津津樂道的膳食,簡直比皇宮里的御廚還厲害,令賓客在贊嘆「紅館」的才氣美女外,還對它提供的膳食舉起大姆指。
熱烘烘的廚房就在一艘小船上,船板上堆著成堆的木柴和食材,船板因為一旁的一缸水而搞得濕淋淋的。
「哎呀,別噴我水,不然我告訴娘喔!……叫你別噴我水你還噴……娘——娘你看哥哥噴人家一身的水啦!」綁著兩條麻花瓣的小女孩奔進廚房里,毫不猶豫地抱住一雙腿。
「小嬗你給我站住!」小男孩追了進來,手里還捧著一個木杓子,里頭當然注滿了冰水。
這時候的天氣可是冷得不得了,湖面雖還不致于結冰,但冷風嘶嘶吼著,可也不是鬧著玩的。
「不要?」小女孩將臉換個方向貼,躲避小男孩。
「認賭服輸!」
「不要!」小女孩見小男孩又站在她面前了,連忙將臉換個方向,更是開口討救兵。「娘——」
那雙腳的主人動了動,別下腰將小女孩抱起,小女孩攀在她肩頭上,朝底下的小男孩吐舌挑釁。
小男孩被激得跳腳。「你這個毫無信用可言的膽小表!」
「嘉兒,怎麼能這麼說妹妹呢。」女子身著廚衣,廚衣上頭還沾著新鮮的魚血,白女敕的手背上明顯看得出一條條經過歲月洗禮的泛白傷痕,雖然這樣,但旁人卻能輕易在她身上看出溫柔賢良的個性,尤其她的美貌與一頭烏黑柔亮的秀發,靈動雙眼,那淺簿上揚的唇瓣,在「紅館」里不下海只當廚娘太槽蹋了。
「是她賭輸了,不認帳!」
「誰賭輸了!」
「你!」小男孩一手叉在腰上。「你別以為讓娘抱著我就拿你沒辦法,你有辦法就一輩子都別下來。」
小女孩朝小男孩扮了扮鬼臉。「不下去就不下去,娘會很高興抱著我的,我今晚就要和娘一起睡,哥哥你去睡白蓮姊姊房里好了!」
「白蓮可沒空理你們這兩個小表頭。」一旁的丫頭見狀笑開,也連忙提醒晚上是最忙的時候,房里有客人,怎麼還有余力去照顧這兩個小表頭。
「听見了嗎,別去煩白蓮姊姊了。」
「娘,小嬗兒今天要獨佔你一人,不準哥哥和我搶!」小女孩窩在女子的肩上撒嬌,看得站在下頭的小男孩一肚子火。
「哼,誰要和你搶!只有小表才和娘睡。」
女子蹲了下來,臉上立即霹出難過的表情,令小男孩感到愧疚。「嘉兒不喜歡和娘一起睡啊?」
「我……」小男孩咬咬唇。
小女孩挑釁地抱住女子的脖子挑撥離間。「娘,你別理哥哥,哥哥他最壞了,害人家冷得要死!」
「誰叫你玩方城輸我!」
小女孩一想起剛才的牌局就眼眶泛紅,咬唇不語,小男孩見她似乎有要哭的跡象,連忙改口。
「好好好,我不和你計較行了吧,拜托你別哭,你的哭聲像雞在叫,難听死了,小心長大了沒人要。」
小女孩一听長大可能會沒人要,連忙將快溢眶的淚水吸了回去。「我如果沒人要,哥哥你就要照顧我一輩子。」
小男孩無力地拍拍頭。「饒了我吧。」
女子搓揉小女孩發冷的手。「嬗兒你的手好冰,很冷是不是?」
小女孩可憐兮兮地點頭,似乎想引起同情。
「嘉兒,快帶妹進房里去換個衣裳,烤個火,躲到被子里去。」
「你真的很冷嗎?」小男孩畢竟是哥哥,一听妹妹發冷,擔心地扯起眉頭,拉住她的手。「走,我帶你回房去烤火。」
小男孩拉著小女孩往房里去,替她換下濕淋淋的衣裳後,命令她躲到棉被里去,小女孩很乖的躲了進去,稚氣地拉高被子。
「哥哥,我還是好冷。」小女孩臉上紅咚咚的。
「別吵,我在升火了。」小男孩笨手笨腳地將炭夾放進爐子里,點火紙卷卻怎麼也打不燃。
「哥哥……」
「別吵!」他又試了幾次,依舊打不著,低頭仔細看了下,原來是剛才替妹妹換衣裳時,濕衣裳落在紙卷上頭,將紙卷弄濕了。
這下子紙卷點不著火……「小嬗,你在被子里待好,我去找白蓮姊姊借點火紙卷,你別亂跑知道嗎!」他絲毫沒有停頓地沖了出去。
「笨哥哥……人家冷得要死……怎麼可能亂跑……」小女孩早巳昏昏欲睡,嘴里依舊喃喃自語。「笨哥哥……只愛白……蓮姊姊……笨哥哥……」
「我拜托你,請你來可不是看你端著這張臭臉的,來這兒就是要開心嘛,多少年前的事就把它忘了吧,天下女人何其多,再找就有了。」俊逸非凡的男子舉起酒杯仰頭而盡。
相較于他的洱泓自若,另一名男子可沒這麼輕松。無法梳解的眉頭依舊聚緊,握住酒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你的意思是說,沒了我也可以再找別的女人遞補羅?」身著素白衣裳的女子輕輕扯動唇角,毫不動氣地反問。
「話可不是這麼說,有哪個女人像你一樣,深得我心。」
女子笑著別開臉。「話可別說得太滿。」
「無懷,別再想著不存在的人了,你這樣只是困住自己而已。」
「我無法不想她。白天時我讓自己忙于雜事,忙得讓我沒有時間想她,但一到晚上,回到孤單的房里,面對一室冷清,我的心里又不知不覺想起她的一顰一笑。」任無懷面對兀官濤。「我會想起她那張哀絕的容顏,我從未給過她好日子,打從她嫁給我就是個錯誤,我非得沒帶給她更好的生活,反而比她的爹娘更嫌棄她,我無法去想像自己是用了多無情的言語鞭撻她,徹底撕碎她的心。」
「可是她人都已經死了……」
「她在我心里沒死,一輩子活著,直到我死了,她依舊陪著我。」
「你現在才說這種話有用嗎?」
任無懷驚訝地望著一旁的女子。
「她已經死了,你才說這些話,對她來說有何幫助?她依舊在活著的時候遭受痛苦,你現在說這些,她在地下不會比較好過。」女子冷冷淡淡地開口。
「你說得對。」任無懷仰頭喝盡杯中物。
門這時被撞了開來——「白蓮姊姊借我點火紙卷!」小男孩高舉手中已濕的點火紙卷叫囂。
「嘉兒?」白蓮奇怪這時候小男孩怎會來找她,這時應該是見客的時候,按規矩閑雜人可不能來的呀。
小男孩拉住白蓮的衣袖猛搖。「快快快!小嬗會冷,快點借我!」
兀官濤拿起小男孩手中的紙巷,皺起眉山仔細地打量小男孩。「無懷,你不覺得這小男孩和你很像嗎?」
經他這一說,任無懷只是淡淡地睨了眼,隨即又仰頭大口大口喝酒。
只是相像而已,不會是他的孩子,翩翩已經死了,懷著他的孩子墜崖而亡……思及此,任無懷更是傷痛,飲酒的速度加快。
「白蓮姊姊!」
「嘉兒,你娘呢?」
「娘在廚房里忙呀。快點借我紙卷嘛,小嬙還在房里等我耶。」小男孩急得跳腳。
「紙卷怎麼濕了?」白蓮拿過兀官濤手中的紙卷一瞧。
「因為小嬗的衣裳濕了,蓋到紙卷上頭,結果連紙卷都濕了,所以才來找你借呀,快點快點,小嫡她一直吵著她好冷。」
白蓮皺了皺眉。
「那個小嬗肯定是染了風寒了。這種天氣衣裳又濕,才會喊冷,現在又沒炭火好烤,再拖下去肯定會大病一場。」兀宮濤一本正經。
「嘉兒,我和你一起回房里瞧瞧。」白蓮二話不說連忙牽住小男孩的手離開。
頓時間房里只剩兩個大男人,任無懷依舊猛喝酒,而兀官濤只能在一旁干搖頭。
「別喝那麼多了,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吧。你真不像我以前認識的任無懷,幾年的時間把你身上的意氣風發全磨掉了,現在在你身上找不到一絲光彩,還變得像個酒壇子。」
丫環敲了敲門送來幾盤香噴噴的菜肴。
「你吃吃看,這里不止女人有名,連膳食都有名,父皇幾次想請這里的廚娘到宮里就職都還請不動。」兀宮濤夾起一片蓮花瓣放進碗里,推到任無懷面前。
原在狂飲烈酒的任無懷眼角隨意一瞄卻愣了愣,手中的一人壇好酒隨即摔在地上,他臉上神色難看至極,顫抖的手幾次想拿穩筷子都不稱心,最後只好徒手拿起碗里的蓮花瓣。
「你怎麼了?」
「這蓮花瓣……這……」
「這道菜是這里的名菜,也算是招牌之一啦,許多人可是慕名而來就為了品嘗這道菜。」兀官濤說得同時也夾起蓮花瓣吃。「很特別的一道菜吧,以蓮花瓣當食材,還烹煮的如此美味,足見這里的廚娘手藝精湛。」
任無懷激動地抓住丫環的手。「快告訴我,做這道菜的是個怎樣的女人!是不是長相清麗——」她沒死!她沒有死!
「倌爺,咱們「紅館」里哪個女子不是長相清麗呀。」丫環掩嘴笑道。
「告訴我她的長相!」任無懷沉不下氣,對著丫環狂吼。
被他這麼一吼,丫環臉色也很難看,但看在他是來散錢的倌爺份上,她只好挑著眉回答。
「咱們的廚娘不清麗,相反的,她極丑呢。」
任無懷像失重的物品般,狠狠墜入椅子里,失魂落魄地盯著桌上的那碟「蓮花瓣」。
翩翩不丑,她美麗、優雅,她溫良賢淑,他明白她並未被毀容,當初他所見的「丑陋徐翩翩」,全是她刻意以水粉造的假,真實的她就是美麗,令他為之傾心的扁羽,在他面前,扁羽才是真實的她,她一直希望他能不以貌取人,真心愛上「丑陋的徐翩翩」。
可是他沒做到,反而憤怒、膚淺給蒙蔽了雙眼,看不見她的美好。
「倌爺,沒事了吧?」
「你下去吧。」
丫環見任無懷那失魂落魄的模樣也怪可憐的,走沒幾步便轉回頭來,呶了呶嘴想著要不要多嘴,最後熬不過良心的煎熬,淡淡開口。
「那道雅致蓮花菜肴是咱們「紅館」廚娘獨創的食譜,如果倌爺要找的女人是會做這道萊的,那可能真是咱們廚娘沒錯,因為這道菜不外傳,這世上會做這道萊的只有咱們的廚娘一人而已。」想她心地善良,雖然知道給個無關痛癢的消息無疑是對他殘忍,但她又見不得那麼俊逸的男人失魂落魄,反正是或不是讓他自個兒去得到答案,她只要做好事就好了,說不定因為這件好事,老天爺會可憐她,給她個有錢又俊俏的男人娶她為妻,就像眼前這兩名倌爺一樣……丫環掩住嘴開心地笑著。
「告訴我,你們的廚房在哪!」任無懷再也坐不住,長手一伸攫住丫環的手猛拉,力道大得驚人。
「倌爺您別這麼大力,我的手都快斷了!」丫環疼得猛扭動手腕,試圖掙月兌他的箝制。
「無懷你冷靜點,你這樣不是辦法。」兀宮濤松開任無懷的手,連忙吩咐丫環。「去請廚娘來一趟。」
「要請廚娘可得經過鴇媽的應允喔。」
兀官濤點點頭,從衣袖里掏出一只金碧輝煌的黃金鏤牌,丫環光是看,眼楮就瞪直了。
「把這鏤牌拿給鴇媽,要她請廚娘過船一趟。」
「喔,是是是。」丫環趕緊拿著鏤牌去找鴇媽。
「官濤,這樣好嗎?」他雖急著確定廚娘的身分,卻又不想讓他這麼破費。
「不礙事,那塊鏤牌俗得很,我本來就不想要,正苦惱著要怎麼送出去,現在機會正好來了,總算送了出去……倒是你,別再一副失魂的模樣了,如果那廚娘不是你心中想的那位,就請你好好善待自己,把她忘了。」
「我明白。」雖說明白,但真的能忘嗎?帶給她的傷害如此深,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桌上的燭火搖了下,影子換了個位後,丫環才姍姍而來,在屋里的任無懷早等不下去,在屋內來來回回不停走動了。
「倌爺,替您把廚娘找來了。」年近五十的鴇媽風韻猶存,婀娜多姿的身影擺著臀走了進來,端看鴇媽的容貌就能明白為何「紅館」的生意如此的好,躍居全國之冠,若光是鴇媽就生得如此美貌,那麼旗下的姑娘就更不用說了,自是不在她之下。
任無懷緊張萬分,垂在身側的手緊張地握緊了拳,雙眼眨也不眨一下直盯著門口。
一角沾著泥土與油漬的裙擺先躍入他眼簾,隨即是那雙已磨破了面的繡花鞋、衣裳上頭還套了件圍衫,圍衫上頭沾滿了大小不一的血漬,視線再往上調去——
任無懷難受地閉上雙眼,眼眶開始紅燙起來。
丑陋的疤痕佔據了整張臉的一半,一條條泛青泛白的痕跡遍布左半臉,疤痕不僅毀了她的肌膚,也讓她左半邊臉的五官變了樣,這樣的一張臉雖然丑陋,但她身上散發出的獨特氣質卻勝過臉上丑陋的疤痕,令人產生不起厭惡感。
「為什麼……」他難過地憤捶梁柱。
「倌爺倌爺!您可別這樣,咱們的小船禁不起這樣的捶擊呀!」鴇媽焦急地阻止。
「鴇媽,你先下去,有事再喚你。」
「這……那丑娘我就帶走了。」鴇媽可不想獨留丑娘在這兒,牽起她的手就想往外走。
「留下她!」任無懷快一步阻斷鴇媽的去向,硬生生將丑娘拉進自個兒懷里。
「倌爺,您不能這樣呀!」
兀官濤搖搖頭。「鴇媽你別急,我們不會對她不利的,放心離去,我們有事要問問她。」
「這……」
見鴇媽猶豫,兀官濤便由袖子里掏出一只上等紫檀木做成的紫薇花給鴇媽,鴇媽見狀開心得不得了,面對手中的紫薇花愛得不得了,便不再堅持,悄悄退去。
抱著丑娘的任無懷,激動地擁緊她,深怕懷中的人兒再離他而去。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為何什麼都不說地便離開?」他神情激動。
許久,丑娘一句話也不吭,害他差點以為是自己擁她的力道太重,她暈倒在他懷里了,但他才稍松手,便被她冷漠的眼神震住。
「翩翩……」
終于,她緩緩開口,語氣冰冷無情。「我不是,你認錯人了倌爺。」
「不!」他抱住她的頭,不容許她的視線逃避。「你是翩翩,我的妻子!」雖然這容貌比當年的徐翩翩更難讓人接受,但是她,是她,他知道,他感覺的出來,這一刻,他不能,也不會再像當年,這幾年他已清楚的把翩翩與扁羽合為一體,現在就算是化成灰他都知道是她。
「倌爺認錯人了,我從未成過親,何況,倌爺也不可能娶個丑女當妻子吧。」
面對她的話,他無比汗顏。「我明白過去都是我的錯,我沒有真正地瞧過你一眼,但你不能因此便否絕掉我們的關系,你永遠都是我的妻。」
她沒有死!她真的沒有死!不管她的容貌改變了多少,他發誓不再放開她,他要一輩子疼愛她,讓她再也嘗不到孤寂的滋味,來彌補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傷害!
他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臉,在她毀去的半邊臉上印上自己深情的吻啄,悔恨的淚水同時滴落在她丑陋的容貌上。
那吻、那淚,震撼了她的心,也動搖了她的隱忍,她忿力推開他,自己則一路退到角落去。
淒楚的臉上滑下兩行清淚,淚水洗淨了她黑黝的眼眸,皓齒緊咬唇瓣不放,直到嘗到腥味,她才猛然一震。
「翩翩……」
「別過來!」她激動地喊叫,捂著雙耳不願听見他的聲音。「我不是徐翩翩!徐翩翩早在三年前就已經死了!」
「不!你是我的妻子!這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事實!哪怕你容貌再怎樣改,你還是你!你是我所愛的人!」他激動地搶步抱住她,任憑她怎麼掙扎,他不放手就是不放手!
「放開我……」她好不容易有了正常的日子,好不容易可以忘了過去,為何他還要來撩撥她的心!「……我已經好累了……」
「翩翩,對不起,我無法原諒自己在三年前讓你受那麼多苦,我不應該—味地把所有怨怒發泄在你身上,不去听你的解釋——」
「不!你沒有錯,錯的是我……一切都是我……」是她太過愛他。
「翩翩……」面對她柔弱無助的言語,他的心感到慌亂。
「放開我。」
面對她的要求,他反而是拒絕,雙臂更是加重,箍住她不放。
「不!我怎能放開你?」他閉上眼,痛苦不已。「當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後,你怎還能要求我放了你!」已經承受了三年失心之痛,他無法再去承受活生生的她遠離他!
「我從不怪你。」她只怪自己的命,她從未怨過任何人。「所以請你放開我。」
她的話令他大動肝火。「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放了你嗎?不!」胸口一股氣刺得他好痛。
任無懷咬牙忍住胸口不停傳來的劇痛,卻怎麼也不願放開她。
「為什麼……你該很開心終于擺月兌我的糾纏,終于能夠娶你心愛的女人了,何必說抱歉的話,這是我們徐家欠你的。」當初爹拿了那五千萬兩,就已是將她賣給任家,他們沒有要她做丫環做的事,對她來說就是天大的恩惠了,她所受到的傷害,就算是還給他們的情吧。
「我不高興!」他的嘴唇慢慢泛白,仍提著氣對她狂吼。
她別過臉,不去看他如此熱切的眼神,她讓自己變得更冷漠。「我不怪你了,請你放手吧,我還要去工作。」
他拉住她急欲轉開的身子。「不準你離開!」突然間,他一口氣順不過去,拉住她手的力道頓失,待她看清楚時,他已經由她身邊滑落。
「無懷!」她與兀官濤同時驚呼,兀官濤更是第一時間接住任無懷的身子,而他早巳暈厥過去。
「當年你的貼身丫環寄了封信報訊,他一看完信馬上吐血暈厥過去,從那之後,他的身子便一直不好,大夫交代不能再動氣,否則就算華佗再世也難救。」兀官濤若無其事地品茗,淡淡地由他口中說出當年的一切。
「無懷在明白你與他深愛的女人其實就是同一人時,他懊悔的恨不得拿把刀往自個兒心口插去,好補償你在他身上所受到的傷害。」
坐在床邊的翩翩無聲地滴著淚,涓滴不止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是何必……」既然是那麼的恨她,不信任她的清白,又何必為了她如此。
「這不是何必,而是他自找的。雖然見他這樣,為友的我看了也很難過,但他的所作所為確實令人發指。只是沒想到,他愛你極深,派出人手找尋你的下落,在找不著的情況下又得到你墜崖身亡的消息,一時間難以接受便病倒,整整一年起不了床,但他的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他的額上冒著大大小小的冷汗,她抬手想替他拭去,卻又停了下來,縮回半空中的手。
他愛的是扁羽,並不是她。
已經想清楚這輩子不想再受到傷害,只要有嬗兒與嘉兒陪伴著她就夠了,她不需要爹娘,不需要丈夫,光靠在「紅館」里工作,她同樣能養活一對兒女。
「他告訴過你,他的命非常脆弱,只能靠著一塊保命玉來守著才能活到那麼久嗎?」
她驚愕。
那塊保命玉……她的手下意識地撫上心口,兀官濤察覺了她的動作,唇角揚起似有若無的淺笑。
「雖然听來很荒謬,但若不是那塊保命玉,他在小時候便死了,也不會活到成人。」
「那塊保命玉在我這兒。」她解下脖子上的結。這塊玉,她一直戴著,說要忘了他是騙人的。
明明知道自己是無法忘記他的,卻依舊自己騙自己。這塊保命玉,她從未離過身。
她將玉替他重新戴上。
「其實,在你心里仍舊愛著他,是嗎?」他喝盡杯中香氣迷人的茗茶。
她閉上眼,默默地點頭。
「那麼就原諒他,畢竟他為了你也受了不少罪,不亞于你當年所受得苦。他提起壺把倒茶。「這些年,他過的苦日子不少,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卻仍忘情于工作,為的是忘了你已死的事實,將自己麻痹在工作上,其實他也算是在折磨、懲罰自己吧,懲罰自己對你所做的一切。」
「他不愛我。」
「你真的確定嗎?」
「他愛的是一個不存在的人,一個在他心目中完美的女人,而不是我。」她抬起手撫模自己的臉頰,隨即挫敗地垂下手。
「你們女人就是這樣,愛鑽牛角尖,你不就是他心中所愛的女人嗎?扁羽等于翩翩。他愛的是同一個人啊。」他扯高眉。「他愛扁羽的一切,不就等于愛你嗎?」
她激動不已。
「他愛的是扁羽的容貌!」
「不你錯了!」任無懷撐起身子,在她震愣時緊緊抓住她的手防止她又跑開。「我愛的是扁羽的心。」
「那麼你又為何察覺不到翩翩的心呢?」她痛哭失聲,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他難過地擁她入懷。「對不起……對不起……給我個機會……」
「太遲了……」她的心已經碎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不!不會太遲的!不會的!」他又激動了。
「無懷你別激動,小心又暈厥過去,到時就算你想和她在一起都不可能。」兀官濤連忙警告。
「你別激動。」她想將他按回床上休息,卻反被他拒絕。
「如果無法得到你,那我還活在這世上做什麼?只是了無生趣罷了!」他早在她將保命玉還給他時就已醒了。
他扯下脖子上的保命玉,高舉雙手就想將玉往地上摔去。
「不要——」她擋住他的動作。「我原諒你!你別拿自個兒的命開玩笑。」
他心喜地抱住她。「真的?!那麼跟我回家去。」
「不,我不會和你回去。」
她的話令他馬上臉色又冷了下來。「好,那我就將玉摔碎,反正我也不打算活了。」
他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耍賴了?
「我已是你的下堂妻,你要我以什麼樣的身分回去?」
听她這樣的回答,他竟松了好大一口氣。還好,只是因為這樣才不願與他回去,而不是因為拒絕他的愛的關系。
「我們再成一次親。」
面對他的提議,她竟是連番搖頭,搖得他臉色難看。
「我的臉……」
「我不在乎!」他捧住她的臉狂親,將細碎的吻落在她那丑陋的半邊臉上。「我愛的是你的人,早從以前便是。很抱歉從前拿你的臉當借口來逃避你的愛,但我真的不在乎。在我心中,你是最美的。」
他的話,令她的心溫暖了起來,她仿佛看見那些消失的碎片回來了,正逐漸一片片愈合。
「這張臉,在墜崖時,被尖銳的岩石劃過,所以才變成這樣。」她的解釋有些心虛。
「你墜崖為何沒死?」他緊緊抱住她。他不敢想像她墜崖時的畫面、尖銳的岩石劃過她臉頰時的劇痛……
「我是被鴇媽救起的。那時畫舫正好經過,鴇媽看見我浮在湖面上,馬上派人將我撈起,那時其實我已沒了性命,但鴇媽在我懷里找到你送給扁羽的牡丹靈——」
「是送給你的。」他堅決糾正。
「是你送給我的牡丹靈,讓我服下後,奇跡似地我竟然活了過來,還好我的廚藝還可以,便一直在畫舫里工作。」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咱們的孩子……」
她突然難過地斂下眼睫。
他心疼地抱緊她。「沒關系,我們還會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沒關系,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孩子才會受到折磨,沒能留下來。」他逕自打斷她的話,讓在一旁的兀官濤暗笑不已。
他可不認為孩子真的流掉了,且他有九成把握,剛看見的小男孩準是他們的孩子。曖,不過事不關己,他才不想點破。兀官濤優雅品茗。
面對他堅定的認為「孩子沒了」,她才不敢告訴他,因為牡丹靈的緣故,不僅救了她的命,連肚里的都……
白蓮這時走了進來,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但很快地斂去眼中的驚異。
「丑娘,小嬗病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小嬗病了?!」
翩翩驚慌起身。
「怎麼回事?誰是小嬗?」話才問出口,聰明的任無懷便十之八九拿捏得出小嬗的身分。「是我們的孩子是嗎?」
「呃……」翩翩一時間找不出話好回,只好選擇三十六記——
「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