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好幾個時辰。好不容易在城郊邊界找到了一間荒廢已久的茅草屋,周文斌和蛇小曼決定暫時落腳于此。說是決定,實則是毫無辦法中的下下策,事到如今,誰還會妄想拿十文錢去住店呢?
一刻鐘之後。屋子便已打掃妥當。他們只是掃了掃屋內的灰塵與結在四處的蜘蛛網,實在因為屋內空無一物。不算大的空間里,一張土質的類似于床的東西就佔據了一半的空間。剩下的空間也只有一張破爛得快長蘑菇的桌子了。
這就是他周某人的安身之所麼?周文斌眉毛打了九個結,頭痛地看著蛇小曼,開始咬牙切齒。
「呵呵……」蛇小曼尷尬地干笑兩聲。「其實這里也不錯呀!風景好,又清涼。最重要的是,住在這里不用錢呀!」
「那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一種無力感一瞬間包圍了他。周文斌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無助過。他的的確確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身無分文(十文錢就是身無分文),又在個陌生的地方,身邊還跟這個累贅!可不是麼?他能指望一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來做點什麼?
為今之計,也只有趕快湊足盤纏,快快上路。……等等!周文斌的腦子里突然閃過什麼、如果他們湊不足銀兩,不能順利到達目的地。那麼三個月一過,是不是就意味著他可以月兌離苦海,救出杜小微,能向杜老爺交待了呢?誠然,這個念頭是卑鄙了點,但只要一想到能免于兌現與那個女人的三個約定,卑鄙與否誰還在乎呢?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眉開眼笑了。直到蛇小曼投來懷疑的目光,他才清了清嗓子︰「住在這里是沒什麼大不了,不過你可不要忘記我們三個月的約定,我不管這三個月里發生什麼事情。能不能到你想要去的地方,只要時間一過,我希望你會兌現諾言!」說完之後,也不再嫌棄陳設的簡陋。從包裹里拿出幾件衣衫鋪在「床」上,就靠在那里拿出孔孟之禮大讀特讀起來。
蛇小曼的心涼了一半。這種突發事件是她沒有預料到的。她原打算把他帶到時光隧道,去兩千年之後找她的媽咪和哥哥們,讓他了解未來的生活和適應她的生活方式。如果每一天都有她的陪伴,她有信心會最終俘獲他的那顆浪子心。畢竟她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的目光她太熟悉了。蛇小曼敢百分之一百地保證,那一眼,她在他的心中便佔有一席之地了!周文斌對她的排斥,無非就是關于小微和老爸演的那出戲。她確信,要是他真的愛上她的話,無論自己曾經做過什麼,都不能成為唾棄她的理由了。而她也正是想用這點來考驗他們之間的感情。
不過,現在的他似乎不但沒改變對她的任何看法,反而只看重三個月的期限……
唉!蛇小曼的眼眶有點發酸。愛情這條路果然不好走!
※※※
一連幾天,周文斌都早出晚歸的。一是不想和蛇小曼共處一室的時間過長,二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之下,讓他在不遠之處發現了塊世外桃源般的淨士。
那里似乎是人跡罕至。翠綠的枝頭果實累累,無人采摘。林間的兔子、松鼠、麋鹿也不怕人。一塊琥珀似的潭水嵌在林中央。在日光的照射下隱隱地閃著光輝。傍晚時分,四周靜悄悄的。黑暗又為這片神秘之地披上了層薄薄的絲巾。皎潔的月光透過環形的樹蔭筆直地灑在水面上,像一個天然的舞台,迎接著誰的到來。這水似乎是給山林平添了些靈氣,無論是在白天還是在夜晚,整個山谷蕩漾著一種生命的旋律,無聲的天籟之音……
好不容易把思緒抽離那塊樂土,周文斌哼著小調,腳步略顯輕快地走回城郊的小屋。
推門入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桌子的膳食。三菜一湯,沒有什麼大魚大肉,偏偏幾個雞蛋和青菜的搭配卻相得益彰,讓人食指大動。想來也奇怪,這十幾天的光景里,他天天早出晚歸,沒正眼瞧過那女人一眼。她卻能用那十文錢一連打理十天的膳食……莫非她手中還有更多的銀兩?那她存心欺騙又有什麼目的呢?
這個蛇蠍女人又有什麼詭計了?不是他周文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實在是詭計和蛇小曼這個人根本就是畫等號的!
這餐在蛇小曼的眼里似乎還很平常,不過在周文斌的心里就難免有些詭異的氣息。他用心留意蛇小曼的一舉一動。
是蛇小曼的道行太過高深還是他的直覺出了錯誤?盡避他不放過一絲一毫,還是沒有發現她言談舉止又什麼異常之處。真是怪異中的怪異……
一想到蛇小曼在策劃著一個不明的詭計來對付自己,周文斌就覺得毛骨悚然,從頭一直涼到腳底板。
不行,明天他到要看看她一整天都做了些什麼,又是怎樣變出四菜一湯的!
打定主意之後,周文斌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享受這不算豐盛的一餐。
※※※
第二天一大早,周文斌如往常一般從鋪滿茅草的地上爬了起來。看了看尚在「床上」(如果那也算是床的話,不過至少也要比周文斌睡在地上好的多!)熟睡中的蛇小曼。穿戴整齊之後,捧著本書走出屋去。
這回他沒有走遠,在小屋的附近找了處隱蔽之地藏身。
約模一盞茶的時間,只見從草屋之內走出一個人影,周文斌便緊隨其後。
這人正是蛇小曼。她穿戴整齊,一身小廝的裝扮卻絲毫不能遮蓋住她天生的美貌。很能了解到這點,她特意繞過河邊,以河水為鏡,在臉上抹了一層泥土,把皮膚弄得黝黑。臉頰的兩旁還點了數不清的黑點。
左看看右看看,滿意為止,她才繼續前進。以她現在的裝扮和所做的偽裝,低下頭埋頭苦干。任誰也猜想不到,瘦小的奴僕會是天下第一美人!
那天出了客棧之後,隨手摘下了聘請伙計的一張紅紙,蛇小曼就打定主意要去當個伙計來賺錢,誰讓一切的過錯全在自己的身上呢?不是她軟弱或是什麼,只是一想到自己成了周文斌的包袱,她的心里就不好受。所以她瞞著他去客臨門客棧當了店小二。
四五天的艱苦勞作生活,讓她體會了不少人間疾苦。這才知道,錢的來之不易。以她現在的月俸,勉強夠兩個人的生活。還是店主看她可憐,以日薪來結算的。要是在從前,杜府一張茅廁紙,就夠他們一餐的費用了!
真是失敗呀!多虧這幾天周文斌早出晚歸,她才有時間外出。就算知道這種情況隱瞞不了多久,她也不想向他說明!
她自認為最美最好的一面,他都厭惡至極。更何況現在的狼狽打扮了!而且人家已經擺明了旁觀者清的姿態,想來她說什麼也沒有用處了。
他真的這麼想擺月兌她麼?連一點點情誼,一點點感動都沒有?真的想她剃掉三千煩惱絲,終身與佛祖為伴?
想到這里蛇小曼忍不住嘆氣連連……她是什麼眼光呀?會愛上那種人!
又行了近半個時辰,天已大亮。化名小春子的蛇小曼步行進城,來到客棧。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這家店的生意還真好,往來客人穿梭不停。菜碼給得足又美味,即便是價格貴了點,房間的租金高了點,在富貴人家的眼里又算得了什麼?更何況,如今正值太平盛世,普通百姓身上總有那麼一點兒錢可用來享樂一番。
不過這可就忙壞了蛇小曼,她從點膳的前桌一直跑到後廚,又從後廚竄到櫃台。之後,端著七八個碟子朝客人的桌子走了過去。
「各位爺,您點的八星報喜、四季豆、財運亨通、五富臨門……菜這就上齊了,請幾位慢用。有什麼吩咐。小的隨時听命差遣……」把心中默背了千百遍的說詞,重新抖了出來,蛇小曼把頭埋在胸前,退了下去。待她正要去取另一桌的菜飯,重復同一件事時,麻煩出現了!
「……!這是什麼破爛菜,想咸死老子呀?……」客人挑剔的咒罵聲從靠牆角的地方傳來。
蛇小曼抬頭一看,原來是一個中年男子和他的三妻四妾們在那邊咆哮。她禁不住松了口……以她這幾天的經驗來看,這樣的客人還好對付。他們大抵都是想在別人面前顯顯威風,不會惹出什麼太大的亂子來的。
要面子是麼?那她就給足他面子好了,反正她現在是小春子。小春子怎麼讓人罵都無所謂的!
蛇小曼拿出準備好的兩團棉花,把它們塞進耳朵里。就這樣不斷地點著頭口里說著「對不起」的字眼被訓話了一盞茶的功夫。過後,客人才心滿意足地付了銀兩,並賞給了她十文錢以做補償,拍拍走人了。
蛇小曼很開心地把那十文錢揣進衣袖里,這種不做工又有賞錢拿的好事要是天天能踫到就好了。今天她和周文斌可以加菜了!
她美滋滋地又跑回了後廚。
對面胡同里,一道視線也緊隨著蛇小曼的身影來回穿梭著。周文斌此時的心情就如同把鹽、糖、醋、油、醬統統打翻攪在一起的莫名滋味。怎麼也沒想到,蛇小曼會為了他們的生活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去當店小二,給別人送飯跑腿。
她可是天下第一首富杜德林的女兒呀!從小就吃穿不愁,出入更有成群的奴婢伺候著。他敢打賭,就連沏一杯茶她都不一定能夠勝任。而現在的情形似乎又有不同。她不但對店小二的職責勝任有余,更能圓滑地處理種種問題,對待無理取鬧的家伙沒有發小姐脾氣,沒被氣得大打出手……莫非,這幾天的餐食都是她親手料理的?
他一直認為是蛇小曼找人來做的。但從今天的情形來看又不無可能。真的很難想象,一個千金小姐竟能料理如此這些的瑣事,吃得了這般的辛苦。他自認為自己是決然做不到這點的。
……這些都是為了他麼?想到這里周文斌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心中一種莫名的感動在不停擴大……
看來蛇小曼確實只剩下十文錢。那作為一個男人,一天到晚的無所事事、讓個女人家來養著,可不是他周文斌的作風。
當下,他心里暗暗下了決定……
※※※
第二天一大早,蛇小曼按照以往的時向出現在客臨門客棧的後廚,卻由于驚嚇過度,嘴巴不雅地成了「O」字型。
「看什麼看?我臉上有長花麼?」周文斌無視于蛇小曼的驚呆表情,自顧自地做起手上的工作。
「你……你……你怎麼在這里?」蛇小曼似乎患上了嚴重的口吃。
「把嘴巴合起來!」周文斌依舊冷淡相對。「不然口水流下來,會把這里弄髒的!」
「噢!」她趕緊合上嘴巴,以手背擦拭著下巴。
「我只是不想天天吃青菜蘿卜,也不想被個女人養活,所以才到這來的。不要胡思亂想些什麼!」
「胡思亂想什麼?」她眼中閃過一絲光彩,緊接著發問。
「就是我會對你動心……」
「那你會對我動心麼?」
「我……」當周文斌認真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又差一點中了這女人的招!「羅嗦什麼?當然不會!誰會對一個胸口沒幾兩肉,又頭腦簡單的女人感興趣?」
听他這麼說,蛇小曼反而笑了,因為她知道,這個男人冰山般的內心,已然為她塌陷了一角。就算他死鴨子嘴硬,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蛇小曼只覺得周身都浸泡在快樂之中。裂開嘴角傻傻地笑開了。
旁邊的周文斌看到她這種白痴笑容,再也忍不住,沖了出去。
對付那些酒蟲,怎麼也比面對這女人來的好吧!怎麼也想不通,自己怎麼會一下子心軟,跑來這里自投羅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