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傅維恆接掌「傅誠企業」之後,他便提撥一筆基金出來,成立了一個專門協助癌癥兒童病患的基金會。薛穎最近才從方怡如那里接下整個會務。
基金會里的醫療顧問,本來是傅維恆特別請他父執輩的好友,也是癌癥方面的權威——李信達教授來擔任。但由於李教授這兩年都應聘在波士頓醫學中心當客席教授,每年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國,而且來去匆匆。實在無法兼顧基金會的事務。所以,他聯絡傅維恆,表示要另外推薦一個人來接任他的工作。
「維恆,立原是我的得意門生,而且他五月底就可以拿到碩士學位,六月回國正好可以趕上今年的董監事會。」
「達叔您推薦的人,相信一定是很優秀的,那就請他回國後抽個空過來見見面吧!」他說。
「嗯!沒問題,交給我來辦吧!對了,維恆你……最近還好吧?」
「我?」他呆了呆。「喔,沒事的,我很好。」
這幾天,薛穎都在為了籌備董監事會的事而忙得不可開交。偏偏電腦又跟她作對,明明打得好好的,誰知說當機就當機,她還沒來得及存檔,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辛苦了一個早上的議事報告全被消掉。
但她仍不死心,連忙去資訊室找來一位系統工程師幫忙。「快,幫我救回來。」她著急。
他看了看說︰「沒救了,回天乏術,你節哀順變吧!只能重新開機了。」
薛穎氣得跳腳,要不是因為電腦螢幕太重,她肯定會把它抱起來,然後向那個半點忙也幫不上的什麼工程師砸去,還碩士哩!
不過光看她的臉色就已經讓那個工程師嚇得趕緊逃之夭夭了,根本用不著動手。
「什麼電腦?根本是豬腦!豬腦!」她咒罵不己。
完全忘了一旁還坐著一位訪客。
他正在等傅維恆,但在目睹了傅維恆的秘書如此凶悍潑辣的表現後,他忍不住開始後悔太早、太快答應李教授要過來基金會幫忙的事。
藍立原噤若寒蟬地坐在角落,深怕那個「超級台風」會掃到他。
就在他正盤算著該如何開口告辭的時候,傅維恆進來了。「藍先生嗎?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剛才開會耽誤了一點時間。」
「沒關系的。」他只好笑笑。
暗維恆請藍立原進辦公室去談。
「基金會的概況李教授都跟你說過了吧?你覺得怎麼樣呢?」
「我大概有一點了解了,也很欽佩傅董願意做這樣的公益事業,所以,如果有需要我效勞的地方,當然是義不容辭。」
「你太客氣了。」傅維恆微微笑。「其實也沒什麼,倒是你,李教授一直夸你呢,說你是他最得意的門生。」
「那里!」立原也回他一個笑容。「不敢當。」
「不介意我直接叫你立原吧?」傅維恆問。
「當然。」他對傅維恆也頗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明天是基金會今年上半年的董監事會,到時我會介紹你讓大家認識,我知道你在醫院里也很忙,不過,我還是另外替你留了一間小辦公室,以後你處理案子或是跟會務行政人員討論事情也比較方便些。喔!對了,講到行政人員,我得先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說著便按了分機喚薛穎進來。
立原一直在心里禱告︰「不會是她……千萬不是她。」
丙然是她。
暗維恆介紹他們倆認識。「立原,以後你在會務上有什麼須要幫忙的,盡避找薛穎幫你。」
薛穎微笑。
立原忽然覺得有些恍惚。「這跟剛才在外面發飆的是同一個人嗎?」他暗想。
晚上傅維恆、方怡如及薛穎一塊吃飯,聊到立原。
「難怪我一直覺得藍立原這個名字好熟,原來他是藍家的二公子。」薛穎恍然大悟。
「不過看起來倒是很不錯,不像他父兄那麼市儈。」方怡如說。
「嗯!苞他談話的感覺很好,而且我相信李教授不會看錯人的。」傅維恆說。「他自己也說,實在是對商沒什麼興趣,才學醫的O」
薛穎在一旁不說話。「他大概不會像他哥哥一樣沒水準吧!」她想起,藍立峰那一雙老是盯著她的賊眼。
「你在發什麼呆?」方怡如問薛穎。
「沒有,我只是在想,怎麼那麼巧?偏偏是藍家的人。」
傳維恆知道薛穎很不喜歡藍立峰,也怕她會遷怒,於是說︰「放心,立原看起來很正派,你先別對人家有成見,只管做事就行了。如果他真有什麼問題,我自然會處理。」
薛穎一听,大為不快。「傅董以為我會欺負他嗎?」
暗維恆忙笑道︰「不過是提醒你罷了,怎麼這麼小心眼!」
沒多久,傅維恆就發現他真是白操這個心了。本來還怕他們兩個處不來,現在倒是為他們兩個處得「太融洽」而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可是他既不說,也不采取行動。如果是真的對薛穎沒有私心的話,那也罷了,偏偏他又不是。
這一陣子,感冒流行得厲害,公司里上上下下病號掛了不少,人人自危。
結果,連方怡如也中獎了,病得起不了床。
「傳董,剛才方姊打電話過來,說她有點發燒,今天不能來公司了。」
「嗯!我知道了。」他輕咳了幾聲。
看得出傅維恆也不太舒服,精神並不好。薛穎便又換了一杯熱茶進去。「您喝點水吧!」她說。
「謝謝!對了,今天晚上*廣利*的飯局,你跟我一道去吧!」
「我?」她意外。「行嗎?」
「為什麼不行?」他奇道。
「我……不懂得應酬。」薛穎想起了方怡如的長袖善舞,便覺得自卑。
原以為自己永遠不用出頭的,可以樂得輕松。
「不過吃頓飯而已,用不著緊張。」他說。
可是傅維恆沒告訴她,這一頓飯會足足吃了兩個多鐘頭,才告一段落。薛穎坐得腰酸背痛,好不容易挨到結束,居然听到席上有人提議要再換個戰場,去一個叫什麼花的酒家。
幸好,傅維恆好說歹說,又多敬了幾杯,他們倆才得以月兌身。離開餐廳時,已近十點,薛穎巴不得趕快回家,睡她的大頭覺去。看看傅維恆,發現他的臉色很差。她有點擔心。
「先送薛小姐回去。」他吩咐司機。
「不!我沒關系,傅董不舒服,還是先送您回去休息吧!」忙向司機說︰「小何,我們先回內湖好了。」
暗維恆不置可否,閉眼休息。
一路上,薛穎緊抓著手帕預備著,惟恐他吐酒。
謝天謝地,總算到了。
她和司機扶著博維恆進屋,傅突然一掙,搗著嘴沖進浴室。
薛穎不好跟進去,只能站在門口乾著急。等了一會兒,才見傅維恆臉色蒼白地出來。
她忙上前扶著。心里很慌,從小到大,向來都是別人照顧她,如今突然要她照顧別人,她還真不知道怎麼做才好。
想到比較保險的做法。「要不要送您到醫院去看看?」她問。
「不用了,吐出來就好多了。」他很疲倦。
扶他上樓休息,又到廚房泡了杯濃茶給他。「不要緊嗎?真的不要緊嗎?」薛穎仍是不放心。
傳維恆點點頭。「睡一覺就沒事了,你放心好了,讓小何送你回去吧!太晚了。」
「嗯!我就走了,要不要擦擦臉?」薛穎擰了一把熱毛巾給他。
他接過毛巾敷在臉上,發現那種溫熱的感覺不僅僅只停留在臉上而已,而是直暖進心里。
是很晚了,但薛穎並不怎麼急著離開。她有點不忍心,不忍心將他一個人留給這一室的寂寞。突然覺得他好可憐。
忍不住問他︰「傅董,為什麼還不結婚呢?是不是還沒遇見真正喜歡的人?」
暗維恆看她半晌,然後望向窗外出神,一言不發,那種神情,落寞無奈。
是什麼意思呢?薛穎真不明白。「會不會是曾經遭受過感情上的打擊?」
她胡思亂想,可是不敢再多問。
暗維恆靜靜喝著手上的茶,雖然心里也不希望她離開。「多留一會兒,再多陪我一會兒,也是好的。」他想。
可是想歸想,到底是勉強自己說︰「回去吧!我已經覺得好多了,不用擔心。」他的神情和聲音不知道為什麼,听起來卻是非常地依戀溫柔。
薛穎心中一動,連忙避開他的眼光,匆匆道別。
回到家中,仍覺得臉紅心跳。
整個晚上,翻來覆去,總難成眠。這對一向好吃好睡的薛穎來說,倒是特別。
「是不是自己會錯意了?」她拚命壓抑腦中混亂的思緒。「就像以前誤會他和方姊一樣,對!一定是誤會,一定又是我弄錯了。」
這樣想來,便覺得心安一點。
另一方面,傅維恆也好不了多少,縱然是累極了,但腦筋卻怎麼也不肯休息,轉啊轉的,轉個不停……
想的是薛穎。
忽然記起來,有一次去日本,回來經過機場的免稅店時,踫巧聞到別人正在試貨架上的香水茉莉。第一個反應就是想到薛穎,她像茉莉……
當場便買下那瓶香水,回來送她。
從那以後,就開始常會自然而然地為她買些什麼。其實一點也沒有刻意去做,只是常常會想到她……
棒天,薛穎進公司見到了方怡如,便問︰「方姊,怎麼不再多休息一天呢?都好了嗎?」
「睡了一天,也差不多了,而且我今天要是再不來看著點,那我的*男朋友*傅董事長,說不定就會讓人給拐跑了。」她故意笑道。
薛穎登時臉紅,知道博維恆一定是跟她說了上次自己誤以為他倆是一對的話。「還說你們沒關系?那怎麼什麼話都跟你說?」她還嘴硬。
「奇怪了,這分別是個大笑話,為什麼不能說?」
「誰叫你們常常一起吃飯,一起坐車的,那當然是會讓人家誤會的嘛!」
「別人誤會也就罷了,」她過來拉拉薛穎的頭發。「倒是你!你倒是說說看,我們哪一次私下吃飯、坐車沒帶著你?還好意思跟別人瞎起哄,還敢說是誤會?」
薛穎想想也對,噗嗤一笑,沒得說了。
方怡如看看表。「今天十點不是排了會報嗎?傅董怎麼還沒進來?」
「對了,傅董他今天也許不會進來了,昨天他也有點不舒服,後來又去赴*廣利*的約,結果一回到家就吐了呢!」
「這樣嗎?要不要緊呢?」她問。
薛穎聳聳肩。「他說不要緊,只要睡一覺就好。」
方怡如想了想。「那你去各部門通知一聲,把會報改到明天吧!」
「好。」薛穎正要出去。方怡如又叫住她。
「中午你帶點吃的過去,這幾天他的管家不是去美國看女兒嗎?也沒人替他燒飯。而且你也順便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沒事,要不要看醫生、吃吃藥什麼的。」
薛穎才要點頭答應,但一想到昨晚,總不自在。「還是你去好了,我什麼都不懂,也不會照顧人。」
「拜托,我才剛好一點,哪有力氣跑出去?你既然不會照顧人,那更要學啊!不然將來怎麼嫁人?再說,我的*緋聞*還不夠多嗎?」說著瞪她一眼。
「好吧!」她無可推卸。
方怡如見她好像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忍不住餅去捏她一把。「小姐,有點良心好不好?人家平常待你可是不薄的。」
說得薛穎噗嗤一聲,又笑了。
中午她特地到附近餐廳挑了幾樣清淡的菜飯帶了去。
暗維恆見她過來,有些意外。「咦,你怎麼來了?」
薛穎笑笑,提了提手上的食物。「很香的喔!」
「太好了,我剛才還在為了中午要吃什麼而傷腦筋呢!」
他們進去,一起動手把碗、菜擺好了。「怡如也上班了?那等一下吃飽了我跟你一起回去好了。」傅維恆說。
「傅董還是在家里多休息休息吧!反正今天公司也沒什麼事,而且方姊她已經把會報改到明天了。」
他點點頭。「我們先吃吧!」
兩人邊吃邊聊,聊起昨天晚上的應酬。
「早就听說像你們這樣的大老板談生意,都特別喜歡去那些風月場所,就像昨天一樣。」她說。
暗維恆笑笑。「又沒真的帶你去。」
「可是他們真的會去吧!真受不了,光是昨晚那頓飯,勞民傷財的,就連我都坐得腰酸,怎麼他們不覺得累嗎?」薛穎實在是無法了解,難以想像,究竟那些聲色犬馬、燈紅酒綠的地方,為何會如此吸引男人?
「就是累了才要去那兒*休息*啊!」他故意逗她。
薛穎听了,一口飯差點噎住,居然連傅維恆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天下的烏鴉還真是沒有白的。
暗維恆看薛穎大驚小敝的表情,只覺得好笑。
薛穎以為他在嘲笑自己太幼稚單純,沒見過世面。便說︰「我認為只有家庭不美滿、婚姻不幸福的男人才喜歡在那兒流連,再不然就是些還沒結婚的,正常人才不會想去那里……」
忽見傅維恆愀然變色。
家庭?婚姻?正常人?難怪自己也只能在那種地方花錢買笑,尋找安慰?他頓時覺得心痛。
薛穎原只是順口說說,沒想到竟會引起傅維恆的不快。「傅董,對不起,我太沒大沒小了。」她忙道歉。
他沒有作聲,放下碗筷,離開餐桌,順手燃起一根煙。
薛穎怔在那兒,手足無措,急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
他揮揮手,示意她不必再說下去。「別說了,沒什麼,你快吃吧!」
她強忍著快要掉下來的眼淚,靜靜收拾桌上的東西。
等收拾好了,便拿了皮包,怯怯地走到傅維恆的身旁。「傅董,我先走了,剛才……真是對不起,我……」她實在說不下去。
暗維恆見了薛穎這個樣子,知道他剛才的情緒反應嚇著了她,心里也很後悔。
「沒事的,你也沒說什麼,只是我……唉,算了,別提了。」他安慰她。
薛穎一直低著頭。
「薛穎,我沒有生你的氣,真的——」話還未說完,只見她的眼淚潸潸落下。
這下輪到傅維恆慌了。「薛穎,你別哭啊!我真的沒有生氣,真的,你別哭,別哭嘛!」
她忙止了淚。「對不起,我先走了。」便往外走去。
暗維恆一把拉回她,看了看說︰「你這樣怎麼回去呢?來,去洗洗臉,我上樓換件衣服,送你回公司去。」
「不用了,我自己叫車回去就行了。」她忙搖手拒絕。
「快去洗臉去,我馬上下來。」他三步兩步跑上樓去。
餅了一會兒,她從浴室走出來,對著正在找車鑰匙的傅維恆說︰「傅董,您真的不用送我,還是待在家里休息吧!」
他不理,拿了車鑰匙,拉著薛穎走出去。「走吧!」
薛穎無法,只得坐上車。心里懊悔不已,覺得自己真是個惹事精。
暗維恆見她仍是悶悶的樣子,便隨便編些故事,講些笑話來哄她。也虧得薛穎本就是孩子性格,好哄好騙,過不了多久就忘了剛才的不愉快。
車子在公司大樓前停妥。
她讓傅維恆的笑話惹出了眼淚,正要找面紙來擦,傅維恆便通了手帕過去,故意糗她。「你真愛哭!」
與昨晚一樣的聲音、神情,一樣的溫柔依戀。
薛穎愣愣地接過手帕。「謝謝!」卻忘了擦淚。
目光無法再像昨天一樣的逃開,而且靈魂也不知飄到哪兒去了?
半晌,薛穎似乎才開始約略听見自己的聲音。「……不好意思……送我……對不起……嗯……謝謝……」
什麼亂七八糟的語法?
回過神來,登時面紅耳赤,想別過頭去,卻又發現傅維恆的手不知道何時,已輕輕托住自己的下巴。
兩人靠得如此近,幾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薛穎不敢動,怔怔地看著他。
「上去吧!」他輕輕地說,放下了他的手。閉上眼,重新靠回椅背上,彷佛很煩,很倦似的。
她讓傅維恆這一連串無常的情緒,弄得不知所措,忙匆匆下車。「謝謝您,再見!」
快步走進公司。
「天啊!」他喃喃自語。「我該怎麼辦?」深深地嘆息。
之後兩人再見面時,都表現得像沒事人一樣,那天的事誰也沒有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