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修。
再三地咀嚼這個名字,淡得幾乎難以辨別的微笑在嘴角漾開,眼底的疏離也逐漸淡去,多了一絲屬于人的生氣,悄悄地蔓延。
已經有不少學員發現老師在發呆,一幅山水畫從早上畫到中午卻未見著墨,梅已凋落江河枯竭,哀戚的老樹無一片綠葉蔽體。
在畫壇佔有一席之地的柳桐月是近年來少見的名家,隨興而起的作品在市場上叫價少則六位數,多則七位數不等,常讓收藏家趨之若鶩地競相收藏。
接下天風道館館主一職實屬情非得已,早逝的父母並未多生子女,柳氏一族到他這一輩僅剩他一人能擔起重任,他不接手難道要高齡七十八歲的祖父拼老命嗎?
為此他放棄倫敦劍橋的文憑,放棄一般時下青年的玩樂時間,也放棄一段他以為會開花結果的感情。
曾經他也飛揚跋扈、意氣風發,但在時間的洗練下逐漸變得沉穩、有擔當,年少的輕狂早已拋至九霄雲外,如今穩重得叫人不敢小覷。
因為習武練氣的緣故,他的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年輕了幾歲,很多人都以為他才二十七、八歲,其實他已經三十有二。
他一面教畫、一面管理道館,井井有條不曾有一絲疏失,兩方兼顧尚有余力勾勒山水鳥獸,清雅過日從未有過絲毫波動。
但近日來他似乎常常神不守舍地注視外頭,耳目靈敏地不放過任何腳步聲,凝神細吸像在等待某人,可是總是落空。
有時他還會突然發出嘆息聲,心神不定地揉掉一張又一張的宣紙,坐立難安地走到窗前瞧一瞧,而後失望地回到原位提起筆。
就像此刻的表現。
手握筆卻未有動靜,要落不落地停在半空中,等筆墨干了才回神沾沾墨,可是,還是沒落筆。
幾個大膽的學員你推我、我推你地想推派一個代表詢問,希望能解除他們的疑惑,還其正常的柳桐月老師而不是失魂落魄的男人。
而倒楣抽中簽王的張志明榮登學員代表,他懷著敬畏的神色揚起聲音。
「柳老師、柳老師,你回魂了沒?」受到新民宿主人的影響,他的表達能力趨向開放,百無禁忌。
「嗄!有事?」是誰在叫他?
「老師,你是不是有心事?說出來讓我們幫你分擔。」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
人多勢眾。
柳桐月和煦地一笑,未流露半絲情儲。「老師怎會有心事,是你們多心了。」
「沒有嗎?」誰會相信。
「真的沒有,多謝你們的關心。」他的心事無法道于外人知。
因為他心里藏了一個人,一個令他思念的人。
才幾天沒見他已經想她想得緊,無心于正事上只想見她一面,連最愛的畫畫都荒刻了,心里惦著她幾時會出現,坐不住地尋找她的蹤影。
她真讓他兜上心了,無法放下地縈繞腦海中,時時刻刻以為她就要來了,結果是自欺欺人。
一直到今日他才知自己的自制力有多差,修為仍不到火候,輕易地為在眼前倩笑的身影分心,若有所失的情緒全因捕捉不到她的實體。
他想他的耐性已然告罄,如果她今天再不現身「追求」他,那麼將由他采取主動,到時她將明了他是多麼強勢的男人而不是溫吞。
張志明腆笑地搔搔頭……「老師,听說你要讓我們李小姐追呀!」
「李小姐?」他指的不會是元修吧?
「就是李元修嘛!凶巴巴地追著我們努力掙錢付食宿費。」他真的很佩服她對金錢的執著,簡直到了拼命的地步。
「她沒你說的那麼凶,她只是性子比較真,不夠圓滑。」在他看來都是可愛的優點,不需防備的純真。
現在戴著面具生活的人太多了,他也不例外的成為面具一族,怕別人知道他其實並不完美,溫恭待人的形象全是面具顯示出來的假相。
而她卻是一面清澈的湖,能清楚地昭出面具後的真實,生人卸下心防地與她交心。
她的悍是為了保護自己,在沒人可依靠的情況下她選擇自立,以強悍的聲勢震住欲欺凌她的人,快速地反擊不讓人有傷害她的機會。
有點小勢利,有點現實,而且非常愛錢和貪小便宜,如果有一天他能和錢平衡在同一座天秤上,那麼他等于已擄獲她的心。
「喔!老師你完了,我們李小姐不好惹,你要讓得準備傷藥。」可憐的老師,他一定會被扁得很慘。
沒見過他施展武術的學員都認為他是文弱書生,教教畫還可以,論起手腳肯定輸得很慘,三、兩下就被人擺平了。
「這言過其實了,元修的性子是急躁些,但她的出發點是為了保護自己。」人有生存的權利,不能責怪她為活下來而做的努力。
「噢——戀愛。」
不知是誰鼓噪地說了一句,其他學員跟著起哄,你一言、我一句地討論李元修是誰,美不美,是不是沉魚落雁之姿,迷得老師神魂顛倒得忘了自己。
平時對學員管教甚嚴的柳桐月難得露齒一笑,由他們去鬧不加以制止,這群學員平時上課太安靜了,偶爾為之的放縱是可以容許的。
突然有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捂著嘴靠近,像要放聲大笑又忍得非常辛苦,捧著肚子扶著牆蹲在角落,走走停停地以龜速前進。
然後探了顆腦袋張望,一直發出噓聲像在叫喚某人。
「進來,涼涼。」
一個十七、八歲的清麗少女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沒一絲女孩味反似個男孩。「柳叔叔好。」
「有事?」看她挺開心的,笑個不停。
「沒……沒有……嘻……沒事……」掩著嘴卻掩不住笑意,嘻嘻哈哈地讓人感染她的愉悅。
「梁涼涼,你再不說實話柳叔叔要生氣了。」一定有事,而他直覺地認定與某人有關。
她抗議地捏起小粉拳。「柳叔叔你不要連名帶姓的叫我啦!很難听吶!」
「去向梁師父抱怨,你的名字又不是我取的。」幸好,否則她今天埋怨的對象會是他。
「我抱怨過了一百零八回了,可是我老爸緊持這個名字好听又好叫,怎麼也不肯讓我改名。」害她被笑了十七年,而且還會被笑上一輩子。
「是好听又好叫,梁師父取名挺有意思的。」不過他不敢苟同。
梁涼涼,真像涼風扇的廣告詞,難怪她要怨懟了。
「什麼好听嘛!一點創意也沒有,武夫取名字隨隨便便,不像柳叔叔的名字那麼風雅。」如果能跟他交換就好了。
柳桐月、柳桐月,多好的名字呀!梁涼涼……惡!算了吧!靶覺像在替仇人取名字,要她一輩子抬不起頭見人。
溫雅地一笑,他沒忘記她剛才的笑不可抑。「你這句話可得罪不少叔叔伯伯,但若你告訴我剛剛在笑什麼,我一定替你保密。」
「哇!大人都好奸詐哦!欺負小孩子,不過……」她像想到有趣的事,咯咯地笑了起來。
「涼涼——」語氣並未加重,但是梁涼涼不由自主地一懼。
「好嘛、好嘛!人家跟你說啦!外面有一個人好好笑哦!」還沒說為什麼好笑,她倒自己先樂得大笑特笑。
「好好笑?」這是什麼形容詞。
「對呀!她在外面走來走去也不知要找誰,一下子攀上圍牆瞧兩眼,一下子對著牆狂罵,好像怪我們道館的牆築得太高,害她沒力氣多攀一會……」
實在太好笑了,哪有人罵牆不知好歹,什麼地方不去長非擋在她面前,自以為長得堅固耐用就天下無敵,改天非拿把榔頭來敲敲,看誰比較硬。
「柳叔叔你看到她一定會笑破肚皮,居然拿腳踢花盆耶!然後自己痛得跳腳還怪人家花盆亂擺。」
想那花盆有多大呀!她怎麼可能踢得動,那可要兩、三個人抬才能抬到道館當擺飾,她一個人踢得動才有鬼,又不是古代劇中的武林高手。
「涼涼,她有沒有受傷?」他大概知道是誰,八九不離十。
覺得他問得很奇怪的梁涼涼偏過頭一瞧。「自尊算不算?」
「你一直在旁邊盯著她?」不然哪知道得一清二楚,連細節都描述得恰符合她的個性。
「對呀!因為太好笑了,所以怕錯過精采好戲。」害她蹲得腳快酸死了。
「為什麼不請她進來坐,有失道館的待客之道。」這丫頭太沒分寸了,沒點規矩。
冤枉呀!大人,她可是沒忘記禮貌。「我特地走到她身邊問她要不要進來坐一下,結果你知道她回我什麼嗎?」
「外面空氣新鮮,鳥語花香沒汗臭味。」大抵是這類嘲諷的語句。
咦!柳叔叔怎麼知道?「差不多,她說外國的風涼雲輕,野狗到處撒尿,所以要我謝謝再聯絡,別擋住她聞狗屎味。」
真是怪人一個。
「她還在嗎?」柳桐月放下手中的筆,笑意盈面想往門口行去。
「在呀!她說要替我們的石獅子洗澡。」可是道館門口立的明明是兩尊麒麟。
不過麒麟和石獅十分相似,搞錯是常有的事。
「洗澡?!」虧她想得出這借口,搞不好他會見到兩座面目全非的麒麟。
柳桐月沒交代一聲便離開課堂,腳步過于輕快地啟人疑竇,清朗的面容顯得神采奕奕,像情竇初開的年輕小伙子趕著赴情人約會。
他的表現實在詭異得令人生疑,讓一群好奇心大增的學員忘了他平日定下的規矩,沒法靜下心地交頭接耳,互相研究他失常的原因。
最後張志明說了一句動搖人心的話,以致學員皆按捺不住地溜出課堂,想去瞧瞧他口中的奇女子。
「感覺好像我們離經叛道的李小姐喔!」
傳說中要追老師的女主角?!
不去湊湊熱鬧怎麼成,錯過了多可惜,而且她爆笑得令人捧月復。
只是沒人告訴他們李小姐有多崇尚暴力專長是扁人。
※※※
丙然是她。
榜子襯衫牛仔褲,一雙磨白看不出價值的低跟涼鞋,扎了束俏皮的馬尾在腦後甩呀用,一副天下再大唯有我獨大的神情。
可是她到底在干什麼,對著麒麟眼猛摳,好像那是一件寶物非摳下來不可,否則會被人拿走。
瞧她認真的神情很難狠下心去打擾,而且也不容騷擾她偉大工程,渾身散發的氣勢如修羅臨世,各方小表各閃避勿靠近,死活自論。
這回比較干淨清爽沒草屑泥色,但是眉間一抹白點看得出是油漆,她真的非常刻苦耐勞,加一毛也不讓外人賺,里里外外一手包辦整理民宿,似有長期居住的打算。
一時間他倒猶豫了,幾度欲開口購地的決定一再延宕,猶豫不決地生怕一達成協定她便沒有留下來的理由,如展翅高飛的鳥兒一部分回頭。
或許他該考慮另擇一塊地建道館,利益不沖突自然無隔閡,讓她安然地當她民宿主人。
只是,她適合嗎?
以她率性、沖動的個性恐怕會得罪不少人,如果她能以看待金錢的態度來迎合客人,相信經營個幾年不成問題。
一這樣想,他忍不住會心一笑地走上前。
突地,柳桐月的眉一擰,笑意轉沉地目視遠遠走來的熟悉身影,眸光微興地多了絲沉厲。
「怎麼有人笨得偷麒麟的眼楮,你不知道那是嵌在石頭里拔不出來的嗎?」真是笨死了。
流理流氣的粗嘎聲由身後傳來,一听就知是變聲期的男孩,鴨子殺沒死的嘎音真的有夠難听,偏偏一開口嘎嘎個不停。
處變不驚的李元修踩著三七步回頭,眼角斜睨三十七度角看來很跩,以大姊大的氣勢橫掃一群毛沒長齊的小表。
目測年齡是十五歲,不過最近的小孩發育特別好,誤差個兩歲也是有可能。
「你哪只眼楮瞧見我偷來西了,拴緊了沒?」敢說她偷東西,活夠本了呀!
「兩眼都瞧見了你敢抵賴,你老得听不懂人話呀!阿、匹、婆——」少年惡意地嘲笑,桀傲不馴地朝她圍靠。
她不怒反笑的勾勾手指。「過來,小弟弟,讓阿婆替你數數蛀牙。」
「什麼小弟弟!你這老女人會不會說話,欠人扁呀!」等一下就讓她笑不出來。
「你說什麼?阿婆年紀大了听不清楚,麻煩你說大聲點。」側過頭,她翻翻耳背想听得更明白。
「X的,你佔我便宜,別以為我不敢扁女人。」他照樣開扁,管他是老是少。
有本事你扁扁看,老娘先讓你成為鴨肉扁。「什麼,你要給我錢?!歹勢啦!我已經不收保護費,就當樂捐好了,我加減收啦!」
被寵壞的帶頭男孩徐敏雄不高興她的裝傻,一個箭步跨上前欲一顯威風,打算給她一頓好看。
「死女人你說什麼瘋話,今天我要你……啊!我的牙……」好痛。
他痛得當場蹲下去扶著下顎,其他男孩見狀連忙察看他的情形。
「嘖!嘖!嘖!我看你牙都還沒換完呢!讓老太婆我非常不好意思,我沒有吃幼齒的習慣,等你牙長齊了再來要我,阿婆我掀褲襠等你。」
一腳踹死你,看你還敢不敢叫我老女人。
「你……你……」他吐出兩顆牙哭喪著臉。「你打斷我的牙齒,我要告訴我爸爸。」
「哈!炳!炳!我好怕呀!最好把三太子也請來,我請你們喝茶。」她掄起拳頭喝了兩聲,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潑辣樣。
惹熊惹虎別惹恰查某,幾個男孩瑟縮地退了一步,嚅嚅地道︰「他父親是鎮長。」
「鎮長很大嗎?我隨便找個人就可以把他干掉。」她哼哼兩聲表示上不了抬面,小事一椿。
「你……你……」
手一叉腰,她囂張地抖起腳來。「我在混時你們還在長牙呢!以前一口氣擺平二十幾個喊打喊殺的小流氓,現在年紀大了不中用了,你們一起上吧!也許你們能讓我輸一次。」
被猖狂了吧!
打架時的輸贏不在于人數而是氣勢,當人家胸有成竹等著看你失敗時,聲勢再怎麼浩大也會先虛頹一下,何況是幾個沒見過世面只會逞強的少年。
她話才一說完,原本退一步的幾道身影又退了三步,扇形散開估計該不該硬拼。
「我們有七個人她才一個怕什麼,別忘了我們可是學過武功。」準打得她落花流水,不敢說大話。
徐敏雄漏風的一吆喝,年輕氣盛的男孩氣一鼓地又擁了上去,不願被人瞧扁了,以為他們沒膽。
只是臉上的表情不夠張狂,有點害怕下一個少顆牙的是自己。
「是呀、是呀!這位大哥說的是,你們到底在怕什麼,又不是烏龜王八縮著頭不敢見人,我也不過才學十幾年功夫,絕對打不過你們啦!」李元修耍帥地將一腳踏在石麒麟上頭,一手撐住下巴。
「十幾年……」
「功夫?!」
咋舌的男孩瞠大了眼,很自然地往後縮。
才學六個月的門徒怎和十幾年的高手過招,又不是存心找死。
「上啦!我求求你們,千萬別跟我客氣,我絕對不會打斷你們三根肋骨,最多兩根。」瞧!她多好商量。
嚇!兩根?!
一陣抽氣聲,男孩們面色慘白,想溜的念頭己然浮現,但是腳軟走不動,更怕她由背後追殺。
純樸的小鎮沒什麼大奸大惡之徒,小孩子聚集成眾也不過是因為無聊、好玩,有樣學樣地想跟電影里的老大一樣威風凜凜,自組幫派欺負膽小怕事的同齡孩童。
但是逞凶斗狠是大人的事,這些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哪見過真正的壞人,只要架式夠氣勢足,隨便兩句話就夠他們信心動搖,繼而懷疑起自己是否有實力海扁別人一頓。
明顯的退縮浮現臉上,一想到骨頭折斷的痛誰還敢強出頭,當然要往敢死的人身後閃。
在外人眼中一群孩子似地挺徐敏雄為首,其實是缺乏主見不知如何是好,有人領頭便起哄,盲從地逞一時之勇。
「真沒用呀!你們是怎麼跟人家混的,難道要我教你們兩招打架必勝拳?」她失望地拉下卷起的袖子放下腳,無限感慨地一吁。
人最怕激,尤其是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天之驕子,沒料到她是如此有本事的徐敏雄不但沒能教馴她,反而在小弟面前出糗,掛不住的面子讓他氣漲了雙頰。
「你……你們還不給偶上,想讓那個餿女人看不起偶們是不是?」今天不讓她趴下他就不姓徐。
「阿雄,她看起來很厲害耶!我們要不要過幾天再找她單挑?」你跟她單挑,我們搖旗吶喊。
「單你的頭啦!叫偶雄哥。」英雄的雄,有出息的意思。
他身為鎮長的父親說的。
「是,雄哥。」被巴了一下後腦的男孩馬上氣弱地當起狗腿子。
諂媚。
「煙呢?」他擺出老大的派頭和人家比帥。
「來了。」狗腿二立即送上煙一根,然後用徐鎮長競選時宣傳用的打火機為他點火。
只是看人抽煙很帥氣,到他手中全走了樣。
「咳咳……這是什麼鬼煙……嗆……嗆死人……」真難聞的氣味,像發霉的菜葉。
男孩看了一眼道︰「上次鎮長買來送人的,我看倉庫堆了一些就抽了一包。」
「你……你白痴呀!那是水災泡過的煙你還拿來給偶抽。」天呀!他會不會中毒?
「我哪曉得……」反正不用錢嘛!少了一包也不會有人發覺。
「偶命會被你氣死啦!你要害鼠偶數不數?」待會一定得去看醫生,檢查看看。
等得不耐煩的李元修開始摳指甲,悠哉的表情似在說︰你們聊完了沒,要打趁現在,我剛好有空,千萬別讓我等太久,否則我會忘了分寸。
學校報時的鐘忽然揚起十二響,她看看表正是十二點整,難怪她覺得餓。
都怪這些笨蛋拖延她的時間,不然她還能先折回去吃完午餐再來找人,順便沿路挖幾根竹筍、摘甘薯葉回家當菜肴,她又可以省下一筆開銷。
澳明兒到海邊捉些魚蝦拾蚌蛤來煮湯,依山傍海的好處就是有現成的食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勤勞些自然有收獲。
如果家里那些米蟲肯為她多設想設想,說不定他們還能成立個野菜山產銷售中心,游客來享受到大自然的美味,順道在民宿過夜,那她就發了。
可是……
唉!
世事不能盡如人意。
「大哥,你決定要繼續丟人現眼嗎?不會抽煙就不要逞強,頂多讓人笑你‘肉腳’而已,你要我等到頭發白了才肯讓我踹一腳呀!」腳一抬,她直接觸到自個的臉頰才又放下。
這一招又讓男孩們抽了口氣,臉色更白地相信她不簡單,果然是高手。
「你……你想怎麼樣?」吞了口口水的徐敏雄聲音變得小了,握緊的拳頭松了松。
小表就是小表真沒膽量。「是你想怎麼才是,找我麻煩的人是你耶!」
有沒有搞錯,還要她提醒。
「你是賊……」
「有膽再說一遍,我耳屎沒挖干淨。」小指作勢地挖挖耳朵,她將一小塊耳屎彈到他臉上。
不敢動的徐敏雄顯然被她嚇住了。「你……你偷挖……」
「嗯——」眼一凶,她舉起了拳頭。
「哇!快逃。」
不知是誰先喊出這句話,早就想跑的男孩一溜煙地往路的另一端竄去,沒人敢留下等著稱她拳頭的重量。
連少了兩顆牙的鎮長之子也像長跑健將不落人後,捂著發痛的下巴追過分得慢的同伴,生怕落在最後面會被恐怖的女人逮住。
「哈……一群不長進的笨蛋,大姊我唬弄兩句你們也信呀!真是頭大臉大鼻孔大,膽子最小,你們的父母真該慚愧生笨了你們的豬腦袋……」
「覺得很神氣?」溫和得不能再溫和的低沉嗓音驟然響起。
「還好啦!我還怕他們圍上來扁我呢!」好加在,他們太笨了。
「既然怕為何還挑釁?」聲音溫柔得讓人的心都化了。
「虛張聲勢你不懂呀!欺善怕惡是人性,我一定要比人家強才行,站著挨打不是我的行事作風。」很久以前她就發誓絕不委曲求全。
像她母親為了一個男人委屈了十幾年,結果死後無人聞問,連要上個祖宗牌位都沒資格,骨灰壇子差點被人丟棄溝渠。
所以柔弱是沒有用的,人要強人家才會多看你一眼,否則會如路邊的狗屎人人嫌臭,掩鼻地繞道而行。
「因此你才如此囂張嗆聲,不管到方實力優過你甚多。」春風般拂過的軟音酥人胸懷。
「不比過怎知誰比較強,一群小表根本不必……」咦……誰在和她說話?
見鬼了,大白天也會出現靈異現象?
「繼續呀!元修,我非常有興趣想知道你的扁人史。」笑著,卻有一股冷意。
呃!這回真的見鬼了。她慢慢地回過頭笑得尷尬。「桐……桐月桑,你幾時來了?」
日本人禮貌最周到,學人家準沒錯。
「客氣了,李小姐,來了好一會兒。」她還有膽笑,真佩服。
奇怪,他明明一如平常的好說話,怎麼她背脊很涼呢?「一……一會兒?」
「剛好看完你謙、恭、有、禮的教子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