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妳這種女人,有沒有可能喜歡上我這種男人?
在那奇妙一吻的隔天,夏蕾一個人躲在辦公室里,玉手握著一杯從溫熱捧到半涼的咖啡,愣愣地望著窗外街景。
他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他喜歡她?
那個又抽煙又不會品酒,愛飆髒話兼舉止粗魯的男人居然……喜歡她?
難以置信。
多年來,追求她的男人不計其數,職業百百種,個性也百百種,但像他這款的卻還是初次踫到。
怎麼說呢?從來沒有男人在初次見面時給她的印象如此之差,卻又異常深刻。
他的缺點,她隨隨便便就可以列舉一大堆,但他的優點……嗯,也不是沒有。
想著,夏蕾扳開手指,試著數李安陽的優點。
他很疼他妹妹。
還有,這陣子她住在他家,從沒見過他帶女人回來,也沒听說他跟誰約會,雖然常會有女人打電話到家里找他,但除非是公事,他誰也不接。記得他說過,他討厭女人糾纏他,雖然這話讓同樣身為女性的她听了不舒服,但漠視起碼比玩弄好。
再來,自從她教會瑪莉洗衣燙衣的訣竅後,他的襯衫跟西裝不會再有難看的折痕了,雖然有時候穿著仍然隨興得很沒品味,但至少干淨整潔。
對了,他的手指很修長,指甲剪得短短的,很干淨。她最怕男人留長指甲了,要是指甲里還藏污納垢,更會令她強烈覺得惡心。
他長得很有型,頭發又短又酷得很適合他,如果配合穿著營造出硬漢的形象,一定會Man得迷倒一票女人。
五只手指數完,夏蕾吃驚,原來他其實還有不少優點,雖然缺點更是一籮筐。
她收起手指,玩轉著咖啡杯,瞇起眼,不由自主地想到昨夜那個吻。
那個令她措手不及,卻意外地毫不排斥的吻。
那個吻,很輕盈、很溫柔,和他外表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那吻,教她多年來波瀾不興的心湖竟好似被投入了一顆小小的石子,靜靜地漾開幾圈漣漪──
像妳這種女人,有沒有可能喜歡上我這種男人?
沙啞的問話再度在她耳畔響起,烘得她耳根發熱。
不,她當然不可能喜歡上李安陽,他不是她的型,不過,要是他肯配合,她倒是能讓一卡車女人為他著迷。
如果能像改造他妹妹一樣地改造他,不知會是什麼感覺?
夏蕾出神地嘆息,天馬行空地想著,連辦公室門被人推開了都不曉得。
「夏蕾,夏蕾?」輕柔的嗓音呼喚她。
她眨眨眼,回過神。「小孟?」
「妳在想什麼?」小孟好奇地瞅她。「這麼入神,連我敲門都沒听見。」
「啊,妳剛剛有敲門嗎?」夏蕾略微尷尬。「不好意思,我在想些事情。」
「想什麼?」
一張俊酷有型的臉孔忽地晃過腦海,夏蕾忙一甩頭。「沒什麼。對了,妳來得正好,我剛好想問妳上期的銷售量。」轉開話題。
「我們還真有默契,我就是來報告這個的。」小孟愉悅地微笑。「銷售數字已經回升了喔,看來我們上次出其不意的策略已經奏效了,他們用的果然是我們舍棄不要的主題。」
「太好了,這次總算反將他們一軍。」夏蕾滿意地點頭。
「下一期的主題我也打算比照辦理,先放出假風聲,等最後一個禮拜再換掉。」小孟提議,頓了頓。「不過如果社里真的有內奸,這次恐怕不會那麼輕易上當了。」
「沒錯。」夏蕾同意。「所以這次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把內奸揪出來。」
「我也是這麼想。」
兩個女人取得共識,在室內的沙發坐下,低聲商議起來。
談話中間,夏蕾的手機斷續響起幾次,她看了看來電顯示,全掛掉。
「妳真的不接?」她掛掉第四通電話時,小孟忍不住開口問。
「反正都是不重要的電話。」
「都是男人?」
「嗯。」
「妳也真夠狠心的,老是讓那些男人在妳身後追,跟人家約會沒幾次就把人給甩了!」小孟嘖嘖搖頭。「怪不得那些男人都封妳是冰山美人。」
「嘿,我也不是故意要當冰山的好嗎?」夏蕾嘟囔,一向冷淡的她唯有在這個手帕交面前才偶爾會顯露女人嬌氣的一面,「是他們讓我沒感覺,我也沒辦法啊。」
「那妳到底對哪一型的男人才有感覺?哪,那個李安陽如何?」小孟有意無意地問。
李安陽?夏蕾心跳一停。「干麼忽然提起他?」她嗔望好友,發現後者表情很怪異。
「听說妳最近在當李安陽妹妹的禮儀教師。」
「誰告訴妳的?溫璇?」
「怎麼?不能讓我知道嗎?」小孟挑眉。「妳也不必怪她多嘴,是我听說最近妳去看秀或參加派對時老把一個年輕女孩帶在身邊,一時好奇才打听來的。」
「好吧,妳的消息沒錯,我是在當李安琪的禮儀教師。」明知瞞不下去,夏蕾坦然承認。
「為什麼?」小孟好奇地追問。「我從來不曉得妳跟李安陽有淵源,居然肯幫他妹妹。」
「我跟他才沒什麼淵源呢!」夏蕾撇清關系。「是他高薪聘我,我才答應的。」
「他拿錢請妳幫忙?」小孟好訝異。
「不然妳以為我那麼好心,當慈善義工啊?」
「可是妳看起來不像是會為了錢答應這種事的人啊。」小孟疑惑,想了想,恍然大悟。「該不會是為了公司吧?老天爺,妳該不會真的沒回家跟妳老爸拿錢吧?我還以為他鐵定會幫妳呢!」
夏蕾平靜地接口。「我早就跟我爸說了,不會再跟他拿一毛錢。」
「妳是認真的?」
「嗯。」
「唉,那妳怎麼不跟我說?」小孟又急又氣。「干麼一個人默默地籌錢?如果我知道妳有困難,我也會想辦法幫忙啊!」
「妳那一點點存款,供養妳父母都不夠呢。」夏蕾微笑安撫她。「何況妳也該存點未來的退休金啊。」
「那妳呢?妳不是也有房貸要背嗎?」
「我已經把房子賣掉了。」
「什麼?」小孟驚愕地瞪大眼。「妳把房子賣掉了,那妳現在住哪兒?」
「我暫時住在李家。」
「李家?」小孟倒抽口氣,越發震驚。「妳是指……李安陽他家?」
「嗯。他說住在他家,指導他妹妹會方便一些。」
「所以妳現在跟李安陽住在一起?」小孟確認似的再問一次。
「什麼住在一起?瞧妳說得好像我跟他同居似的!」夏蕾嗔她。「只不過同住在一個屋檐下而已,就像房客一樣啊。」
夏蕾說得輕松,小孟卻一點也無法以平常心對待,瞇起眼,仔細打量夏蕾,似是不想放過她臉上表情的任何一絲變化。
「听說李安陽長得挺酷的,而且是白手起家,很有才干。」
「那又怎樣?」
「妳當他妹的禮儀教師,又住在他家,天天在一個屋檐下,難道妳一點也不動心?」小孟意味深長。
「那是因為妳沒見過他。」夏蕾辯駁。「妳要是見過了就知道他根本不是我的型!」
「是喔∼∼」小孟故意拉長尾音,表示自己的不信。
「小孟,妳別亂想……」夏蕾想抗議,手機鈴聲偏又于此時響起。
她不耐煩地掃一眼,螢幕上顯示的中文名字卻讓她突如其來暖了半片芙頰。
她接起電話。「喂。」
「是我,李安陽。」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低低地,有些沙啞。
她心跳紛亂。「有事嗎?」
「妳是不是約了一個宴會公關公司的林先生談事情?」
「林先生?」夏蕾怔兩秒,駭然睜眼。
她想起來了!為了籌辦安琪的生日宴,她的確約了人要見面,沒想到她下午一發呆,竟然把這重要約會給忘了!
「他說他已經在家里等了,打電話給妳也不接,他只好請家里的佣人通知我。」
糟糕!丟人丟大了,夏蕾超尷尬。都怪她剛才沒看清楚,漏接了重要電話,結果還得勞煩李安陽來提醒她。
想她還曾經嫌棄過他這人個性散漫呢,沒想到今天她偶爾一迷糊,就讓他給抓包了──
「不好意思,麻煩你替我轉告他,我馬上回去。」夏蕾掛上手機,馬上收拾公事包準備走人。
小孟愕然地看她。「誰打來的電話?發生什麼事了?」
「是李安陽打的。」夏蕾匆忙解釋。「我把一個重要約會給忘了!」話還來不及說完,她人已經往外走。
小孟追上去。「什麼約會這麼緊張?」
「有空再說吧,我現在得走了。」夏蕾頭也不回。
小孟瞪著她背影,秀眉皺攏。
「李安陽。」她輕輕念著這個名字,眼眸抹上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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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她說不可能。
她那種女人和他這種男人永遠不會有交集,他們或許可以當朋友,但戀人?絕不可能!
馬的,他是發了什麼神經居然問她那樣的問題?
愈想愈悶,李安陽握拳搥一記車窗。此刻他正站在「女性私密」出版社樓下,他原本不想來的,可接到佣人的通知時,他正好在開車,接著也不知怎麼搞的,他一面打電話給夏蕾,一面方向盤一轉,順手就轉到這個方向來。
罷好順路,所以順便來載她而已,絕不是因為他對她還有什麼非分之想。他告訴自己。
只是順便而已……
眼角一瞥,忽然發現她走出辦公大樓的倩影,他下意識地挺直身子,迎接那道美麗的倩影朝他走來。
「你怎麼會在這兒?」她訝異。
「我剛好經過這里,順便載妳一程嘍。」他故意用一種粗率的口氣回答。
「喔。」她看著他,看著看著,芳頰似乎染上些淡淡粉紅。
是他的錯覺吧?他不信這個冷靜優雅的女人會在他面前臉紅,就連他昨晚給了她那石破天驚的一吻,她之後也只是淡淡地說一句兩人不可能。
可惡!一想到昨晚她毫不猶豫的拒絕,李安陽覺得反倒是自己的臉要紅了,他急忙轉身。
「上車吧。」
「嗯。」她跟他來到車前,卻不上車。
「怎麼了?」他奇怪地回頭。
她朝車門暗示地努努嘴。
啊,他懂了。李安陽眼角抽搐,伸手替她開車門,她這才贊許似的盈盈一笑,上車。
可惡!他干麼非得那麼听她的話扮演紳士啊?被個女人牽著鼻子走,李安陽實在老大不爽,但奇怪地,就是拒絕不了她。
他暗自嘆氣,上車,發動引擎。
車廂內,兩人都沈默,只有廣播流泄出來的音樂聲,稍稍化解尷尬的氣氛。
「……接下來點播的是王識賢與孫淑媚的『雲中月圓』,住在士林的阿誠要告訴佳佳,會永遠愛她等她。」
雲中月圓,天星伴相隨。
這首情歌,我要送乎妳。
無論妳治叨位,海角天邊,攏是代表我的心意──
是一首台語情歌,男主唱的歌聲極深情極動听,女主唱亦是聲音清澈,情深款款。
拌曲的節奏很輕快,情意卻纏綿,很好听,但很不適合現在的氣氛。
李安陽猛然關掉廣播,車廂內忽地一片靜寂。
「為什麼不听了?」夏蕾望他。
因為歌詞會讓他下不了台。李安陽澀澀地想,故作鎮定。
「我想妳應該不喜歡听台語歌吧?」
「你憑什麼這麼認定?」她感覺到他語氣里的批判。
「像妳這種知識分子,一定都只听那些什麼古典樂或英文歌,怎麼會听得慣我們這些鄉下人听的歌?最近不是有個詞很流行嗎?叫什麼『台客』的,這種歌只有台客愛听啦。」
知識分子與台客,兩個名詞在兩人之間畫下了明確的界線。
夏蕾不喜歡這種二分法。「誰說我不喜歡听的?我覺得很好听啊!」她賭氣似的又打開廣播頻道。
他訝然看著她的動作。
「我不是只听英文歌的,我也听國語歌,也听台語歌,只要是好听的音樂我都喜歡。」她直視他,幾乎是憤然地宣稱。「台客也是一種文化。伍佰也說他自己是台客,可是我很喜歡他的歌,也很佩服他的創作才華!」
李安陽愣愣地看她。活動的禮儀字典又讓他給激出脾氣來了,不知怎地,他好像老是在激怒她。
他微微苦笑。「妳的意思是,妳還是會欣賞台客的。」
「只要他有值得欣賞的地方。」
「可是妳絕不會跟他在一起。」
「這──」夏蕾愣住,明眸圓睜,忽然明白這場爭論的起因了。她昨晚那一句不可能,是否在無形中狠狠刺傷了他?
「李安陽,你听我說。」她吶吶地開口,很少在男人面前不知道該怎麼說話。「其實呢,呃──」
「妳不必說了,我明白的。」他平靜地打斷她,甚至還能給她一個露齒的微笑。「我自己是什麼貨色,我很清楚。」
她懊惱地咬唇,很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這是第一次,她在拒絕一個男人後,竟覺得抱歉。
「其實說開了也好。」他神態輕松。「免得因為昨晚那個吻,讓我們見面尷尬,妳還要繼續教我妹的,總不能以後都不見面吧?」
她默然。
「妳別想東想西了,夏蕾,昨天那個吻妳就當被蚊子叮到,一巴掌把它打死就沒事了。」他開玩笑。
戲謔的比喻令夏蕾禁不住噗哧一笑。
被蚊子叮到?是啊,那溫柔無比的吻,確實在她心上叮了一個包。
她幽幽一嘆,凝視他的眼神不知不覺也變得溫柔。
可惜他並未察覺,他只是專注地看著車窗前方,專注地收拾一團混亂的心情,回復一貫的瀟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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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宴當天,李安琪很緊張。
她擔心自己的穿著,擔心做好的頭發亂掉,擔心臉上的妝不適合她,擔心同學們會嘲笑她的造型很拙。
可她最擔心的,是沒人來參加。
「歐老師,妳說,他們會不會放我鴿子啊?」
「怎麼會?」夏蕾柔聲安撫她。「妳不是說,他們都已經收下妳的請帖了嗎?」
「收下是收下了,可是他們說不定會決定臨時不來啊!而且要不是我跟他們說這宴會是老師妳幫我主辦的,說不定他們連請帖都不想要呢。」
「既然這樣,妳就更不用擔心了。」夏蕾微笑,「我主辦的宴會,妳那些同學不會舍得不來的。」對這一點,她很有自信。
她心知肚明,那些一味追逐時尚流行的青少年少女們,是怎樣拿她當偶像,這次生日宴有她替安琪坐鎮,絕不怕冷場。
這次的宴會,一定會成功。
但她要的,不只是成功而已,她要所有人對安琪印象深刻,要他們以後爭先恐後地想得到安琪的邀請函。
她要安琪成為那所貴族學校的風雲人物。
「放心吧,只要他們肯來,一定會對妳印象深刻的、我保證,過了今晚,妳在他們心中的評價就會完全不一樣了。」
雖然夏蕾一再掛保證,李安琪還是忐忑不安,直到時間差不多,受到邀請的同學一個接一個出現,甚至連沒受到邀請的人也主動來了,她才逐漸放下心來。
宴會剛開始,夏蕾還陪著她四處跟人打招呼寒暄,盡一個女主人的責任,到後來,她已能游刃有余,單打獨斗了。
當晚的最高潮,是安琪一心暗戀的白馬王子向她邀舞。
她穿一襲CK的湖綠色絲緞禮服,他的白西裝里搭的也正好是綠色絲襯衫,兩人異常登對,在舞池里默契十足的舞姿優雅得像一對天鵝。
眾人看傻了眼,都不相信之前過胖的李安琪瘦下來後,再換個造型,竟完全變了個人,上演丑小鴨變天鵝的現代童話。
男孩們贊嘆連連,紛紛怪自己看走了眼,女孩們則是嫉妒到不行,又多一個人跟自己爭奇斗艷。
對這些贊嘆與嫉妒,李安琪渾然不覺,徑自沈浸在無邊的喜悅中。
她的眼,只看得到面前帶領她跳舞的英俊少年,他是她的單戀,永恆的夢想。
她笑得好開心,好幸福。
宴席,就在少女的浪漫情懷中,曲終人散。送完客後,佣人們和臨時工忙著收拾,李安琪則提起裙襬,像只快樂的小鳥般飛到李安陽和夏蕾面前,各給了兩人一個好熱情好熱情的擁抱,然後陶陶然地哼著歌上樓。
李安陽滋味復雜地看著她輕飄飄的背影。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妹妹這樣笑了,自從她上了那所貴族學校,一連串來自同儕的排擠讓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黯淡,心情一天比一天蕭索。
如今,她終于找到自信。
「都是妳的功勞。」他轉向夏蕾。「如果不是妳,我妹今天不會這麼快樂。」
夏蕾微笑。「我只是推手而已,最主要的是安琪自己肯努力。」
「就算要努力,也得有人教她該怎麼做,真的很謝謝妳。」他很正經地向她道謝。
夏蕾揚眉,這男人難得如此嚴肅,教她有些不習慣。
他淡淡一笑,忽然問︰「要不要跳支舞?」
「什麼?」她愕然。
「今晚看妳里里外外地張羅,連舞也沒跳上一支,趁現在樂隊還沒散,讓他們替我們演奏一曲吧。」他笑著說,也不知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
夏蕾狐疑地看他,只見他果真彎下腰,伸出手來,邀舞的動作很紳士,可那雙直視她的眼,卻是閃著孩子似的調皮光芒。
她一時心跳加速,竟有股沖動想答應他,才剛動念,腳跟便一陣生疼。
她無奈地垂下眼,望向腳下那雙新買的ManoloBlahnik,雖然這個牌子的高跟鞋一向以高貴優雅又舒適好穿出名,但她今天第一次穿,又為了打點這場生日宴滿場飛,已感覺到些微疼痛。
他注意到她的視線,跟著垂下眼,望向那雙極優雅的紅色瓖鑽高跟鞋,目光不自覺地被她雪白細致的腳踝勾惹,流連不去。
餅了好幾秒,他才勉強找回說話的聲音,抬起眼眸。「腳酸了?」
「有點。」她略微尷尬地點頭。
他新奇地揚眉,似笑非笑。「我還以為時尚教母穿高跟鞋就像穿拖鞋一樣,永遠不曉得酸痛。」
她瞪他。「你非得要這樣調侃我不可嗎?」
他沒說話,只是笑望著她,許久,低啞地出聲。「我很高興。」
「高興什麼?」
「原來妳也有普通女人的弱點。」他說,眼眸閃閃發光。「妳總是那麼十全十美,儀態滿點,原來也會因為穿高跟鞋而腳痛。」
「你說夠了沒?」
他呵呵大笑。
她瞋視他,表面上很不悅,心里卻沒那麼不高興。相反地,她竟覺得有些輕松,要是在別人面前,她死也不會承認自己穿新鞋腳痛的,但在他面前,她願意承認。
為什麼呢?她奇怪地自忖。或許是因為她知道這男人一向不屑那些繁文縟節,所以不會在意她這一點點小小的失態吧?
「哪,妳跟我過來,我拿樣東西給妳。」李安陽示意她離開一片混亂的大廳,來到安靜的偏廳。「妳在這兒坐著等我。」
他將她按落沙發,徑自上樓去。
夏蕾不曉得他葫蘆里賣什麼膏藥,只好等著,新鞋擠得腳很疼,她好想快點回房月兌下來。
為了不讓自己老掛念著腳跟的疼痛,她望向落地窗外,看夜色,卻意外看到一道人影飄過去。
那不是李安琪嗎?她不是上樓休息了?
夏蕾好奇地起身,來到窗邊,拉開窗,不遠處傳來說話的聲音。
「你來干麼?」是李安琪的嗓音,有一點點盛氣凌人的。
夏蕾訝異,她從未曾听過李安琪這麼說話,這女孩一向很有禮貌啊!
「我來……打工。」這聲音有點熟,夏蕾想了會兒,想起是李安陽很看重的那個年輕人,阿杰。
「我當然知道你來打工啊,我晚上有看見你在端盤子,問題是,你為什麼要來?你不是在我哥哥公司里工作嗎?還兼差做外燴公司的服務生喔?」
「因為我缺錢,所以跟董事長拜托,他才讓我今晚過來打工賺錢。」
「真的是因為缺錢才來嗎?」李安琪似乎不相信。「不是為了其他目的?」
「我不明白大小姐的意思。」阿杰強笑。「我能有什麼其他目的?」
「那得問你自己啊!」一聲冷哼。
听到這兒,夏蕾已差不多明白了,阿杰大概是暗戀著這位李家的大小姐,而大小姐對他的亦步亦趨頗感不悅。
可憐的孩子,比起安琪暗戀的那個俊美少年,他既貧窮又平凡,難怪得不到佳人青睞。
對方若是個白馬王子,他只能算是只不起眼的青蛙。
青蛙能爭得過王子嗎?
「老實說吧,你是不是喜歡我?」李安琪問得好直接,連夏蕾都嚇了一跳。
這女孩啊,原來也有這麼得理不饒人的一面。
「我……大小姐,妳別生氣,我只是……」阿杰尷尬,夏蕾幾乎可以想象他泛紅的臉。
「我坦白告訴你吧,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跟你之間──不、可、能!」
鏗鏘有力的三個字震動了夜晚的空氣,也震動了夏蕾的心房。
她顫著手,慢慢關上落地窗。
不知道阿杰听到這話時作何感想?那張曾經笑得很燦爛的年輕臉孔,是否會因受傷而陰暗?
一張性格的臉龐浮餅夏蕾腦海,她認出那是李安陽。
她是否也傷了他?
夏蕾背靠在窗玻璃上,捧著胸口,心莫名揪著……
「妳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