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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滾,听不懂人話是不是?要不要我一口撕開你咽喉,用長而銳利的獠牙撕咬你跳動的血管──」
狂吼聲由喉嚨深處發出,近乎野獸般的嚎叫,危險又致命,帶著張狂的怒氣和不可一世的蠻橫,輕蔑的睥睨所有人。
透明窗欞因一聲狂咆而微微震動,西落的余暉逐漸由夜幕取代,暈黃的燈光悄然亮起,照著床頭邊,坐在輪椅上的男子。
他的手臂肌肉僨起,衣著單薄,好像不畏寒地任由窗外的冷風直灌,古銅色肌膚泛著不健康的淡紫,仿佛承受了相當多的怒意。
「二少爺,不要再跟自己過不去,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千萬別自暴自棄,多多少少吃一點……哇!小心,椅子很重……」
只見一團圓滾滾的肉球出奇的靈巧,脖一縮,身一低,兩只肉呼呼的手往地面一按,幸運地躲過飛過頭頂的榆木獵椅。
喝!老當益壯,幸好閃過了,不然往腦袋一砸,他這條老命就完了。
再一翻身,赫然是名年約五十的男人,圓圓的身體像酒桶,兩頰垂肉,一樣是圓的,因肥胖的外形讓自個看來更矮小,大概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
「這樣叫會好起來嗎?你知道有多少人等著看我笑話?!」擁有一頭黑發的男子用力捶打毫無反應的雙腿,銀灰色的眸子迸出冷光。
「沒有的事,二少爺你多想了,誰敢說你一句閑話,我老約翰就找人拚命。」哎呀!別打,別打了,真要打瘸了不成。
老約翰沖上前想制止主子自殘的行徑,可是才一靠近,一盞台燈就又迎面而來。
「滾──不許再來煩我!」嫌他還不夠難堪嗎?一個一個都敢違抗他。
「好,好,好,我不煩你,只要你喝碗肉湯,吃幾片小麥面包,我馬上消失在你面前。」要是再不吃點東西,二少爺哪有體力發脾氣?
看著散落一地的飯菜,老約翰心里有說不出的難受,慣常的聖誕老人笑容也顯得無力,直想嘆氣。
「要我再說幾次你才听得懂,給我滾出去!立刻!否則我會讓你後悔莫及!」捉握輪椅扶把的十指隱隱抽長,似狼爪。
「二少爺,我……」真是的,不能好好說話嗎?非要砸東砸西。
家具砸壞了還不是得買,雖然藍迪家族有得是錢,可是也別太浪費,三天兩頭換新也是挺累人的。
老約翰是個樂觀過頭的蘇格蘭人,有著高地民族的爽朗和熱情,整天笑呵呵地在廚房里忙碌,從他爺爺那一代開始便是藍迪家的廚子,和藍迪家族淵源甚深,也等于是看著二少爺長大的下人。
而他老婆正是老板著臉,不苟言笑的管家貝莉,兩夫妻一冷一熱,形成強烈對比。
不過感情倒是不錯,常見他們倆手牽手在林邊散步,一個笑嘻嘻地大談一天發生的瑣事,一個安靜地听著,不因妻高夫矮而摩擦不斷。
「喂!你丟到我了,這是不對的行為,我希望你能誠心地向我道歉。」呃!好凌亂的房間。
牛女乃般柔細的軟音一傳入,冷銀眸子頓成又眯成一直線,寒冽無比的瞪視像走錯路,以跳格子方式躡起腳尖一跳一跳的身影。
「滾──」
「要我滾並不難,可是你要先說一聲對不起,我媽說做人要有禮貌。」對的事就要堅持,不能輕易妥協。
「你還沒斷女乃嗎?」輪椅一轉,露出一張相當俊美的男性臉孔,冷諷地唇角微勾。
辛愛波表情固執地一抿櫻唇。「要听母親的話才是乖孩子,我媽教我的全是為人處事的道理。」
「那她叫你去死,你也去死嗎?」愚蠢的小丫頭。
「我媽才不會這麼做,她很愛我,比愛我父親還要愛。」母愛是沒有極限的,無遠弗屆。
辛仲文的男女之情很淡,對子女的愛遠勝過丈夫,但是不表示她不愛與她執手一生的男人,只是有太多事令她分心,無法愛得專心。
輪椅上的男子露出一抹冷笑。「你有一個相當糟糕的父親。」
不值得夸耀。
聞言,她有些不高興。「你在胡說什麼,我爸媽感情很好,雖然有不少女人愛慕我父親,不過我爸全不為所動,只愛我媽一人。」
愛有深淺,一樣是情。
「哼!愚昧。」他冷嗤一聲。
「什麼愚昧,你這人講話的態度真讓人生氣,傲慢又無禮!」活像個未開化的野蠻人。
「沒人請你來,門就在你身後,還不走?」他沒怪她不請自來,她居然敢指責他的不是?!
「走就走嘛!我才不希罕待在這個臭房間……」鮮少有脾氣的辛愛波嘟起嘴,一副想發火又隱忍的模樣。
「臭房間──」
她做出揮手逐臭的動作。「等你跟我道歉後,你求我留下來我也不留。兩次。」
「誰要你留下,未免太自以為是……」他頓了一下,眸心微縮。「什麼兩次?」
「一次是你砸傷我,一次是你對我父母不敬,我要求你對自個的不當言行認錯。」她指著額頭的傷,要他好好反省。
但是──
「嗯哼。」
「嗯哼?」她怎麼有種受到污辱的感覺?
兩人的對談有點幼稚,甚至是可笑,可是看在貝莉和老約翰夫婦眼中,兩人卻十分意外房內竟沒什麼火藥味,發怒中的二少爺居然能捺下性子,和個初見面的小女孩「聊」得起勁。
他們互視一眼,不急著收拾一室凌亂,一個守著門口以防萬一,一個急忙回到廚房,重新做一份午晚膳,希望主子能進食。
「天真。」在人吃人的世界,她的存活率等于負數。
辛愛波小拳一握,跳過地上砸碎的花瓶。「你不要以為我听不出你的嘲笑,我爸說以暴制暴不是正途,可是必要時,可以一拳打斷語言暴力者的鼻梁。」
她很不想承認體內一半的巫師血統,可再怎麼「肉腳」的女巫,還是有她極力隱藏卻隱藏不了的邪惡。
「你想攻擊我?」他忽覺好笑,認真的一睨飆到眼前的人兒。
她不是很美,至少和他有過的女人一比,簡直清淡得讓人食不知味。
但是她有一雙干淨到令人自慚形穢的瞳眸,澄澈得仿佛深山中純淨的泉水,全然無雜質地映出人性污穢。
莫名地,亞烈斯?藍迪不甘的怒氣消了一半。一只有著小鹿眼神的小動物來到面前,讓他另一半的怒氣全轉為想欺負她的念頭。
「我……我才沒有……」一發覺自己已有傷害人的意圖,辛愛波驚愕地松開拳頭。
甜美,好奇的辛愛波自詡是和平主義者,她愛護小花、小草,喜歡翻泥土、栽種子,如果能和花草樹木待在一起一整天,她就覺得很快樂了。
她不想像大姊一樣好斗,凡事求勝,或是和其他女巫一樣,只想著害人整人,她最崇拜的人是她的母親,希望有朝一日能成為她那樣淡情又淡泊名利的女人。
可惜她忽略了一點,環境影響一個人甚劇,除了母親和來買花的客人外,她接觸最多的還是心術不正的魔法師、巫師,長期的渲染之下,白絹也會染上花樣。
「一只畏畏縮縮的小老鼠能有多大的氣力,有膽就過來替我搔搔癢。」怕了嗎?小沙粒。銀灰色眸中透露出嘲意。
「我是人,不是老鼠。」太沒禮貌了,她哪里像老鼠,雖然不美也清麗可人呀!
辛愛波美在清雅靈秀,有著令人感到舒服的氣息,雖然她認為自己並不美麗,有著艷麗無雙、身材曼妙的大姊,雛菊般的嬌女敕便不足為道。
可其實太艷的花朵反而容易教人卻步,怕有刺,花色太鮮艷,反倒是清清淡淡的小白花更引人入勝,讓人忍不住駐足,想輕嗅那甜而不膩的花香味。
她的追求者不少于辛愛妮,而且更正派,更有惜花憐花的心,他們因喜愛才興起廝守一生的念頭,並無半絲狎玩之意。
簡單來說,她就是那種男人想娶回家好好疼愛的小女人,宜室宜家,沒有人舍得讓她吃一點苦,而她「狐狸精」長相的大姊就給人輕佻的感覺,很少有女人願意和她打交道,就是擔心自個老公或男友被勾走了魂。
「我說你是你就是,怎樣,連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殘廢也怕?」他故意用話激她。
「誰說我怕了,我是……」她驀地一怔,盯著鐵制輪椅,瞬間醒悟。「啊!你……你就是受傷的二少爺?!」
不會吧!這麼大的人還需要照顧?
辛愛波注意的不是他比女人還美的五官,而是他放在腳踏板上,用毛毯覆蓋的雙腿。
一听到「受傷」兩字,亞烈斯就像一頭暴躁的獅子,冷不防地攫住她的細腕,拉近。「誰準你窺伺我?」
一陣淡然的清香飄進鼻內,他下意識地重嗅了幾口,她胸口微露的淺淺溝痕奇異地勾起他許久不曾擁抱女體的。
「我哪有窺伺你,我今天才剛到……」咕嚕咕嚕的月復鳴聲忽地揚起,辛愛波面色一潮,感到窘困。
「你餓了?」
是的,她餓了。
一大早從桃園機場跋飛機,她錯過早餐,本想在飛機上再吃,沒想到居然會暈機,昏昏沉沉的什麼也吃不了,半睡半清醒的捱到下飛機。
而後搭船,再步行十幾公里,她怎麼可能不餓?早就餓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