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早就看過你了,在你國中的時候。」
因為話題不適合在眾人面前繼續,所以閻家人離開會議室改為聚集在總裁的辦公室里。
吧台旁的閻諾搖晃手中的酒杯說得輕松愜意,程方茵卻是臉色鐵青的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怒瞪著笨兒子。
「你在以前就知道我的存在?」
和父親並肩坐在沙發上的閻奎皺起眉頭,有些難以置信。
坐在他身旁的司以若知道此時此刻並沒有自己置喙的余地,于是乖順地任由他牽握自己的手,默然不語。
「我早就知道自己有個堂弟,這讓你覺得很奇怪嗎?」
閻奎譏嘲地揚起嘴角,「去年『初次』見面的時候,你震驚得從沙發上彈起來還差點踢斷桌腳。」
啊炳哈……「有嗎?」
「因為被你踢翻的熱茶潑到了我的褲管,當場燙紅我一塊肉,所以我印象深刻。」
哦喔喔……「呃,我當時迷上夸張搞笑的肥皂劇,演技難免受到一些影響嘛!」
閻奎的反應是冷淡地看了看手表。
「你準備再扯多久才要進入正題?」
「是爺爺帶我去看你的。」
這樣進入正題,夠快了吧?
閻諾正經八百、裝模作樣的表情惹來閻奎一陣白眼。
「不對,嚴格說起來應該是我跟爺爺在偷窺你,一個禮拜大概三次,每次偷窺半小時左右。」
這個人竟然還好意思擺出如此嚴肅的表情說著這麼下流的話,教人真想拿彈珠彈他的眼!
「當時的你啊,發育得青黃不接的卻還梳著頭發想耍帥,那模樣讓我跟爺爺在車子里笑了好久,幾乎每次都笑到肚子痛。」
彈珠在哪里?!
老公,珍珠耳環可以嗎?
一旁的司以若努力忍著笑,為了表達自己的忠誠,甚至願意出借耳環。
其實她了解閻諾所謂的「發育得青黃不接的卻還梳著頭發想耍帥」究竟是什麼意思,因為那時候的她也有這種感覺。
幸虧他跟她結婚的時候,已經改掉那種低品味的壞習慣。
「爺爺說雖然隔著距離,但是他仍然想參與你部分的成長回憶。」
俊臉一陣青綠的閻奎揚起眼眸凝視堂哥。
「他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當時我因為好奇就跟爺爺上車,從此之後偷空去見你就變成我們爺孫倆的秘密。」
「不可能!」程方茵拍桌站起來,「我跟你爸爸完全不曉得這件事——」
「都說是秘密了,怎麼可能還到處說給你們听?」閻諾笑睨了母親一眼,又將視線轉回堂弟的身上。
與他投射而來的目光對個正著。
「你對我好奇什麼?」
「也沒有啦,前三次的確是因為好奇才跟去的,之後就……」
「就怎麼樣?」
閻奎忽然有種頊感——
這家伙接下來吐出的話不值得期待。
丙然!
只見閻諾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其實是因為爺爺會買零食在車上邊吃邊等你,夏天是冰淇淋冬天是炸熱狗,春秋則是糖葫蘆比較多。你也知道我老媽嚴格啊,從來不給我吃這些平民食物,我只有跟著爺爺偷窺你才吃得到嘛!」
閻奎的嘴角抽搐了幾下。
「意思是說,你們就像在動物園看猩猩似的,邊啃零食邊看我?」
腦海浮現那種畫面……
要他怎麼感動得起來啊!
「話不能這麼說,至少我們爺孫也按時去找你報到了嘛!」
「你是向零食報到吧。」
「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猩猩又不是天天有新把戲,我們總得替自己找點樂趣吧?」
「那我還真是抱歉啊,居然沒有天天表演新把戲娛樂你們。」
雖然這對堂兄弟大眼瞪小眼,但是……
司以若真的好想笑。
只是笑出來恐怕會死在他們兩人的瞪視下吧!
這兩人約感情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到底是敵人還是朋友呢?
她抿著唇,心不在焉地聆听這對堂兄弟吵架斗嘴。驀地,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笑容盡失!
如果他們堂兄弟感情很好的話,共同經營岩園集團並不是不可能的事,如此一來,她的犁風堂怎麼辦?!
希望閻奎繼承的計畫不就落空了嗎?
畢竟跟岩園集團相比,犁風堂的規模根本無法與之比擬。
假如自己真的為閻奎著想,應該是要替他高興吧?以他的能力,留在岩園更有發揮的空間……
「你說爺爺知道我和以若結婚的事?!」
听見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司以若眨眨眼回過神,轉頭凝視他們兩人。
「嗯,後來我到國外留學之後就沒有再見過你,你的消息都是爺爺告訴我的。也因為如此,所以當我見到司以若的時候沒有辦法馬上聯想到你們兩人的關系。」閻諾忽然深意地瞥了堂弟與他身旁的司以若一眼。
閻奎倏地皺眉,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過在某個差點害我長針眼的早晨,被我撞見了某一幕……我邊走邊逃之余順便回想,就把你們兩個的關系給串起來了。」
閻奎怒瞪他一眼。你給我閉嘴!
偏不要!
司以若望了望他們堂兄弟,伸手輕扯閻奎的衣袖,「閻諾說的是哪個早晨?」好像跟她有關系,可是她怎麼都听不懂啊?
閻諾立刻興高采烈的搶著講,「弟妹我跟你說,就是——」
「你別听他瞎掰!」
閻奎牽起司以若的手,眼神掃了堂哥一記。
「既然你對我們兩個的關系心里有數,那就好辦了。親愛的堂哥,我準備再辦一次婚禮,你就送幾棟房子來當賀禮吧!」
這一回換閻諾嘴角抽搐。
「我跟你很熟嗎?」
「我們是親戚啊,堂哥。」
「我們是熟到值得為對方月兌褲子當家產的親戚嗎?」
閻奎冷淡地睇了他一眼,「看你誠意嘍!」
誠意?
來人啊,拿個兩百塊的紅包過來!
「好了,廢話少說,爺爺給我的留言到底是什麼?」
閻諾撇撇嘴,「爺爺說直到他病倒之前都沒有機會親自和你接觸,當然也無法知道你的能力究竟到哪里,是不是有本事可以經營岩園集團,所以他把我從國外叫回來,要我代替他測試你。」
閻奎默默聆听,目光卻不自覺地瞥向牆壁上那一幀祖父的遺照。
照片里的面孔,他始終覺得好陌生。
蔣公遺照都比這張照片來得親切。
可是這樣陌生的人,每個星期里總有幾天,忙碌的他會拋開工作躲在車子里吃著零食,把他當猩猩觀看的老人家——
是他的爺爺!
閻奎眨著眼,輕聲嗤笑。
臭爺爺,你怎麼把自己的孫子當動物在觀賞啊?!
「閻奎,爺爺的遺言就是如果你達不到我的標準,就在公司幫你找個肥缺讓你衣食無虞就行了。」
程方茵指著自己的兒子,氣得全身發抖。「你這個蠢材!你為什麼不照爸爸的意思,給他一個可有可無的職務就好?」
「母親,我認為閻奎是個人才,他也向我證明了這一點。」
「那又如何?!難道你真的要把財產分他一半嗎?」
面對盛怒的程方茵,閻諾的臉上有著難得的成熟與嚴肅。
「爺爺很信任我,他認為整個岩園集團,只有我會公平的給閻奎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所以他才將這個重責大任交給我。」
他轉頭,與閻奎對望。
「我在爺爺的牌位前發過誓,絕不能讓他失望!」
「……」
司以若听了大為感動,轉頭凝望閻奎。「你不說句話嗎?」
要他說什麼?
停頓幾秒,他仰頭凝視堂哥。
「你想要我沖上去抱你嗎?」
閻諾的神情倏地變得嚴肅。「我只不過是偶爾想營造一下兄友弟恭的感覺,你有必要演得這麼賣力嗎?」
「我也覺得自己不需要如此犧牲。」
閻奎無所謂的聳聳肩,拉著身旁的司以若並肩站起來。
「肚子好餓,是不是該去吃點東西了?」
「咦……嗄?!」
她錯愕地望著這對堂兄弟,然後被動的任由閻奎牽著自己走出程方茵的辦公室。
迎面而來的是在外等候的範靜章。
「靜章,一起去吃飯?」
不知何時,閻奎和他已經成了感情頗佳的好哥兒們。
「吃飯的事先等等。」範靜章停頓了一下,頗具深意地瞥了司以若一眼。
一看見好友這樣的眼神,她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緊張。
「我剛剛接到我老板的電話,她滿欣賞你的才華,所以想和你們岩園集團做生意並且指定由你負責,你的意思如何?」
什麼?女乃女乃想找閻奎談生意?!
司以若望著範靜章,努力想從他那里得到些許訊息。然而也不知道他是故意回避她的視線還是怎麼的,眼神就是不看她!
「當然沒問題。你準備什麼時候談,打一通電話給我,我絕對奉陪!」
「謝謝你這麼爽快,但是我還是得告訴你因為業務範圍不同,再怎麼說不是由我跟你談,而是我的上司。」
閻奎拍了拍他的肩,「不管找誰來,我絕對賣你的面子!OK?」
「那我就先代替我的上司跟你說聲謝謝了。」
直到此刻,範靜章的視線才與司以若的眼眸交會。
上司,該你出馬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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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是她?!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閻二少爺你好,這是我的名片。」
錯愕失神的閻奎如夢初醒般的眨眼回神,將怔仲的視線調回眼前這個笑嘻嘻的中年男子身上。
他自稱是犁風堂的資訊部長。
「閻二少爺,我是犁風堂的業務部長陳明,請多多指教。」
閻奎被動地點點頭。
自我介紹後的氣氛彷佛就僵住了。
主人像是要求大家罰站似的遲遲不請他們就坐,犁風堂的人尷尬互望一眼,只好自己開口。
「閻二少爺、副總,我們是不是坐著談比較好?」
氨總……
閻奎的目光瞟向站在自己正對面的司以若。
沒錯,她剛剛就是這麼介紹自己的職稱,犁風堂的副總!
現在演的又是哪一出肥皂劇?
一身俐落套裝的司以若迅速瞥了閻奎一眼,抿笑得體。「我們坐下來談吧,閻先生?」
他的反應是鐵青著俊臉砰然坐下。
司以若悄然嘆息。
看來閻奎非常生氣。
空氣好像又僵住了,犁風堂的兩位部長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互相交換一抹眼神。
「怎麼都沒看到閻二少爺的秘書呢?」
翻譯過來的意思是︰我們來這里這麼久了,怎麼還沒有人奉茶?
「秘書?」
閻奎冷冷地瞟了司以若一眼。
靶覺他針扎似的目光,她又在心里嘆了口氣。
「我的秘書早上跟我說要請假。」
「哦,這樣啊?」
「可是我還是看到她了!」
凌厲的視線又難掩忿忿地瞪了她一記。
「咦,難道是秘書蹺班模魚被您發現了嗎?」
「比這個還嚴重幾百倍。」
「這樣啊,那真是糟糕!」
「如果是不適任的秘書,二少爺恐怕要考慮換人才好。」
他的口吻依舊冷冷的,「這倒是個不錯的提議。」
司以若幾乎沒有勇氣看他。
她不是刻意隱瞞,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說啊!
「閻奎,其實我——」
他忽然無預警地站起來。
話都還沒說到一半的司以若抬頭怔怔凝望他。
「不好意思,我好像有些不舒服,請你們今天先回去好嗎?我們改天再談。」
閻奎!
凝視他冷漠離去的背影,司以若無心理會身旁兩位干部的閑聊反應,懊惱地猛嘆氣。
他們兩人的關系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現在又回到原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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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您久等了,閻先生,我們總裁請您進去。」
他是久等了。
在這兒枯坐了三個小時,真皮沙發都被他的體溫煨成暖爐了!
只見貴賓等候室里的閻奎峻著臉色站起身,在年輕秘書的指引下踏進那扇雕花大門。
「女乃女乃。」
辦公桌前的邵儂用眼角掃了他一眼,繼續批閱手邊的文件直到結束後,才悠哉地取下鼻梁上的厚重老花眼鏡。
「閻二少爺,你習慣半路認親戚嗎?」
難搞的老太婆!「女乃女乃,我為了見你一面,任由你的秘書安排了四天的時間才能夠踏進這里,我們直接說重點好不好?」
「閻二少爺,你這是在跟我抱怨我這個小鮑司讓你等太久了嗎?」
「女乃女乃!」
砰的一聲,邵儂用拐杖敲了地板一記,發出砰然聲響。
「杵在那里干什麼?還不過來推我一把。」
「是。」
閻奎走上前來到她的身後,握住輪椅的把手將她推到沙發旁的低矮茶兒。
「看樣子你還沒忘記推輪椅的訣竅。」
「謝謝女乃女乃夸獎。」
閻奎走到沙發想坐下,卻被邵儂瞪了一眼。
「事情辦完了嗎?還不趕快去倒兩杯茶過來!」
他暗自嘆氣,「是。」
直到熱茶上了,茶點也布好了,他才坐下來吁口氣。
而始終冷眼旁觀、悠哉呷茶的邵儂還不忘睨視他,「怎麼,讓尊貴的閻二少爺倒茶準備點心,委屈你了是吧?」
「女乃女乃,你別再酸我了行下行?我只是很久沒被你使喚了,需要幾分鐘的時間適應一下而已。」
「呵,听你那口氣嘆的,還以為你是不滿我這個老太婆呢!」
「是有一點啊!」
「臭小子,誠實是吧?!」
「反正你都知道,我又何必說謊哄你。」
邵儂掃他一眼,捻起桌上的茶點慢慢品嘗。
想當初這個臭小子也沒啥本事,像只小蝌蚪似的為了學業相生活拚著傻勁硬干亂游。沒錢沒勢的,卻能讓她頗為欣賞——
就是因為他的率真和誠實。
「說吧,閻二少爺,委屈你捺著性子等了四天,想跟我說什麼?」
「女乃女乃,你很明知故問耶!」
閻奎也不懼怕,挺直胸膛、做了很多人不敢做的事——
皺眉瞪她。
「你以為翻個白眼就能嚇倒我嗎?」
他沒心思跟她扯,「你快告訴我以若在哪里?」
「真沒用,你泡的茶就是沒有範靜章泡的香!」
「女乃女乃!」
「哎呀羅唆,煩死了!那丫頭那麼大個人了,我還限制得了她嗎?她跑去哪里我怎麼知道?你這個死小子沒看見我坐輪椅嗎?難道我還追得過她啊?」
閻奎被一陣亂吼,委屈的撇下了嘴。
這個時候的他非但沒了閻二少爺的俊颯氣勢,就連迷死人不償命的瀟灑倜儻也不復見。
「你快跟我說啦,臭女乃女乃……」他將臉埋進攤開的掌心里,懊惱的口吻透露著疲憊。
邵儂見多識廣,才不將這一點小哀小痛看在眼里。
「你不是三不五時就吵著要跟她離婚?」
他愣了下,既無奈又無力的瞪她一眼。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當時吵著離婚的是你,我孫女可沒做錯事。」
「我那時年輕不懂事嘛!」
邵儂眼神冷淡,「你現在就成熟了嗎?」
「我……」
「是誰四天前叫以若不準再出現在他面前的?」
「是……」
閻奎一時語塞!
邵儂目光如利刃般掃去,「是誰啊?」
「當時我太生氣了嘛。」
「所以我問你啊,你現在成熟了嗎?」
答案太明顯,閻奎連反駁的勇氣都沒有。
只好苦著俊臉,嘆氣。
「你應該記得吧?你們兩個的吵鬧兒戲我一直沒有開口說什麼。」
「所以你現在準備跟我從三年前的帳開始算起嗎?」
邵儂拄著拐杖用力重敲地毯。
「別的老人可能只會回顧以往,而我才不屑做那種沒意義的事!」
「那你現在到底想干麼?」
凌厲的視線掃了閻奎一眼,「你決定不跟以若追究她隱瞞你犁風堂的事情了?」
「還沒喔!」
他為啥下氣?
以若明明能夠告訴他的機會有這麼多,她卻始終緊閉著嘴巴不講,難道她喜歡看他當眾震驚錯愕的蠢樣嗎?
她怎麼能這樣對他?
「我還在生氣咧!」哼!
「那麼你可以滾了,四天後再過來吧!」
「女乃女乃!」
「出去的時候記得重新跟我的秘書約時間,否則可能不只再等四天。」
「臭女乃女乃,你的心可以再狠一點沒關系。」
「我就是心腸狠才能活得這麼久,你不知道嗎?常常看你們這種衰人相很有延年益壽的效果哩!」
閻奎當然還是被踢出來了。
對方是邵儂耶!鐵石心腸的邪惡老巫婆,他就算再修煉個上百年也未必斗得過。
嘆口氣,閻奎坐進等候已久的轎車里,默然凝視車窗外飛逝而過的街景。
他是在生氣。
是的,此刻他覺得如此疲累,是因為他還在生氣。
氣司以若的刻意隱瞞,而且非常火大!
她竟然消失了整整四天,無聲無息……
再度沉重嘆息,後座的閻奎懊惱地將臉埋進掌心里。
怎麼辦?
他一直找不到她,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