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他來自過去。
是笑話吧?
你想像一下,你馬上就要感受到最偉大的魔法師梅林所創造出來的神奇魔法……
腦海里回蕩著母親當時的話,藍斯洛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是空間轉移術,兒子,我們要把你從這里迅速移動到一百哩之外的樹林里。
砰的一聲,藍斯洛掄起的拳頭恨恨重擊桌面,砰然的聲響在密室里回蕩起來,益發的震人心神。
一百哩外的樹林?!
荒謬!她們哪里知道他根本沒被移到那里,他仍然待在城堡的密室里……
然而時空卻相隔了幾百年!
藍斯洛抬起頭環顧密室──這個動作他已經做了不下百次,就為了確定這一切不是夢。
書桌、木櫃,所有擺設都沒有改變,站在這扇門之內,他仍然可以假想自己是那個被城堡大小瑣事所困住的小小子爵。然而走出了這扇門,他要面對的卻是從未見過的高科技產物。
雖然已經過了好幾天了,他仍然不願意相信自己穿越時空的事實。
「比起我這個當事人,為什麼你反而好像更能接受這種荒謬的事情?」
他記得自己曾經如此問過裴語晴。
她豁然坦率的回答和當時俏臉上的那抹笑,讓他記憶深刻。
「如果只有這種說法才能夠完美的解釋每一件事情,那麼我們為什麼要排斥?世界上沒有不可能的事!要這麼想,才不會把自己的心跟視野給局限住了。記住了嗎?」
記住了……
藍斯洛確信,自己已經深深地記住裴語晴當時堅定而溫柔的笑容了。
妥協似的嘆了口氣,他舉起鋼筆在紙張上緩緩寫下自己這段時間的境遇和心路歷程,當然也包括這幾天在裴語晴的教導下,自己迅速的對于現代的科技生活感到熟悉和習慣──
天知道現在他所知所見的每一件事,都是他花了很多心思和力氣強迫自己去理解、去適應的!
穿越時空。
也許沒有人會相信這麼荒誕的事情,但是他仍然想要把這段經歷寫下來。或許,他才是最需要被說服的那個人吧!
「藍斯洛?你在哪里?」
寫得出神的他沒有听見裴語晴的呼喚聲,直到聲音由遠而近的傳來,他仰起頭朝木門喊了聲當作回應。
置身在幾百年後的未來世界里,中古世紀的一切都變得好遙遠,曾經視為理所當然的生活方式如今變成一種復古的行為。或許是這個理由吧,裴總戲稱我是復古子爵!
不知道我這個子爵,還有再返回家人身邊的一天嗎?
在書信的最後下了這樣的注腳,藍斯洛放下鋼筆,熟練地將信紙折迭起來。
密道里裴語晴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站起身快步走到身後一個不起眼的木櫃前打開小木門,里頭空無一物。
只見他曲起食指在木櫃的背層隔板上下兩側敲了敲。
一道極輕微的喀喳聲響,隔板就像是樞紐被某個小機關彈開似的霍然開啟。
石壁被鑿出一個約五十立方公分的隱蔽空間,過去這里曾是藍斯洛的父親存放機密文件的地方,可以說是密室中的密室,但是後來則被他母親和女乃女乃鳩佔鵲巢,用來放置那一本堪稱禍害之源的《梅林手札》!
而現在,則成為藍斯洛隱藏心事的秘密空間。
他迅速的將寫好的心情記事放在里頭,才闔上隔板,裴語晴的聲音就已響起。
「藍斯洛,我進來嘍!你在干什麼?」
她好奇的走向他,與他一起並肩站在木櫃前。「你在看什麼呢?這櫃子里什麼都沒有呀!」
他並沒有回答,只是側首對她笑了笑,接著關上木櫃門板。
「這一次你又要教我哪方面的現代知識,還是繼續上中文課?」
「都不是。你忘啦?我說過我們要去找我哥哥,他已經透過特殊管道幫你搞定你的身份了,現在你是一個正式的‘現代人’嘍!」
「你提過,有一個正式的身份在現在這個社會是很重要的。」
「沒錯,好學生!我們走吧,如果遲到了,我哥那個大忙人一定會碎碎念的。」
她仰起頭對他笑了笑,只見他極具紳士風度的曲起手臂讓她伸手挽著並肩同行。
「我發現你真的很喜歡躲在這間密室里耶!」
藍斯洛但笑不語。
她望了他一眼,試探性的問︰「你是不是認為自己是從那間密室穿越時空過來的,所以只要待在那里也許就有回去的機會?」
她知道他在想什麼?!
雖然心底閃過一絲訝異,但藍斯洛的反應依舊只是微笑。
瞅著那一張喜怒莫測的淺笑俊顏,裴語晴的眸光黯了黯。
「說得也是,你怎麼會不想回家呢?」
她可沒忘記每次只要提到家人時,他眉宇間毫不掩飾的濃切熱愛。
丙然是無法比擬的吧?
她和他家人的地位。
你大可以安心的留在現代,因為你有我!
有時候,裴語晴好想這麼對藍斯洛大喊。
尤其是當他孤單佇立在夕陽西落的窗口邊,或是獨自坐在電視機前視而不見的看著那些嬉笑怒罵的電視節目。
那身影,看來既偉岸也孤寂。
她該怎麼辦才好呢?
你還有我啊!
好幾次,她差點月兌口說出這句話,卻都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還不到說這種話的地步吧?
所以她強迫自己忍著別講,看見藍斯洛孤獨脆弱的時候也不可以表現出過度的撫慰和憐愛。
是的,每當那種時候她必須轉開臉,因為他們不是那種親密的關系!
「你怎麼了?」
裴語晴困惑地眨眼,沒發現他停下腳步,也沒察覺他慎重的側身面對她。
「你忽然安靜下來了,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對你存有的過度感情,究竟該如何排解才好?
自己對他,就是一見鐘情。說不出理由的,就是喜歡!而且隨著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她陷落得只是更深更快!
可是藍斯洛呢?
「你不挽著我的手一起走嗎?」
她望了望他弓起的手肘,再仰頭瞅了瞅他俊美朗颯的笑容。
遲疑了幾秒,再次將手伸進他的臂彎里,「謝謝。」
她常常搞不清楚他的態度。
藍斯洛對她的好,以及他眼神里透露出來的溫柔寵愛,究竟是出于中古世紀貴族最重視的紳士風範?還是他真的也對她有好感?
又或者還有另一種可能……
「藍斯洛,你听說過鴨子有一種特別的習性嗎?」
他輕笑,「怎麼會突然扯到鴨子?」
「你認真听我說嘛!」
「好,你說,我听。」
「听說剛從蛋殼里孵化出來的鴨子,習慣性的會把第一眼看到的東西誤以為是母親而緊緊跟著!」
「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你對我也是這種類似的感情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呢?」
「沒什麼,」她抿起笑容,搖了搖頭。「只是突然想到而已!走吧,我哥派來接我們的車子已經在外面等了。」
有些問題,她不能問也不敢問。
因為別忘了,他們還不到那種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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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個家伙沒有身份?他是通緝犯還是難民?」
「哥,你小聲一點!」
裴翊斗喔了一聲,伸手蹭了蹭鼻尖,然後手掌猛地拍桌,「不對啊,我干嘛要小聲?我的總裁辦公室隔音設備是最好的,就算在這里舞龍舞獅,外頭都听不見!」
「你何不老實說注重隔音設備是為了跟秘書偷情方便?」
大總裁又搖頭又擺手,「不行,外面那一種的類型我已經泡膩了,暫時對她沒興趣。」
色胚!
「你那是什麼眼神?我是不好意思表現得太純情!懂不懂得別人的用心啊?」他將視線調轉到一旁的藍斯洛身上,「他不會講話嗎?」
「藍斯洛听不懂中文,所以我們改用英文交談好了。」
「不要,今天我的英文細胞全死光了,只說中文!」
裴語晴皺著眉頭橫了哥哥一眼,接著轉頭抿起笑容再為藍斯洛倒了杯咖啡,「還喝得習慣嗎?」
「可以,謝謝。」
裴翊斗瞪了瞪藍斯洛那一張俊美的臉龐,又望了望妹妹俏臉上的嫵媚酡紅。「老妹,我也要再來一杯咖啡!」
「抱歉,剛好沒有了。」為了證明所言不假,她還拿起咖啡壺晃了晃。
嘖,會氣死!「那你就去裝一壺回來啊!還是要我把這個難民轟出去?你自己選一個!」
裴語晴對哥哥深深地皺了皺眉,轉頭溫柔地向藍斯洛叮囑一聲,這才起身準備離開。
「你是後母啊?變臉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你別亂說話,對人家沒禮貌。」
「既然這麼擔心,你怎麼不干脆把他拽在你的褲腰帶上?」
裴語晴想發作又強忍著,忍不住幻想大總裁被咖啡壺K爆頭緊急送醫的糗樣。
偌大的辦公室里只剩他們兩人互相對望,裴翊斗雙手一攤,整個人悠哉的往椅背靠去。
「我這個人的個性其實是很友善的,但是你這家伙不明不白的就跟我妹住在一起,要我給你好臉色看實在很難!」
「我能理解。」
裴翊斗挺了挺身,「你听得懂中文?」而且還能說?可是老妹剛剛不是說……
「裴有教我中文,而且我常常看中文的電視節目,所以簡單的對話還可以。」
「那好,以後我們就用中文溝通。別說我沒事先警告你,如果將來想過我爸媽那一關,不懂中文是絕對行不通的!」
藍斯洛不解地側了側頭,「你說過什麼關?」
「我爸媽那一關,還是說……你對我妹只是玩玩而已?」裴翊斗俊臉立刻沉了下來。
「你誤會了,我們不常玩,這一陣子裴光是要教導我各種知識、常識就已經花了很多時間了。」
「哪方面的知識、常識?」床笫上的?
「很多,包括怎麼打開電視機,乘坐手扶梯、升降梯……」
這個人是在跟他裝傻嗎?!「我妹該不會也要教你如何打電話吧?」嘖!
藍斯洛笑得坦蕩無欺,「這個裴已經教過我了,我還知道行動電話的使用方式,真的很方便!」
裴翊斗瞪著他,下顎緊抽。
讓他仔細想一想,上一次膽敢在他面前裝傻擺爛的家伙,這會兒尸骨已經躺在哪里腐爛長草了?
「你給我听清楚!沒有人能夠愚弄我們裴家的人,你──」
「老哥!」
裴翊斗一看見門口處的妹妹,霍地推開牛皮座椅站了起來。
「我給你三分鐘的時間處理他,看他是從哪里滾來的就原地給我滾回去!不要等我動手,否則場面絕對不只這樣!」
「哥,你冷靜一點听我說嘛!藍斯洛沒辦法回家,因為他……」
「他不喜歡坐飛機,還是討厭乘車搭船?行,給我一個小時,我去弄一輛坦克車把他轟回去!」
裴語晴氣極,「好啊,你這麼厲害的話,就拜托你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把藍斯洛送回幾百年前的中古世紀!」
裴翊斗愣了幾秒,俊臉益發陰沉。「給我說清楚!」
「藍斯洛不是通緝犯也不是什麼難民,之所以沒有正式的身份是因為他來自中古世紀。穿越時空,你懂嗎?藍斯洛根本不是現代人!」
「對,他不是現代人。讓我明確的告訴你,你再這麼掰下去,他只會變一種人,死人。」
「哥!」
「出去,我暫時不想看到你。」
「裴翊斗!」他為什麼就是無法相信她說的話?
「對于他的來歷,如果你只能想出這種答案來敷衍我,那麼你不如不要想!」裴翊斗大手一揮直指門口,無形彰顯的威嚴氣勢莫名懾人。「出去。」
原本不想介入兄妹爭執的藍斯洛望著裴語晴生氣沮喪的模樣,他忽然輕輕伸手將她拉到身後護衛著,轉身面對裴翊斗。
「我想我應該向你解釋一下我的身份和立場……」
靶覺身後有人輕扯自己的衣袖,他回首一看,就望見裴語晴對著自己搖搖頭。
「我哥現在什麼話都听不進去,下次再說吧!」
「可是你看起來很難過──」
她眉宇間無言流露的懇求讓藍斯洛住了口,體貼地不再堅持。又望了佇立在落地窗前的裴翊斗一眼,他彎身拿起裴語晴放在沙發上的外套和皮包,對她溫柔地笑了笑。
俊臉上那一抹似乎能夠包容一切的眷寵笑容,沒來由的竟讓裴語晴感到眼眶一陣濕濡。
「哥,我們先走了。」
沉默地走出兄長的辦公室,裴語晴一路無語的跨進空蕩蕩的電梯里。
當電梯門關上的瞬間,站在她身旁的藍斯洛忽然伸手溫柔地將她攬進臂彎里輕輕護擁著。
裴語晴有些愕然,在他懷里站得直挺而僵硬。
藍斯洛低沉性感的笑聲從她頭頂緩緩飄落,「你這個模樣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抱著一根木頭。」
「你才是木頭呢!」
居然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心意。
她羞惱地在他的胸前上掄了一拳,花拳繡腿顯然對藍斯洛不構成任何影響,只見他昂首朗笑,連懷里的她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與震動。
輕輕地咬了咬唇,她悄悄放任自己將手攤放在他厚實的胸口上,仰頭凝視他的側臉,她著實好奇自己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習慣他英姿颯氣的外表?
其實她真的好苦惱。
他們兩人之中,好像只有她一個人對彼此偶爾的親密感到意識過度。
所以她似乎不應該高興。
因為對藍斯洛來說,類似這樣的行為,也許只是一種表達友善的方式,是無關男女之情的。
如此一來,暗自嬌羞竊喜的自己豈不是很蠢?
她不想讓自己變蠢!
說是無謂的自尊心作祟也好,又或者是女人的矜持在作怪都行。總之,她就是不允許自己在感情未明的情況下徹底的放縱自己的喜怒哀樂!
溫柔撫模發梢的大手吸引她的注意,仰頭一看立刻迎上藍斯洛淺笑的眉眼。
「你在我身邊似乎常常發呆。」
「有嗎?」
他噙了噙性感嘴角,「根據過往的經驗,女人在我身邊常做的事情並不是發呆。」
裴為什麼要這麼特別?特別得讓他幾乎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能做什麼。
應該要怎麼做,才會讓她飄移轉開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呢?
雖然藍斯洛很想認真思考這個問題,但是每當這個念頭一浮現,他便立刻勒令自己不許再去想。
現在的他身處在這樣充滿未定數的狀況里,他能抓住什麼呢?自己真的能夠在這個世界擁有什麼嗎?不可否認的,他仍然想要回到原本生活的時空里,那里有他難以割舍的家人啊!
所以在這里的一切,不要想、不準去想!
不管是什麼,都……
裴語晴睞了他一眼,「听你的口氣,你有很多女人嗎?」
他深深地看著眼前這一張嬌俏白皙的容顏。
「喂,你說話啊!」
其實藍斯洛考慮了好久。如果他真的管不住自個兒的心、說服不了自己別對她動心,那麼……
是不是讓裴主動拒絕接近他就可以了?
「我當然有一些伴侶,你問的這是什麼問題?」
裴語晴的表情仿佛在瞬間僵住。
「你從來沒有想過,也許我在中古世紀時就已經有個心愛的妻子了嗎?」
「……你有嗎?」
他松開對她的擁抱,笑了笑,「沒有!」
她怔忡了幾秒,遲疑地揚眸對他抿唇扯笑。「喔。」
「因為我還沒決定究竟要迎娶哪一個。」
她霍地抬頭看他。
他卻回避了她的視線,轉頭望向電梯門,「一樓到了,我們不出去嗎?」
裴語晴怔怔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光亮來源的地方,幾秒鐘後,她的雙眸驚訝地睜大。
「佷女?太好了,竟然讓我在這里遇到你!」
藍斯洛看了看電梯口這個神色過份驚喜的中年男子,他回頭凝視裴語晴,「你認識嗎?」
她睇了他一眼,神情看起來並沒有太多喜悅。「這一位是我叔叔裴烈,站在他身邊的則是……」
「幸會,我叫裴安芸,是語晴的堂妹。」
舉手投足間充滿性感艷麗的裴安芸不等介紹已經率先跨前一步,熱情地伸手握住藍斯洛。
「我認識你!你或許沒印象,但是其實我已經在堂姊的生日舞會上見過你,你是全場唯一沒有戴面具的人。」
「是嗎?」
「佷女,能夠在這里踫到你真是太好了,省得我再跑去城堡找你!」
裴烈興匆匆的將裴語晴拉出電梯,開始叨叨絮絮的談起之前的話題。
裴語晴有些心不在焉,不斷地用眼角瞥視不遠處的藍斯洛和裴安芸。
為什麼他們看起來聊得非常開心的樣子?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不是嗎?
我還沒決定究竟要迎娶哪一個。
罷剛那句話,意味著藍斯洛的身邊已經有了抱持好感的對象吧?
既然他心里有人,為什麼遲遲不見他伸手推開裴安芸主動搭摟的手臂?為什麼他看起來非常享受她的熱情親近?
裴語晴深深吸了口氣,慢慢轉開視線。
應該不是錯覺!
她真的覺得藍斯洛拒絕的,其實只有她而已!
「佷女,你就當作幫叔叔一次吧!我已經跟你提過好多遍了──」
「叔叔。」
「啊?」
「為什麼你對南榭里斯堡誓在必得呢?能告訴我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