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黯的夜里,曲凌月睡得始終不安穩,在睡夢中她不停地奔走逃命,追在她背後的是一種無名的恐怖怪物,張牙舞爪地想要將地吞噬……
「啊!」她發出刺耳的尖叫聲,雙手求助地往外伸,跟著「咚」的一聲,她跌到了地面,一身是汗的醒了過來。
曲凌月發現自己坐在長毛地毯上,觸目所及全是水藍色的光暈,她到底在哪里?再用力眨了眨眼楮,她才認出這里是楚燁的房間,而周遭那些藍色的波光來自于頭頂上特別設計的燈泡。既而想起從今天晚上起,她必須陪著那個陰晴不定的惡天使,在這里住上一個月。
「什麼嘛!他真的不打算分床位給我?」她揉了揉跌痛的,緩緩站起身來,活動一下在沙發上睡僵的四肢。
稍早在楚燁惡狠狠地威脅她之後,自己為了不甘示弱,大聲地吼出她會在這里待上一個月,但是他不可以對她亂來。沒想到楚燁只是很無聊地看了她一眼,就離開了房間。
「喂!你在不在啊?」從沙發上跌下來已經讓她的睡蟲跌醒了,曲凌月開始覺得口干舌燥,于是她開始尋找屋主,打算喝一杯水再回頭睡覺。
「楚燁?你在不在?」曲凌月又喚了幾聲,只覺得這間房間大的讓人害怕,再加上那些特殊的藍色光線,讓她以為自己到了什麼奇怪的地方。
「我一個人會害怕啊!楚燁……」她不知道楚燁是不是故意要懲罰她,但是她真的不喜歡一個人待在這里。空蕩蕩的房間,巨大的家具,她像是誤闖鬼屋一樣地覺得惶恐不安。
就在她緊咬著下唇,眼楮眨呀眨地快要眨出淚水的時候,她听到了門邊傳來了細微的聲響,曲凌月認定了是楚燁去而復返,高興地什麼也顧不得,沖到門邊準備將門打開。
「啊!」正當她要扭開門的時候,一只男性的手掌覆上她的小手,而另一只手也準確地覆上她準備尖叫的嘴上。
「是我,不要出聲。」低沉的男音在她耳邊響起,卻也讓她整個人松了一口氣。是楚燁!
曲凌月點點頭表示自己了解,楚燁仍是搗著她的嘴,另一只手拉開她握在門把上的手,無聲地後退,一直退到了幾步外的距離,他靜靜地等待著。
門口細微的聲響仍是沒有停止,听起來像是有人費力地想要將門鎖打開。曲凌月雖然不知道門外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仍是合作地動也不敢動一下,瞪大了眼楮看著門把上的動靜,門外的人不死心地一試再試,這種詭異的聲響一直持續了快五分鐘,最後門把才停止轉動。
又過了幾分鐘,確定危機解除之後,楚燁才松開手,看著曲凌月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平淡問道︰「這麼晚你起來做什麼?」
「楚燁,剛才門外那是什麼?該不會……是那個吧?」曲凌月腦筋一轉已經往最壞的方向轉去,該不會是什麼可怕的幽靈吧!想到剛才出現在門邊的或許是幽靈,她整張小臉變得極為慘白。
「蠢丫頭,你看過幽靈需要開門的嗎?」他一眼就看穿曲凌月在想什麼,無聊地撇撇嘴,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等!我不要一個人待在這里。」曲凌月一把抱住他的手臂,阻止楚燁轉身離去。
「咦?這倒奇怪了,你不是很討厭我,還疑神疑鬼我會非禮你,那你現在像塊黏皮糖的黏著我干麼?」楚燁想將她甩開,卻發現曲凌月抓得很緊,一張小臉全皺在一起,看樣子的確是怕極了幽靈。
「嗯,總之我決定要跟著你,你不可以丟下我。」比起幽靈,說話惡毒的楚燁算不了什麼,她寧願接受他的嘲弄,也不要被幽靈抓去當消夜。
「快放手。」楚燁搖了搖手臂,看著她跟著搖動,活像頭無尾熊似的。
「你不可以丟下我,我真的會怕。」她睜開眼楮懇求,小手無助地晃著他。
「麻煩。」楚燁冷哼一聲,無奈道︰「你這樣我沒辦法走路,放手我就讓你跟著。」
「好。」曲凌月果真听話地松開手,溫順地像一只訓練有術的小狽。「楚燁,我餓了,也渴了。」
「跟我來。」楚燁轉身,語調充滿了無可奈何,但是曲凌月知道他不會扔下自己,于是換成一張笑臉跟在他的身後前進。
楚燁帶著她走到房間的東側盡頭停下了腳步,動手將一幅畫取下,隨即露出了一台手掌大的機器,楚燁先將自己的掌心貼上,等機器上的燈發出一道綠光後,他才又迅速地按下一連串的號碼。
曲凌月看得嘖嘖稱奇之際,眼前的牆忽然從兩邊分開,出現在眼前的是另一個大房間;有客廳、書櫃、沙發,甚至還有一個吧台。
「哇!」她只能發出贊嘆的聲音。
「來吧!」楚燁朝她勾勾手,自己走向吧台打開里面的冰箱問道︰「小表,你要喝什麼?」
「牛女乃就好,謝謝。」她坐在沙發上,一雙眼楮仍是閃著好奇的光芒打量著四周的一切。有錢人果然就是不一樣,沒想到進了一個房間里面居然還有另一個房間,真是特別。
楚燁沒過多久就端來了一杯粉色的飲料,遞給了曲凌月。
「我說的是牛女乃。」她有些不滿意地接過飲料,輕啜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滿好喝的,不知道是什麼。
「我這里沒有適合小表的牛女乃,你就湊合著喝好了。」楚燁也拿起一杯飲料握在手中,漫不經心地啜飲起來。
「嗯,楚燁……」她將喝了一半的飲料放下,深吸一口氣道︰「剛才在門外的,那是什麼?」
楚燁不語,但一雙黑瞳染上了一抹譏諷和冷意。
「我不是想探人隱私什麼的,只要你告訴我門外的不是那種東西……我就不會害怕了。」她咽了咽口水,強自鎮定。「其實我很勇敢的,只要你保證那不是什麼……呃,奇怪的東西,我下次還可以打開門用掃把將它趕走。」
「喔?」楚燁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嘲弄道︰「畢竟是小丫頭,所以你不知道其實人比那些看不到的東西還要可怕。」
「什麼意思?」她眨眨眼,澄澈的眼中 片迷惘。
「沒什麼,這不關你的事。」楚燁搖搖頭,再一次警告道︰「如果你一個月後想平安月兌身,就不要大好奇,懂了嗎?」
「你不用嚇我,我知道你不過是虛張聲勢,其實你並沒有像外表看起來那麼冷酷,只是故意裝得很冷漠對不對?不然你不會留下來陪我,也不會帶我來這里,還給我喝東西。」曲凌月點點頭,見楚燁不說話,她更加肯定地開口道︰「不要故作冷漠,其實你不是那麼可惡──」
發表的言論說到一半,曲凌月忽然覺得頭暈目眩,眼前的楚燁從一個變成兩個,又慢慢變成了三個,這是怎麼一回事?
「小丫頭,你畢竟還是太女敕了。」變成三個的楚燁笑得極為惡意,他只手撐著下巴,冷一言道︰「我給你喝下的東西足以讓你昏迷不醒,到時候要殺要剮隨我高興,先讓你相信我,再好好戲弄你,這不是有趣多了?」
「你……你不可以……」咚的一聲,曲凌月整個人軟軟地倒在沙發上。
楚燁似笑非笑地拿起她沒有喝完的酒杯嗅了嗅,輕聲道︰「紅粉佳人對一個十六歲的小表來說,還是太強了一點。」
他站起身子,隨手月兌下外套罩在曲凌月的身上,確定她熟睡後,楚燁來到另一邊的電腦桌,打開後一連輸入了一些指令。電腦螢幕上顯現的是他門外的情景,他細長的手指不停地在鍵盤上切換,不一會兒已經調出二十分鐘前的監視影帶,一名穿著長袍的人影出現在他的門口。
楚燁將鏡頭固定在他的臉部位置加以定格,分別以二十種不同的角度分析他的臉部輪廓。電腦不停地在解析運作著,最後完整地呈現在楚燁面前——
「是你。」楚燁微微眯起眼,手指輕蔑地停在電腦定格的位置。
「啪」一聲,楚燁將螢幕整個關閉,只手撫著額心,漫不經心地啜飲著杯中的醇酒,就這樣靜靜坐在椅子上,無言直到天明……
☆☆☆
曲凌月再一次醒來時已經快中午了,事實上她是被一陣又一陣的食物香氣給喚醒的。她一臉迷惘地從沙發上爬起,疑惑地看著身上披有一件男性外套,依稀是楚燁昨晚穿的那一件,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為什麼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你總算醒了?」戲謔的嗓音自她身後響起,楚燁坐在昨天的吧台旁邊,早已經換上一套外出的西裝,桌上還擺著沒吃完的食物。
「過來吃點東西,我等會兒要出門。」楚燁比了比桌上的食物,示意她過去。
今天早上的楚燁看起來心情似乎很好,不過經過昨晚的教訓,曲凌月告訴自己楚燁基本上是一個精神變態的人,不能光用他臉上的表情來判定他的心情。就像昨晚他好心地遞給了她一杯飲料,卻讓她一覺睡到了中午,讓她不得不小心提防啊!
「吃吧!擔心我會毒死你嗎?」見她小臉明顯地寫著警戒的訊息著實有趣,他嘴角微揚,將擺著松餅的餐盤推到她的眼前。
曲凌月本想義正詞嚴的拒絕,大不了等一會兒溜到廚房偷點東西吃,也好過吃楚燁不知道放了什麼東西的松餅,沒想到她正要準備開口的時候,肚子卻非常不爭氣地發出了咕嚕咕嚕的巨響。
「嘿。」他挑高一道眉,意在看她是不是真能拒絕美食當前的誘惑。
「謝謝。」糗死人了!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會讓楚燁看到自己最糟糕的一面。
正當她咬著口中美味松餅的同時,楚燁突然「啪」一聲將一疊照片扔到她的面前,淡淡道︰「這是一部分的照片,你先看一看有沒有你見過的那個人?」
曲凌月心不甘情不願地一張翻過一張,等到她解決了盤中的松餅時,她也將照片全部翻了一遍。「沒有。」她老實地回答。
「嗯,你吃飯了沒有?我們出發了。」楚燁也不著惱,只是將照片收起來,隨手抓起了一件外套。
「你要去哪里?為什麼我也要去?」
「這一個月內你不準離開我的視線,難道你忘了?」他撇了她一眼,也扔給曲凌月一套換洗的衣服。「將自己梳洗干掙,十五分鐘後我們準時出發。」
十五分鐘後,曲凌月帶著滿心的疑惑,和楚燁一起坐進一輛豪華轎車內,離開了這間充滿了秘密的大宅第。
☆☆☆
車子平穩地向島的中央前進,經過了一些小徑、大道,最後來到了島上最繁榮的中心城市,沿路上楚燁並沒有開口說話,曲凌月只好無聊地望著窗外的風景干過癮,不知不覺地,車子駛進了一棟宏偉的圓形建築物內。
「下車。」車子停穩後,楚燁偏過頭對曲凌月道,卻發現她一張臉變得有些慘白,緊緊地咬著下唇。
「你該不是愚蠢到將自己的出身怪罪到這座賭城吧?」楚燁懶洋洋地抬眼,想起了昨夜電腦中查到的有關曲凌月的資料;她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十六年前被遺棄在商家門口,由一對姓曲的夫婦將她撫養長大的,而她會被遺棄的原因,極有可能是她的父母在這里輸光了一切,最後連嬰孩都無力扶養,所以決定丟棄她。
「我不應該嗎?若不是這座害人的賭城……」她有些受傷地低語,不敢相信楚燁殘忍到用這種諷刺的方式談論起她的身世。
「若不是這座賭城,你該是一個千金小姐?或該是什麼富豪的女兒嗎?」楚燁冷哼出聲,無情地繼續道︰「那你為什麼不換個角度想,或許是他們從這一座賭城得到了太多,夫妻倆相看兩相厭,決定各自去尋找更好的生活,但是多了一個累贅的你,最好的方法就是將你丟掉不是嗎?」
「你說謊!你說謊!」曲凌月被他的惡意的言語激出了淚水,撲過去就想給他一巴掌,卻被楚燁手一揚緊緊地扣住了。
「醒一醒,這是一個再現實不過的世界,所有的榮華富貴都在你眼前,近得唾手可得,就看你有沒有本事得到它!」楚燁拎著她的衣領冷冷道。「你明白了嗎?任何走進這里的人都是心甘情願的,我不想為任何人的愚蠢負責,也不會浪費我的同情心去可憐他們。」
「如果不是有你們這種人,就不會是這個樣子!」曲凌月哭著吼道。用盡所有力氣不停地捶打著地,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楚燁竟松開了他的手,任由曲凌月的拳頭打在他的身上,讓她盡情發泄情緒。
「那麼你能做什麼?」他等她捶得累了,才以平靜的語氣問道。
「若是我有能力,我一定要毀了這個罪惡的地方。」曲凌月抬眼,澄澈的眼中閃著明顯的怒意,若是她真的有能力,她要動手毀掉這個地方。
「看來我可找到好東西了。」楚燁眯起眼,嘴角輕楊笑道。「那麼我可要拭目以待了,或許你真是個寶貝也說不定。」
不讓她有回答的時間,楚燁從口袋中拿出手帕扔給她道︰「將自己擦干淨,我在外面等你。」話說完後,他就自顧自地開了車門下車。
曲凌月不知道楚燁到底在想什麼,更確定了自己絕不會有弄懂他的一天。她用手帕隨便地擦了擦臉,就急忙地下車,雖然兩人相處只有短短的半天,但是她直覺地想要跟在楚燁身邊,雖然他心眼壞、嘴更壞,但是她就是無法相信他會真正地傷害自己。
「走吧!小丫頭,讓我帶你進入巴比倫,讓你認識人世間最後的一個墮落天堂。」楚燁似笑非笑,在那一張酷似天使的燦顏下,凝斂出屬于魔鬼的邪魅笑容。
曲凌月將自己的手放入楚燁伸過來的大掌中,跟著他,一步一步走進了這座華麗的殿堂,走進了楚燁口中的人世間最後一個墮落天堂……
「咯」的輕微聲響,喚起了曲凌月飄遠至五年前的思緒。
她緩緩轉過身,看向兩房相連的門,見到楚燁正站在門邊望著她。
「夜深了,你還沒睡?」楚嘩淡淡問道。眼前的曲凌月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綁著兩條小辮子的小女娃了。
她變了許多,身子像是突然間被拉長了,原本圓圓的臉蛋也成了嬌美的心形,頭發削得很短,蓋住她柔女敕的臉頰,沒有改變的只剩下那雙仍是澄澈的黑眸,縱使在黑夜,依舊能發出那一抹燦亮的光芒。
「嗯,睡不著。」曲凌月垂下頭,仍然不大敢正視他的眼楮。
「你的手怎麼了?」楚燁注意到她的左手一直環著右腕,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于是走向前,不容拒絕地拉起她的手檢視。
「我沒事。」她急著想將手抽回,但楚燁已經看到了。她細白的手腕上留有幾處難看的手印,他隨即想起那是稍早在浴室中自己拉扯所造成的。
「這叫沒事?」楚燁皺眉,拉著她就要進房間。「我幫你上點藥,推拿一下,明天就不會那麼疼了。」
曲凌月無法拒絕,只能被動地跟著楚燁來到他的房間內。
「醫藥箱在左邊的抽屜。」見楚燁翻箱倒櫃的找東西,曲凌月忍不住地出聲告訴他正確的位置。
「看來這里的一切你比我還清楚。」楚燁拿著醫藥箱回到她的身邊,漫不經心地說著,卻讓曲凌月羞紅了臉。
因為這里是楚燁的房間,這五年來每當她想念他的時候,她都會來這個房間,模模他的東西,替他打掃房間,藉著這些事情回憶他的一切,所以自然對這里所有的擺設相當熟悉,只是這種事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楚燁倒出一些藥膏在手心,將她的手臂拉過來開始揉搓,讓藥性深入皮膚之中。曲凌月垂著頭動也不敢動,就怕說出任何一句話都會打壞他們之間和平的氣氛。
雙掌摩擦產生的熱,還有楚燁過于靠近的身子都讓她感覺到熱,曲凌月覺得自己一張臉燙得嚇人,根本就不敢抬起頭,只能將頭愈垂愈低,就怕楚燁看到她奇怪的樣子。
「你怎麼了?」她一張臉都快垂到膝蓋了,五年不見,他有變得這麼多嗎?
「我的手好很多了,謝謝你,我要回去了。」她低著頭道謝。
「你到底搞什麼鬼?」楚燁不悅地伸出手,一把扣住她的下巴逼迫曲凌月抬起頭來。「你……」
楚燁正想要嘲諷她的陰陽怪氣,卻被她抬起的臉分去了心神。前幾次他根本沒有認真地看曲凌月,現在她一張秀麗年輕的臉龐驟然呈現在眼前,他才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兩道彎彎的眉均勻地貼在光滑的額頭上,一雙澄澈的眼閃著無措的驚慌,五年前老是動不動就緊抿著的嘴唇也變了,變得像鮮花一樣柔女敕,還漾著誘人的光澤,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她再也不是當年那個他可以隨意嘲弄的小丫頭,她已經成為一個美麗,甚至是誘人的女人了!
楚燁像是被燙到似地松開手,對于自己一瞬間產生的欲念感到厭惡,他一定是太久沒有回來,所以才會覺得一切都走樣了。
「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別忘了明天我要所有的解釋。」楚燁站起身,背對著她下達逐客令。
「我知道了。」曲凌月站起身子,楚燁剛才嫌惡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他一點都不高興見到她。
她靜默地起身,悄悄地離開了楚燁的房間。
不該再痴心妄想了。這五年來的思慕,是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