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水煝再次從沈睡中蘇醒的,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像棉絮一樣輕飄飄的,以一種十分快速的方式移動著,也好像空中飛翔的鳥兒一樣忽上忽下地跳躍著,她想睜眼一探究竟,但無論怎麼努力,眼皮沈重得怎樣都睜不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明明耳邊呼嘯的風聲是如此清晰、冷風吹拂過肌膚的觸感也是如此真實,但因為雙眼睜不開、看不見,所以她根本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甚至產生一種自己正在作夢的奇怪感覺。
在這種似夢非夢的情境中,她感覺到自己騰空的身子緩緩落定,先是腳尖,跟著是四肢,最後整個身體都觸踫到了堅硬的地面,雖然眼楮依舊無法睜開,但她能感覺出此刻自己是躺在地上的。
而後,水煝感覺到似乎有一道目光正專注地凝望著自己,對方的目光充滿了溫柔與悲傷,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覺。
突然,自己的嘴巴被輕輕扳開,由于無法動彈,水煝只能感覺到有東西放進了口中,口齒間隱約感覺到一股淡淡藥香,她記得這個香味,是族人用百花提煉出來的解毒藥丸。
你是誰?水煝在心中吶喊著,想睜開眼、想開口發問,卻都莫可奈何。
餅了一會兒,停留在自己臉上的眷戀目光消失了,四周變得靜悄悄地,仿佛全天地間只剩下她一個人那種孤伶伶的寂寞。
就在這個時候,她隱約听見不遠處傳來了熟悉、卻又充滿了憤恨不平的男性嗓音。
「為什麼下毒?這和我們當初的約定完全不同。」
這聲音……是白鵬!是自小就守侯在自己身邊,亦兄亦友的忠心護衛!自己不會認錯的!他來了!來救她了!
「這個……要怎麼說呢?」與白鵬對話的聲音十分斯文好听,以一種慢條斯理的方式回應著。「仔細想想,我不能留她在身邊,又找不到願意保住她的人,既然大家當初的決定就是要她死,那麼干脆由我下手,豈不是一了百了?」
「赫連靳宇!你不是人!」男子發出像是野獸一般的怒吼,想都不想地朝對面的人沖了過去。
兩人在夜里纏斗了起來,每招每式都夾雜著勁風,即使水煝雙眼看不見,亦能察覺到那是一場激烈的打斗。但她一點都不在乎身旁發生了什麼事,整個人已經被赫連靳宇與白鵬方才的對話給震撼住了!
既然大家當初的決定就是要她死!吧脆由我下手,豈不是一了百了?斯文而優雅的嗓音,是靳宇哥哥的聲音,只是她從沒想到,十年後听到他口中說出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麼殘忍的話!大家的決定就是要她死?大家是誰?為什麼要她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初是我錯信你!所以不惜背叛族人,將小姐交給你,沒想到你現在居然下毒?」白鵬一邊出手攻擊,一邊低吼著心中的憤怒!
「白鵬,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誰也舍不得讓她死,但她的存在只會惹來麻煩,這是整個淨縓族的決定,你如今怎麼全都怪到我頭上來了?」赫連靳宇動作敏捷地閃躲,也不回手攻擊,只是以一種無奈的語調勸說。「現在不殺她,將來也會有人殺她,我沒能耐保住她,不如就讓她死在我手上來得痛快!」
「住口!你既然已經承諾了捍衛她的安全,就該用性命守著她!」白鵬因為憤怒紅了眼,一心只想殺死眼前無情無義的赫連靳宇!
「哎!解釋了半天還听不懂嗎?」赫連靳宇失去了耐性,清喝一聲,倏地反守為攻,精妙的招式一招接著一招,「啪」一聲點住了白鵬胸前的穴道,跟著再次迅速出手,一口氣點住了白鵬身上幾個重要穴道,只見他雙腿一軟,「咚」的一聲跪坐在地。
「我最討厭動手動腳的,有事情慢慢說不是很好嗎?」赫連靳宇輕嘆一口氣,一陣莫名的打斗讓人都煩悶了起來,他抽起腰間的玉扇搧了搧,這才彎身對白鵬說道︰「我說白鵬老兄,你好歹也听我把話說完啊!」
「是我技不如人,要殺要剮隨便你,但要我和你這種卑鄙家伙同流合污,那是絕對不可能!」白鵬吐了一聲,充滿憤怒地別過頭,不願意多看赫連靳宇一眼,想當初就是因為錯信了這張看似俊美高雅的臉,才會讓水煝遭遇凶險……
「是啊!先是背叛族人,現在又對我動手動腳,當真是殺你一百次也不夠哩!」赫連靳宇俊臉含笑,絲毫不以為意。「但是現在讓水煝遭遇凶險的,是你不是我喔!」
「我不會再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句鬼話!」白鵬低吼,不願意再相信赫連靳宇的花言巧語。
「哎!你怎麼這麼死腦筋,非要我把話挑明了說才懂呢?」赫連靳宇搖頭晃腦地嘆氣,跟著傾身,壓低了嗓音在白鵬的耳邊說道。
赫連靳宇解釋得越多,白鵬的一張臉也越來越蒼白,最後當赫連靳宇語畢起身後,白鵬就像是渾身力量被抽干似的頹軟在地上。
「喏,我都說了這麼多,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赫連靳宇嘴角含笑,迅速出手解開了白鵬身上的穴道。「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總之我能說的都說了。」
白鵬沒精打采地從地上站起,又是愧疚又是擔憂地往水煝的方向看了一眼,跟著重嘆一口氣,口唇掀了掀欲言又止,但最終什麼話也沒說,甚至沒有多看赫連靳宇一眼,就踩著沈重的腳步離開了。
當白鵬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赫連靳宇俊臉噙著笑意,拿著玉扇在胸前搧呀搧的,戲謔地咧開嘴說道︰「怎麼,跺跺腳都能讓蘇狄城地動山搖的單無魂,什麼時候也養成了偷听的習慣?」
赫連靳宇身子一側,果然看到右後方緩步踏出一個高大的身影,淡漠俊臉上神情不變,絲毫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
「這麼好雅興出來賞月?還是和我一樣睡不著?」見單無魂無開口的打算,赫連靳宇含笑問道。
「我得提醒自己,要殺你就得先封住你那張天花亂墜的嘴巴。」單無魂勾起冷笑。方才那個叫白鵬的,動手時明明恨得想將赫連靳宇千刀萬剮,但他不過是湊在對方耳邊說了幾句話,卻可以讓對方灰頭土臉地離去。
「哎!你這麼說就傷感情了。」赫連靳宇一愣,但毫不在意地咧嘴微笑。「我和白鵬不過是產生了一點小誤會,誤會說開了就全都沒事了。」
「我不想听你說廢話。」「話」字才說完,單無魂就已經閃電出手,透著青光的長劍瞬間已經抵住赫連靳宇的頸項。「你根本沒離開蘇狄,既是如此,我想東西應該就在你身上,交出來。」
「怎麼你一路跟著過來,只是為了向我討回東西嗎?」赫連靳宇向前一步,十分吃驚地問道。「封閉整個蘇狄城,派出大隊人馬搜尋我的下落,並且在美人兒被帶離房間時就一路跟來這間破廟,躲在暗處偷听到現在,原來都只是為了向我討回那樣東西嗎?」
單無魂俊臉緊繃,不作任何回應。
「嘖嘖!你真是讓我開了眼界!還是我偷走的寶貝能增值,讓你無法割舍?」赫連靳宇突然湊向前,壓低聲音問道︰「我听說有些人是有那種毛病,就是特別喜歡的東西不能離開身邊太久,得像寶貝一樣收在身邊,吃飯、睡覺、洗澡都得時時帶著,我說兄弟,你該不會也有這種毛病吧?」
「唰」的一聲,單無魂的劍劃開了赫連靳宇的一撮發,明顯警告要是他再說廢話,就得遭殃了。
「這麼開不起玩笑!」赫連靳宇笑臉一斂,換上了正經八百的面孔。「身體發膚不可隨意損傷,你別隨便割啊!東西還給你沒問題,但你得幫我處理掉水煝這個麻煩。」
「你稱自己的未婚妻是麻煩?」對方的語氣讓單無魂不由得眉頭一緊。
「確實是‘麻煩’,當一方已經毫無意願,另一方卻死心塌地,這就是麻煩。」赫連靳宇以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說道。「這種事情你應該再清楚不過,以我的身分地位來說,我會迎娶的女子必須對我有幫助,但若是留她在身邊,只會招惹無止境的殺機,我不需要這樣的妻子。」
「嘿!你身上果然流有那個男人的血,連想法都一樣卑鄙。」單無魂臉色一沈,俊臉因為赫連靳宇的話變得十分難看。
「我只是實際……」赫連靳宇不以為意,就在他要開口繼續說的時候,一滴豆大的雨水從天而降,掉落在他的臉頰上,一滴、兩滴、三滴……跟著綿密如針的雨滴陸續掉落,一場大雨毫無預兆地就這麼下了起來。
「下雨了……」赫連靳宇伸手將雨滴接到掌心握住,露出淡淡的笑痕將話題一轉說道︰「接下來換你傷腦筋了,若是你不想辦法讓這場雨停下來,整個蘇狄城就要跟著你遭殃嘍。」
「你在胡說些什麼?」單無魂挑高一道眉。不過就是一場雨,他也能岔開話題,果然是個怪家伙。
「好了,不能再聊了。你的東西,我現在就去幫你取回。」赫連靳宇咧嘴一笑,拱手打算離去。「我的‘麻煩’就交給你嘍!」
「別想逃!」單無魂低喝一聲,只看見赫連靳宇身手俐落地施展輕功,翻身躍上了牆頭。
「確定想追我嗎?雨這麼大,你就放心把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人留在這間破廟里?我是無所謂,但出了事你莫怨我!」赫連靳宇好心地提醒,對著單無魂眨眨眼說道。「等蘇狄城的雨一停,就是我們再見面的時候了。」
說完這些話之後,赫連靳宇身影一晃,很快地就消失在雨中。
「該死!」
單無魂低咒一聲,轉過頭看了一眼躺在破廟內的縴細身影,心中明白他確實無法將水煝扔在這里不管;向來對一見鍾情嗤之以鼻的自己,根本不曾對任何女人產生眷戀,但水煝光是靠她的畫像就簡單地做到了!當她不再是畫像中虛幻的人影,而是以真正的血肉身軀出現在自己眼前時,她的身影就像是烙痕一樣存在心中,再也無法消除。
因為知道水煝依舊對他懷有恐懼,所以他白天幾乎不出現在南宅院,每天只是听著僕役們報告她的情況,但光是口頭上的描述依舊無法讓自己心安,所以他只能在夜里,確定她熟睡的時候進入南宅院,為的只是看她一眼。
當自己得知她因為服下一名神秘大夫開的藥方而昏迷不醒後,他更是憤怒得想殺人,不單做出了封鎖蘇狄城這種前所未有的舉動,更不惜派出所有的人力搜尋,立誓要找出那個膽敢傷害水煝的人。
為了保護她的安全,今晚他寸步不離地守候在南宅院,直到看見那名男子潛入單府將水煝帶走,他強壓抑住心中的憤怒,悄悄跟隨在後,目的就是想將傷害水煝的人一網打盡,沒想到卻在這里听見了赫連靳宇和那名叫白鵬男子的談話,更意外地從他們的談話中,察覺到確實有人想要奪取水煝的性命。
她的存在,究竟會妨礙到什麼人?帶著這樣的疑慮,單無魂緩步走到水煝身邊,單無魂這才注意到水煝不知道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眼,清麗絕倫的小臉上,成串的淚珠不斷地自明眸中滑落。
「水煝?妳醒了?」單無魂彎身將她扶起,但水煝一動也不動,像是根本沒有听見他的聲音,絕色的臉上一片木然,只是無聲地任由淚水滑落。
「水煝?」單無魂再次低聲呼喚,忍不住舉手為水煝輕輕拭淚,但她的淚水就像是破廟外的這場雨一樣,不但沒有停歇的跡象,反倒有越流越多、越下越大的趨勢。
難道她听見那家伙說的混帳話了?水煝無法停止的淚水,茫然無從的表情,回答了單無魂心中的疑問。他不確定水煝到底听見了多少,只知道她此刻這種悲傷得近乎絕望的神情讓自己的心也跟著一慟。
單無魂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也不知道要怎麼止住她的淚水,只能一再地舉手擦拭她滾燙的淚水。隨著反覆擦拭淚水的動作不斷,不知不覺中,單無魂的衣袖已被淚水全部染濕,即便是如此,水煝卻絲毫沒有停止哭泣的跡象。
「別再哭了。」最後單無魂輕嘆一口氣,為了不讓她哭傷雙眼,忍不住伸手點住她的睡穴,避免水煝過度悲傷。
確定她睡著後,單無魂褪下外袍,細心地蓋在她的身上,避免回返單府的途中讓水煝淋到雨,沒想到剛踏出破廟,他就注意到方才的驟雨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停止了。
望著懷中沈睡的人兒,單無魂深吸一口氣,像是捍衛最珍貴的寶物一般緊緊地將她攬在胸前,往單府的方向前進。
◇◇◇
自水煝重返單府那夜開始,蘇狄城的上空開始降下滂沱大雨,白晝時雨若傾盆又大又急,夜晚時雨勢雖減,卻也是細雨綿綿、淅瀝未休。
蘇狄城地處南方,梅雨時節雖然會降下大量雨水,但從來沒有像今年這樣,臘月才剛過不久,天就像是打破水缸那樣降下了無止無境的雨。
蘇狄城內最重要的青汾河因為連日來的雨量急速暴漲,不單是運輸、送貨方面嚴重受了影響,就連居住在青汾河畔的人家,都因為越來越升高的水位而擔憂得吃不下、睡不著。
單無魂與軍文、單武兩兄弟忙得幾乎是分身乏術,每天大清早必須到蘇狄城各處查探,確定有無災情傳出,同時還必須與城內船行溝通,商量運河暴漲導致種種延誤的後續處理方式。
當他帶著疲憊的身心回到單府時通常已經是深夜,而南宅院傳回的報告更是讓他眉頭深鎖,水煝依舊日日以淚洗面,往往不吃不動地坐在那里一整天,她,正以一種驚人的方式憔悴著。
今晚,帶著略顯疲倦的步伐,單無魂再次來到了南宅院,才走到庭院,就因為听見了有人說話的聲音而停下了腳步。
「水煝,妳別再哭了。」開口安慰的人是任劍飛,他十分焦慮地望著宛如人偶般只會淌淚的水煝,卻不知道要如何幫助她才好。
自從那天水煝被單無魂帶回南宅院之後,她只開過一次口,以沒有情緒的聲音說道︰「劍飛,他不會來了,因為我只是一個甩不掉的麻煩。」
「誰?赫連靳宇?妳見到那個混蛋了?」任劍飛好奇地問。
水煝悲戚地搖了搖頭,明眸一垂,滴下成串的淚水,不再多說些什麼。從那一刻起,她就一句話也不說了,只是任由淚水滴落,以一種自虐的方法放縱自己消沈絕望的情緒。
「妳別一直哭啊!再這麼傷心下去,我真擔心妳會將自己都哭溶了!」任劍飛一邊拿起手絹,一邊輕輕擦拭著水煝臉頰上的淚水。「妳什麼都不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如果妳心里真的有不痛快的事情,可以告訴我嘛!要不然我給妳當出氣筒打一頓也成,以前我姊姊都是這樣消氣的,很有效的喔!」
嘩!不是沒看過姑娘家掉眼淚,像他的姊姊任蝶衣,雖然長自己兩歲,但性子就像是孩子一樣,哭哭笑笑、打打鬧鬧是常有的事情,但她可從來沒像水煝這樣子,仿佛要將一生的淚水都哭光殆盡那樣地掉眼淚。
「留在這里,真的讓妳如此痛苦嗎?」單無魂再也無法忍耐地從庭院陰暗處走出。听見他人轉述水煝哭泣是一回事,但是親眼看到她淚流不止、像是枯萎花朵那樣驚人地憔悴下去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的悲傷不但讓他心疼,還讓他產生一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任劍飛見到單無魂出現,十分識趣地退下。畢竟水煝此刻的情況真的讓人擔憂,在不希望她繼續憔悴的情況下,如果單無魂有辦法安慰她,那自己是絕對不會反對的。
單無魂選擇了水煝對面的位置坐下,卻發現她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到來,自然也沒將他剛才說的話听進去了。
「水煝,看著我。」單無魂探出手勾住她細小的下巴,強迫她游離的魂魄歸位。「看著我,妳不能再繼續這麼下去。」
水煝淚眼蒙朧的雙眼直視著單無魂,黑瞳像是在望著他,又像是透過他在看一個很遠的地方。
「告訴我妳想要什麼?要我派人將赫連靳宇抓回來,還是要我派人殺了他?如果我這麼做,是不是能減少妳的悲傷?」單無魂捏著她縴細到幾乎要扣不住的下巴,苦澀又無奈地嘆氣道。「如果妳在這里真的很痛苦,我願意讓妳離開。」
原以為赫連靳宇帶給水煝的打擊頂多是悲傷個幾天,然後就會逐漸淡忘,但如今看來卻更嚴重,此刻的水煝就像被狂風暴雨摧殘過的柔女敕花朵,已經被打擊成奄奄一息的模樣了。
所謂強摘的瓜不甜,原本他以為只要將水煝留在這里,等到她不再懼怕自己的時候,或許,他能重新找到和水煝相處的方式,但赫連靳宇給予她的打擊實在太過強烈,強烈到她幾乎以自殘的方式任由生命流逝,他無法眼睜睜看著水煝凋零死去,如果放她自由能夠讓她恢復原貌,即使心中再怎麼不舍得,自己也願意這麼做。
單無魂低沈溫和的嗓音,穿透了水煝這些天始終像是蒙上一層煙霧的腦海中,慢慢轉化成一種她能明白的涵義。
迷蒙的黑瞳眨了眨,像是在慢慢接收單無魂這個人的影像,也像是在慢慢吸收他方才話中的涵義。這個人……總是皺著濃眉、用一雙很恐怖的眼楮瞪著自己的單無魂,現在看起來為什麼這麼難過?那一雙總是犀利的眼楮如今看起來充滿了悲傷,為什麼?
「妳听見我說話了,對不對?」單無魂從她逐漸凝聚焦點的目光中,看出了她的改變,嘴角揚起了略帶苦澀的微笑。「我說的是真的,如果留在這里真的讓妳如此痛苦,那麼我願意放妳走。」
想對單無魂點頭,想開口說「謝謝」,但水煝發現即使自己開了口,句子卻像是卡在喉嚨那般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她的存在只會惹來麻煩,這是整個淨縓族的決定……
大家當初的決定就是要她死,那麼干脆由我下手,豈不是一了百了?
充滿悲戚的眸光定定地凝視著單無魂的臉,不知道過了多久,水煝輕扯嘴角漾開一抹充滿苦澀的笑容。「單無魂,但我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