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一閃一閃的,七彩繽紛,還會旋轉。有人在台上唱歌,煙霧郁郁蒙蒙,慵懶又矛盾的熱鬧,十分頹廢的情調。
二喬忐忑的走進煙霧彌漫里,東張西望,相當的不習慣。直到看到靠牆的一個桌位上的謝明美,她才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二喬,這里!」謝明美也看到她,對她招手。
因為必須工作的關系,謝明美畫了一張地圖給她,約好下班後在這里踫面,便放她一個人放牛吃草。她沒敢走遠,在同一條街來回走了一下午,然後按圖找過來。
那桌位上男男女女有五、六個人,杜又銘也在。
「嗨!」他微笑了笑,恰到好處的熟絡。
「來,二喬。」謝明美將二喬拉到她身旁座位,說︰「他們是我朋友。又銘妳見過了,這是小莉,這是尚杰,還有BB、大林。她是我跟你們提過的二喬。」
這麼多人,二喬一下子記不住,無法將名字和臉孔連接起來,只好籠統的點頭又點頭。
「眼花撩亂對吧?」杜又銘在她耳邊悄悄耳語,帶著笑。
二喬微微一笑。的確是招架不住。
「喝什麼?」尚杰殷勤問。
「啤酒。」謝明美說道。
「我又不是問妳。」他很不給面子的白白謝明美,殷勤獻向二喬。「妳想喝什麼?二喬。」
「還是我去吧。」杜又銘笑著起身,問二喬︰「啤酒好嗎?」
「嘿!又銘,你太不夠意思了吧!」尚杰拉住杜又銘。他穿著一身黑衫黑褲,戴著一只銀手環,時尚感十足,相當搶眼。
在他爭搶獻殷勤的時候,大林已不聲不響走到吧台,拿了兩瓶啤酒回座位。
「喏,給妳。」他遞了一瓶給謝明美。「還有,這個,妳的。」另外一瓶擱在二喬面前,黑眼珠深深和她對望一眼,笑得萬分好看迷人。
「啊,謝謝。」二喬簡直受寵若驚。
從事服裝設計的BB,開玩笑說︰「人長得漂亮就是比較吃香。明美,妳干麼把她帶來,她年輕又漂亮,這一來,我們豈不是沒得混了?」
她穿了自己設計的中空露肚臍裝,能露的全都露了。二喬不小心視線一瞟,尷尬得目光都不知打哪擺放。
「我──」謝明美剛要開口,舞台上忽然「砰」一聲,跟著,震耳欲聾的重金屬樂聲響起來。
二喬嚇一跳,驚慌的反射伸手摀住耳朵,不小心手肘掃倒了啤酒。幾雙眼楮詫異地望著她,被她的反應楞到。
「妳沒來過PUB嗎?」打扮得像芭比女圭女圭的小莉問。
一一回視那些詫異好奇的眼光,二喬慢慢搖頭。
「其實我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台上那些人在做什麼?為什麼那麼吵?」電子合成音樂的高分貝吶喊,冷冰冰的,只有宣泄,听不出情感。
尚杰夸張的吹了聲口哨。難得遇到這麼純情的。
「我的天!」BB拍拍額頭說︰「妳是從哪個朝代蹦出來的?」
「唐朝。」二喬小聲的回答,回得相當正經認真。
尚杰以口就瓶,正仰頭喝著啤酒,動作突然僵住,停在半空中;杜又銘挑挑眉,把剛叼到嘴巴的香煙拿下來。一伙人全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她。
「哈!」幾個人驀然爆出笑來。「唐朝?唐朝?哈哈!」笑得最大聲的是尚杰。「有意思!我喜歡!」
他丟下煙,走過去很主動的牽起二喬,說︰「走,跳舞吧!」
「跳舞?可是我不會──」只有教坊的歌伎才跳得出曼妙的舞姿,她根本什麼都不會。二喬不由得驚慌起來。
「別緊張,妳只要跟著我就行了。」
不一會,熱歌變成慢舞,尚杰擁著二喬緩緩移動,不時在她耳邊不知低聲說些什麼,二喬偶爾羞臉似的靦腆笑一笑。看得出來,並不輕松開放。
「妳什麼時候認識這種『清純』的朋友的,明美?」BB問。公子型的尚杰,最喜歡惹這種純潔的花花草草。
謝明美一臉說來話長,不答反問︰「你們誰那里騰得出地方,收留二喬幾天?」
「怎麼?小鮑主蹺家了?」
謝明美白BB一眼,說︰「我姊和妹又帶著一家老小回家吃閑飯,也不知道會賴幾天。BB,妳那里行嗎?」
「當然不行。妳也知道我跟阿邦住在一起,這兩天他就會從巴黎回來。」阿邦是BB的同居男友,也是搞服裝設計的。
「小莉,妳呢?」
芭比小莉慢條斯理說︰「我是很想幫忙啦!可是,我那兒是單身套房,她去了只能睡地板。我看找尚杰吧,他一個人住,地方又大,再說,他好象挺中意二喬的。」
「不成。」大林反對。「把她推給尚杰,無異是將羊送入虎口,很危險的。對不對?又銘。」拉杜又銘下水。
杜又銘笑一下,說︰「沒那麼夸張啦,尚杰懂得分寸。」
「那小子懂得分寸才怪,我看還是讓二喬到我那里──」
「我看那才更危險。」BB不痛不癢地插一句。
大林瞪BB一眼,起身離開座位到舞池。他拍拍尚杰的肩膀,尚杰挺有風度的禮讓,執起二喬的手吻了一下。大林擁著二喬,說了一句悄悄話,二喬低下了頭。聲聲慢的旋律揚起來。
「你們在聊什麼?」尚杰一回座便灌了一口啤酒。
「明美在找人收留二喬。」小莉回答。
「哦?到我那里──」
「你不行!」話沒說完,謝明美便插嘴說︰「你的企圖太明顯了。」她轉向杜又銘──「你那里行吧?又銘。」
「我是無所謂啦。不過,我想妳最好先問問二喬。」從初次見面二喬的反應,他不認為她會習慣跟一個還算陌生的男人待在同一個屋檐下。
謝明美一言不發望著大林和二喬兩人。昏暗燈光下,大林高大的身材與二喬窈窕縴麗的身影形成美麗的翦影。
「我們也去跳舞吧!」她忽然拉起杜又銘,走進舞池。
二喬先注意到她。她拍拍大林,說︰「換個舞伴吧。」把杜又銘塞給二喬,雙臂則攀住大林的脖子,身體貼住他的。
對謝明美的大膽,二喬看得臉紅。她不解地望望杜又銘。她以為謝明美跟杜又銘是一對有情人。
「要跳嗎?」杜又銘含笑問她。
他怎麼還能這麼笑?二喬想不懂。
「其實,呃,我根本不會跳舞。」
「那就休息吧。」杜又銘並不勉強。
音樂剛巧停了。回到座位,大林和尚杰殷勤的又是幫二喬端飲料,又是逗她開心說笑,小心翼翼的對待她,將她奉在手心上。
杜又銘看看時間,說︰「不早了,該走了。」
「才八點。」尚杰搖頭。
「老兄,我跟你不一樣,我明天一大早就有課要上。」杜又銘邊起身邊說︰「二喬,這幾天妳先待在我那里,沒問題吧?」
二喬楞一下,感覺幾百雙眼楮都在看她。
「不好意思,要打擾你了。」很慎重的點頭。
謝明美叮嚀說︰「妳不必勉強,二喬。如果實在不行時,妳馬上跟我說,我會把明珠她們趕回去。」
「謝謝妳,明美。」
「又銘,二喬就交給你。半夜可不要變身成狼人喔。」
「這我可不敢保證。」杜又銘哈哈笑起來。「走吧,二喬。」
「那我先告辭了。」二喬慎重有禮的彎身鞠個躬。
這個舊石器時代的動作惹得幾個人又是一楞。
「我也回個禮吧。」尚杰大方的摟住她,給她一個吻。
「改天見!」大林、BB都親了親她的臉頰。小莉則結實給她一個大擁抱。
男男女女那麼多,人影晃來晃去,二喬覺得頭昏起來。幢幢光影中,她眼目的世界變得一片模糊,閃了又暗,暗了又閃,直到佔據她全部的視覺感官。
☆☆☆
「早。」走進兼飯廳的廚房,二喬尚未坐定,杜又銘便端了一盤烤好的土司及荷包蛋,和一杯果汁到她面前。
「謝謝。」在杜又銘的住處待了兩天,一直吃白食,二喬過意不去,想幫忙炊煮打掃,但杜又銘一個人住邊了,自己會料理,兩個人便協議輪流做家事。
「我剛剛接到尚杰的電話,要我提醒妳,妳待會跟他有約。」
「嗯。」二喬點頭。尚杰相當積極,她發現自己並不排斥那種感覺,甚至享受他對她的殷勤。
「是嗎?那就好好玩。尚杰對女孩子一向很體貼,也很紳士,不會亂來。」杜又銘勾勾嘴角,咬了一口上司。
二喬默默吃著早餐。杜又銘想起什麼似,抬頭說︰「住得還習慣吧?如果不習慣,妳盡避說,我再想辦法──」
「不,我已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了。還有,對明美小姐也是。」
「妳不必太在意。如果嫌麻煩的話,一開始我就不會答應。妳也不必覺得欠我什麼,說不定哪天我就需要妳的幫忙。」
「你的說法和明美小姐一樣,你們,呃──」一些話忽然跑到喉嚨口,二喬連忙將話吞下去。
「沒關系,我不介意。」杜又銘看出她的疑問,說︰「妳想問我和明美的事,對吧?」
二喬點點頭。「你和明美小姐感情應該很好吧?」她這般叨擾,總覺得好似不知趣的介入什麼。
「算是吧,我也不知道。」杜又銘微微一笑,回個不確定。「我們認識好幾年了,彼此欣賞。不過,她大概比較喜歡大林。她跟大林曾交往過一陣子,應該也還沒分手。」
「啊?」二喬楞住,筷子停在半空中。
對她的驚訝,杜又銘一笑置之。
「男女的事,其實就是這樣,沒什麼道理。這個時代,大家都有個信念,喜歡就去追求,感情的事也是一樣。男女間也不再狹隘的只能做情人不可。而且,現在已不強調從一而終或委曲求全。當然,能白首偕老的話,自然最好,但如果彼此不合,或遇到更適合的,強求對方犧牲忍耐,未免也太殘忍。對自己忠實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可是──」說不上覺得哪里不對勁,二喬困惑極了。「我以為你和明美──」
「我跟她之間,當然也不是不可能。我跟大林,還有她,都是朋友,未來會變成怎麼樣,誰也不曉得。」
二喬看看他,覺得這個男人好包容。如果是她,她應該會選擇這樣的包容吧。
「呃,我听明美小姐說,她並無意生育小孩……說真的,我很羨慕她那種篤定。」她想,杜又銘應該知道關于她的一些事了。
「這倒像她會說的話。」杜又銘溫溫一笑。「明美有她自己的想法,而且相當堅持。其實,這個社會看似很開放了,人還是沒變多少,生物性改不了。整個社會的兩性觀念,關于生育的看法,還是很傳統,對女人的要求也總是比較嚴苛。甚至連女人自己,也擺月兌不了這個觀念,到了某個年紀,如果不結婚生子,好象就變成了什麼殘缺似。沒辦法,生命就是這樣延續的,不結婚生子的人,總是被視為異類,身為女人的壓力就更大了。
像明美那樣,其實也是很辛苦的。她能堅持自己的想法,這一點,我倒是很佩服她。」
「是啊,明美小姐真的非常了不起。老實說,當我听見她說『婚可以結,孩子一定不要生』時,真的非常的驚訝。孩堤時尚可以說說這種任性的話,但──」她搖了搖頭。
杜又銘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他听謝明美大概說了一些。他沒說破,喝了口果汁,說︰
「不管時代怎麼變,傳宗接代這回事還是改變不了。這也是沒辦法的,畢竟人類無法長生不老,希冀有後代,是潛藏在人類基因里的。以男人的立場來說,有了後,才能繼承他的理想,不然一切的奮斗努力就變得空洞沒意義,甚至沒價值了。更粗鄙一點的說,等將來又病又老,身旁有兒女伺候,也才不會太寂寞、太孤單可憐。就是這樣,自古以來,人類的想法其實並沒有改變多少。」
「那麼,你呢?」二喬忽然問。
「我?」他似乎沒料到這個問題,連連喝了兩口果汁,才說︰「嗯……我啊,我覺得順其自然就好。」
「順其自然?」
「嗯。」杜又銘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越過二喬的身影,看著窗外。「妳說我不切實際也好,我比較向往『死生契闊,與子成說』的意境,追尋所謂另一半的靈魂。有了孩子當然也是好,但如果沒有,兩個人相知相惜過一生,也是很好。對我來說,愛情是愛對方那個人,其它的一切,將來會發生或不會發生的,我考慮不了太多。」
氣氛沉靜下來。坐在那里,二喬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他不是光藏,但他和光藏一樣。從一開始,光藏看見的,就是她這個人,而不是會不會生育的女人。
「啊,時間不早了,我得出門了。不好意思,要麻煩妳洗碗了。」杜又銘看看表,一邊起身,匆匆把土司塞進嘴巴里,又囫圇吞了一大口果汁。
來不及了,他今天注定遲到,為人師表卻立了一個壞榜樣。
☆☆☆
吃完了氣氛優雅的燭光晚餐,尚杰又帶她去看了浪漫的午夜場電影,才護送她回去。夜氣涼,他體貼的月兌下外套給她披上,小心翼翼的牽著她,捧在心頭上。二喬恬靜又順從,柔到了底,晶亮的雙眸漾得出水波。
「這里就行了。」到了大門口,二喬含羞的抬起眼。她簡直不敢相信,她竟然和一個男子廝混到如此夜深。
「嗯,妳進去吧,我在這里看著妳。」尚杰含著蠱魅的笑,撩了撩她發絲,輕輕給她一個晚安吻。
二喬紅紅臉。這種被呵護、被寵愛、捧在手心上的感覺,讓她像醉了酒似的昏然。
「二喬──」開了門,轉了身,尚杰又追住她。「妳看我,這麼不舍。我有沒有跟妳說,第一眼我就被妳吸引了?妳真是非常特別,美麗又迷人──」
甚至連甜言蜜語也是,教她如一口氣喝了一壇滋味強烈的陳年老酒,醉沉沉。
「謝謝。」她眨眨眼,眨一點被稱贊的虛榮。
尚杰的稱贊、呵護體貼,讓她覺得,她真是美麗的,是令人悅目的,盡有資格權利,是應該被寵愛的;而不只是個不會生育的女人,因為功效不彰,理所當然該被嫌棄。
「快進去吧,又銘一定等得不耐煩了。」尚杰笑著替她打開門。「其實妳可以到我那里去,我很歡迎的。」
二喬微笑沒答話,對他擺了擺手道晚安。
上了樓,她還沒開門,門就先打開。杜又銘手上捧了一大束紅玫瑰,等著。
「對不住,這麼晚才回來。」她瞥見桌上一碗面食。「今天輪到我煮飯的──」才住不到一星期,她就破壞協議。
「沒關系,不必放在心上。」杜又銘不以為意,給了她一杯溫開水。「好玩嗎?」想起手上的花,遞給她說︰「啊,這個,給妳的。大林請花店送來的。」
「給我的?」二喬有些驚喜,雙手捧著那一大束的紅艷玫瑰。「好漂亮!他真的要送我?」
對她的驚訝、不敢置信,杜又銘忍不住笑起來,說︰
「當然!鮮花贈美女。大林這個人其實還挺浪漫的。」
「呃……」二喬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太過得意忘形,放下花,吶吶地說︰「杜公……呃,先生……」
「叫我又銘就可以。」杜又銘覺得奇怪,她怎麼突然吞吐囁嚅起來。
「呃……又銘,我……嗯,那個,我這般……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忘形、太不莊重?我應該自矜自重的,可是我卻──」
原來她擔心的是這個。杜又銘搖頭,說︰「不會的,妳千萬別那麼想,我一點都不覺得。」他打趣說︰「再說,妳長得像朵花,招蜂引蝶是盡本分,不算招搖。不必擔心。」
「我知道你在說玩笑話。」二喬放下心。喝了口水,說︰「不瞞你說,尚杰那般呵護待我,我有種被寵愛侍候的樂趣與虛榮。我這般是不是很糟糕?女人是最忌諱恃寵而驕、愛慕浮華虛榮的──」
「停──」杜又銘伸手掩住她的口,神色誠懇認真,說︰「我說二喬,妳可以再對自己好一點、大方一些。享受被男人寵愛的樂趣,並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事,相反的,那是應當的。懂嗎?應當的。」
啊?應當的……
「所以,妳就放心享受尚杰的體貼、討好吧。尚杰很有紳士風度,跟他在一起,不會不愉快。應該很好玩吧?」
「嗯。」二喬總算又微笑起來。「他帶我去看一種會動的圖畫,畫里的人物非常逼真,居然像活的一樣,十分的神奇,讓我大開眼界。」
她說的是電影吧?杜又銘不禁睜大眼,不敢相信。
「妳該不會連電影都不知道吧?二喬。」
「啊?」二喬一臉迷惑。
杜又銘甩個頭。「希望妳不會介意,明美她跟我提過一些有關妳的事……」不行!他實在無法相信。「妳到底是住在怎樣的深山林內?居然連電影都不知道。電視呢?妳總該听說吧?不,上次妳連PUB也不曉得。那麼,KTV呢?保齡球館?咖啡館?書店……」說到最後,幾乎變成了自言自語。
「我……那個……」二喬無法解釋,總不能對他說她從唐朝來吧。「真抱歉,讓你這麼吃驚。我其實,呃,第一次看到這麼廣大的世界,對一切一無所知……」
杜又銘不說話了,抱著雙臂靜靜看著她,看得二喬忐忑不安起來。
「那麼,」他終于開口︰「妳看過海嗎?二喬。」
「海?」二喬下意識地怔楞一下。
這樣就夠了!
「跟我來!」杜又銘再也忍耐不住,不由分說的抓起二喬沖了出去。
☆☆☆
「我只要心情不好,就會來看海。」杜又銘牽著她,停在一塊岩礁上。
眼前晦暗一片,二喬什麼也看不見。感覺好象有絲絲的細雨,無聲的鑽落,落在她發鬢,落在漆黑的海面上。
「這是太平洋。」只有海浪聲,沙沙隆隆的,既澎湃又沉靜,輕輕一濺,就濺入心田。
「這就是海……」二喬喃喃,極力想看清發出那種遼遠澎湃聲的海。
「會冷吧?」杜又銘月兌下外套給她。「我喜歡晚上到海邊來,騎著機車夜馳在濱海的公路上。很糟糕對吧?為人師表卻這樣胡來。」
二喬沒有直接響應,反問︰「你這樣快樂嗎?」
「嗯,快樂。所以盡避我覺得糟糕,還是一直很理直氣壯。所以,二喬,」他頓一下。「妳離開家鄉是對的。這世界那麼大那麼廣闊,值得妳闖一闖。」
這個時代的人的確像飛燕一樣自由多了。沒有了皇帝,沒有了非遵從父母命不可的婚姻,也少了很多的無可奈何。
烏雲開了,露出了天河,閃閃點點的星子垂了一空。海面亮了許多,浪潮從無形的聲音變成有形的廣闊。
「啊!」二喬不禁叫出來。
原來,海是那麼的寬闊。
「妳抬頭看看,」杜又銘說︰「那是銀河,北斗七星在那里──很漂亮吧?那是織女,那顆是牛郎,看到沒?」
哇!看到了!二喬孩子氣的笑起來。突然,一抹灰青的雲影飄忽的掠過她的心。
「長安城在哪個方向?」她怔起來。斗柄已南指,那麼,長安城應該是在……
「長安?」杜又銘以為听錯。「妳是說西安吧?離這里很遙遠,在日落的方向,那邊──」他伸手指向西邊。
「那邊啊……」古往今來的次序已亂了,地府的小表是這麼嚷嚷的。二喬忍不住苦笑起來。
「怎麼了?」見她一下子消沉,杜又銘覺得奇怪。
「沒什麼。」
不知道到底離開有多遠。因為沒有答案,二喬不再去想,轉身面對海面。
寂靜的海浪聲,沙沙隆隆,砰一聲,碎濺在她身上,她驚叫起來,又抑不住笑,撩著潮濕的衣裳;杜又銘連忙將她往後拉,太急太匆忙,沒站穩,兩個人一起跌到細沙上,干脆就那麼躺在沙上,仰望著夜空。
「這樣看著,天河彷似在浮動。」二喬伸出手去抓。
「那是因為地球在移動。」杜又銘學她伸手去抓。
「這樣呀……」二喬似懂非懂。
兩個人就這樣躺著,跟著天河一起飄浮,你一言我一語,說一些風月,聊一些不著邊際的話語。
等地球轉了一圈,天空中那些偷窺的小眼楮也知趣的躲起來,一夜風花雪月的涼語,散落成一地的細沙碎屑。
天亮了。
杜又銘拉起二喬,拍掉身上的沙粒。一望無際的汪洋一下子竄到她眼前,二喬不提防嚇了一跳,連忙抓住杜又銘。這才真正見識到遼闊深邃的海洋。
「來吧,」杜又銘拉了拉她。「去看日出!」
太陽從海里升上來,海波瀲灩,流金似閃閃在跳躍。第一道光,就那麼照映在他們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