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春天終于來了 第3章(1)
作者︰林如是

人要是倒霉,喝口水都會被嗆到,更別提連爬個樓梯都會拐到腳,對吧?

「累死了——啊!」

所以,熱鬧鬧的周末晚上,跑堂了一下午後,徐七夏拖著腳步,爬著樓梯回她舊式五樓公寓樓頂的違章建築時,好好的居然扭到腳,她便覺得這實在是一個壞預兆。

當然,要說她迷信也可以,但她想不到更好更貼切的解釋。要不是壞預兆,為什麼好好沒事的爬個樓梯,爬著爬著會拐到腳?

所以,那有的沒的逸出平常或常規的,都是一種預兆,而且壞的居多,都在警示著什麼——她一頓!突然想到上次那個謝海天說了什麼「磁場」、「緣分」什麼的,冷不防打了個寒顫,起了一些疙瘩。嘖,去去!

她嘖一聲,怕別不小心,被他被影響了就糟糕。什麼緣分!去去,她還想說月老啦!都什麼年代了,還說那種老掉牙的東西。

不過,話說回來,運氣這種東西,大概是有的。好運、壞運、霉運、鴻運——像她現在,不折不扣,就是正在走黑星大霉運,連爬個樓梯都拐到腳!

想想,從她白花花——或者說黑沉沉——的少年到一朵花(或者說雜草)的現在,都沒有走運過——嗯,應該說運還是有的,但都是壞的,霉的。總之,運氣之不好的,到最後也懶得拜神求佛保佑了,反正沒有靈驗過。

進了屋,洗洗刷刷吃吃又洗洗後,也不過才八點半,夜還長得很。想想甜蜜歡樂的周末夜,街上多的是雙雙對對的男女,人家卿卿我我的,她卻一個人,形單影只好不淒涼地窩在五樓頂的違章建築里,無聊地上網瞎混,頂多再看看電視,連個DVD都沒有。

不過,呃,她有電腦,這是她吃飯掙錢的家伙,所以才能上網瞎混。

實在,每個月的有線電視網路費實在有點貴,付的真肉痛,對她來說簡直算「奢侈品」,但要是不安裝,日子豈不是更無聊。她已經像日本那電視劇說的,很「宅」、很「干物女」了,要是連個小小的享受都沒有,豈不是更淒慘!

再說,為了工作,電腦是必須的,有電腦就該上網,要不豈不暴殄天物,所以一切就這麼順理成章。

總之,她給自己找一切借口,心安理得地「奢侈」下去。

真是,這年頭,不曉得誰規定用電腦繪圖這種東西?先不要說吃錢的軟體,那種電腦格出來、僵硬格式化的東西,畫畫的韻味都不見了。所以,她並不這麼喜歡用電腦繪圖的,她還是比較「古董」一點,喜歡畫紙晝筆顏料,可電腦繪圖成了一種趨勢,跟不上時代就落伍,落伍就大大可能被淘汰,被淘汰就沒工作,沒工作就沒收入,沒收入就沒飯吃,沒飯吃就不太好玩了。

所以,又是所以,她只好乖乖地跟上潮流,但她老覺得那些電腦繪圖軟體畫出來的東西——哦,那些男男女女的美美的圖,沒有靈魂。

是的了,靈、魂。

那些美美的圖,配著美美浪漫的言情小說,很受小女孩歡迎,但她自己看了老覺得難受。線條是很美啦,電腦軟體很萬能,可以控制的很好,可每張圖每張臉看起來都差不多,沒有生命感。

不過,沒什麼好抱怨的——好吧,算她嫉妒好了,她費心費力費時手繪的圖,都沒人家隨便用電腦滑鼠這里點點那里點點、沒花幾分力氣印出來的受歡迎。所以,她也學乖學聰明了,干脆同流合污,有圖才有財,有財就有飯吃,所以沒什麼好抱怨的。

不過,好景總是不太長,每個月那個電視網路費,實在會吃人,一塊一塊出去都在吃她的肉。因為什麼都要吃錢,電腦吃錢。網路吃錢,什麼都吃錢,光靠畫畫不能飽肚,所以每星期總有幾天要跑堂,她叫那做苦力工。

鈴——電話冷不防響起來。徐七夏一驚,咋跳起來。真是!她揉揉胸口,這心髒未免有點脆弱。

「哈,我就知道你一定在家。」接起電話,剛「喂」一聲,那頭就蹦出滿不在乎的嘲笑,自信滿滿,自以為是,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似的。

「你又知道了。」她沒好氣。

「當然!你這不是在了。我想也知道,周末晚上,你沒人約,沒地方可去,當然只有窩在家里。」

他怎麼知道有沒有約,那樣想當然!這個討厭的謝海天,听听他那口氣,壞心又自以為是。

「那又怎樣!」他自己不也一樣——哦,不,電話中嘈嘈的,听起來,他似乎在外頭。

「我現在在伊黎餐廳,你馬上過來。」直接下命令,命令耶!他以為他是王?

「我不要。」她干麼听他的。

他似乎頓了一下,然後有些雜音,她隱隱听到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似乎不是獨自一個人。

「你跟洪士偉在一起是不是?」她問。

「士偉在,你就來是不是?」他反問,語氣有點沉。

「就算他在,我也不去。」

「為什麼?」霸道的家伙追問。

「不為什麼,太麻煩了。我已經洗了臉,牙也刷了,而且也洗好澡了,不想再出去。」

「現在還不到九點,你就什麼都弄好,準備睡覺了?」

「不行嗎?」他的口氣讓她小小反感,扁扁嘴。

「當然行。」意外的,他竟然愉快笑起來,一點都不諷刺。「但這麼早睡,你不覺得太無趣沒意思嗎?」

「早睡早起身體好。」

「提早進入老年人的生活型態,太沒意思了。」

「既然沒意思,你還打電話來干什麼。」真是!這對話真沒邏輯又沒營養。

「我以為有士偉在,你會巴巴地馬上飛過來。」

嚇!一點都不修飾,把她看得那麼……呃,扁——還是糟糕?

「我跟你說了,我沒有暗戀他好不好!」是有點理不直氣不壯啦,但絕對不是心虛。

知道士偉有女朋友時,她是有的小小失望啦,但——但,這是人之常情對不對?可瞧謝海天把她說得,跟什麼似地!老實說,她窩囊得連說「喜歡」都沒那個心髒跟膽,更別說跟個漂漂亮亮。時髦性感的女人搶!

她啊,就是有點沒出息。

但沒出息不代表沒個性沒脾氣好不好?呃,那個……嗯,只有一點點啦,可一點點也足夠了。

徐七夏下意識挺挺胸,把馱著的背挺起來。

「是的,你說過,你沒有暗戀他。那麼,你是光明正大喜歡了?」

「那要跟很多人搶,太累了。我很窩囊的。」她到底在說什麼啊!這對話簡直越來越沒營養。

但她老老實實交代了,這樣他就該放過她了吧。

「自己想要的東西當然就要盡力爭取。搶就搶,怕什麼?你這樣未免太沒出息。」那口氣,傲慢得,很是不以為然。

「對,我就是沒出息。這關你屁事!」惹她一點火。

「當然關我屁事。」謝海天卻正正經經,很是一回事。「听听你自己說的,你明明喜歡士偉,只是沒膽子說對吧,沒關系,我看上你了,你要是喜歡士偉,我就跟他搶人。」

看上她?那口氣跟看上青菜蘿卜,還是這只白狗那只黑貓一樣!他能不能用點文明有教養的字眼?

「你能不能用點文明又文雅的語句?而且,你看上我哪點?再說,你看上我,不代表我也得看上你。」竟然既不驚也不訝更不錯愕,神經實在有點鈍!

「你一點都不驚訝嗎?」他不答,反問她。

「怎麼驚訝?你那口氣,說得跟吃飯大便一樣。」

「唔……」謝海天居然沉思似的,半天不說話。

「干麼?」他想知道的,便追問不休,非達目的不可,霸道得很。她問的,他卻毫不在意,有听沒有進,純當耳邊風。「你還沒說你到底看上我哪點。」

呃……她是不是有點「太有出息」了?一開始踫到謝海天,遇上他那兩道刺人的白刀光,她還結結巴巴的;這會,她未免跟他對答得太「溜」、太「順口」了吧?

呃,都是因為他那討人厭的口氣跟態度吧?她還是會縮一縮,沒出息的嚇一嚇,可沒出息歸沒出息,忍不住就頂一頂嘴。

「看上就是看上,我怎麼知道是哪點。」那口氣大刺刺的,大有「這也需要問」的不以為然。「好了,你到底來不來?」

「不去。」隔著電話,她好有勇氣,應對自如,要是面對面,難保不謝海天一個瞪眼吼人,她就沒出息的龜縮起來。

「你不來,那我過去好了——」

「不行!」徐七夏反射叫起來。「你不要來!我要睡了,再見!」喀嚓一聲便把電話掛了。

等手離開話筒,她才恍醒似的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完了,這下子那個謝海天一定沒完沒了。

丙然,電話立刻又響起來。她又咋跳一下,一定是謝海天,不接、不接。不敢去接。

那家伙除了自以為是,還老一副理直氣壯外加理所當然。那種人對自己總是很有把握,氣勢就盛一點——應該說,是猖狂得很。所以,就算他不犯人,別人看得也很礙眼。謝海天身上雖然沒有那麼猖狂的神氣,但也夠自以為是。其實,不管他霸道、傲慢或自以為是,都不關她的事,跟她沒關系。但他突然說什麼「看上」她,莫名其妙被扯上關系,沒關系也變有關系了。

看吧,她就知道!好好的沒事拐到腳,她就知道那準是跟壞預兆,果然——

時鐘滴答,外頭太陽已經曬到了,木板床上被太陽曬到的女孩翻個身,一只端腿跨在棉被上,繼續睡她的,隔窗照進的陽光這下子曬到她整個。

「七夏!快起來了,太陽都曬到了還不起來!」門轟的打開,七夏媽扯開喉嚨大聲喊叫,一邊伸手掀開被子。

被子下露出一團小肥肉,手短腿短身體也短,身體乍暴露到空氣中,本能的縮成一團,短短的手腳顯得更短。

「還不快起來!」七夏媽拍了她一下,催促著,急驚風似地又刮起來。

被暴露的七夏懶懶伸出一雙短手,伸個懶腰,一邊還打個大呵欠,突然想起什麼似地,猛然睜開眼楮,一股腦兒爬起來,一下子沖到牆邊。

靠里頭的那面木板牆上,密密麻麻地又刻又劃了好些痕跡;仔細看去,像似被刀子或什麼比較銳利的東西劃的,一橫一橫的,大概都一個指頭寬,有的淺、有的深,有的高一點,有的低一點,但大致上都相差不遠,都集中在差不多的高度,不過幾公分的差別,頂多差個一公分,有的甚至幾乎疊在一塊。

七夏背貼著牆,腳跟抵著牆根,使盡力氣的抬頭挺胸,然後伸手模著頭頂後的牆,來回比劃著,比較了半天,才小心地用指甲打橫一劃,然後手指小心地抵著剛劃過的地方,慢慢地轉身過去,屏住呼吸,等著刑期宣判似地,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終于把心一橫,狠狠看過去——

「哎……」一聲哀號。

不會吧!怎麼會這樣?剛剛劃的橫杠和旁邊的幾乎重疊在一塊,甚至好像還要矮上一兩公分——怎麼會這樣!沒長高就算了,還倒縮!

她不死心,又重新量一次,再一次,但不管幾次,都差不多,一個不小心,還越量越矮。

怎麼會這樣!六年級的今天就要量身高體重了,怎麼辦?

「七夏,你還不快起來!再不起來就要遲到了!」七夏媽在客廳吼叫!

七夏轉頭看看時鐘,心一慌,絆到自己的腳,栽了下去——

「後面的快點!排好隊,一個一個進來!」手臂被人一拉,扯了過去。

「叫什麼名字?」有個破鑼鍋嗓在她耳邊吼叫。

她一震,忽然發現自己在學校保健室里頭,保健室里面都是人,男生一邊,女生一邊,各排了四五個,擠成一團。

「哪一班的?叫什麼名字?」保健室的歐巴桑不耐煩的又對她吼叫。

「啊?四班,六年四班。徐七夏。」徐七夏一慌,月兌口說出名字。

歐巴桑對了班級跟名字,粗噶說︰「把鞋子月兌掉,站上去。」下巴朝量身高的機器挪了挪。

徐七夏月兌掉鞋子站上去,發現大家好像都在看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

「抬頭挺胸,別駝背!」保健室歐巴桑大聲叱喝。「已經夠矮了,還駝背!別跟烏龜一樣縮頭縮腦的,人家都看不到了。」

大家都在看她,一邊還指著她笑,簡直丟死人了!徐七夏低著頭,找不到地方可以躲藏,心里不停祈禱,希望這一切快快結束。

「一百三十八!」保健室歐巴桑大聲說著。

大家又在看她了。拜托,小聲一點,不要那麼大聲。她心里偷偷說著,不安地瞄了旁邊那個白淨清秀的男孩一眼。

「一五八公分。」她听到量男生那邊的,那個白淨年輕的保健室阿姨說。

「一三八!」好死不死,偏偏那個保健室歐巴桑像怕她耳背似的,又大聲重復了一遍。這回連他也轉頭過來看她了。她不敢看他,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笑她。

「……才一三八公分,徐七夏好矮……」

「誰?那個徐七夏?哦,我們班的……我還以為是隔壁班的……」女生隊伍那邊,嗚嗚嗡嗡嘰嘰喳喳的。

啊!讓她死了算了!

她還真希望躲在牆壁里,消失算了……

炳哈哈!炳哈哈!

大家都在笑她,連他也在笑她……啊!不,他們都背對著她,沒人理她。那個又白又可愛的黃玲玲又長高了三公分,女生圍著黃玲玲,大家都在跟黃玲玲說話,沒有人理她……

「啊!」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她一震,下意識模模被撞的手臂。

四周圍鬧哄哄的,熙攘嘈雜。她覺得奇怪,定神一看,奇怪,她居然在捷運站里頭。低頭一看,她身上穿著她高中時的制服。

「啊,你們看,那個女的好高,跟電線桿一樣。」

「看她底盤那麼大,跟鴕鳥一樣。」

她回過頭去,背後三四個跟她穿著一樣制服的女生,個個長得細手細腳,小鳥依人模樣,指著她的方向在笑。

徐七夏下意識駝起背,霎時覺得月台上的人好像都在看她,渾身不自在,龐大的身軀無處安放,快步走到角落,幾乎貼著牆。

「啊,你們快看,是洪士偉!」當中一個女生突然嬌聲叫起來,指著入口那里。

徐七夏一動,下意識又駝了駝,往牆里更靠一下,小心翼翼的抬起眼,順著他們目光曖昧瞟動的地方看去,然後就看到了他。

入口那里,幾個男女生走在一起,談談笑笑的,看制服是他們學校的——隔壁那間明星高中的學生。幾個男生都長得白白淨淨,眉清目秀;女生文靜溫柔,笑起來甜甜的。走在中間那個男的,比別人高一點,也英俊一點。

啊,是那個洪士偉——

徐七夏突然緊張起來,趕緊低下頭,不敢再往那個方向看去。

他們走進捷運站,踫巧就站在她左前方。她不敢動,不敢抬頭。眼前人來來往往,沒有人注意到她,沒人朝她看一眼。

她听著洪士偉他們幾個人愉快的說笑著。他們在談大笑甄試的事,還有幾所知名大學的系所,哪個系怎麼樣,哪個系又如何,感覺好像在談外太空,和她完全是不同的世界。

她偷偷看著洪士偉,望了一眼,就趕緊低下頭,好像褻瀆了他似,覺得有些不安;同時又怕別人發現她在看他,不安地朝四周望一眼,根本沒人注意到她,才放心地又飛快地偷望洪士偉一眼,然後趕緊又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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